银行
每天都在偷你的钱!
克雷苏斯/著
凤凰出版传媒集团
凤凰出版社
题记一:
你要把所看见的和现在的事,还有随后必发生的事都写出来。
《圣经·新约全书·启示录》第1章第19节
题记二:
写给所有那些还在相信银行的人……
序 言
你们不认识我,也从未听说过我。
我在阴影中长大,在金钱的后宫里长大。我是大金融家集团的一只寄生虫,法国最大的银行之一的董事会的成员。只不过被付给了稍多一点的报酬,我在15年的时间里积聚了数百万欧元。这个数字与我曾经领导的那些交易员的工资和奖金相比,只算是一根草。
五个月前,我突然被一个非常严厉地执行规矩和防范风险的董事长排除在事务之外。这看起来似乎是由于我的疏忽大意,或是放任纵容,似乎是我给银行造成了损失。拆穿了说,是我为20年来的所有可耻行径付出了的代价。尤其是我代替董事长倒了霉。
然而,虽然我很久以来就对那些应该称为“我们的黑手党活动”的东西熟视无睹,但我并不是唯一盲目执行任务的人。我们向面前的一切发起猛冲:像游乐场上的过山车一般不断变化的金融衍生产品,被过高估价的房地产业,乱糟糟的多样化,卖空……人们随时破产,或者差不多随时破产。
负责任?也许要负责任吧。但是我有好伙伴——银行家、投资者和所谓的监督机构(正如它们自己说的),所有的人都自发地坚信繁荣将持续100年。至于评分代理机构和那些金融部长,他们有一套很好的说辞:老实说,他们什么都不明白。
快乐持续了近20年。这20年里,我们吃得饱饱的,这20年里,我们一边训斥着客户,一边嘲笑各种规则。
正如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们的那样,我不会是这个行业中的清白骑士。要我揭露我们对客户的诈取?在正常信贷上的令人惊愕的赚头?胡乱收取的佣金?尽管我对这样做还并不怎么感兴趣。
今天,无论如何,都太迟了。混乱状态已经形成,金融崩溃还将持续下去。尽管从去年九月以来,那些“精明的评论家”就向我们预言,交易所将要重开,艰难时期将会结束。重开?人们在一年后还会再谈到这个话题,也许两年后吧。CAC402在经过了自由下跌后,一直就没有重新振作起来。衰退将会使我们变穷。但即便如此你们也大可不必为我们担心:银行家们总是脱身有术的。
现在我有说话的欲望。是为了报复?也许是吧。但主要还是为了揭露那个使我身不由己地丧失了良知而不能不堕落下去的环境。我在那个自命不凡的环境里实在待得太久了!但愿这一切都能被揭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人们也许还会谈到所有那些董事长的不够格,谈到他们的腐败。尽管这种腐败并没有倒在法律的打击之下。因为,他们是一群打法律擦边球的高手……
我已经决定说话了。当然,我不会把所有的东西都说出来,但我将要讲述的东西,很多人将会难以置信。对于我所揭露的东西,只要有可能,就点出那些名字——这场混乱的制造者的真实姓名。我将尝试揭露金融崩溃是如何被制造出来的。
这个忏悔肯定会使那些与我相同的人,还有我的前同事们很不高兴。腐败的银行家?是的,我承认。被利欲、奖金、不受惩罚、心满意足的乐观主义、毫无责任感所腐败。宠坏的兼腐败的!
说到这里,你们想要知道我是否打算把我在所有这些年里偷你们的钱还给你们?好的,与其支支吾吾,倒不如快人快语,我宁可立刻就告诉你们,回答是:不!
目 录
第一章 最后的幻觉 / 1
两年来,努里埃尔一直在普遍的麻木不仁中狂热地向我们宣讲资本主义的终结。但我们对自己很有信心,不会有任何麻烦发生在我们身上的。那时是夏天,我们的情绪很平静。当时,我们难道不是世界的主人吗?
第二章 银行的小秘密 / 7
我们或许可以放弃这种由我所代表的银行来揭发客户的想法,因为这与我们的传统和我们关于银行秘密的法规存在着根本的冲突。解决的办法可以是对这些账户征收一项税,不妨就由我们来操作,以便随后返还给有关的国家。这样,我们客户的权利既得到了尊重,同时,他们又为你们认定属于逃税的那些金额付出了一笔承包税。你们觉得如何?
第三章 香肠综合症 / 15
事实上,我们已经使那些高风险信贷消失了,我们希望通过将这些信贷与一些优质的债权相混合,从而摆脱‘次级贷款’的高风险问题。这样一种新类型香肠的制造就叫银行债权证券化。
第四章 不可原谅的迟到情报 / 21
“红灯警告”意味着银行由于以违法方式进行了重大抵押而正处在危险之中。
“什么时候开始的?”
“难说,也许是从上个星期三。”
“后台至少在四天前就应当发出红灯警告,但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在整个这段时间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做!”
第五章 标新立异的畸形筹资手段 / 27
对这些急需大笔借款而又对我们这个行业不怎么熟悉的集体客户,诈骗起来是非常简单的。
因为这些有着“雪球”效应的借款的利息率是以一种累加方式来计算的,也就是根据那些或多或少被做了手脚的指数来计算的。花样翻新的各类借款,给了我们的客户做了一笔好买卖的假象……同时,为我们提供了将他们一直刮到骨头的保证!
第六章 知情投机罪 / 33
“他说了什么,你的迷人的亲王?”
“说他见到了某个保尔森,说必须要全部结清。”
“保尔森?全部结清?”
“兄弟的所有银行账户状况……这是不是让你听出些什么?”
“雷曼兄弟?”
“正是,我想就是这个。他说兄弟正处在危险之中和梅利尔什么的,还有保险业。我还听到说已经完了,太腐败了,必须要让其中的一个倒下来。”
“那么,你做了什么?”
“于是,我就立即把所有的基金之类都卖掉了,就在今天早上!”
第七章 立即处决 / 45
“不被看到,不被抓到”,这是交易员的座右铭,它是由一句精彩的结尾来补充完整的:“被看到,被赶走!”或者,不如说被牺牲,被勒死,被切成碎块;再或者,为神圣的银行声誉被挖出内脏!
第八章 误导客户的骗局 / 51
我们将会严重地缺乏现金。当然,我们也许能用银行金库来支付所有的人。但这些资金是一些相互区分的会计实体,一般并不能随意地挪用。而且,必须着重说明的是:它们中的某些资产业已被证明是无法评估的。
那么,所谓“我们的三个投机基金一直到那时都做得不错”,岂不是顿时就要变成蓄意欺骗客户的大骗局?岂不是要被公众判断成是在有意识地误导众多的客户,把他们引向这些基金,以挽救大堆的死账、坏账,帮助银行摆脱困境?岂不是要搅起不小的司法问题,引火烧身?
第九章 董事长看好的“赚钱机会” / 59
这个时候在乌克兰投资,这明明是个非常坏的想法。这个国家的总统与政府首脑之间的潜在危机已经使得经济一片暗淡,2008年的通货膨胀率预计将超过20%。而据我所知,乌克兰正在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申请一笔160亿美元的借款。
第十章 放长线,钓大鱼 / 65
我们一定要钓到这条大鱼,这将是一件重量级的战利品,是能让董事长闭嘴的绝好办法;而且,这也是一个极好的,能长期招徕顾客的,一本万利的特殊产品。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把这条“大鱼”抱在手上,就不难重新召来成群结队,容易上当受骗的傻瓜……
第十一章 “最佳银行家”们的末日庆典 / 71
请想象一下金钱如同雪崩般飞快堆积,但在转瞬间便融化殆尽的景象吧!有多少小股东上了“银行债券证券化”之类的贼船,在几乎是完全盲目的情况下大买那些腐败的债券,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把“银行债券证券化”等等一大套“最佳骗术”操弄得令人眼花缭乱的这群“最佳银行家”们,不是最有资格荣获这个“最佳骗术奖”吗?
第十二章 “税务逃难者”的出路 / 77
虽说出于职业的敏感,出于我们这个职业几乎在每一笔业务上都必须具备的防范意识,我自己已经组织了一批“税务逃难者”安全回到了法国,但他们真的就一直处在安全之中吗?某些客户还是亲属,我绝没有权利让他们倒下。如果法国税务机关发现了他们不在明处的那些账号,罚金将会高达被确认总数额的80%。如果法国政府悍然使出这种极端手段,我们的出路何在?
第十三章 扮成绵羊的鲨鱼 / 85
我们已经在实施最怪异的经营方略:物流分配和电视频道,钢铁工业和包装业,奢侈品和罗什·波布瓦长沙发,旅馆业和钉有钻石的鞋子……我们什么都做。但自2008年年初以来,受骗上当的人们陆陆续续地醒来了。他们开始没完没了地表示不满,争吵,指责。
为了拯救我们的业绩,最后只剩下我们的基本业务:我们最卑微的小客户。所有这些生活艰难的好人,我们狠狠打击的正是他们。
第十四章 超级富人的聚会 / 93
“我刚才是努力要做到有礼貌,亲爱的夫人。市场的真实情况并不总是与一些叫人轻松愉快的好消息结伴而行的!”
“可是,那样一来,我们能做什么呢?”
“很可能什么也做不了,夫人!我们是在泰坦尼克号船上,已经看见冰山了。我建议你平静地享用这次宴会,并且在登上一条救生艇之前再多穿些衣服……”
第十五章 埃里克·B.自杀了 / 101
埃里克·B.的消失有助于我弄清楚游戏的规则:效劳,这是用不着多说的,并且是尽我所能地最好地效劳。但是,永远也不可以走到为银行利益而牺牲自己利益的那一步。
年复一年,如今,我的个人哲学是打磨得愈发精炼了:效劳,这是用不着多说的;但,切切不要忘了顺便为自己效劳!
第十六章 在爱丽舍宫用下午点心 / 109
所有这些大老板,所有这些银行家,所有这些金融财政稽核员们终于在爱丽舍宫里有了一个他们的“自己人”!他将保卫他们的利益,保护他们的幸运,改革ISF,补贴他们的集团,更改他们再也不需要的法律……简而言之,他们有了一个保护神!
第十七章 大家都在做假账 / 115
我知道,这家银行也好,那家金融机构也罢,其实大家所干的都一样,都是通过高调向外公布的“调整”,其实就是做假账,把巨额的亏损藏在地毯下面——想方设法给丑陋的“季度账目”化妆。尽管有AMF,尽管有保险委员会,尽管有银行委员会,尽管有所有这些监督机构!那又能怎么样呢?
第十八章 暗藏玄机的专项记事本 / 125
在这个本子里,最重要的文件和外国客户只用代码来表示。这么做的原因并不复杂——经常有其他银行和金融机构的人,在边境上被没收了包括完整版原始文件和个人电脑在内的所有资料,还必须遭受好几个小时的讯问。因此,我真的想过,是否要预备一些内容完全虚假的记事本,以应付不测之需。
第十九章 寻找“后路”的安道尔之行 / 131
我想,假如某一天,某一位法国部长忽然心血来潮,竟然给每一家安道尔银行的董事长都打来电话,勒令立即查账。但当地的检查官会立即奉命执行吗?
在这家安道尔小银行的账户上,除了那些用来藏匿我的奖金的小手段,我还将打碎点什么东西,存入足以激怒法国税务部门的钱。这就是我要做的。即使遇到最坏的情况,也没有什么能阻挡我把我的这个账户转移到别处去。
第二十章 历史课里所忽略的金融争斗 / 143
我明白,弥撒做完了,高盛将要公开抛售雷曼的股票。如果空前的金融崩溃已经不可避免,那就势必和这一大堆股票息息相关。美国财政部长当然将痛骂祸水!但是,部长先生又肯定会这样盘算——你能触发一场危机,那你同时就要能控制它!
既然一场金融崩溃已经明摆着是迟早的事情,无可逃脱了,那就抓住对我有利的东西引爆它……
第二十一章 董事长的羞辱 / 149
“您究竟想怎么样,摊牌吧!”
“你知道,我亲爱的,我坐在这张椅子里也许是有一些理由的……为了这些理由,我要对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永远也不可能坐在我这张椅子里!我知道,你一直在向那些极端富有的人靠拢,但所有这一切,说实在,离你还非常遥远……”
“我看,您该打住话头了,如果您真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说得对,达米安,我相信,你最终将会在这里打住!”
第二十二章 小情人的灵感 / 157
这真是妙不可言!“处在喷出的水柱下面。我只须用一只桶接着,金钱就会像密集的雨点一样落到桶里”!这真是太有想象力了!事情怎么会就是这样简单……
而我,却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一招,我可真是笨到家了!水柱——水流;放一个容器在水不断涌出地方——在源头!就是这么简单!
第二十三章 套房里的不眠之夜 / 165
我想瞄准一堆足够大而又不大得过分的金钱,以使银行在“意外事故”发生时感到并没有必要将坏消息公开。具体地说,我要挑出一张超出两亿欧元的。这个数目能使我体面地生活好几代。如果换一个人,为了两亿欧元,连持枪抢劫都一定会干得出来的。可我知道,自从克尔维尔的50亿蒸发了之后,谁还会对两亿欧元大惊小怪、穷追到底呢?我看穿了,媒体不会管的,我敢断定。只有天文数字才能激起公众的好奇心。
第二十四章 向部里的要人探听虚实 / 171
评估安道尔大公国的安全程度,以便做出最后的决断。这就是我深更半夜还呆在“贝尔西”大楼餐厅里的目的。
“这是个真正的‘避税天堂’,总之……目前还是的。”
“到了这种地步?”
“是的,它与我们的合作的协议没有明确地包括偷税。应用方式也是模糊的。问题是,我们在当地并没有金融监管力量。……”
看来,我选对了地方。这就好了,钱将能保证安全,尽管不是那种很长久的安全。
把该藏的东西都藏起来。计划开始倒计时了。
第二十五章 启动我的绝妙计划 / 181
我回到办公室坐下来。在打开电脑的那一刹那,我忽然意识到,今天我之所以倍感疲倦是因为背上了双重压力:我们的银行开始动荡——我的计划开始动作。
对于钱从我们银行流出后,在途中使其改变走向的方法,我已经有十分把握了。为了让“后台部门”的那批蠢货眼花缭乱、无从监控,我将在那个“触发点”上,不是一个,不是一百个,而是在同时放开所有的外币交易。金光灿烂的钱币的巨流,将像虹吸一样被引向和抛入我的境外新账户。
第二十六章 摩根冻结了雷曼兄弟 / 189
康拉德·赫姆勒真是够朋友,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不到一小时前,摩根银行冻结了雷曼兄弟公司存在他们那里的170亿美元的资本。正式的理由当然是很能摆得上台面的:雷曼兄弟公司当前的状况,已经逼得摩根银行不得不采取断然措施,保护自己不受潜在赔偿的危害;而非正式的理由,那就神秘得很,不可告人了。这样一来,雷曼等于失掉了自己的流动资金。用我们的行话说,这叫作“断流绝命”。办银行的人,没有比落到这种下场更坏的了。
第二十七章 有一张磁卡度假去了 / 193
“我是说,如果是自动审核放行,那就只需要一套密码;而如果是人工审核放行,我们就必须实现三套密码组合,也就是要三张磁卡合在一起使用,来共同完成操作,并且……”
“你跑题了,离题太远了!”董事长光火了,埃迪安的声音更小了。
“……第三张磁卡马克刚刚通知我说,他不凑巧把它带到安的列斯群岛去了。”
局面在顷刻之间又变得对我有利了!我咬了一下嘴唇以免发出欢呼声。
第二十八章 在金融崩溃中大功告成 / 203
我很难去想别的事,除了那正等着我的31700万欧元。总之,我和别人一样,我认为我是应当得到这笔钱的。我并不比这些卷了持股人和客户的钱逃走的流氓,这些闯下塌天大祸、耸耸肩膀脱身而去的老板更坏。我在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时候,并没有认真推敲我的契约,于是,就需要做这么一件事情来拿回我有权得到的东西:一顶金降落伞。为了一个新的生活。
尾 声 / 209
第一章
最后的幻觉
两年来,努里埃尔一直在普遍的麻木不仁中狂热地向我们宣讲资本主义的终结。但我们对自己很有信心,不会有任何麻烦发生在我们身上的。那时是夏天,我们的情绪很平静。当时,我们难道不是世界的主人吗?
