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序
简单是一种幸福
好久没有一口气读完一本书的感受了。《莲叶清单》是我一口气读完的。我走进了她的内心,她的世界……我的心浸在了静静地池塘里,那么安静,那么绿……在我读这本书之前,我的心像一个刚出锅的芝麻团,翻滚的油锅是我们现代生活与生活节奏,每一粒芝麻都是我内心的一个渴望,一个需求,一个梦……偶尔麻团有一点馅,那就是儿时的记忆,妈妈爱的悄悄话……
这本书让我回归了书那个原本的我。我捧着一颗绿色的心,回到了我的童年……
绿色的池塘,好像是一面镜子,这不是多情的镜子,而是无情的镜子,它映出了我的内心……我开始认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学着走向简单生活。
我喜欢拍照片,拍的照片很多,偶尔翻出来,自己也记不清当时的情景了。有一次,在瑞士的旅游观光游艇上,每个中国人都举着照相机,吵吵嚷嚷,东照西照,而外国朋友就坐在游艇上,看着美丽的莱茵河……我明白了,让眼睛做照相机记在心里,一辈子不会忘记。而我们虽然拍了,又何时想起来看看照片?我们离简单太远了。
还有爱情,爱情简单的好处太多了!只要爱不要多想,想太多太复杂太累!只要爱,只要心跳。当今时代的裸婚,就是一种纯粹的爱,多么纯洁!伟大!婚后,简单的爱情也很好,不必多想,丈夫说什么,你信什么,不猜疑,你多么快乐!多么幸福啊!你可以轻松地过日子,专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现代电话信息,虽然方便却少了温情,让人怀念那山里的情歌对唱,不用电流而是内心的感应,心流,面对面的表达爱情,美在其中……电影院豪华放映间的空坐席,让我想到了儿时看野外电影,那叫一个挤,挤出人味,挤出亲情……沐浴咖啡浴,让我想起下乡时用铁锹挖坑洗温泉,用热沙子烫鸡蛋,拿高粱桔扎起的帐子味道,还有躺在沙坑里看天上的云……
最后有一个简单小提示——烛光晚餐。每一个家庭主妇可以选择家人的生日,婚庆,纪念日,关上电灯,点燃蜡烛,让暖暖的烛光走进你的家,我们来算算看。
母亲+丈夫+儿子+自己的父母+公婆+朋友,1×9、10……1年365天,会有10个烛光的晚餐,节能、温暖、浪漫,何乐而不为呢?所有的母亲都行动起来,让我们在简单中学会快乐,找到幸福!地球就是一个村,村那边的妇女代表已经行动起来了!而且做得很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让我们携起手来,向简单生活出发,环保我们正在暖化的地球!
方青卓
2010年夏天于北京
目 录
推荐序/方青卓
从头说起……
“蛙塘”/01
前言之一 我为什么写这本书 /04
发现 简单始于内在 /12
前言之二 起而行 /17
第一章
“静坐不动”/22
发现 简单的一大矛盾 /25
第一步 逮到那只虫 /31
莲叶原则一
万事万物皆完美:不要再玩谴责的游戏 /39
第二章
“跳下去”/43
发现 你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简单过生活 /46
第二步 脱离枝枝节节 /50
莲叶原则二
暂停是必要的:给你自己时间、空间与沉默 /64
第三章
“沼泽里的声音”/68
发现 压力的阴影 /70
第三步 开始行动 /74
病金丝雀测验
莲叶原则三
感官觉察力是快乐的关键:让感觉苏醒过来,学会与生命保持联机 /90
第四章
“蓄水池”/96
发现 成长螺旋 /99
第四步 潜入深处 /103
莲叶原则四
我们可以信任过程:随着改变和不确定一起流动 /117
第五章
“小东西的世界”/121
发现 交换 /124
第五步 为我们自己而做 /129
莲叶原则五
我们都是活生生地球的细胞:像分子那样思考 /149
第六章
“水芹菜”/153
发现 创造性的张力 /156
第六步 大家一起来 /163
莲叶原则六
我们都能让世界更美好:想看到世界什么改变,你自己就要先做改变 /174
第七章
“冰” /177
发现 简单和同步 /180
第七步 做就是了 /183
莲叶原则七
我们只有当下:培养正念的技巧 /193
尾声
螺丝钉和螺丝帽:简单生活的实际面 /198