一切都是在假期结束时开始的。
我已经给自己安排了三个星期的悠闲日子,在圣特罗佩附近的卡瓦莱尔,在我们去年春天支付300万欧元现金买下的新房子里。由伊萨贝尔(我的妻子)亲自监工,经过一系列如同古埃及法老的宏大工程那样的装修之后,它换上全白的外墙。十个房间,六个带阳台的卧室,八个浴室,一个游泳池,一条直接通向海的道路和一些固定的用人。
这确实是一个真正的成就。“早就应该这样!”从来都是争着干蠢事的我的妻子叫道,“在我作出的所有牺牲之后……”
牺牲?15年来我为银行工作,根据任命奔波于纽约和巴黎之间,一级一级地爬着阶梯。靠着顽强,我终于在2007年,利用董事会核心层的一场继承战争,略有些碰运气地变成了第二号(某些背信弃义的人会说是第三号)人物。
当然,伊萨贝尔不得不因此紧急回到巴黎,应该说这才是她作出的牺牲……
事实是,她从来不信任我。我不是从国立行政学院毕业,然后身居要职的官员,甚至也不是出自一所大的商业学院。使问题更加严重的是:我的父母亲都不属于精英阶层,我是在利摩日[1]通过的中学毕业会考。对于一位制药工业大亨的女儿来说,让她上当受骗就像让她吞药丸一样不容易。我用一些圣罗朗的套装和我精心设计的表现引诱了她。
当我们会面时,我还属于“囊中羞涩之辈”,但我的工资是有规律地成倍增长的。我相信这点,她也相信这点。她跟着我了。
在我们结婚后,当发现我父母在帕纳扎尔的房子时,她有一种模糊的被人欺骗了的感觉。她那时怀了克罗埃。我买了一辆二手的美洲豹车。她留下来了。
15年后,伊萨贝尔有了虚荣心女人的所有家当:珠宝,名牌手袋,在第八区的双层公寓房间,成为里茨健康俱乐部的会员,“因为这是离家最近的”。现在则加上了在卡瓦莱尔的房产。所有这一切连一个小手指都不必动,或者几乎不必动。不久前还很诱人的我的妻子已经变成了一个略显瘦削,但非常有礼貌的40岁的女人。
至于夫妻生活,我还有至少是工会式的权利,但已经少得很了。
八月非常宜人。伊萨贝尔却一直在数落着克罗埃青春期的种种无礼举止,竭力要使氛围变得沉重。我不留情面地嘲笑她说的这一切,女儿已经13岁,美丽又聪明。女儿像我,我对她绝对宽容。我通过举办一些令人羡慕的派对解除了家庭中的警报。说到底,混在十来个客人当中,装扮完美夫妻,这是相当简单的事。时不时地,我带着克罗埃乘船去圣特罗佩。我们在那里遇到了一些住在赛内基尔旅馆的熟人。
就是这样,在八月初,我与一个在纽约工作的同行努里埃尔·卢比尼一起喝酒。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我们在那个可以把泊满游艇的港口尽收眼底的阳台上所谈的话。努里埃尔刚刚从一场“狂欢之梦”中醒来。这个被人称为“华尔街的卡桑德拉”[2]的人物,拥有许多大优点,但只有两个小缺点:对享乐的爱好和对现存金融制度的毫不尊重。这一点应该会给他造成一些不利,但这一点却使我们相互靠近。
在美国,法国银行家也有着色食客的名声,善于选择葡萄酒并使女士们开心。对于一个居住在国外的人,就像我当时那样,到处受到邀请,那是相当平常的事。努里埃尔就属于那样的一类人,我欣赏他们,钦佩他们的顽强。几个月以来,被记者们称为Mister Doom(噩兆先生)的努里埃尔在普遍的麻木不仁中宣布着最坏的预言:次级贷款的危机将会引发一系列危机,多家银行将要倒闭,美国经济将长时间衰退,而这将会像森林大火一样,蔓延到外国,如此等等。
我知道他的预言,但那天,我对他最新的征服行动更感兴趣。
“又有了些什么,这个夏天?”
“听着,我看见来了许多漂亮的东西。是从波罗地海国家,从匈牙利来的……甚至还有从罗马尼亚来的。”
“从罗马尼亚?她们有足够的钱一直来到这里?”
“必须相信她们在进行投资……”
在对这些避暑女人的表演聊了一阵之后,努里埃尔又回到了他那预言的中心话题:美利坚帝国的衰落。
我无法相信他向我描述的美国的银行状况,纽约交易所的宪兵Sec(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会无所作为,布什政府会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根本不明白。
我避免再就这个话题说什么,宁可把眼睛和谈话转向那些度假的女人的腿上。
两年来,努里埃尔一直在普遍的麻木不仁中狂热地向我们宣讲资本主义的终结。虽然我和他很谈得来,但我对他所讲的东西也只不过是姑妄听之而已。我的法国同行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幻觉者”,这使他的深沉和坚信不移的神情招来了大家的嘲讽。周围的繁荣每天都在反驳他的断言。
当然,上一年落在我们头上的“次贷危机”似乎证明他是对的。但我们对自己很有信心,不会有任何麻烦发生在我们身上的。
那时是夏天,我们的情绪很平静。当时,我们难道不是世界的主人吗?
第二章
银行的小秘密
我们或许可以放弃这种由我所代表的银行来揭发客户的想法,因为这与我们的传统和我们关于银行秘密的法规存在着根本的冲突。解决的办法可以是对这些账户征收一项税,不妨就由我们来操作,以便随后返还给有关的国家。这样,我们客户的权利既得到了尊重,同时,他们又为你们认定属于逃税的那些金额付出了一笔承包税。你们觉得如何?
说真心话,我很想快些回到办公室里去。虽然我批评银行,但这是我的世界,我的谋生手段,我的主要娱乐。
今天是8月23日,伊萨贝尔应该已经在阳光下享受够了,而克罗埃则希望回到巴黎,准备返校,同时洗劫那些赶潮流的学生用品商店。在回巴黎的途中,我们绕道去了一趟瑞士。我必须经过日内瓦来处理一些事务。
我订了两个重要的约会。第一个是在罗纳河街,著名的雅埃格尔·勒古尔特尔饭店。
两年前,我就梦想得到世界上最令人惊讶的陀飞轮手表,三叠的Reverso表。这是一种像“宗教崇拜”一样的手表。18套复杂结构和3个表面,以标示出民用时间、恒星时间和永恒时间。这是一种只制作了几百件样本的杰作,早在这种款式上市之前,这几百件样本就已经被地球上的所有亿万富豪订下并用现金付了款。
我善于耐心等待,现在我终于得到了它。在去取钱之前,我得先去店里仔细看看。我是单独一人去的,应该这样。我为这块手表付了33.5万欧元。显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可能看起来很多,但这在我的财力范围之内。再说,这种Reverso是独具一格的,它是最高的奢侈。
我的第二个约会似乎较为平常。我们必须与我的朋友康拉德·赫姆勒一同用餐。
作为瑞士联合银行的前高层,赫姆勒在1990年放下了这个金融大包袱,以亲手控制Wegelin & Co,这是瑞士最老的私人银行。而在那个时期,也是最不重要的银行。在不到20年的时间里,Wegelin变成了财富经营的要塞之一。
这项杰出成就将康拉德推上了瑞士私有银行家协会的领导岗位。在欧洲并不为人熟知的康拉德,在自己的同胞眼里是一个棱角过于鲜明,以不喜欢按规则出牌闻名,并且许多时候都表现得很不客气的银行家。对于一个善于直截了当地说话和大笔借钱的日内瓦金融强人来说,这不能说是一种讨喜的描述。
当我们走进勃朗峰河岸街的诺加·希尔顿饭店的电梯时,只要再走几步就能跨入一处可疑的豪华酒吧。那里通常混杂着一伙乔装正经的流氓:作为商人,他们自认为是负责与世界上的营养不良作斗争的世界粮农组织(FAO)的高级职员;还有就是一群惯于在后半夜获得赚钱机会的人物。奇怪的是,当地的银行家偏偏欣赏这么个怪异的场所。也许,这是因为此处笼罩着某种异国氛围——某种危险的气味已经按照日内瓦的方式被稀释成隐隐约约的了。
“可疑的豪华酒吧”向人们提供了一个令人加倍放心的场所。这天晚上,伊萨贝尔和我早到这里几分钟。一对老夫妻之间,话题通常有限,面对着风光如画的雷蒙湖,我们耐心地等待着。康拉德和他的妻子应该在20点光临。正如人们在瑞士说的,这是用晚餐的时间。
餐馆渐渐显得空了,因为瑞士人尤其注重保证自己的睡眠时间。奇怪的是,这个平日还算守时的人迟到了,非常迟了。我们已经等了整整一个半小时,伊萨贝尔开始小声地嘀咕起来,这个意外变得令人恼火了。
“这不是他的一惯做法。你确定是在今天晚上吗?达米安,给他打电话,也许出了什么事。”
康拉德和我的关系是建立在牢固的默契之上的。他有时告诉我一些关于市场的既有意思又黄色的逸事。这种默契是与我们的一个共同点联系在一起的:这就是对秘密的嗜好。根本不必在我们之间直接触及这类主题,我们就能够谈得很畅快了。而且,这种嗜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传染给了我们各自的妻子。一般来说,我认为伊萨贝尔无须了解银行的活动。无论怎样,我职业生活的隐秘一面都应当与她无关。
“可是他为什么不打电话呢?还有她?没有任何理由阻止他给我们打个电话。确实,对于一些像这样有教养的人……”
作为优雅的群鸟圣母院私立学校的正牌产品,伊萨贝尔对于这类细节特别严肃。我没有回答。一般在类似情况下,夫妻共同生活的经验要求我们减少交流,以避免争论激化。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事。车祸?交通堵塞?
还有另一个假设:眼下的意外可能与下午举行的秘密会议有关。康拉德在向我确定我们饭局的地点时,透出了这样几句话。“我们14点开始……最迟到18点就结束了。”他用他在涉及敏感话题时所用的轻松语调提醒我。
银行秘密再一次处在了辩论的中心。
由于美国,我们所有的烦恼在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之初就开始了。
与在欧洲被人们接受的一个理念相反,偷税漏税一直是美国最厌恶的东西之一。老布什和克林顿政府就曾经鼓励国内的税务机关颇制造出了一些冲击波,试图让瑞士守规矩。小布什政府则以同样的热情继续这样做。
转折点出现在2001年初。从那时起,美国迫使瑞士签署了一份极不公平的文件——关于税收合作的议定书,规定那些掌握着拥有瑞士居留权的美国人账户的银行,必须向美国税务机关如实和及时地申报。说穿了,这是美国想随时都把它们控制在手里。
为了核实日内瓦是否真正在按这份议定书办事,白宫的那些得克萨斯人丝毫也不手软。除了中央情报局,他们还拥有一个庞大的国家安全局。这是一台有着8万人的“机器”,那里每周记录下全世界范围内的数亿起通讯。最初是为了对付共产主义而建立的国家安全局,现在也用来对付瑞士银行了;当然,也顺便对付另一些欧洲国家的银行。在2001年不怎么讨布什当局喜欢的法国就是随时可能被攻击的目标,这台大“机器”首先锁定的就是像我们这类在“避税天堂”里拥有一些子公司的金融机构。
“9·11事件”和世贸双塔倒塌之后,对付“基地组织”的战争非常适时地为加强这种监视提供了一个补充性的借口。
但是,当一直都是落在后面的欧盟也按照美国的脚步来行动时,最坏的情况就落到了我们头上。
几年来,布鲁塞尔试图打破包围着海外区域的障碍——这就是被那些缺乏灵感的记者挂在嘴上的著名的所谓“安静法案”。
在欧洲,压力直指那些坚持其银行秘密的次等国家。也正是在这个问题上,从2000年起就爆发了争吵,那时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列出了两份“避税天堂黑名单”,卢森堡、奥地利和比利时大概已经在第一份黑名单里了。但OCDE(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却用婉转的外交辞令,把它们称做是什么“有着过多银行秘密的国家”!由OCDE开列的第二份黑名单就板起面孔来了,因为,它所涉及的是那些“没有合作意向的”避税天堂:安道尔、列支敦士登和……瑞士“入选”了。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偷税漏税而又不肯公开银行秘密,这些国家就将陡然受到沉重压力的威胁。
年复一年,呼声越来越高,直到2003年,欧盟委员会公开要求瑞士揭发它的客户,必须如此!就在此时,康拉德进了“跑道”。作为“门坎”很高,总共只有14名成员的瑞士私有银行业者协会的负责人,他像一条看门狗,总在与欧盟的官员们谈判。
我记得很清楚,他在2005年夏天曾和我谈过这个问题。当时,他刚刚结束了一场铁腕谈判。他告诉我当谈判陷入僵局,而欧盟的那些官员们却毫无弹性。更糟糕的是,他们还再一次威胁说要中断欧盟与瑞士之间的所有金融往来!
瑞士人坚持不住了,于是康拉德决定抛出一张“王牌”:“你们真的想要透明吗,先生们?很好!那么,我们将会对三位委员感兴趣,他们愚蠢地忘记了申报自己在我们银行里的账户。我很担心这件‘小事’会在布鲁塞尔你们的同事们中间制造某种不愉快……所有的东西都在这儿,在我面前的这个卷宗里。”
康拉德笑着对我说,这是他从未向别人透露过的一次冒险。他接着说,他终于看到欧盟货币与金融事务专门小组的那几个代表顿时脸色苍白了。这些原本气壮如牛的谈判老手们竟然手足无措了。
一阵长时间的安静。欧盟货币与金融事务专门小组的头头,一个德国人,甚至不再敢看自己的同伴。康拉德继续说道:“显然,应该有另一种解决办法。我们或许可以放弃这种由我所代表的银行来揭发客户的想法,因为这与我们的传统和我们关于银行秘密的法规存在着根本的冲突。解决的办法可以是对这些账户征收一项税,不妨就由我们来操作,以便随后返还给有关的国家。这样,我们客户的权利既得到了尊重,同时,他们又为你们认定属于逃税的那些金额付出了一笔承包税。你们觉得如何?”
康拉德赢了。在谈判桌上,瑞士人和欧盟的代表团很快就对这些强行的事先提款总额达成了一致。他们将只针对股息——这无论如何都是不可忽略的:目前已是25%,从2011年开始将是30%。在谈判的最后一刻,瑞士人总算是把那些法人从规定中排除出去了,这就囊括了不少的账户。那些人大多也是我这次特地“路过”日内瓦要亲自过问的人。
欧盟货币与金融事务专门小组等待了3年时间,然后才通过再一次向银行秘密宣战而重新让人谈到这些。2008年初,拉兹罗·科瓦奇发起了一场新的媒体攻势。这位主管税收的欧盟专员没有细细咀嚼词语的习惯。按照他的说法,那些由于接近30%的所得提取率而感到悲伤的人正是活生生的证据,证明避税天堂藏匿了“非法的钱”,这是千真万确的!
那么现在,康拉德还能再拿出什么东西来出奇致胜呢?
第三章 香肠综合症 / 15
事实上,我们已经使那些高风险信贷消失了,我们希望通过将这些信贷与一些优质的债权相混合,从而摆脱‘次级贷款’的高风险问题。这样一种新类型香肠的制造就叫银行债权证券化。
除了其他的好处,诺加·希尔顿饭店还有另一大好处:安静。服务员们小声说话,客人们也是这样,没有任何音乐来干扰在场的人。直到到了眼前——当他们已经走近我们的桌子了,我才发现了我们的老朋友。
在这家饭店里,康拉德是个大名人,他刚一露面就引起了一阵骚动。我的这位老朋友55岁了,有一张欢快的脸,一撮灰白的小胡子,一个略秃的额头和一双有点任性的圆眼睛。此刻,他那金发妻子正陪在身边。他以习惯的客套向几个正在用餐的“点头之交”谨慎地点点头,然后转向伊萨贝尔,一再为自己道歉,以至伊萨贝尔献媚地请他不要在意,而我,则很有分寸地拥抱了他的妻子。
他们夫妇刚一坐下,康拉德立刻就点了一大瓶陈年葡萄酒。
“亲爱的朋友,我们有什么该庆贺的事吗?”
“还不到庆贺的时候,达米安,但我们必须重新获得力量,相信我……”
我试图掩盖内心的焦急。这些不被任何官方媒体报道的谈判正牵动着银行的神经。不管怎么说,我们在日内瓦的分行必须保卫我们最忠诚客户的财产。所以,我们必须经常顶住威胁拒绝交出“贝尔西”[3]向我们索要的情报,
“你们已经看到了,”我以一种平静的口气对康拉德说,“鹅肝酱加朝鲜蓟和薰衣草蜜一直都在菜单上?”
他面带倦容。显然,一场艰苦的谈判刚刚收场。
“我要让你惊讶,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很饿。”
“这在你身上从来不是个好兆头。”
“我会告诉你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扑到倒满了马尔戈酒的杯子上,“请允许我先向我们的妻子致敬。我还以为今天我会渴死呢。”
“女儿们怎么样?”伊萨贝尔接上话,“她们和你们在一起过夏天的吗?”
“我们夏天在美国,我们的大女儿将在开学后在那里住两年。”
康拉德·赫姆勒夫妇有四个女儿,小女儿与克罗埃正好同岁。我知道我的老朋友有多么恋家,他的小女儿能够把他弄得痴迷慌乱到什么程度……这又是我们之间能够大谈特谈的一个方面。
“我不会让你等待更长时间了。我们必须打出‘足够硬的王牌’了:他们都失去控制了!我没有想到巴罗佐会给他们施加这样大的压力。”
“欧盟委员会的主席?”
“当然。无论如何,我们已经让他们彻底地明白了,如果他们继续露出牙齿,我们就准备中断与欧盟的所有交易!”
我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瑞士人居然敢于威胁欧盟委员会,要冻结所有的欧盟财产!换句话说就是:“如果你们继续用银行秘密来给我们添乱,那我们就切断你们的财源,关闭你们在我们这里的子公司——我们就让你们破产!”这真是非同小可呀!
“那么,他们相信你们会这么干吗?”
“应该认为,不,必须认为是相信了!”
我知道康拉德不会再说什么了。
“太好了,你们又一次脱身了……”
“不全对!恰恰在眼下,麻烦即将找上门来。因为这个夏天发生的一切……”
“你指的是什么?”
“我指的是这些正在使系统流动的庞然大物:花旗集团,瑞士联合银行,还有你们的银行,如果我没有弄错……你们已经看到七月底发生的事了?”
“雷曼到联邦储备委员会的怀里哭着要获得商业银行的身份,好方便地偷纳税人的钱,你是指这件事吗?”
“正是。而那个蠢货保尔森[4]拒绝了。把这件事看透了就是:各个中央银行都想要使所有这些联合大企业害怕,但已经太迟了。已经彻底完蛋了!”
说实话,康拉德也许是对的。由于总是想要绕过我们行业的规则,实际上,我们所有的人都在使我们的银行陷入各种致命的风险。而所有这样干的人们,只要不在这方面顾虑太多,也就心安理得了。
我看着我的同谋十分专心地开始吃着盘里的东西。总是这个样子。一旦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感到轻松的康拉德便填满自己的肚子。
“最终,所有这些聚集在一起的风险,就是你们的香肠综合症!”
伊萨贝尔张大了嘴。
“什么的综合症?”
“亲爱的伊萨贝尔,这是我最漂亮的惯用语之一。你们已经听说过‘次级贷款’的危机了,是吗?”
“在巴黎,只要一出门,达米安就被我们的朋友们缠住要就这个问题表示看法:这已经变得让人受不了了!”
“那好,当人们问起我的时候,我就把银行家比作一些不是很有良心的肉店老板。事实上,我们已经使那些高风险信贷消失了,我们希望通过将这些信贷与一些优质的债权相混合,从而摆脱‘次级贷款’的高风险问题。这样一种新类型香肠的制造就叫银行债权证券化。然后,我们将新的证券分期记入借方,我们在顺便储存可观的佣金的同时,出售这些证券!”
“所有这一切当中有什么不合法的吗?”伊萨贝尔认真地问。
“什么也没有,问题在别的地方。当变质的肉块——次级贷款就是这种情况——腐败并且变得有毒了,它就传染给整个香肠,于是购买者就要生病了。”
“那么现在,会发生什么呢?”
“我们还不知道。我想那些吃了太多香肠的人会脱不了身。至于其他的人,他们从此后会把所有的肉店老板看做骗子和投毒者。”
“谁会指责他们呢?”
“当然不是我了!我想将对瑞士或别的地方的银行家们产生影响的信任危机会比银行秘密的揭发有更加厉害的传染性。更加厉害!”
这时是晚上10点了。相当于巴黎的凌晨两点[5]。康拉德的妻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这是起身的信号了。
在银行家们当中,普遍的看法是次贷危机代表着危机的最高点。康拉德在说到实际上与努里埃尔·卢比尼所说的同样的东西时,走得更远:最糟的情况已经在我们面前了。
第四章 不可原谅的迟到情报 / 21
“红灯警告”意味着银行由于以违法方式进行了重大抵押而正处在危险之中。
“什么时候开始的?”
“难说,也许是从上个星期三。”
“后台至少在四天前就应当发出红灯警告,但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在整个这段时间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做!”
8月25日,星期一。巴黎仍在假期中。奇怪的是,巴黎的女人们在微笑,出租车司机把小费放进口袋里时向我道谢。可我知道,好日子将越来越少了。
我走进了在领导一层的角落里的办公室。董事长要到星期三才回来,好得很,我有两天时间可以重新适应而没有任何干扰。我的秘书一边以一种颇有分寸的热情迎候着我,一边看着在夏天里堆积如山的邮件。
“你好,先生。有什么急办的事情吗?如果没有,我就把这一切分检一下,一个小时就能弄好。”
“不必操心,你有足够的时间。”
我在给自己准备早晨第一杯咖啡之前,就拆开了所有的邮件。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令人震惊的大事。整个八月里,银行也许比别处更加处于惯常的无所事事之中。我正在搅匀我的速溶咖啡,忽然看到艾蒂安的头从门缝间闪过。
“可以吗?”
“请进。”
艾蒂安是“后台”的负责人。这是个专门监督规则是否被严格执行,从而在实际上操控着银行日常交易的重要部门。我刚一回来,他就急着来见我了。我们先谈了谈假期和橄榄球。除了其他的分工,我还负责金融指导与风险评估防范,我的职责是监督那些相关的金融产品的活动程序和运行情况。几年来,正是这些金融产品的走红,才使得银行的业绩蒸蒸日上。
“那么,我们的小伙子们怎么样?”
艾蒂安难受地伸长了脖子,我还以为是突然发生了什么讨厌的事情。
“总体上说,很好。星期五我们抽出了1800万,那些人情绪……”
他把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可是?”
他的目光避开我,我不喜欢这样。
“也许有人在胡来,在玩‘三角洲特种部队一号’。”
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怒火烧灼着我的胸骨。“三角洲”是我们的一个领航部门,集中了银行的那些最能干的交易员,也是我们乐于向金融记者们展示,以使他们产生深刻印象的窗口。
这些吸食可卡因的年轻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竟都忘了监视摄像头,就在夜间警卫的眼皮底下吸白粉。这些不折不扣的混蛋却对银行业绩的贡献率高达60%。由于这个缘故,他们一直受到董事长的庇护,他压下了他们的不少劣迹,而我对此则一概佯装不知,只是悄悄地搞到了一份监视录像带的复本,藏在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
“这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他们也许是两个人……”
“行了,我明白了,快说说其他的吧。”
“他们已经超出了抵押的限度。”
“多少?”
“不少,我们已经处于红灯警告之下了。”
“红灯警告”这意味着银行由于以违法方式进行了重大抵押而正处在危险之中。
“什么时候开始的?”
“难说,也许是从上个星期三。”
一阵不安夹杂着怀疑,在我心中油然而生。
“后台至少在四天前就应当发出红灯警告,但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在整个这段时间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做!”
“也就是说……因为有休假……再说,我们,刚刚有人通知我们,我们就要求见你!这是在今天早晨,通过菲力普……”
“谁?”
“报社编辑部的主任……”
“我知道了。那两个负有责任的人是谁?”
“于利安和夏尔·亨利。”
我顿时像挨了一闷棍!这两个人都被认为是优秀成员,特别是夏尔·亨利,还属于我的“美国梦之队”,这个团队是我被任命领导巴黎工作时直接从纽约“进口”的。
“他们还干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真让我尴尬!这个小人显然是企图引我踩上一滩烂泥!
“问得好!做你的工作吧,我的老朋友!”
沉默了片刻。
“可是……你认识夏尔·亨利,我原以为你也许会和他谈谈这方面的事……”
“损失到了什么等级?”
“还没有调查损失。目前是这样。”
“请你解释一下。”
“我们在列表中有9亿余额……”后台主管以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说。
出于经验,我知道这种回答的含义是什么。
“最后呢?”
“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只要账户状态还没有解开……”
我努力不让自己发作。
“而你们一直就什么也没有做?谁知道这件事情?”
“没有人,在后台,除了你和马尔日。她坚持……最终,我同意了,当然了,可是……简而言之,我们认为最好是立即向你通报。”
这最后一句明确的话使我跳了起来。
“不是立即,艾蒂安,”我尽量用一种温和的语气说,“从星期三到现在,有……五天!是不是?”
“是的,可是……最后,星期三,我们确信了,可是,略前一点,我们有些疑虑。”
“那好,我们向前!慢慢地,可是我们向前,艾蒂安。略前一点,这是……”
“事实上,我认为最初的惊慌可以上溯到上个星期四……可是,那时你在休假……”
我居然还能够控制住自己,这真是个奇迹!
“很好。事实上,十天前你们两个人就知道这些疯子已经违反了我们所有的交易安全程序。”
“确实是这样。可是,考虑到业绩,这不如说是一个好消息,不是吗……”
“请等一下。警报从哪里来?”
“那是,从……德国人那边。你们知道,传达我们命令的中心,欧莱克斯。可是我们当时不能……”
“那么他们是什么时候放出风来的,那些人?”
“这个……”
“什么时候?”
“大约一个月前。可是,你们明白,如果每次一有这类警告我们就必须通知你,你就不会有时间去休假了……”
“什么?”
“总之,这是你的前任对我讲的。”
“你错了。你当时应该及时直接对我说。今天,业绩是乐观的,可是明天,他们会背着我们损失100个亿,那时谁负责?你?当然不会!”
我已经大体上明白了形势。我站了起来,艾蒂安也站起来了。“我很快就会喊你的,可是现在,你必须离开。”我生硬地对他说。他的脸由白变黄。嘴里轻声嘟囔着一些什么程序、核实、价值因素、完美的交易纪录之类的话,他退着走出去,好像害怕不等离开我的办公室,背后就会被子弹击中。我已经打开了我的电子邮件箱,开始写下面这些文字了:
“亲爱的艾蒂安,你刚刚以一种不可原谅的迟到向我透露了一些已经使银行处于危险之中的情报……”
第五章 标新立异的畸形筹资手段 / 27
对这些急需大笔借款而又对我们这个行业不怎么熟悉的集体客户,诈骗起来是非常简单的。
因为这些有着“雪球”效应的借款的利息率是以一种累加方式来计算的,也就是根据那些或多或少被做了手脚的指数来计算的。花样翻新的各类借款,给了我们的客户做了一笔好买卖的假象……同时,为我们提供了将他们一直刮到骨头的保证!
总的说来,我休假回来后面对的情况远没有预见的那么好。因为我承担着掌控程序的责任。而且,当然,在以后的日子里,如果还有其他什么更严重的违规行为暴露出来,那我真该考虑摆脱干系,尽早跳开走人了。
除了对后台主管和那两个轻率的年轻人表示了错误的“欣赏”之外,我知道这其实是银行的整个组织结构的问题,我对它实际上无权,也无法控制。等级层次的增多对信息情报的向上传递构成了障碍,甚至更对正确评估风险构成了障碍。我必须有所行动。
首先,情报。在把那两个“罪犯”喊来让他们供出同谋之前,我需要找到一种施压的手段。我叫来信息监控小组,要求把这两个交易员的所有电子邮件都复制到我的电脑里。直接这样做,而且必须绕过艾蒂安或是他的同事的那些电脑。看起来,我的命令倒也显得不是那么不合法的。我知道,安全部门通常反而偏爱这类不很正规的做法。
然后,我又不动声色地获取了一份对那些被控制与未被控制的违规行为的说明。正是在这里,事情变得复杂了。但从表面上看,这些违规的行为似乎都是因为没有先例可循而造成的。
稍晚些时候,我把艾蒂安移交给安全监控部门去接受讯问。他终于供认,确实是有一两次……可是没有任何确切的东西。然而,既然已经看到银行这十多年来所遭受的风险,我就能想象出意外事件,很多,而且见不得人。
我让下属做了一套总结近几年工作情况的表,试图重新梳理那两个肇事者制造这些外国金融产品的过程。这些非常特别的商品在银行的“车间”里制造完成之后,就与全世界所有那些后来被证明是有毒的金融产品毫无二致:有许多风险,很少的谨慎。直到现在,还带着一些关于资产负债单的应该说是更加乐观的推论。一个规模巨大的蹩脚魔术,又能玩多长时间呢?
我们的精英交易员与结构员小组联手工作,这些不走正道的“聪明人”以最快的速度炮制出了一大堆异国情调的金融产品。这些金融产品由于它们所带回的大笔佣金,被视为我们王冠上的新珠宝。但是这些珠宝灿烂的金光之下却掩盖着横七竖八的粗俗的“香肠”,如果我们相信康拉德·赫姆勒的话。不管怎么说,多年来,所有这些有着标新立异名称的畸形的资金筹集手段,例如:担保债务凭证,或是资产担保证券的确就好像小面包一样十分畅销。
由于受到全球银行界的追捧,我们的那些“聪明人”真以为自己是一些炼金术士,能在我们的垃圾箱里点废铁成黄金。他们乞灵于数字,摆弄算式和方程式,鼓吹银行债券证券化能够规避令人防不胜防的风险……并最终化风险为收益。
过程相当简单:首先,是挑出一大批未付的票据或是有风险的信贷。然后,那些出售我们劣质货的人就把这些打不碎的等外品淹没在所有种类的现金之中。来这一手的目的有两个:第一步,先使风险从银行转到交易所,就像人们摆脱一张非常讨厌的无用的牌;第二步,清洗我们的资产负债表,以使那些卖不出去的债券从负债栏中消失,然后奇迹般地重新出现在资产一栏里。
不可避免地,这种“会计魔术”曾经引诱我们走得更远——既然人能够摆脱风险并将风险深深地封闭在普通人看不见的受控装置之中,那为什么还要感到不安呢?所以,我们已经像病人一样沉溺于“以小博大”的游戏之中,陶醉于我们所称的“杠杆作用”:如果我有8欧元,我就能出借100欧元。
而依照以往欧洲业界普遍遵循的慎重的监督措施,那些被银行保护的固有资金是必须非常准时地评估与核实可能存在的风险的。
幸运的是,如今风行于世的这个著名的“银行债券证券化”经过我们之手就能够绕过种种,甚至所有“完全过时”的措施,而使我们少受损失!既然这一大批未付的票据或是有风险的信贷,这一大批“出借”,由于这些外国金融产品而从我们的资产负债表中消失,我们的固有资金也就等于是没有被碰过的。
我们因此合法地拥有出借更多的可能性。出借的钱与我们藏在钱柜里的8欧元的比,一直攀升到500 ∶8乃至于更高!“杠杆作用”被发挥到淋漓尽致了!我们把系统推到了底。一直到杠杆突然变成了狼牙棒,从空中径直地砸到了我们自己的头上。
当次级贷款危机2007年春天在美国黑云压城时,我们还没有感到自己被盯上了。放给一些实际上无力支付的企业以荒谬的价格购买财产的不动产贷款,这当然不是我们的办法。看着在这个“故事”中被吞掉的数十亿美元,躲在我们非常牢靠,非常道德的银行里的我们,自认为是安全的。直到我们终于明白,这比看见的还要严重:
把高额、高度风险的贷款,变魔术般地反复“创新包装”,形成五花八门,超高额的金融衍生产品,也就相当于把同一块腐烂的肉从一根香肠塞进另一根香肠。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说出我们正在流通的证券的准确合成情况了。有一些次级贷款?还是有许多次级贷款?我们闻到了“腐烂香肠”发出的臭味。
在2007年底休假结束后,刚上班没几天,我们尊敬的董事长就在核心层的一次会议上对正在不断涌现的金融丑闻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表示:“我们都是负有责任的……但不是有罪的!”这真是拿捏得恰到好处!这就像是被故意放行的血液感染事件——整个次级贷款的故事就如同没有加热过的血袋,当人们发现它们已经被污染了之后,却仍然照常使用,睁一眼,闭一眼,任其畅行无阻。
我又把相关的情况汇总仔细看了一遍。事实是:银行正处在一个新的丑闻的中心。因为,凡事总有一个领头的,而我们正是法国时下至少一多半所谓“金融创新”的推广者和一意孤行的领头羊。别人都在跟着我们,抄袭我们的做法,但是领头羊是我们!还有,被腐败的一群,也是我们!
但话又不能不说回来,现在还不能改弦更张,洗手不干,还不到停转“这架华丽的机器”,重新调整受到破坏的借贷的时候。为什么?因为“这架华丽的机器”实在转得太好了,金钱、利润叮当作响,滚滚而来,多么美妙诱人啊!
当然,也许会有一些损失,也许我们的客户最终都会被波及,但,也许,我们最后会找到一个解决办法。
那么,到今天为止,我们又做了些什么?提醒客户?保护他们?什么也没有做。相反倒不如说银行一边看着他们沉下去,一边用力地按住他们的头。
我们推荐了其他一些至少是和“次级贷款”同样危险的产品,例如:为地方当局的那些傻瓜量身定作的低利率借款,这是我们特别喜爱的项目之一。那些市政机关面临选举等等难题,为了举办一些看起来壮观的活动,急着筹措资金。
对这些急需大笔借款而又对我们这个行业不怎么熟悉的集体客户,诈骗起来是非常简单的。我们的可变利息的借贷是根据美元和欧元之间一种略带些“弯弯绕”的比率来计算的,从头到尾,我们完全有把握把一切都搞得天衣无缝:
最好是用欧元算账,这更令人放心些。然后,关键是,借期长达20年。好了,你知道,虽然到了那个时候,那些在借款文件上签字的人也许早就消失了。不过,那样也许更好!因为这些有着“雪球”效应的借款的利息率是以一种累加方式来计算的,也就是根据那些或多或少被做了手脚的指数来计算的。花样翻新的各类借款,给了我们的客户做了一笔好买卖的假象……同时,为我们提供了将他们一直刮到骨头的保证!
除了市政府,我们还轻易地说服了不少廉租房办公室和公共旅店来申请这些“魔法借款”。
我们的胜算难道还有什么悬念吗?我们拥有绝对的“王牌”:首先,银行的名字,值得尊重,甚至是值得崇敬的;其次,我们是专业团队,惯于以金融精英自居,也一向以金融精英的面貌出现,在不论什么样的业余人士面前,想要收获预计的结果,那真是只待举手之劳的一桩小事;另外,我们早期客户的尊贵身分也使后来者感到格外放心。最后,就是给每一位这种大大小小机关的主管一些小小的好处。于是,那些从来也不必以个人名义进行房地产借款的人几乎全都举起了手!
在银行里,“商业动作”是职业的一个部分。我们还曾经这样决定:对我们的某些“非常有价值”的客户,特别是对那些能在关键时刻,或能在关键人物的身边支持我们建议的人,必须使他们得到零利息率借款的条件变得温和。这是我们的自由。他们和我们也都从中得到了许许多多不可明言的好处。在内部,我们将这种个人贷款称作POTT[6]。
“请拿上钱走吧”!整个计划,或者说全部盘算,与所有机密的精华,就是如此。
第六章 知情投机罪 / 33
“他说了什么,你的迷人的亲王?”
“说他见到了某个保尔森,说必须要全部结清。”
“保尔森?全部结清?”
“兄弟的所有银行账户状况……这是不是让你听出些什么?”
“雷曼兄弟?”
“正是,我想就是这个。他说兄弟正处在危险之中和梅利尔什么的,还有保险业。我还听到说已经完了,太腐败了,必须要让其中的一个倒下来。”
“那么,你做了什么?”
“于是,我就立即把所有的基金之类都卖掉了,就在今天早上!”
从昨天起,我回到办公室就像一头狮子回到笼子里。
我几乎做不成什么事,充满了向一个可怕的陷阱步步近逼的预感。同时,还得随时留心不要引起那两个白痴的注意。如果他们的处境每况愈下,那就将是灾难的信号了。如果那样,我就极可能会被纠缠着掉进陷阱之中,无法辩白,更难以摆脱。最坏的情况是到那时,我将会像一根普普通通的保险丝一样被烧掉。董事长准备要割掉一个脑袋时,总是像糖浆一样浑浊得让人猜不透,如果我去向他报告坏消息,他肯定将这么回答:“我的小达米安,我坐在这张椅子上总是有理由的!”我当然明白,这一派架子十足的官腔,它的“弦外之音”是:“你这个因为出了差错才跑到这里来说三道四的蠢货,我正等着你一出差错就把你赶出去呢!”