莲叶清单:这份提醒事项列表可以帮助你维持简单生活 /216
“奇迹”/220
附录一免费治疗:了解和处理情绪问题的简单方法 /221
附录二了解你的生态足迹 /225
从头说起……
“蛙塘”
我用手电筒照亮庭院里的池塘。
平铺如一片地毯的浮萍,几乎覆盖了整池水面,池水静止、平滑、青绿,犹如一座高尔夫球场,只有一株水芹菜的羽状叶这里一点那里一块,将池面的完整划破。
池边,蜂蜜色的岩石几乎完全隐蔽在长成一团的野生植物中。
我在找蜗牛和蛞蝓。原因是,我虽然欢迎它们来这里,在庭院这一角的野地里随心所欲地享受美食,但仍得提防它们会在今晚夜色更浓的某个时候,跋涉两公尺的路程,来到荒野止步、甘蓝菜圃起始之处。
今晚,蜗牛和蛞蝓似乎都没有在外游荡,但手电筒的光线却照见了别的东西。一对眼睛,正好露在水平面上。接着又有一对……小小的脸,一丝不动而且肃穆庄严,躲藏在萍叶下,像戴着俏皮的小帽。
蛙族再度光临我的池塘了。
我从来没想过要在春天的时候,拨开那簇水芹菜的根部和浮萍,找一找蛙卵或蝌蚪。所以,每年那些四肢都长齐的青蛙似乎是凭空冒出来的,彷佛从别的地方空降到这个池塘一样。不过,我知道它们是在这里出生的。在这个小小池塘里,在褐绿色的池水深处,它们孵化、游动,从蠕动的蝌蚪长成迷你青蛙。就在这里,在浮萍底下,也在我的察觉之外,它们的蜕变奇迹般地发生了,它们的两栖类生命开始了。这是它们视为理所当然的世界,而且对它们来说,这就是全世界。在岩石堆之外,在荨麻之外,就是宇宙的天涯海角。
我再次晃着手电筒计算它们的数量。六对眼睛——还是七对呢?啊,那里又有一对,几乎完全隐藏在水生防风草丛之中。这感觉就像我们小时候很爱玩的那些“找找看”迷宫图,你一直一直盯着书页看,突然间,看到一只老虎躲在森林的矮树丛间;或是,一只青蛙躲在水芹菜丛里。而你想不通,自己之前怎么会没看到?
它们混迹其间几无破绽,褐绿肤色与植被的自然色融合在一起。事实上,要是在白天,我大概根本看不到它们。因为这些青蛙天生就适合它们栖息的环境。它们和它们的祖先之所以能逃过鹭鸶贪婪的捕食,全靠大自然的巧妙伪装法。
如果我们没办法像这些青蛙那样,与自己的生活环境和谐共处的话,也会有将我们吞食的鹭鸶吗?
我觉得有。而且我认为它们已经来了,饥肠辘辘地来了。因为就我所知,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无法与生存环境和谐共处的生物没有一种能够久存。我们是破天荒第一种愚蠢到胆敢尝试这么做的动物,而且,我们的傲慢可能会毁掉自己。
所以,“全球暖化鹭鸶”和“气候变化鹭鸶”、“水源短缺鹭鸶”和“荒漠化鹭鸶”,它们和其他鹭鸶将会从宇宙的外缘飞进来,抓住我们并将我们一口吃掉,然后我们人类的大型实验就得停止了。
但是,如果我们现在改头换面,会不会为时已晚?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但是,我们肯定可以试试看。
这本书要分享的,是我的一些发现,这些发现包括:如何恰如其分地生活在自己的小池塘里,如何与池外的自然界合而为一,如何活得简单又快乐。
我不确定这些青蛙快不快乐。它们的眼睛眨也不眨,它们的小脸神秘难解。但它们静若磐石,耐心平和地活着,而且在我能够判断的范围内,它们完全活在当下。我注意到,在我难得能够活在当下的时刻,那些时刻似乎带给我某种快乐——某种我一直想渴望的、希望可以长久拥有的快乐。
我沿着小径往回走,借着手电筒的光线寻找蛞蝓和蜗牛,这时我察觉到自己脑海中有个回忆一直想要浮现,它似乎很重要,但我不太能够抓得住它,就像一个醒时即忘的梦,这个回忆也一样,它远远滑落到我的意识边缘之外,遥不可及,无法挽回。没关系!如果它很重要,我想它一定会再回来。
前言之一 我为什么写这本书
这本谈“简单”的书之所以能成型,有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我现在距离自己的生命终点比距离起点近多了。所以,在我入土为安之前,我想要分享我对于简单生活最重要最深刻的体会,希望大家会觉得这些体会有趣而且实用。