休假回来上班才一天,我就已经感到实在太压抑了。我需要尽快远离这个人们一边相互微笑着,一边用小刀相互对刺的沉闷世界。确实,对于这件在后来被定性为技术事故的麻烦,虽然我并不负有直接责任,但无疑负有领导责任。
我需要某种强有力的东西。某种就像火车在危急时刻脱钩一样令人激动的东西……芒迪!一个编织关系网的高手。就在我女儿出生几个月后,我在纽约遇到了她。她当时才20岁,有着漂亮的大腿和善于交际的天赋。有趣而又调皮的她将我的情欲从沉船之灾中拯救了出来,同时也拯救了我的婚姻,这是当然的。在那十年里,伊萨贝尔每星期有六天总是以各种借口紧跟着我,至于第七天……
13年了,芒迪一直都对我的“情况”所知甚详。她是法国人,但在国外,在她必须在的地方生活。她的“价格”是高得令人吃惊。这个好奇、活泼并且会多种语言的女人常读的是《金融时报》而不是《今日女性》,她就是一宗原罪。她认识许多人,有时会不介意地和我谈到他们。
芒迪一般会在伦敦。她根据自己的选择,在她的“客户”和阔佬圈子里从事着她的职业。我通过Sms与她联系,机会不错,她立刻回了我一个笑容符和一个名字:阿纳贝尔的,及一个数字:12。那是个童话般的英国夜总会,她约我在夜里12点之前见面。
我再次呼叫她,但这次她的回答却是:“你知道我的另一个名字吗?灰姑娘。你只有准时才能如愿,否则,你就可能和一个南瓜过夜了。”
我喜欢这个女人,她像男人一样巧妙地调侃。另外,她的“快乐”也具有感染力。
我取消了几个约会。然后给家里留下了一个简短的消息,说要来一次闪电式出差,原因是紧急收购一家被认为处于破产边缘的银行。我跑到巴黎北站赶上一趟欧洲之星。不需要预订房间,芒迪会安排一切的。
当出租车把我带到那家唯一的被王室经常光顾的俱乐部的蓝色木门前时,正是23点。随身带着会员卡的我,走进了这个被芒迪精心选中的处所,它的墙面覆盖着相当耀眼的黄褐色、红色和金色的条纹织物。
当一个侍者来衣帽间迎我时,我看见芒迪在酒吧等我,一边正与一个肤色很暗,举止温柔的瘦子交谈着。我相信我认出了这是一个中东的当权者,他由于掌管着巨额的金钱而出名。一看到我,她向我做了个默契的表示,同时以一个动作留住她的交谈者。
“你好,达米安,我等你都等得不耐烦了!”
“晚上好,美人。我能吻你吗?”
“在脸上,我的天使,你知道规矩。”
“一直在伦敦?”
“看你说的!我从华盛顿回来,累坏了。”
“很好……”
“我给你介绍一下……呃,你们认识?”
“晚上好,塔拉尔。我们曾经见过,你一直在花旗集团?”
那人做出个欠身的样子,向我表示问候。
“我想,我们二月时在达沃斯见过面。我已经换了地方,后来的事你大概已经知道了。”
“我明白。”
“对不起!在这里,我们不谈工作好吗!”芒迪心情很好地说道,“我饿坏了!我们吃一点吧?”
年轻的女人一边对那位沙特人悄悄说了几句话,一边将我引向餐厅。
她保持着惯常的光彩:棕色的头发和梦幻般漂亮的棕色眼睛,她随便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就是穿袒胸露肩的衣服也从不显得俗气;一颗钻石吉祥物像一滴不经意间滴下的眼泪在她的双乳之间闪着光,除此之外,她没戴任何珠宝;而她的左手腕上则戴了一块能够显示第二时区的全钢Reverso手表。这是个有品位的女人。
她已经在餐厅预订了一张靠边的小桌子,可以俯看舞池。菜单上,有榨鱼子酱、蒸苹果和卷鱼子酱的软厚饼。我提议加一瓶伏特加,她干脆地摆摆手拒绝了。
“谈事情时从来不喝酒。我会当场睡着的,太累了。”
“你生气了?”
“不完全。48小时之内3次洲际飞行,真不如一场狂饮有趣。另外,一个可怕的夜晚,我在旅馆的房间里等了4个小时。单独一个人,我不喜欢等人。”
“应该让他付出昂贵代价。”
“他嘲笑这一切。一个侄子……你刚刚看到的那人的……”
“绝妙的计划!”
芒迪大笑起来,同时将手放在我的大腿上。
“你说得对。你知道吗?我是在数着这个王朝的家族成员来对付失眠时,决定了要学习阿拉伯语。想想吧,沙特阿拉伯的建国者伊本·沙特有48个合法儿子和大约50个女儿,所有这些子女都是由九个从不同的部落中选出来的妻子生的。这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想一想,每个孩子将平均有五个子女。过了两代,今天就可能存在着几千个处在能犯通奸罪的年龄,并且全都令人难以置信地有钱的男性贵族。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这个女人的确聪明过人,她知道的东西比我预料的要多得多,我需要她。是加快行动的时候了。
“我们回去吗?“
“让我再待一分钟,达米安。我要向舞池里的某个人问候一下。”
“你可以明天再做这件事。”
“不,这是第三号。”
“谁?”
“哈利,英国王位继承顺序的第三号。”
“算了吧,一个和纳粹十字架们在一起玩的小蠢货,你比这要高得多!再说,我有一些东西要给你看。”
她望着查尔斯王子的儿子,轻轻叹了口气。
当她在衣帽间等我时,我结了账。尽管这个夜晚相当温暖,我的交际明星还是穿着一件华丽的水貂皮大衣。面对我讽刺的目光,她笑了起来。
“这是我的工作服,你知道吗?它使那些乡下人离得远远的。我只对专家感兴趣,就是那些能说出这些皮从哪里来的人,还有那些准备为我提供它们的人……”
“我刚才差点要说这是桃花心木的。”
“女性……你忘了女性!但这也不坏,人们就不会争吵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我为了获得这种专业知识,做了多年的投资。当伊萨贝尔想要一件水貂皮大衣时,她就在巴黎所有的皮货店里进行一番只有法官凡·卢因贝克才配进行的调查研究,以保证我能给她买最好的。
在职业情妇与合法妻子之间,是不是会有些共同点呢?
一辆出租车在伯克利广场等着我们。我已经打定主意不再作任何决定了,就让自己在几个小时里任人摆布。这也正是我与芒迪在一起时所希望的。
车在公园路停下了。她已经在多尔切斯特旅馆订了房间,就像习惯的一样。这家面向海德公园的豪华旅馆就像一根过时的毛,显得一本正经,但却优雅温柔,总是让我感到快乐。
一个青年侍者为我们关上电梯间的门。终于单独在一起了!我将她紧紧贴在电梯间的镜子上,准备发起进攻。她提醒我遵守秩序。
“我受不了了。”
“我们已经说过我来决定。那么,你就保持安静,宝贝……”
对接下来的一连串经历我保留着一片相当模糊的记忆:
一个巨大的房间,一个已经被遗忘的空空的客厅,一张巨大的床,铺着带有玫瑰色花样的羽绒盖被。两间用卡拉拉大理石装饰的卫生间。
当终于沉入到一个又热又深的浴缸里时,我不再想到任何东西,而她则掌握了一切。我也爱她专横的一面。稍晚一些时候,在温暖的床上,她重新发起进攻。
“我饿了!你不饿吗?”
“几点了?”
“早晨3点。你睡吗?”
“你以为我会想要睡觉?和你在一起,肯定,这还不明显。哦,那好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太好了。我点一些烤饼、果酱和热巧克力……我们为明天早晨留一些香肠,好吗?”
“好主意。”
下半场就这样开始了。在两次激情的缠绵之间,我们开始交谈。
很显然,芒迪想要向我透露一些东西,也许她希望看得更清楚?或者她试图知道得更多?
对我来说,最令人高兴的假设是她希望帮我一把。这是令人感动的,但不怎么说得过去。无论如何,领导一个银行的诀窍,很大程度上就在于消息灵通,在于能够及时地知晓金融市场上所发生的重要动态的内幕。这往往要动用所有的手段,甚至是最隐蔽的手段。
“昨天,在华盛顿有一个人物……”
她极力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声音,就好像她要告诉我的事情并不那么重要。我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的同时,低声咕哝了些听不清的话。
“……等轮到我们约会时,他已经失去控制了。”
“他?”
“我不知道是谁,不确切地知道。所有的人都叫他苏丹,肯定是个亲王,就像所有的沙特人一样。”
“一个中间人?”
“不,比这高得多……是王室的某个人,一个前任大使,现在在那个国家里领导着一个部,一个大人物。怎么说呢?就好像我当时根本就不在那里。按习惯,他会直截了当地扑向我,我必须立即照应他。可是这一次……他什么也不想做,或者说他是不能……总之,他整整一个小时都泡在电话上,他甚至都不希望我碰他……在凌晨两点!”
“然后呢?这使你很恼火?”
“你在开玩笑!这倒让我可以好好地休息!不,说真话,不如说是那些通话使我感到惊讶……”
“你注意听了?”
“他面对着我,我又不能做别的事。他说的是阿拉伯语,我不能保证全都听懂了……”
“你真的能说阿拉伯语?我认为你是在炫耀!”
“请你不要摆出大男子主义的态度。我能听懂他的话,你猜不到。”
“他说了什么,你的迷人的亲王?”
“说他见到了某个保尔森,说必须要全部结清。”
“保尔森?全部结清?”
“兄弟的所有银行账户状况……这是不是让你听出些什么?”
“这句话很值得琢磨。”
“布鲁克兄弟,这是我的服装制造商。马克思兄弟[7],这扯得太远了。亲爱的,这是艺术方面的东西,我不明白了。”
“停下你的蠢话,我和你说的是有关钱的事。”
“雷曼兄弟?”
“正是,我想就是这个。他说兄弟正处在危险之中和梅利尔什么的,还有保险业。我还听到说已经完了,太腐败了,必须要让其中的一个倒下来。”
“说吧,这倒是很有趣。”
“那好……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更多的东西。当他挂上电话时,他问我:‘你用我的钱做些什么?’我只好装糊涂,但他坚持问,并对我说:“如果我有些钱已经放在基金上或是交易所的任何东西上,那就最好赶快把它们全都卖掉。”
“那么,你做了什么?”
“于是,我就立即把所有的基金之类都卖掉了,就在今天早上!”
芒迪笑了,就好像她刚给我说了一个不错的玩笑话。我不坚持让她说下去。她那朝我倾斜的乳房突然再次激起了我的欲望。我们又重新激动起来……
今晚的所有这一切,都将由银行的股东们来承担费用。就是这个,最好的银行!我还要去做几张假的餐厅清单,它们将被装进信封,发往邮局。
芒迪在清晨离开了。我还另外吃了她的早餐,还有她的烤香肠。
在回巴黎的路上,这件事始终在我的头脑里旋转。我努力地要把她告诉我的一切理出头绪,同时和我已经知道的东西相互穿插:美国必须拉住沙特人,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了。
首先,沙特阿拉伯拥有世界原油储量的四分之一。八月底,原油的行情仍在上涨。为了利用他们使石油输出国组织的过激主义者们有所节制,美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应该为沙特人铺开红地毯。
其次,如果阿卜杜拉国王出了什么意外,那可真是灾难了:沙特家族以私人名义拥有美国资产的7%,从而影响着整个经济体系。
最后,还有一件事,而且也不算小事——在美国,2008年第一个季度的金融形势很不乐观。五年里,负债水平大幅攀升。为了大力吸纳资金,联邦储备银行发行了巨额的由国家担保的债券。谁大举购买了它们?沙特人!他们的买入额仅次于中国人!这项每月筹集数十亿美元资金的活动是极为重要的。不这样做,美国就有崩溃的可能。事情就是如此!
所以,对于保尔森和布什政府来说,犯一个知情投机罪那又算得了什么呢?那不过是在保卫国家利益的名义下犯了点小过错而已。
我突然意识到一场严重的危机正在降临。也许,保尔森就正在组织这场危机?这看起来不像是真的,可是……风暴从一个银行向另一个银行漫延。他是不是已经决定解开一块滑雪板,以试图控制正在向前推进的雪崩?这是一场巨大的赌博。
在这个时刻,我隐约看到了正在发生的事。我立刻开始重新推演事件中最敏感的一段场景:
保尔森在几天前与苏丹一起用了餐,向他透露了这个最重要的机密:雷曼兄弟将要倒下。也许,他还使苏丹打消了要帮助福尔德做点什么小动作的勇气?至于其他的一切,当然还有他让这个沙特人务必好好利用这个爆炸性的情报……
我在“欧洲之星”里甜蜜地打着盹,同时,在头脑里反复揣摩这个明显的事实:某种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可是,该死,我能凭借所有这些直觉做些什么呢?
第七章 立即处决 / 45
“不被看到,不被抓到”,这是交易员的座右铭,它是由一句精彩的结尾来补充完整的:“被看到,被赶走!”或者,不如说被牺牲,被勒死,被切成碎块;再或者,为神圣的银行声誉被挖出内脏!
第二天是8月27日,星期三。
刚一回到银行总部,就有一个好消息在等着我。圈套已经发挥作用,那两个交易人在相互交换意思明确的邮件时被盯牢了。
“我们怎么做?这些最后都要渗入公司,所有这些球。”一个这样写道;“保持安静,小家伙。必须找到出口,然后我们就悄悄地逃走!”另一个许诺他。我眼前有超过15份同样货色的邮件。这两个拿着高薪的狂妄的蠢货,幻想着他们能够聪明地套走天文数字的金钱……这就是我们的综合工程学院毕业的高材生的真面目。
一对拙劣的综合魔术师,数学很行,这不错,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判断力。我感到有些过于简单了,我们竟能够如此容易地抓住他们,并且赶走他们。
我立刻吩咐把他们喊来,我想尽快了结这件事。
我比较了解的那位,夏尔·亨利,第一个走进我的办公室。我省去了通常的那些客套话,直指问题的要害。这个自命不凡的年轻人力图为自己辩解。真可悲!他越是羞辱我,我越是愤怒。是我在纽约招募了他,如果这件事传开去,我就会被人看成是个笨蛋,而这将太令人难堪了。我完全能够料到“一号人物”将会在核心层会议上脱口而出的话:“达米安还要经受考验。这不应该让人感到惊讶,看看他的经历吧……这是合理的。但是你们将看到,在让我们遭受损失之后,他还会向我们要求一份年终奖金。”然后,他会语带嘲讽地转向我问道:“向我们保证,这不是你的意图,是不是,总经理先生?”
事实上,一年前,当我接受任命时,“一号人物”原本打算推上台面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他亲自培养的另一个新手,一个和他一样自负的国立行政学院的校友,但此人最后一刻被挡在了新加坡。
我侥幸地抓住了爬上去的机会并且毫不犹豫地爬上去了,但也因此得罪了董事长,看来不能不付出可观的代价。但我决不会让步,即使我的资格不像他的那样夸张,可我有“好记性”,至少比他要好得多!
由于证据十分确凿,而且必须速战速决,我提高嗓音,威胁要提交刑事起诉。夏尔·亨利马上就明白了我不是在开玩笑。
然后,在整整一个小时里,我集中地就“要害问题”——那些绕开安全系统的程序不厌其详地审问他。如果他招供了,我就停止打击,我不是个缺乏弹性的人。我甚至准备为他写一封推荐信,把他推荐给一位领导着伦敦的一家对冲基金(hedge fund)的朋友。我准备为他写这封小小的信件是出于两个考虑:
第一,免得这两个笨拙而又确有一技之长的人在流落街头的次日就被一些更坏的竞争对手雇佣;第二,免得他们脱离控制。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有创造力的,在人们常说的“吃一堑,长一智”之后,他们说不定还能派上什么用场。此外,为了证明我的良好愿望,我还打算给他们一笔钱来“压压惊”和渡过去职后暂时的难关。
听到“每人10万欧元”,夏尔·亨利杀猪般地喊叫起来:“这太没有分寸了!”他坚持说,银行将会大赚数亿欧元,而这笔钱本来也许会直接流入一些黑金库……接下来就是那些不着边际的大话!
其实,这笔钱大约仅仅有助于洗清其他同类的事故,仅此而已。他到底希望我们做什么?难道我们把这些钱交给冬季为穷人提供免费饭食的爱心饭店?事情是明摆着的:
这两个人严重违反了他们的雇佣合同的规定,利用职务之便对系统做了手脚,企图骗取数额巨大的金钱。所有这一切,都必须受到惩处。他们栽了!“不被看到,不被抓到”,这是交易员的座右铭,它是由一句精彩的结尾来补充完整的:“被看到,被赶走!”或者,不如说被牺牲,被勒死,被切成碎块;再或者,为神圣的银行声誉被挖出内脏!
夏尔·亨利终于明白,一切已经全都完了。在作了最后一次挽回的尝试之后,他把一切都告诉了我,他开始着急地要摆脱一个过于沉重的谎言了——这人可真像个孩子,他越是说到他们用来欺骗系统的方法的细节,就越是挺直起身子,看上去似乎是在表现某种“成就感”,是在为自己感到骄傲。
确实,这两个同谋设计了一套相当尖端的系统,其最初的一步是编造出一些假客户。为了这样做,他们非常干脆地破坏了我们的系统穆莱克斯。为了逃避监控,他们在两种证券之间进行套购,一种是真实的,一种是虚构的。
每天,人们按照预设的步骤监控那种真实的证券,以确认利润额的增长要求是被接受还是被调节。每一份交易指数“将来利润”的契约都包含着一个存储项,当每晚交易所关闭后,每个账户的存欠状况都必须经过票据交换系统的审查,完成利润实现情况的计算。这时,对任何一件违规行为,都存在着多个可能的观察者:银行,这是不言而喻的。还有所谓的“契约的补偿器”——这通常是指德国的汇兑市场欧雷克斯和它的票据交换所。当然,这套系统是单向运转的,就像一条鳄鱼的上下颌一样。当结存为负数时,就发出警报。
所以,这些“可爱的掠食者”,他们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怎样关闭上下颌这个关键问题上了。既然鳄鱼只用单一的动作来咬碎猎物,那么,人们只要用一根细绳将它的大嘴捆住,这张大嘴就张不开了,就保持着关闭状态了。在显示发生损失的情况下,穆莱克斯系统会死死咬住违规行为。但如果系统受骗了,显示银行赚了钱,鳄鱼就安安静静地闭嘴睡着了:一切都平安无事!
也许是为了解脱得更加彻底些,夏尔·亨利甚至开始起草我们安全系统弱点的示意图。我并没有要求他这样做,但这却让我看得很清楚了:
大体上说,自从穆莱克斯系统被启用以来,每天的交易量成倍增长,我们的信息反应器的负荷已临近极限,必须安装一些附加系统来储存和保护所有的交易。它们中的每一个都是自主的和不透明的。这两个交易员准备好了要将所有低于警报门槛的小数额转到一个内部账户里,这将在几个月内使他们能够聚集起一大笔收入!这就好比一个滴水的自来水龙头最后装满了一桶水。当然,这得有耐心,还得很谨慎。
我“祝贺”他们的机灵有余和谨慎不足,同时,把他画好的示意图扣作一个铁定的亲笔供状。我还打算利用它来改进我们的安全系统。随后,他在那张保证永远不把所发生的事向外泄露的文件上签了字。
我已经预定下午审问他的同谋,把这个家伙也浸在同一盆臭水里。虽然他能招得比夏尔·亨利还好的可能性不大。紧接着,就是必须尽快地更换安全系统。我的秘书进来报告艾蒂安早就来了,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当这位可怜的“后台主管”站在我面前,我没有让座,而是立刻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你意识到必须立即更换整个装置吗?”
“你开玩笑?”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这是一项很费事的工作,至少要干6个月!”
“那好,我们马上就开始……同时更换所有的代码,比方说……”
后台主管沉不住气了。
“是为了做什么呢?我们从来也没有划账上的问题!”
“是所有的划账?”
“当然!再说,颠倒一种外币交易或是另一种交易的收款人,这有什么用?”
此时此刻,我敢说,后台主管艾蒂安已经基本丧失了判断问题的能力,他的反应在我看来是相当令人不安的。直觉告诉我,夏尔·亨利等人的那种“代码交换术”是一个非常好的手段。
我把艾蒂安打发出去,同时限他24小时解决问题。我将等待好几个月,然后再解决他。也许是在12月的最后一天吧,为了让他过好圣诞节!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艾蒂安发来的一份邮件:“‘新规则’已经被激活了。”
这使我回想起此前不久,我秘密得到的由本行的安全部门,也就是前面曾经提到过的那个“信息监控小组”转来的一份邮件副本,那里面概述了系统所有已经被改变的环节,还提到了“新规则”这个词。在这份副本邮件的末尾,有一句很刺眼的话:“这蠢货想要把我弄成告密者。他是绝不会称心如意的!”
艾蒂安,你不需要签字了。我熟悉你的语言风格!
我颇为满意地把刚收到的这份艾蒂安邮件和先前得到的那份副本邮件存在了一起。看起来,也许不用等到圣诞节了。
第八章 误导客户的骗局 / 51
我们将会严重地缺乏现金。当然,我们也许能用银行金库来支付所有的人。但这些资金是一些相互区分的会计实体,一般并不能随意地挪用。而且,必须着重说明的是:它们中的某些资产业已被证明是无法评估的。
那么,所谓“我们的三个投机基金一直到那时都做得不错”,岂不是顿时就要变成蓄意欺骗客户的大骗局?岂不是要被公众判断成是在有意识地误导众多的客户,把他们引向这些基金,以挽救大堆的死账、坏账,帮助银行摆脱困境?岂不是要搅起不小的司法问题,引火烧身?
自从我休假回来的那个星期五以来,一个小小的意外就在核心层等待着我。
我们天才的董事长,被他那异常固执的本性支配着,已经决定提前重新干下去。运气真是不好!除了那些我必须随时要去参加的无聊会议以外,要紧的是得保证不耽误与巴黎金融界一位非常重要的智囊共进午餐。这位非常重要的智囊就是大名鼎鼎的帕特里克·阿尔图斯,Natixis银行[8]的研究部主任。
我当时认定Natixis银行是个非常稳固的机构,尽管最近风闻它在夏天之前曾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但即使Natixis银行已经快要垮了,我想,我们的“一号人物”只要得知了我今天竟有这么一个约会,他那冲动的好奇心就一定会驱使他坐到我们的餐桌旁。
毋庸讳言,如果真的出现了我刚刚预卜的这样一幕,那该是多么令我扫兴啊!说句实在话,我是希望利用这个饭局来好好换换脑筋的。要知道,以一种放松的心情去听阿尔图斯那些常常是既荒诞又不容置辩的预言,倒真可以套用那句现成的时髦广告词——“味道好极了”!
我下楼到大厅里迎接我的贵客,阿尔图斯已经到了,正与“一号人物”谈着话。一个陌生的年轻女人略微有些不自然地站在“一号人物”身边。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猛然间我竟有这样的直觉袭来——这就是我们董事长的“午餐”!显然,这份“午餐”更接近运动型而不是高热量型……
“啊,达米安,幸好我在这里接到了你的客人!”
“亲爱的帕特里克,你完全清楚我们的董事长是多么地不可替代……”
“一号人物”带着一丝勉强的微笑转向我:
“我发觉你的休假并没有摧毁你的坏情绪!好了,先生们,我要告退了……”董事长看似轻松地半转过身去,同时向那年轻女人做了个亲昵的手势。
我暗自高兴。我们的午餐不会被干扰了。
刚一进电梯,Natixis的明星经济学家就开始谈论起来:
“你们已经非常成功地穿越了危机,简直是……”
“你太宽容了。就在一年前,你肯定是持相反看法的,亲爱的帕特里克!”
“但是,请你承认错误吧!”
“这件事进展得好快!”
“当你们关闭了你们的那三个基金时(当然,准确地说应该是‘临时关闭’),市场的反应的确是“宽容”的。而我自己,每当我在这个问题上被人询问,我也都竭力地克制住不批评你们,相反……”
“是的,非常感谢!所以我们一向十分欣赏你的态度。”
阿尔图斯的话其实说得很不准确,而我却不便更正他。我所回答的“这件事进展得好快”,完全不是指他所说的2007年6月间由“一号人物”个人拍板决定“临时性地关闭”了三个基金。
正好相反,我是指我们银行在2007年8月初不得不作出的永久性地关闭那三个基金中的两个,并立即进行大规模赔付的重要大决定。令人遗撼的是,这个决定的正面作用至今仍未能被大多数业界人士看清楚。但这个决定依我看来,是起到了缓解交易市场正在显现的不健康状态的。
这件“进展得好快”的事,说来话长:
我们有三个一直在那之前都做得不错的投机基金,突然碰到了现金危机。换句话说,就是希望收回赌注的投资者已经大大多于新来的投资者了。当时,我们的金融监测部门给我发来了一份警告邮件,一方面是通知我,这大可称赞,但同时也是为了洗刷自己,这就不可称赞了。
警告邮件用我们的行话写道:“撤退的请求达到了从未面对过的比例。到这个周末很可能断裂。”翻译出来就是:我们将会严重地缺乏现金。当然,我们也许能用银行金库来支付所有的人。但这些资金是一些相互区分的会计实体,它们都有相对固定的性质,也就是有自己生命,一般并不能随意地挪用。而且,必须着重说明的是:它们中的某些资产业已被证明是无法评估的。
那么,所谓“我们的三个投机基金一直到那时都做得不错”,岂不是顿时就要变成蓄意欺骗客户的大骗局?岂不是要被公众判断成是在有意识地误导众多的客户,把他们引向这些基金,以挽救大堆的死账、坏账,帮助银行摆脱困境?岂不是要搅起不小的司法问题,引火烧身?
事情是再明白不过的了,即使我们先前没有丝毫的故意。这些基金的破产也肯定会产生最坏的效果。
为了绕过困难,我们的董事长总是用好心情对待难题:“可是,不要惊慌嘛,我的老朋友,我们马上就关闭了它,那时这一切都平静了。这就够了!”
这句难懂的话其实是说我们将要中止现金。当然,只是“临时性中止”。我们只要冻结那些白痴客户的钱,同时等待市价回升。
我一直记得,当时,差不多整个核心层都为这个想法感到庆幸。
“贝尔西”和金融市场主管机构一样,轻信了一切。我们的“一号人物”那令人难以启齿的决策,也就是关于三个基金的现金中止申请,竟然奇迹般地,简直可以说是一路绿灯地获得了批准。
当然,在谋求批准的过程中,也曾经有区区一纸的文件发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稍有不同的声音;还有一些“股评家”则文不对题地说道一番。但说来道去,实在没有什么人能指明这其中的症结所在。
当时,一片昏热的叫好声绝对占了上风,某日报走得最远,在要闻版显著位置发表了评论,称:“在时下疯狂的金融天气里,这是一个巧妙的决定”。
然而,不幸的是,市场很快就无情地报复了“一号人物”的这一决策:
我们的超级货币可变资本投资协会转眼间就信誉扫地了。这个昔日声威赫赫的金融机构,转眼间已是声名狼藉,被公众舆论尖刻地讥讽为“已经不值分文”!谣言层出不穷,飞快地煽动着翅膀,流传开来;提款的要求因遭到重重封堵,看似稍有减弱,却显露出了向灾难性的方向发展的势头。
面对窘境,“一号人物”坚持说:“‘关于三个基金的现金中止申请顺利地得以通过’是一个成就!”
可是,中断交易,阻止市场流动,在法国或者在资本主义制度里,无论如何都是绝对的犯罪,是失败和恐慌的标志!
按理讲,竞争者、媒体、权力机构,所有这些人都被认为是有权来监督我们的。可事实上,什么监督也没有。
至于“巧妙的决定”,这个词倒是很能勾起我的记忆——我们的“一号人物”每当做了一件蠢事之后总是非常满意:“达米安,你看,只要保持冷静就够了,一旦市场感到人不会退让,它就会回归理智。”
唉,可惜事情的发展并不以“一号人物”的“高论”为转移,两个月后,也就是到了8月初,当这些基金重新开放时,恐慌的风潮已经平息无望了。犹豫再三,银行不得不决定做一个“商业的动作”,正如各分行的主管们纷纷议论的:“这一次不管怎么说,不赔偿我们的客户那肯定是过不了关了!”
我们的“一号人物”却风度依然:“噢,不要不安,不是所有的,只是那些最大的,并且也不是完全地赔偿。”
但,这到底是20亿左右的“一笔小钱”啊!这是我们从此以后永远也不能正视的一个禁忌数额。而且,随后我们永久地关闭了这三个基金中的两个。我们闭上了眼睛。
点过了主菜之后,我尽量放松地坐在专为核心层所设的餐厅中,我想拿近来我最关心的话题来打开帕特里克·阿尔图斯,这位Natixis银行的“快乐的人”的话匣子。
“想必你已经注意到了,到今天为止,雷曼还保持着良好的声誉。标准普尔以及穆迪公司也维持着他们的AA+。”
“啊,是的,我认为这很正常。现在,人们确实对他们所做的任何事情,我是指对他们那些富于创意的新做法的一举一动都很关注。理查德·福尔德是一个伟大的银行家,这是众所周知的……”
这位行家的话向来是容不得谁来辩驳的。听他滔滔不绝地说着,我想起了我手头正好有一份关于这个人对当前金融形势主要见解的备忘录。
这份东西是前几天,我的秘书让人转交给我的,这是一份2007年3月22日的“Natixis文件”的摘录。帕特里克·阿尔图斯当时审阅了这份文件,并写下了一大段批语。
这位“很有声望的金融理论家”的批语说,他“一秒钟也不相信在各个金融市场里人们大喊大叫的现金危机”;他居高临下地写道:“这是又一个因为愚蠢而得出的误判——美国极有可能将陷入一场严重的衰退。一个超级玩笑!”在批语中,像蛋糕上的樱桃一样耀眼的是,他质疑那种认为“美国的次级房地产信贷的危机有可能引发一场银行业和金融业的全面危机”的看法。他认为,凡是同意“全面危机”说法的人们都是傻瓜。
“很有声望的金融理论家”的高谈阔论以不变的快节奏一直持续到吃餐后点心时。听得出来,阿尔图斯是越说越自信。
“确实,经济前景是存在若干‘不确定的因素’的”,交易所的形势,是“像鸟一样能飞的”。至于证券经纪人,他认为虽然“他们的精神受到了连续不断地失足跌入泥坑的折磨”,但隧道的尽头已经很近了,就在眼前。
此外,各个大企业的利益始终是“被良好地引导着的”,各国政府也不会不“注入购买力”以有利于恢复,如此等等。
最糟糕的事情是,这些日后被事实证明为荒谬的预见,此时在我看来差不多全是合理的。
第九章 董事长看好的“赚钱机会” / 59
这个时候在乌克兰投资,这明明是个非常坏的想法。这个国家的总统与政府首脑之间的潜在危机已经使得经济一片暗淡,2008年的通货膨胀率预计将超过20%。而据我所知,乌克兰正在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申请一笔160亿美元的借款。
我将帕特里克·阿尔图斯一直送到电梯口。
眼看快到8月底了,手头的事情想不到越办越多。
我的时间安排得很紧凑,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得在今天晚上赶往多维尔。一年一度为期两天的著名的“一岁马竞拍”就在今晚开场,这些价格昂贵的小马全都是出自第一流的纯种马。对我们这些金融界的高层人士来说,除了这个竞拍本身的吸引力,再就是我们都“英雄所见略同”地将这两天看成是“钓大鱼”的好机会。
今天早些时候,我已经吩咐皮埃尔·让先行一步,去打前站,探行情。他是我们银行的大账户管理部主任,按事先的约定,我将在18点30分左右到达和他会合。先商量怎么“钓大鱼”,也就是怎么抓住大客户;然后是参加晚会。趁着晚会这个好时机,我要撒下诱饵,多引些“大鱼”上钩。
要在这样的地方“钓大鱼”,就必须善于“放长线”。我们银行的这根“长线”已经“放”得够长,早在5年前就开始“放”了。我对自己这个富有想象力的创意相当满意。
那时,我亲自挑选了三个出身高贵,举止文雅,交游广阔的年轻员工组成了一个小团队,专门瞄准诸如摩纳哥的玫瑰舞厅,马斯特里赫特的国际古董商沙龙,巴尔的当代艺术市场,还有格斯塔阿德的新年聚餐会等等“全世界亿万富豪的顶级领地”,来钻营接近那些通常无法接触到的大亨们的机会。自然,对这项特殊业务,每当到了关键的日子,我还是要亲自出马的。
黄昏时分诺曼底的高速公路上向来十分拥堵,所以,我得赶快打完几个非打不可的电话,然后赶快动身。
“我打扰你了吗?”
董事长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每次,当他要宣布什么微妙消息或是重要决定的时候,他就一脸受到神灵启发的表情,同时举起双手,从前向后地爱抚着他的秃头。那黝黑的皮肤对他很相宜,62岁了,这个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
“我正要出去,可是,请进吧,请。”
“马上?”
“我去多维尔。‘一岁马’,您一定记得!”
“我记得,我记得。你们的小小的怪念头……我想和你谈一个目前属于绝密的投资意向……”
我摇摇头,没说什么。我已经习惯了他这种绕来绕去的大人物式的谨慎。
“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得到了一条有利的线索。”
这会儿,我必须知道我们是被谁记住了。
“一个……朋友?”
“是的,总之……某个关系很近的人。一个美国大机构的副董事长。”
“还有呢?”
“这是相当微妙的……好,你已经明白了。”他突然变得很不高兴地嘟囔着说,“我的意思是说花旗集团。”
“他们最好的日子已经过到头了!”
“听着,我的老朋友,当你造就了一个像花旗集团那样的银行时,你就会开玩笑了。不管怎么说,我上星期在巴黎见到他们,而且是在一个特定的时刻,我们谈到了东欧。”
“我知道。”
“简单地说,是关于乌克兰。想想吧,这个国家的第三大银行要被出售。一个赚钱的机会!在这些原先的苏联势力范围内,存在着巨大的潜能。这些国家现在显得比我们这里更有需求,在那里,一切都有待开发。”
“当然。可是我不……”
“花旗集团决定把自己的中心放回到美国。他们准备卖掉他们的某些参股机构,条件是有意成为买方的必须快决定。”
“如果我记得不错,就在我们最近的那次例会上,你还为没有在这些国家投资而感到庆幸。”
“那是在去年。后来,东欧发生了一些变化……你也许已经注意到了?”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性质的投资?”
董事长站了起来。过了几秒钟,他做出要离开的样子,然后转向我,边跨过门槛,边回答:“噢,没有任何特别的。也许是20亿;25亿……”
“所占的比例呢?”
“23%的资本,这能够给我们带来至少80亿欧元的增值。”
法国当前正处在负债沉重的糟糕状态中。对我们这样一个在国内金融界还算不上是规模最大和实力最强的银行,“20亿,25亿”,这无论如何还都是一个不可掉以轻心的数额!
“听着,达米安,好好看看数据,9月底拿出一份完整的材料。到时候我们再谈这个问题。”
“你来告诉我,至少是为了通报我一下。”我这么说着,心里想,我就要迟到了。
“你签了什么东西了吗?”
“什么也没有。但是,如果我那样做,我也看不出哪里有问题!”
过几天,我将不得不埋下头去,非常仔细地研究他丢下来的这份乱糟糟的资料。
这个时候在乌克兰投资,这明明是个非常坏的想法。这个国家的总统与政府首脑之间的潜在危机已经使得经济一片暗淡,2008年的通货膨胀率预计将超过20%。而据我所知,乌克兰正在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申请一笔160亿美元的借款。
看样子,我们的董事长又是拍脑袋拍得颠三倒四了!除非是……正如我们这些人常说的那样,一个“商业动作”将要捆绑在这笔买卖上?
第十章 放长线,钓大鱼 / 65
我们一定要钓到这条大鱼,这将是一件重量级的战利品,是能让董事长闭嘴的绝好办法;而且,这也是一个极好的,能长期招徕顾客的,一本万利的特殊产品。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把这条“大鱼”抱在手上,就不难重新召来成群结队,容易上当受骗的傻瓜……
一路上还算顺利,我差不多按时到达多维尔的米奥克饭店快乐餐厅。
我们的大账户管理部主任皮埃尔·让稳坐在一张红色仿皮漆布的小凳子上等着我。这个又高又瘦的中年男人,炫耀地穿着一套黑白相间、鸡爪形花纹的时尚外套,内衬一件同样时尚的粉红色衬衫,脚上是栗色皮鞋。他欢快地站起来迎接我:
“你来一瓶摩日多好吗,达米安?我不等你到就开始吃了。”
“你做得对。那么,人都在哪边?”
“今天是很不错的一天。叫价涨到了为一匹将来绝对看好的krack出77万欧元。”
“而我们的那些出名的朋友,他们都来了吗?”
“差不多都来了。另外,还有一位尊贵的女客萨曼塔,这使你想起了什么?”
“当然。与迪拜的马克图布家族关系密切的著名女掮客。”
“那好,显然,这位女士不只是来这里扩充那个家族的羊群。你知道她喜爱赛马吗?”
“不。再说,我在这方面所知甚少。”
“我今天看见她了,她寸步不离地跟着一个巴尔克莱家的人。我好像认出了一位副董事长。”
“你想到了什么?”
“有人说一笔买卖正在加紧运作。”
这可能是指,英国人正处于一种需要步步为营的困难状态之中。他们在谋求一种讨巧的路径希望改变这种状态,他们很想更多地寻求“中间人”而并非政府的帮助,在保住他们那点独立性的同时,更要保得住……他们的红包!
和这类中间人在一起工作也许是有趣的。看来我应该更多地考虑这一点,就个人而言……
“你能够把我介绍给她吗?”
“为什么不?你如果去伦敦,我们一定要去她的餐厅,就在新市马场的旁边,她常去那里。”
看到赫尔维·摩兰刚刚走进大门,皮埃尔·让露出一种同谋者的脸色,朝我倾着身子。
“他刚买了一条腿。”
“什么?”
“今天下午,他和一些朋友参加竞价。他们赢得一匹纯种马,要在四五个人中平分,将会留给他一条腿!”
国防部长走到一群人当中,人群中发出了很响亮的欢呼声,看上去是在庆贺这件事,是敲定这一天所有安排的时候了。
“那么,这是什么意思,爱德华·德·罗特希尔德?”
“听着,我确实有这种印象,我们完全可以尝试点什么东西。自从他离开了家族的银行,这就是个该抓到的钱包。”
“也就是说?”
“虽然我们并不很清楚在他和他的同父异母兄弟大卫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看起来他们的关系的确有些紧张。显然,在购买《解放报》这件事情上,他有好几个问题都没有处理好。”
“确实如此。现在,他已经不仅仅是个银行家了,还是个媒体业巨头!”
“这么说不过分,达米安,我想说的是,看到他个人资产的总额,我就非常想把他栓到我们的马厩里。”
“人们说他有多少?”
“尽管他每天由于报纸而损失那么多,大家还是估计他和他兄弟至少拥有3亿欧元。”
两年前,我们就瞄准了爱德华·德·罗特希尔德:
皮埃尔·让还是本银行在识别马匹和与马匹相伴的财富方面的专家。在一次由“法国飞奔”组织的晚会上,他成功地接近了那位巨额财富的继承人,附带还有这个协会的主席。这个被大富豪们经常光顾的协会组织着世界上主要的赛马活动并管理着法国6个大赛马场,多维尔的就是其中之一。
爱德华·德·罗特希尔德,这个50来岁的“快活的人”,国际水平的骑士,障碍跳跃专家,善于保护自己不受我们这类唯利是图者的伤害,但皮埃尔·让却成功地引起了他的兴趣。
其实,皮埃尔·让只是耍了一个小花招——对这位富翁的马厩和他那套量身定做的赛马服的色彩“蓝色外套,黄色窄边软帽”大加称赞,当然,皮埃尔·让也没有忘记补充指出一点细节,当年,富翁父亲的着装风格正好是颠倒的:黄色外套,蓝色窄边软帽。
我计算着“放长线”耗去的长时间,现在该是“钓大鱼”的时刻了。就在这里,必须果断出手!
一切都在照计划进行,我们能干的大客户管理部主任皮埃尔·让已经安排好了让我们被邀请参加一岁马竞拍活动结束时的晚会。晚会当晚将在莫特里庄园举行,这是爱德华·德·罗特希尔德在诺曼底的领地。
要想弄到一张管理委托书,还应当谨慎行事。我反复考虑,如果一切顺利,我有把握在与他单独交谈的短暂时间内展开主题:纽约,他的当地的MBA,他甜蜜的妻子阿利埃尔,伊萨贝尔时不时地在里茨健康俱乐部遇到她,他在家族银行的光辉时刻,当人拥有源源不断的巨量金钱时,自己管理一份财富的困难……
目标是要使这个著名金融王朝的分支进入我们的银行。即使是他财产的一个极小部分,也会令我们感到满意。
我们一定要钓到这条大鱼,这将是一件重量级的战利品,是能让董事长闭嘴的绝好办法;而且,这也是一个极好的,能长期招徕顾客的,一本万利的特殊产品。
也就是说,我们只要把这条“大鱼”抱在手上,就不难重新召来成群结队,容易上当受骗的傻瓜……
第十一章 “最佳银行家”们的末日庆典 / 71
请想象一下金钱如同雪崩般飞快堆积,但在转瞬间便融化殆尽的景象吧!有多少小股东上了“银行债券证券化”之类的贼船,在几乎是完全盲目的情况下大买那些腐败的债券,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把“银行债券证券化”等等一大套“最佳骗术”操弄得令人眼花缭乱的这群“最佳银行家”们,不是最有资格荣获这个“最佳骗术奖”吗?
接下来的这个星期,我一直在参加各种庆祝活动。
针对多维尔竞拍会和亿万富翁“快活的人”的“钓大鱼”计划,最终打了大折扣:爱德华·德·罗特希尔德只是勉强地和我说了话,但这个晚会却使我们能够认准其他同样具有很高价值的靶子,皮埃尔·让后来把他们一一地锁定了。
俗话说“好结尾胜过好开头”。所以,我决定这个周末出发去伦敦,参加幸福全球化的最后一次重大节日庆典。
伦敦城的幸运:联合王国的迷人首都,与纽约、巴黎、东京并列的四个世界级大都会区之一,欧洲的金融之都;幸运的伦敦城:近两百年来一直是投机者们的福地,也是最后一个不那么被人注意的“避税天堂”——人们在欧洲有望为自己弄到许多钱的最理想的地方。
在瑞士这个特殊的国度,针对银行和其他金融业的跨国司法合作已经不可逆转。而在整个欧洲大陆,各个国家间这一类司法合作的一体化程度也正在日趋强化。在我们这些银行家看来,这也许并不能算是什么好消息。
但是,英国却有所不同。英国是个岛国,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人们很容易忘记这一点。在英伦三岛上,法国或意大利司法部门的请求往往会遭到冷遇,在税务方面也是如此。
英国政府在对外时经常敏感得过了头,把许多东西、许多做法都看成是“干涉内政”。一开始,它往往只是拒绝接受或者指责些什么,然后是沉默,长时间地沉默。最后,可能是谁都不愿意弄得面上无光吧,就再也没有人敢谈到那件事了。
阿纳贝尔俱乐部不仅服务十分周到,善于营造出非常轻松闲适和温馨亲切的氛围,而且看重包容多元文化的格调,从不厚此薄彼,自然也就成了到英国来商谈各类涉外合作的热门地点之一。
在属于著名的多尔切斯特酒店的这个高档的英国夜总会里,身为法国人,感觉相当不错。
应当顺便重提一下的是,在前面的第六章《知情投机罪》里,我已经说过,建造在伦敦最昂贵地段的这个豪华去处,是我和芒迪每次在英国“重逢”的首选之地。
和往年一样,今年的这一天晚上,鼎鼎大名的英国金融月刊《银行家》,将要在素有政府首脑、社会名流和商界领袖“第二家园”之称的多尔切斯特酒店,向本年度全球的“最佳银行家”颁奖。
多尔切斯特酒店和《银行家》杂志社靠得很近,都在海德公园旁边。我们这些与会者先来到《银行家》杂志社进行礼节性拜会,表示感谢。坐在这家大牌杂志编辑部宽敞的客厅里,我在想:今天晚上实在没有自我庆贺的理由。我们专程来到这里互相庆祝,来自全世界的“最佳银行家”相互拍着肩膀,起劲地祝愿和肯定增长将一定会持续下去。这到底是动人的场景还是滑稽的作秀呢?
浓重的夜幕终于降临。颁奖典礼和烛光晚宴在多尔切斯特酒店的大宴会厅里准时举行。《银行家》月刊的主编登台即兴演讲,他总结说“近几个月来,全球金融业表现出一种巨大的完整性,以一种无比的勇敢面对自己的责任……”我下意识地掐了掐自己,一边想着我在“近几个月来”所做的那些事情。
在薄荷酱烤牛肉端上来之前,颁奖就已经开始了。主持人高声宣布着一连串的奖项:有最佳hedge fund(对冲基金)奖,最佳收益机构奖,最佳交易所行市奖……至于真正经得起推敲的奖,不是缺少,而是一个也没有。
人们向某个总行的俄国分行表示祝贺,这无疑是“最佳黑色幽默奖”;农业信贷银行的亚美尼亚分行也获奖了,这配得上“最佳新闹剧奖”。总是处在前列的我们银行,它最终收获了四个奖,其中有所谓“金融改革奖”。
大金融集团正在兴致勃勃地上下颠倒着行走,这就是我已经看得一清二楚的现实!还是让“最佳银行家”们似乎必需的这种欣快症,在一厢情愿的狂热颁奖当中不断持续下去好了。
不过说实话,《银行家》月刊在这天晚上唯一应该颁发的是“最佳骗术奖”。候选人正是在场的这些“最佳银行家”。
请想象一下金钱如同雪崩般飞快堆积,但在转瞬间便融化殆尽的景象吧!有多少小股东上了“银行债券证券化”之类的贼船,在几乎是完全盲目的情况下大买那些腐败的债券,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把“银行债券证券化”等等一大套“最佳骗术”操弄得令人眼花缭乱的这群“最佳银行家”们,不是最有资格荣获这个“最佳骗术奖”吗?
再例如,一些生活在美国的墨西哥家庭,当然还有更多普通的美国家庭,他们的借款类型就是经过银行特殊设计的——利率波动幅度很大,借款额度则被允许高于借款人家庭财产总额的130%,甚至还要多些。
就像现在这样,房地产市场步步下滑,银行利率节节攀升,这些不幸的借款人是早就摔倒在再也收不回一分钱的风险当中了。于是,人们只好抓住他们的漂亮的小房子。这就是他们眼下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旦房价进一步暴跌,借款人被迫抛弃了还款的责任,银行最终就只能全都被感染了。
我右边的邻座打断了我的沉思默想。他是伦敦汇丰银行的高层管理者之一,近几年,我经常遇见他。这个人从晚宴一开始就力图使我相信复苏已经临近:“你知道,只要给我们的可变资本投资协会灌注一点活力,他们就会看见熊熊燃烧的大火!”
在他的这番高论面前,我无奈地微笑了一下。
如果我记得不错,那么,“他们”也就是行政当局的“灌注行动”绝不是尚未启动,而是早已干得过了头。仅在像“德克夏”[9],这样一个往客户的账户里塞满了乱七八糟股票的金融证券集团的身上,今年年初以来,政府的注资额就已经高达50亿欧元。今年上半年,“德克夏”的营业额是73亿欧元,其中70%是国家的补贴,创下了一项世界纪录!
为了“给可变资本投资协会”这一类大机构“灌注一点活力”使它们免于破产倒闭,法国是够慷慨的了!
尽管政府在继续慷慨地注资,但在可变资本投资协会,在我们这个了不起的金融交易场所的每一个角落里,仍旧充斥着正在全世界流通的腐败的借款。而卡尔潘特拉斯的遗孀或曼斯的雇员之流,他们还在闭着眼睛,无休止地把自己的积蓄装进这些已经破了洞的长筒羊毛袜里!
在劫难逃的银行最后还应该获得一项“最佳自欺欺人奖”,因为正是银行使众多信任它的节俭者失去了理智。
慷慨地注资这道“免费大餐”应该收紧,甚至紧急刹车。20年来,我们大喊大叫,要求更少的官僚制度,更多的自由,更多的独立,更多的市场,和更少的管理,更少的税!结果如愿以偿,我们获得了这一切!首先是从社会党人那里获得,法比尤斯们,斯特劳斯·卡恩们,贝雷戈瓦们,德洛尔们,他们于1981年夏天癫狂发作之后,表现年复一年地非常良好,感谢你们,社会党的庸才们,银行家们非常感谢你们!
左派令我们非常满意,右派也表现得同样善良。希拉克当选总统后,对法兰西银行的监管越发松弛。至于这项监管的执行者——银行委员会,它在整个10年中竟是那样地无所作为:没有一份有力的调查报告,没有一份公开的警告,没有一份像样的备忘录……这个堂堂皇皇的国家级大机关里的大批公务员,成了一大群游手好闲的人!
此时此刻,就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多尔切斯特酒店的宴会大厅里,看着全世界金融和银行业的“精英”们在我的眼前摇来晃去,听着许多张油光闪亮的嘴在异口同声地反复强调着的两个词——“可变资本投资协会”、“有动力的”!我觉得我已经完全能够独立地形成一个确定不移的观点:危机业已无可避免!
餐后甜点端上来了。“最佳银行家”们自我陶醉的这场旷世庆典,在一种王朝末日的炫耀氛围中没完没了地进行着。我逃了出来,借口是必须赶第二天最早的航班飞往布达佩斯。其实,餐后甜点,我完全可以在自己的房间里吃。一份穿着丝绸便服吃的甜点……
可惜芒迪不在伦敦,我猜她是到纽约闲逛去了。这个女人很让我想念,这种想念很快就有些超出了我能忍受的程度,以至于使我开始对这里的一切感到厌烦。真的,我已经受够了!
第十二章 “税务逃难者”的出路 / 77
虽说出于职业的敏感,出于我们这个职业几乎在每一笔业务上都必须具备的防范意识,我自己已经组织了一批“税务逃难者”安全回到了法国,但他们真的就一直处在安全之中吗?某些客户还是亲属,我绝没有权利让他们倒下。如果法国税务机关发现了他们不在明处的那些账号,罚金将会高达被确认总数额的80%。如果法国政府悍然使出这种极端手段,我们的出路何在?
亨利·克拉维斯掌管着西方世界的黑金库之一,名为hedge fund,KKR的庞大集团。这个投机性投资基金的出名既是因为它的实力、业绩,也是因为它的不透明性。
换句话说,作为一种投资基金,每次只要有合适的时机,它就总能眼明手快地以最低价买进,再以最高价卖出。这看上去简单,实际上却很不简单:能以惊人的速度,惊人的成功率,惊人的长时期,大赚其钱,这已经远远超出了职业范围,更像是一种命运,一种传奇了。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个子,的确是当代世界金融金字塔尖上的一个神话。要知道,光是他的身价就值30亿欧元呢。
我飞到布达佩斯要会晤的就是他。我们约好了在他喜欢的“四季”餐馆进行他喜欢的“午餐会晤”。我们银行的董事长派我来这里研究对赖法埃森的收购问题,这是奥地利最大的银行之一,在匈牙利等东欧国家经营多年,状况不错,但最近也显露出令人担忧的迹象了。
“情况不好,你知道……”
这个长着斗牛狗下巴、身材矮壮的60岁男人,正用生硬的得克萨斯口音生涩地说着法语。
他对我颇有好感,因为几年前,我曾说服我们银行的执行委员会,在一项不完全摆得上台面的合作中与KKR玩对半分。我当然还记得,是购买利摩日证券交易所的一大堆勒格朗电器股票。我的利摩日出身注定了要由我去安排一切,以保证交易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顺利进行。我们很快就重新出售了那一大堆股票,了结了这件事情,同时顺带将2亿欧元装进了钱柜。
这个“动作”也曾引起过一些议论,但都被我不动声色地封杀了,没有捅到新闻媒体上去。这也使我自己、我的家人、我们银行,还有KKR与亨利·克拉维斯本人全都避开了一场麻烦。往日的这一桩成功的合作虽然规模并不大,但却使我和亨利·克拉维斯这位“黑金大亨”交上了朋友。
八月份好像比今年的头七个月都要过得快。现在已经是在9月1日了。听着克拉维斯的“得克萨斯法语”,我却不由自主地忽然想起了在最近的一次幽会时,芒迪向我描述的那个令人不安的秘密。我的这位专事捕捉金融机密的女猎手,自然同时也很善于每次都使自己的钱包装满红利。她似乎是与真正的权力——石油美元的权力,因而也就是沙特人的权力——有联系,他们是她最好的客户。
难道真有这种可能,美国财政部长会跨越黄色警戒线向一个沙特亲王透露将抛弃雷曼兄弟银行?尽管这位苏丹不像是个轻信轻言的人,但所有这一切,的确是连想一想都会觉得非常可怕的。
经验教会我必须对那些超乎常态、常理的东西表示怀疑。沙特阿拉伯,这是被称为“荒原上的游牧民”的贝督因人的最大聚居地。而制造了劫持两架民航班机去撞毁世贸中心双子座塔楼这一世纪惨案的罪魁祸首本·拉登,正是沙特贝督因人的富家子弟。
2001年9月11日,这个遭受了特大恐怖袭击,遭受巨大破坏和巨烈震荡的血淋淋的星期二,是美国人和美国政府心上永远疼痛难忍的创伤。美国的财政部长为什么偏偏要亲自向一个沙特亲王暗通绝密消息,偏偏要在一个贝督因人身上“下注”呢?这简直是太深不可测了!
克拉维斯凑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问我:
“你知道了吗,雷曼的事?”
雷曼,他们这样的人想必是与这家银行有不少牵连,现在,好像全世界的金融界人士都在围着雷曼兄弟银行打转!我很想知道亨利·克拉维斯了解雷曼的什么内情?但我更想知道他是否也得知了芒迪向我透露的那件事。我得先试探一下,我想要使自己看上去消息灵通。
“你说的是那个阿拉伯亲王?”我以一种看上去对一切都明白的神情说。
克拉维斯睁圆了眼睛看着我。
“哪个阿拉伯亲王?不,我说的是大块头福尔德的银行。就在一个星期前,他还向所有的记者解释说,他相信雷曼没有任何问题,但那时主要是指没有任何现金问题!然后我又与雷曼的金融主管通了电话,他肯定地说,所有那些关于他们的流言蜚语‘全都是戈尔德曼的杰作’。就这样,我们KKR转眼之间就赔了1亿2000万美元,而且……”
“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们赔了;你们还有不少同伴也跟着赔了……”
“可是,达米安……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这只是一个细节,据说有人会承担我们的损失,所以这还不能完全算是悲剧性的。不,严重的是……”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他那布满皱纹的脸,能够立刻给人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这与他的年龄很相称。这的确是个令人望而生畏的家伙,相当凶猛贪婪。此外,他的身上还释放出了一种由生命的本能、阴暗的智慧和难以名状的吸引力混合而成的能量……这种能量又与那种被勉强掩盖起来的野蛮交杂在一起,因而更加强化起来,成了为他所独有的东西。很可能正是凭着这个,他使自己在已经全球化了的高层金融界,这个巴洛克(不规则的)世界里成名立腕,占了为人忌惮的一席。有人说,他微笑时,就仿佛是一条准备吞下猎物的蟒蛇。
“是瑞士人,达米安,这才是真正的问题……”
一个阴影,掠过他疲倦与不安的目光。
“怎么?”
他沮丧的神情使我警觉起来。
“瑞士人抛弃了他们!”
他语无伦次,我不明白他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
“不,恰恰相反。保尔森打电话给帕斯卡尔·库什班,他是……”
“……瑞士联邦总统?”
“……对,保尔森对他说,他们想要雷曼的六个股东的编号账户,在24小时内必须拿到手。他还说刚刚和私有银行协会的主席通了电话,提出了同样的要求……”
“这可以看做是威胁吗?”
“我认为可以这么看!保尔森对帕斯卡尔·库什班说:‘听着,我不喜欢我正在做的事,我自己曾经领导过戈尔德曼·萨克斯银行八年,但那时,我没有选择。不然,我就跳开了……’这固然一点也不重要,但是危机将有可能转变成为一个你们根本想象不出的大灾难!”
“另一位呢?”
“他好像只能听着。你想,亨利·保尔森的名字价值10亿美元,并且是美国财政部长,要回答就要斟酌一番。”
“保尔森继续对瑞士总统说:‘这很简单,如果你们在现在这个特定的情况下不交出银行秘密,我们就在这个星期让议会通过一项紧急法案,它将禁止瑞士与美国间的所有金融往来6个月。你看见名单了吧?’”
“可是,在瑞士联邦,侵犯银行秘密也差不多是一个不轻的罪行!再说,这可是政府公然知法犯法!一下子抛出六个人,能这样做吗?不可能!”
“是的。可是,后来,我指的是在四天前,发生的一切表明,一切的不可能全都变成了可能。由于瑞士的主要银行已经损失了400亿瑞士法郎,并且眼看将要走向破产的边缘……他们很难不进行合作……”
“但,这是……第一次吗?”
克拉维斯像被猛然刺了一下,挺直了身子。
“就我所知,是第一次,非常幸运。但这一次就已经太多了!”
“那么?”
“可是,瑞士的主管部长和那位私有银行协会的主管人钓鱼去了。日内瓦不是个很大的城市,他们随后就狠狠地牵住了瑞士联合银行的鼻子,相互之间来回地碰撞!当然最后并没有拖延将雷曼的股东的账户告诉美国政府,仅此而已!”
“我们还敢说瑞士是个‘避税天堂’吗?如果这一切碰巧并不是灾难性的,那么,它也许会是喜剧性的。说到底,达米安,如果我们将来说出这件事,大概没有人会相信的。但这却是真实的存在。真实的存在就是真理……”
我没有打断他,只在心里暗暗揣度着他刚刚对我说的“真正的问题”: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获悉的事情,这件事极有可能是真的!
我的大脑已经处于红色警戒当中。作为欧洲区域的负责人,瑞士属于我的业务领地。谁能保证我们的分行GBN资产管理机构还有保卫自己的能力呢?虽说出于职业的敏感,出于我们这个职业几乎在每一笔业务上都必须具备的防范意识,我自己已经组织了一批“税务逃难者”安全回到了法国,但他们真的就一直处在安全之中吗?我们的分行经理不是早就向我报告了他所承受的“彻底见光”的压力?他扛得住一天比一天大的这个压力吗?某些客户还是亲属,我绝没有权利让他们倒下。如果法国税务机关发现了他们不在明处的那些账号,罚金将会高达被确认总数额的80%。就是麦德林的决斗令也没有要求过如此荒诞的数额!如果法国政府悍然使出这种极端手段,我们的出路何在?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应对这一切?
我想起了圈子里的人们时常说起的一个玩笑,问:怎样才能有一笔小小的财富?答:先搞来一笔大财富,然后把它委托给瑞士的银行家!
现在看来,这样的玩笑是该束之高阁了。天气变坏了,世界金融之海的上空乌云翻滚,海面上险风恶浪正在加速生成。大势不妙,事情将愈发地糟糕,紧迫情况一夕数惊的头痛日子就在眼前。可以肯定的是金融崩溃已经不是什么“荒谬的预言”了。
“你在想什么,达米安?”
“我想到了一些遥远的事情。”
“你知道,尊敬的亨利·克拉维斯,我的老朋友,我们有过一位‘伟大的部长’,他曾经为所有的政体忠诚地服务过,从极权的君主制到恐怖的拥护者,这就是塔列朗……”
“我听说过他。”
我抑制住一次微笑。
“那好,他有一天说:‘不认识旧制度的人就不知道什么是美好的生活。’亲爱的亨利,我相信20年来,我们已经认识了生活的美好,在金融界和……”
我故意把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和……”
“现在……必须首先考虑救我们的命!”
第十三章 扮成绵羊的鲨鱼 / 85
我们已经在实施最怪异的经营方略:物流分配和电视频道,钢铁工业和包装业,奢侈品和罗什·波布瓦长沙发,旅馆业和钉有钻石的鞋子……我们什么都做。但自2008年年初以来,受骗上当的人们陆陆续续地醒来了。他们开始没完没了地表示不满,争吵,指责。
为了拯救我们的业绩,最后只剩下我们的基本业务:我们最卑微的小客户。所有这些生活艰难的好人,我们狠狠打击的正是他们。
20年的增长和红利最终导致我们丧失了几乎所有的鉴别力。几个月来,每当我试图给我们的狂妄计划减速时,我就会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另类分子,一个在我们这个金光灿烂的行业里令人扫兴的人;我还觉得自己像一名在大人物的宫廷里做事不尽力的会计;或者像一架飞机的副驾驶。这架飞机的驾驶系统已经失灵,而正驾驶,则中弹倒下,根本不能操纵飞机安全降落了!
在客户们的眼里,我们的银行和交易所一直开张如常,“金融创新产品”买卖兴隆。但正由于这些买卖兴隆的“金融创新产品”越抹越浓的欺诈性,我们已经在不自觉间转换了“职业行为”,当然也就没有想到应该通知那些必须通知的人:既没有通知部长们,也没有通知客户们。实际上,我们就等于在大赚其钱的同时,又转身跑进隔壁的游乐场,把所有东西都挥霍掉了。
每输一次,我们就将赌注加倍。我们始终坚信自己就要翻本。推迟账户结算时间成了我们最拿手的伎俩。目的始终只有一个:将关键时刻向后推到下一年,因为有关分期偿还和保证金的法规许可我们这样做。一些还不到30岁的交易员十分潇洒地在那里根据数学模式下注,而董事长和我却对数学模式一窍不通。当然,派生产品部门的负责人在每次开会时都能让我们安下心来。
除了这些冒险的操作,还要加上那种想要在一切金融业务的种类上都大有所获的疯狂。这就好像是我们所支配的现金烧伤了我们自己的手指。另外,完全没有料到的是才发生的新情况:我们用尽全力进行投资,好像是为了摆脱一份过剩的流动资金。我们购买一些街道、大楼、旅馆、飞机……然后花大价钱维护、经营这一切,再将它们一起放回到市场上。短短一年之后,这些“合理的投资”竟终于显示为是灾难性的了!
这还不算是最严重的:今年我们还将通过一笔保证金。据说,市场显然将会复苏!
更奇特的,是我们的商业银行。我们已经在实施最怪异的经营方略:物流分配和电视频道,钢铁工业和包装业,奢侈品和罗什·波布瓦长沙发,旅馆业和钉有钻石的鞋子……我们什么都做。这些交易的佣金达到了天文数字——3000万欧元。有时候,如果我们能够使问题足够地复杂化,从而证明那些无休止的联络和反复环游世界的合理性,那就不难使进账达到8000万欧元。但自2008年年初以来,受骗上当的人们陆陆续续地醒来了。他们开始没完没了地表示不满,争吵,指责。“美好的姻缘”已经越来越少了。
为了拯救我们的业绩,最后只剩下我们的基本业务:我们最卑微的小客户。所有这些生活艰难的好人,我们狠狠打击的正是他们。
当然,从账面上看,我们的信贷流通证券总量的利润今年还将会有20~21%的增长。不论这是消费信贷,中转借贷还是无抵押借贷。尽管我们已经在公开议论的那些令人心烦的东西还在与日俱增,但所有这些“鸟巢”都还异乎寻常地有效益。房地产信贷本身也显得相当令人满意,有大约16%的利润,这算是很不错了。我们所有的分部都将亏损,只除了业内人士在行话中所称的“零售银行”。
对零售银行,我们想了些新招,譬如,进一步改善供给。办法是以增多“实质性建议”来更好地引导客户们。我们还要更加成功地使银行的费用激增:转账,银行支票,提取存款,开立账户,信用卡折扣,网上账户查询,所有的一切都在为一种外表平庸的提款作辩护;而所有这一切,最终将囊括了我们年利润的一半以上!
预感到惩罚将从“繁荣”的背后走出来公开亮相,这已经毫不困难了。但,这将是怎样的惩罚,它将于何时、何地降临,将第一个降临到谁的头上?我或者我们是否应该把这一大堆预感告知出去?如果应该,那么又该告知谁?告知我们的行政管理顾问?开玩笑!告知国家?捕风捉影!财政稽核局的“朋友们”很不喜欢我们添麻烦,这是最不必说的。告知新闻媒体?它们根本不会多想,就将确信我们的“最荒诞的通报”。全世界的银行家正在丝毫不受惩罚地制造着世纪大破坏。有谁曾经尝试过要阻止他们——或阻止我们?没有任何人!
从巴黎到纽约,这条带子似的“财富之路”上,如今正在聚积着不可靠的财富。雷曼的老板理查德·福尔德,我从亨利·克拉维斯那里知道他生活得就像个现代的“太阳王”(路易十四):雷曼拥有6架私人喷气式飞机,价值大约为1.64亿美元,7架别的飞机,其中一架是波音767!还有一架豪华直升飞机,一架希科尔斯基飞机。这些就是狂妄自大的巨头们平常所用的“最美妙的城市交通工具”。雷曼兄弟投资银行还拥有一家高档航空公司Net Jets的一部分,估计为5300万美元,还拥有一批令人难以置信的艺术品收藏,在这些艺术品中有南非画家马尔莱娜·杜拉斯的画,德国摄影家安德雷阿斯·古尔斯基的作品等等。但这还远不是全部!在理查德·福尔德个人名下,还有两份庞大的地产,其中一份在佛罗里达,大约30公顷,另一份是一栋豪宅,在纽约,外带“一个小小的股票夹”。人们估计,他的个人资产超过了8亿美元。
但他还远不是唯一的被贪婪的欲望冲破了好自为之的底线的人。再比方说吧,马尔塞尔·奥斯佩尔斯,此人拥有一项估价大约为7000万欧元的财富。对于这个曾经造成了瑞士最有实力的银行之一,即著名的瑞士联合银行差不多要毁灭掉的“瑞士荣誉公民”来说,这是个“了不起的功绩”!
就在几个月前,他刚刚辞去了该银行的职务。两年前,这个外表看上去毫不起眼的人安之若素地宣布了一些“令人失望的成绩”,据他说,这只不过是个“过渡时期”。然而,就在这个“过渡时期”,这家老牌著名银行的股票持有者们却已经损失了他们资本的65%。
这些“流氓老板”(还有别的词可用吗?),我在一些行业晚餐会上曾与他们会过面,偶尔也交谈过。
在那些最目空一切的人当中,有一个名叫楚克·普林斯,这可以说是个专干坏事的人,他领导着美国最大的银行——花旗集团。这个庞大的金融机构今天因为他已经损失了400亿美元而正处于破产的边缘。
当然,在一宗丑闻的威胁下,楚克·普林斯已于9个月前被迫辞职了。是他的运气不佳吗?不是这样的,他最终还净剩有完全归他自己的7000万美元,足可以自我安慰了。
至于人们私下谈论的,说是直接冲进了墙里的保险公司AIG(美国国际集团)的老板,他的财产也属惊人之巨。他的名字叫什么?汉克·格林伯格;他的个人财产?大约也是7000万美元。有了这么多钱,他自己当然能够安然地面对灾难了。什么灾难?他刚刚导致的灾难,如果不是美国政府迫不得已出手帮助他的公司摆脱困境,人们说AIG将要使纳税人付出一千亿美元的代价。
如果说格林伯格也已经丢下他的公司不管了,那么,他的大朋友,天才的瓦伦·巴菲特,则因为在过去这30年里,使他名下的控股公司的最早持股者们赚到了他们赌注的1000倍而闻名。在那些不顾一切、拼命投资的傻瓜们的眼里,似乎只要有一个瓦伦·巴菲特,就足以挽回眼下美国金融和经济这江河日下的大败局面了。
在我们法国,局面也差不多。尽管从亏损(或即将亏损)的绝对数额上看,可能比美国一直略为低了一些。曾经领导(领导果真是个准确的词吗?)德克夏这个银行集团的“二重唱喜剧演员们”从“德克夏”为自己捞取了大量的金钱;还有我的手下,那一对“魔术搭挡”——皮埃尔·里夏尔和阿克塞尔·米勒,将要带着一份大约3000万欧元的战利品安全脱身。而无数普通的、不幸的持股者们,他们的损失却是空前的:9月初,股票已经跌落了大约65%。暂时就是这样!不算坏,这真的不算坏!
当我想到我们银行的合作者之一Natixis时,我就克制不住地要向那位艺术家“致敬”。哪位艺术家?一个名叫多米尼克·费莱罗的人。他是被储蓄银行和国民银行这对不太和谐的组合抛到墙上的这家处于半破产中的银行的总经理。虽然他的业绩糟透了,另外怀里还揣着一个已经跌了80%的股票,可他却一直不肯离开自己的位子。这个“智商超群”的人一直在等待着时来运转!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这个颇显潦倒的总经理也早已成功地积蓄了大约1000万欧元。这真是一个玩高空秋千跳跃的天才!
前面说过两次的,那两个试图使储蓄银行的旗舰漂浮起来的“魔术搭挡”兼“踢踏舞演员”,他们的董事长,喜欢绕圈子的夏尔·米劳,带着貌似憨厚的农夫的神情,以一份300万欧元的年薪扮演着聪明松鼠的角色。与他的总经理尼古拉·梅兰多尔相比,董事长的步子要矫揉造作得多,因为他的预见力要更加等而下之。
在所有这些自负的领导者中,有多少个除了极度的卑劣与贪心、此外别无一能的人!这些人就像装扮成绵羊的鲨鱼。在巴黎,一如在纽约,在伦敦或是在米兰,他们形成了一个族群,这个族群造了大孽:从来没有一次集体抢劫能够被如此冷静地进行,并且随后能被花言巧语地说成是“一次前所未闻的成功”!
关于这些人,竟有这么多的情况应该公之于众。在历史上,从来也没有过一群人能够如此迅速地使自己富有起来,同时在身后留下如此之大的片片废墟。
事实上,我们只在唯一一个国家里看到过同样的情形:这个国家曾经名叫苏联。
我感觉,这场还远远没有见底的金融危机,在几乎一切方面都将留下深深的痕迹,带来无法拒绝的改变。并且,说真的,即使我不可能十分清晰而具体地知道这场危机将要对其他人导致一系列怎样不可收拾的灾难,但,这种种景象却是极为令人兴奋的。
第十四章 超级富人的聚会 / 93
“我刚才是努力要做到有礼貌,亲爱的夫人。市场的真实情况并不总是与一些叫人轻松愉快的好消息结伴而行的!”
“可是,那样一来,我们能做什么呢?”
“很可能什么也做不了,夫人!我们是在泰坦尼克号船上,已经看见冰山了。我建议你平静地享用这次宴会,并且在登上一条救生艇之前再多穿些衣服……”
我想起来了,今天晚上,伊萨贝尔的头发将试染一种新颜色,介于金褐色与橙黄色之间。这可以指望令人感觉不错,说不定还会有说令人耳目一新的呢。
我在火车上就已经在想象与她调情,打算这样来重新激发起我们婚姻的火焰……但这又不能不说是个愚蠢的想法。事实上,这一次,伊萨贝尔是根据我们的社交出场安排而提前去了一趟理发店。
今晚,有一些“朋友”在等待我们,其实,更准确地说是一些“关系”。这应该就是人们所称的“出去吃饭”——超级富人们的这种典型巴黎式的常规聚会,大亨们或Cac40(法国股市主导40指数)掌控者们的交流方式。一些传媒业或律师界的人物围在身边,少不了还有一小群冒充高雅的同性恋者和过时的明星。一个话题总汇:人们在这里将谈到莫里斯(请你们千万注意,是毛里求斯岛)日后可以经常去的豪华大厦;美国即将到来的选举,当然还有市场状况等等。
今晚饭局的东道主是设在香港的英国大银行——汇丰银行的一个副董事长。这位副董事长很善于通过适时出售一大堆优先认股权而筹集到资金。优先认股权是分发给那些最有功劳的同行的,正是他们使得我们从“90年代”初以来一直走运。
丰盛的酒宴摆在一个朝向星形广场的双层套间里。伊萨贝尔极喜欢这种满是轶事和著名时装设计师作品的晚宴。我不怎么喜欢,尽管我一向在宴席上大喝由主人提供的名贵葡萄酒,这一回自然也不例外。好葡萄酒放开喉咙喝:来杯白马(谢谢,贝尔纳尔·阿尔诺);来杯夏沙涅·蒙特拉谢(谢谢,公爵先生)。
一开场照例是优雅的寒暄。宾主共计15人,包括一个AMF(金融市场主管机构,有趣的矛盾形容词)的高级职员;两名其他金融机构的高管,其中一名毕业于综合工程学院,名叫穆斯蒂耶,是不久前才“脱离危险”的克尔维尔总公司的“等级链”监管负责人;一家大牌周刊的闪闪发光的主编;一个从罗马来的意大利律师,他由一位迷人的女士陪同着。这位迷人的女士无精打彩地想要使别人把她当成是律师的妻子。在推杯换盏,大快朵颐,交谈渐起的同时,连律师本人在内,大家都对这个桃色的谎话抱以了心照不宣的微笑。还有一些客人,我实在懒得一一记住他们的职业了。
酒宴吃到中途,话题也变得集中起来。通常都是这样,在宴席上,主编之类的人物是最会饶舌的。他做出了一种与他那年龄极不相称的天真神态,转向了今晚的东道主。而此刻,主人正在就已经明显困难的金融时局发表着带有很大保留的悲观言论。但,主编却立即插话说:“我们,至少我们还没有太被触及到……法国的特殊性有时也有好的方面,不是吗?”
和参加这个晚宴的同行们一样,我也没有流露出对于市场形势的令人恼火的乐观。只是,汇丰银行副董事长的即席金融谈话,在我听来实在是悲观得不够——“我们将要穿过一个强有力的巨浪,但是这个全然没有理性的信任危机将不会持续长久……”
这话就像一架缺乏应有力度的清醒脑子的按摩机器,反而把我的头脑按压得很不舒服。主编显然意犹未尽,又插话了:“请等等,法国不是华尔街,银行和保险人是讲道理的,没有隐藏的罪行。”
遵照巴甫洛夫条件反射的规则,我毫不犹豫地发话反对记者的论点,可话刚到嘴边,让·皮埃尔·穆斯蒂耶却抢先出声了。他的话就好像预言一样,在我的记忆中挥之不去:
“听着,”他说,声音很低,而且平静得使人害怕,“我们不要再欺骗自己。除了预算超额,不再有法国的特殊性。并且我们正在一边按着喇叭,一边冲进墙里……”
一位看得出是做过吸脂手术的妻子也许是还记得他在总公司的业绩,打断了他的话:
“请原谅,先生。你确实是非常有能力的。但是你说的这些并不是普遍的看法。金融界,在我们国家,一直是比那些美国人要谨慎得多的……”
这时,穆斯蒂耶激动起来:
“可是,你知道些什么,夫人?你在一间股票交易大厅工作吗?你是高级会计师吗?不是吧?事实上,法国银行至少有一大半都被触动了!但愿这还不是最坏的情况。德克夏?濒临破产。Natixis?米罗什么也没有看到!还有杜邦?也是什么也没有看到!如果不是国家急急忙忙地拉了一把,他们早就倒在地上了!巴黎银行?我们倒要看看他们怎样从他们的“远东冒险”中脱身……”
“而你,在总公司?”那位无礼的妻子又说起来。
“我们,夫人,我们和这一切没有任何关系!人们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价格在市场上投资。Rosbank[10],这让你们想到了什么?不,显然什么也没有。但是,可以讲所有的分析家,他们都理解我们的策略……”
“最后,在克尔维尔事件之后,人们知道了应该如何看待你们的质量控制!”
大概是因为一些我猜不到的理由,那位妻子在不停地猛烈攻击着这个不幸的“金融质量监管负责人”。也许,她是他所在的那家投资公司的一个不大不小的股票持有人!
“可是,说到底,保险公司受到目前这些不确定因素的影响最小,是不是?”AMF的一位副董事长小声咕噜着说,这是个姓普拉达的人,几年来他几乎轻信所有的话,而此时他显然是想在这个场合证明自己的想法。
让·皮埃尔·穆斯蒂耶现在什么也不顾了:
“这是个玩笑,我想是吧?卡斯特里亲自去俄国了,可是不论各位怎么想,这个人也并不比我们更有办法。某些人认为他们的新的俄国保险公司Reso,被支付了过高的报酬……无论如何,几个月来安盛(Axa)[11]在申明它要求市场的事。而市场则非常严重地遭受着次级贷款的威胁……”
朝那位大牌周刊主编的方向看了一眼后,我们的东道主出来替保险业说话了。
“我绝对不能任人这样说!亨利是个出色的管理者!”
他口气生硬地接着说:“……说什么?说‘阿克萨’是靠着自己的资金来保障?说如果有金融崩溃,真的,这个假设看来是相当荒谬的,公司将会处在危险中……?”
这是我第一次在业内的饭局上听人说到“金融崩溃”这个禁忌词。我突然有了给这个我们正在其中的大楼加上我的一块小石头的欲望。另外,我对从来不屑于对我说话的“阿克萨”的老板并不抱有多大的好感。我决定继续当一个听众。
“可是,据我所知,情况并非仅仅如此。表面上看来,卡斯特里本人好像并不知道他的美国分公司所遭受的所有危机。再说,他无疑能够表现出坚定的姿态,果断地处理……”
“还有其他的公司。”那位肯定是持有一些杰奈拉里股票的意大利律师不无为难地补充说。
东道主变得滔滔不绝了:“你想要我对你说什么?AVIVA公司因为一个有关它的不利传言,在短短一天里就损失了20%。苏黎士金融服务集团三年来损失了其价值的70%,尽管它的美国董事长对它施行了休克疗法,它还是没能从困境中脱身。至于安联股份公司(Allianz),他们只是勉强好一点点。他们也在美国吃了亏,还不只是滥用了次级贷款……
在所有这一切之中,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他们通过将德累斯顿银行卖给商业银行而成功地转嫁了深渊般的损失。这些也就是我强烈地建议你们售出的股票,如果你们拥有的话……”
“情况有这样糟糕吗?”陪伴着律师的那女人问。
“你知道什么?如果你是在交易所里,并且你只损失了你赌注的25%,那你就只有一件事该做,夫人,售出!要赶快!因为,相信我,在市场上,大起大落的过山车还没有停!每一次,一个证券重新上升,一个银行——此外,或者一个hedge fund——要使自己不损失,或者少损失,那就立即结清它。这就是为什么这个“小游戏”将还要持续一小段时间……”
意大利律师在重新抓起他的酒杯之前,停顿了一下。看来,他落入了一个伤脑筋的境地,他那涨红的脸上流着汗。
今晚的这一幕短剧最终使我感到高兴。
我决定利用眼前这突然出现的短暂的“静场”,带出一个最后的谈话“小高潮”, 就像杯子里的小果粒沉落下来时,用小调羹搅动一下那样。使我在这次饭局上唯一的一次“发言”能给在座的人们留下深刻一点的印象。我刚一开口,伊萨贝尔就以闪电般的目光狠狠地盯我一眼。
“你们知道,就是在纽约,黑石集团(Blackstone)的大鲨鱼们也将不得不在来年里结算他们的账户存欠状况。可是,由于他们的处境不像别人那么特别艰难,他们可以把这件事均摊在好几个月里来完成,这将推动市场的下跌……并且最终彻底侵蚀投资者们的精神状态。”
陪同多血质意大利人的那位迷人年轻女士直率地显着不安。她带着希望转向我:
“但你刚才不是并没有出来反对主编说‘法国不是华尔街’的吗?”
“我刚才是努力要做到有礼貌,亲爱的夫人。市场的真实情况并不总是与一些叫人轻松愉快的好消息结伴而行的!”
“可是,那样一来,我们能做什么呢?”
“很可能什么也做不了,夫人!我们是在泰坦尼克号船上,已经看见冰山了。我建议你平静地享用这次宴会,并且在登上一条救生艇之前再多穿些衣服……”
第十五章 埃里克·B.自杀了 / 101
埃里克·B.的消失有助于我弄清楚游戏的规则:效劳,这是用不着多说的,并且是尽我所能地最好地效劳。但是,永远也不可以走到为银行利益而牺牲自己利益的那一步。
年复一年,如今,我的个人哲学是打磨得愈发精炼了:效劳,这是用不着多说的;但,切切不要忘了顺便为自己效劳!
实际上,从2008年初开始,我们就已经预感到金融和经济迟早要出大事。但是我们却选择了做鸵鸟,而不是去面对威胁。这两三年来,我的董事长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一边把背拱起来,一边等待着事情发生”。
当然,两三年前,世界上还没有多少人晓得什么Fanni Mae(全国联贷协会“房利美”)和Freddie Mac(联邦住房抵押贷款公司“房地美”)!在那个受到祝福的时期,这两个融资公司(其实是一些方便借款落实的机构,开始是由联邦政府创立的,但随后就私有化了)经常用一些满篇都是动听言辞的通告来使市场放心,并且,这一招也的确很有效!
如果能够早些从“以小博大,一夜暴富”的迷梦中清醒过来,那么,即使是在2006年的9月,人们本来还应该有可能避免后来(2008年9月)爆发的全球金融危机的。2007年初,“房利美”和“房地美”从标准普尔(Standard and Poor’s)、穆迪公司(Moody’s)和惠誉国际信用评级有限公司(Fitch)所给出的信用评级中得到了好处,最高的,也就是AAA。靠着这个rating(声誉),当然就能毫不费力地找到钱,甚至还能让钱主动地找上门来!
然而,此时,乌云已经当头笼罩了:
2007年6月,美国第五大投资银行贝尔斯登公司旗下两个基金因涉足次级抵押贷款债券市场出现亏损,引起纽约股市大跌。
2007年7月,标准普尔公司和穆迪投资服务公司分别下调了612种和399种抵押贷款债券的信用等级。
2007年11月29日,仅在这一天里,“房地美”就损失了其总价值的29%,“房利美”损失了25%。
可是,不论是负责在华尔街监控企业账户真实性的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还是负责货币的美国中央银行联邦储备委员会,或是美国财政部,都没有对此作出应有的反应。
作为大约10个月后轰然爆发的全球金融危机的导火索和前奏曲,“次贷危机”已经不可收拾了。
市场懂得纠正自己的错误吗?正如联邦储备委员会的前任主席阿伦·格林斯潘所说,自我调整是资本主义的魔法药方。步步紧逼,收益税开始使美国家庭的债务加重;债务转化成了债券,然后,银行又将这些高危债券在始终对金融业抱有信任感的大众中大肆散发。
终于,被掐住脖子的家庭,眼看着自己的房屋被夺走了。人们抛售房屋,但房屋严重地供过于求,价格一落千丈,把那些专门的机构也拖进了破产的地狱。玩火的金融巨头和商界名流们躲不过自焚之祸了。
在巴黎,法国的大银行长期以来一直梦想着,它们将会穿过暴风雨而不弄湿自己。
说实话,身为老资格的财政稽核,我的董事长当然会对他所不熟悉的东西过问得更多些。从一开始,这种“次级贷款”业务就令他非常在意。我们的纽约分行行长,托尼·卡萨诺,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向我们描述这些“功能颇为神奇的投资”所造就的美妙机遇。他起草了一份又一份评估报告,在整整一星期里,每天都对董事长大力灌输。
我们的主要决策方式之一是召开决策委员会会议。每月一次,召集那些happy few和那些掌管着我们的大分行的冒险者。在托尼口若悬河地大谈了一番之后,结论凸显出来了:我们在大西洋彼岸的利润将要爆炸了!被认为是有着“蛇一般谨慎”的董事长等人当即就拍板冲锋了!噢,当然,这里当然有“程序”,reporting。当然有对风险的估计……实际上,早就发生了什么——我们的法意银行在这之前,已经在冲锋了。而且也早就把它的热情传达给我们,当然连同它的盲目。
在2007年,我们在衍生产品和银行债券证券化方面的投入已经占了很大的比例。当我在决策委员会会议上提到我们承受着太多的风险时,“一号人物”就曾经当面粗暴地对待我:“达米安的问题是,他是以会计的身份进行推论。会计,当然是好的,但这使人没有想象力!”所有参加会议的人都巴结地冷笑起来。我被侧目而视。但他们错了!这么多年,在这样一家“大银行”里,人们已经在相当程度上丧失了对风险的判断。
必须说,在职业生涯中,从某个时刻开始,人终于要遇到不少的障碍物。有失了宠的宠儿,也许这类障碍物是最多的。有不少次我得到过一个助手的好处,他被认为是在帮助我,而实际上却怀着代替我的企图。三次,四次?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只记得,当我弓起了背,那些被突然安插进来的人就开始相信他们在走好运了。
于是,他们开始干蠢事:他们经常对记者们谈话。在《回声报》或《投资报》上的一段引述,看来不错;可是下一次,面对《世界报》或《费加罗报》的采访,同一段引述就显出是致命的了。但愿他们每时每刻都顺利。
另一个常见的例子,是那个有点太把别人托付给他的文件放在心上的负责人干的事:
野心外化为狂妄自大,并且成了他存在的理由,他远离了他的熟门熟路。银行的“贵族分支”——当然,我说的是“合并与购得”,招致了这一类的特点。于是,他们为合并法国电力公司和威立雅集团公司,或是标致与雷诺的想法而激动。一个极好的想法!这时,就需要政府的令人感到羞耻的反对来压制他们。但是,在6个月或更长的时间里,人们却以极高的价格在支付他们。此外,他们还添油加醋地在决策委员会开会时指责我和“我们”的胆小谨慎!其实,正是从这时开始,他们就已经完了。
在那些倒在银行这个战场上的牺牲者中,也确有一些可敬的人。他们中的一个,我是在1980年一次培训时遇到的,我一直记得他。他名叫埃里克·B.,负责遗产管理部门。他认识银行的大部分“幸运客户”,并且以一种堪为榜样的忠诚,小心谨慎地,尽可能好地管理着“幸运客户”们在巴黎、卢森堡和瑞士之间的利益。我们与巴黎总部紧紧联接在一起的分行,却不得不服从瑞士的法律,尤其是在一个不可忽视的关键点——“银行秘密”上。
几年后,埃里克·B.的一位原先的秘书向我透露了他的这位前老板的特殊之处,我才渐渐明白了埃里克·B.曾经管理的那个在内部表现为一个要塞体系的重要部门是以什么奥秘为基础的——事实上B.从来只向董事长汇报一切。
天有不测风云。当任期将满,吉斯卡尔·德斯坦的时代眼看就快要结束了,出乎意料的事情也就随之发生了:
一些大银行和重要的金融机构正在谨慎地与左翼联盟的领袖弗朗索瓦·密特朗结盟。而谁都知道,弗朗索瓦·密特朗是吉斯卡尔·德斯坦的政敌。正如人们后来所说,事实上,这个“结盟”,也只不过是张罗了几次宴会和开出了一些支票罢了。
但不管怎样,政治的风向正在起变化了。行将下台的政客,或者也可以叫作“政治家”的那些人物,要比平时更为敏感,他们很自然地会感到非常不安。吉斯卡尔·德斯坦和他身边的人于是就非常敏捷地出手了:
严厉追究的目标是银行业偷、逃、避、漏税款的种种不法行径。打击的锋芒所向,直指埃里克·B.的办公室。1980年底的一天,上午很早时分,突然袭击开始了——20多个公务员冲进了银行。埃里克·B.在第一层拥有一间粉刷一新的办公室,朝向一个种着柠檬树的花园。这个迷人的楼内花园加盖着玻璃顶,这使他能够看到这些人或那些人的来来去去。
一家大银行成为法国国家一次如此不由分说地、直接入侵的对象,这还是第一次。银行的高层人士受到了如同贩毒集团成员那样的对待。很快,一名搜查者在一个秘书的抽屉里发现一个本子。据埃里克·B.的前合作者向我透露,这个本子里记录着所有的东西:他的客户的姓名,存在银行里的数目,历年结算提取的总数,与他们联系的号码……当然,会有些假名,但也是那些家庭以外的亲近者的名字。他们得到了定期的馈赠,然后就变成了配合银行在税款上耍弄花招、大做文章的工具。
当时的银行董事长被这次行动吓坏了,跌进了这件巨大的丑闻当中,只能以软弱和虚假的愤怒来表示抗议。新闻界也基本上是一边倒的,不同的声音显得相当微弱和涣散。
后来,埃里克·B.的兄弟让·B.终于还是使那些对这件事说三道四的记者都闭上了嘴。因为让·B.也非等闲之辈,此人有能力、有能量,乃是那时最重要的某金融周刊的主编,他拥有一笔可观的资本,那就是他在行业内的很高的人气。他的这种资本,竟能使他的同行们同意选择沉默下来,停止攻击一个处在困难中的银行家。
只是,这个事件结束得不好。因破产(至少第一当事人是这么认为的)而极度颓丧,埃里克·B.自杀了。他不能承受客户们的目光和一群上司的无声的指责。实际上,他已经被抛弃了。
埃里克·B.的消失有助于我弄清楚游戏的规则:效劳,这是用不着多说的,并且是尽我所能地最好地效劳。但是,永远也不可以走到为银行利益而牺牲自己利益的那一步。
年复一年,如今,我的个人哲学是打磨得愈发精炼了:效劳,这是用不着多说的;但,切切不要忘了顺便为自己效劳!
[2]希腊神话中特洛伊的女祭司,常发布一些灾难性的预言。
[3]巴黎的一条大街。法国经济金融部就在这条街上。因此,人们也就以“贝尔西”作为经济金融部的代称。
[4] 亨利·保尔森,乔治·W. 布什总统任期内的最后一位财政部长(2006年7月10日至2009年1月20日在任)。
[5] 与康拉德夫妇会面的地点在日内瓦。日内瓦与巴黎处在同一时区,这里说日内瓦的晚上10点相当于巴黎的凌晨两点,是说瑞士人在晚上10点就该睡觉了(所以康拉德的妻子打哈欠了),而巴黎人则要到凌晨两点才开始睡觉。
[6] 这是Prends l’Oseille et Tire-Toi(拿上钱走吧)的首字母缩写。
[7] Marx Brothers,19世纪末和20世纪早期一支著名的美国演唱团队。
[8] 2006年,法国储蓄银行和国民银行宣布两家银行合并,合并后的银行改名为Natixis。
[9] 欧洲跨国银行集团,由法国公用银行、比利时信用银行、卢森堡国际银行于1996年合并而成。
[10] 俄罗斯第八大商业银行,建立于1993年。
[11] 一家总部位于法国巴黎的跨国保险集团,创始于1816年,目前是全球最大保险集团,亦是全球第三大国际资产管理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