我在很多不同的环境当中探索过“简单”:在市中心的公寓、在郊区、在乡下小屋、在一片空旷田野间的露营车、在同好自组的小区(译注:intentional community是一个综合名词,包括生态村、共同住宅、公社、学生宿舍等等多种形式,都是基于相同的社会、政治或心灵方面理念而一起生活、分工合作的群体),也曾开着车带着帐篷“跑路”。我独居过、与朋友同住过、与家人(小家庭和大家庭都有)同住过、与小区成员同住过,也和伴侣一起生活过。我的生命经历过战争与和平、旱灾、水灾、火灾和地震。在上述各种环境当中,我曾经饿过,也曾经饱过,曾经病过也曾经健康过,曾经快乐也曾经悲惨过,曾经沮丧也曾经振奋过,曾经宽裕也曾经囊空如洗过。
我的“简单”之旅,就某些方面而言,是一段回归之旅。因为相较于我的儿孙辈生长的背景,我的生命始于一个非常简单的环境。我小时候正值二次世界大战,家里拥有的消费商品和省力设备非常少,那时候的人不像现在一样把这些东西视为理所当然。那时候,我们没有冰箱、没有洗衣机、没有车,当然也没有计算机或电视,只有一台收音机和一架老旧的发条留声机。直到我九岁,正好是大战结束那一年,我们家才有了一部电话。娱乐很少,因为所有照明一律关闭,而且有很多个夜晚,只要天一黑,炸弹马上开始从天而降。
那些战争岁月里的印象如今依然栩栩如生:锡帽、防毒面具、天亮时因为我们的房子仍旧屹立不摇大家心怀感激地祈祷、或是难得收到在远方的父亲捎来一封用蓝笔潦草书写的已被军方审查员剪开的信件。不过奇怪的是,尽管得用配给簿,蛋是粉状的,桔子酱恶心至极,我的童年世界却好像充满了令人欢喜的事物。有用防风草根和人工的香蕉调味料做成的三明治,还有裹上奶粉、软绵绵的薄荷糖球。我们有自家做的康沃尔肉派(译注:Cornish pasties 原本是英国康沃尔(Cornwall)矿工的”便当”,是派的一种,这种传统肉派包有绞肉、切碎的马铃薯和洋葱馅料,形状就像半月形的大锅贴),巧妙造型出自我奶奶专业的手法;星期天下午的马铃薯蛋糕,美味又可口;番红花面包和一杯杯滋味浓郁的苹果酒,装着苹果酒的是可以回收利用的玻璃瓶,瓶口塞着开瓶时会吱嘎作响的瓶塞。庭园里有鲜花和自家种的蔬菜,篱笆上还有熟了的罗甘莓果。附近的公园里有座池塘,春天时,我把蛙卵装在罐子里带回家,在防空避难所旁边的荫凉角落养蝌蚪。
那些年,我的祖父母、母亲和阿姨姑姑们都很疼我,很照顾我,他们抚平了我的恐惧,重造了我的世界。虽是战时,但对我来说,那却是一个美好至极的世界,处处充满了简单的赏心乐事——星期天的晚餐、乡间的野餐、采黑莓的远足之行、整理花园、听收音机——物质的严重匮乏,反倒让我们更享受所拥有的事物。
多年来,我一直想要找到一个字,形容那种简单、亲密无间的生活中又甜蜜又快乐的充实感,但却没有任何字眼“抓得住它”。然而,在往后的岁月里,我成年后所做的选择中,却有很多就是根据这种无法付诸于语言文字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我重新发现、而现在将它紧紧捧在心窝的一个宝藏。
环顾如今这个供过于求、枯燥无聊、浪费成性的消费文化时代,我发现自己循着岁月的轨迹回溯过去,想找寻一个确切的时间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战时的穷苦匮乏不再束缚我们产生的那种兴奋,柳橙、香蕉、真丝和彩瓷之类充满异国风味的物品再度重现的那种欣喜,却转变成了贪得无厌——贪婪地攫取愈来愈多的东西。(如果一年四季都吃得到草莓,哪里还有在六月份品尝到第一颗当季草莓的欢欣?)但是我却不可能找出人事全非的那个时间点,因为它根本就不存在。那种改变是一个不知不觉点滴渐进的过程,在你一觉醒来,注意到正在发生的事情之前,它可能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有人说,如果你把一只青蛙放进沸腾的水里,它会立刻跳出来,但是你要是把它摆在冷水里,然后用非常缓慢的速度将水煮沸,等它发现危险的时候,恐怕为时已晚,它将会一命呜呼。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实地做过这个实验——我当然希望不会有人这么做——不过,你懂这个故事在说什么。我们每个人都有点像是在这个消费主义和物质主义横流、已被污染的大热锅里的青蛙,因此,我们现在就必须采取行动,让自己的生活形态趋向简单和永续,以免太迟。可是,你要怎么成功说服每个人,却又不会让这项行动听起来好像得“舍弃”很多东西似的?(人通常不喜欢舍弃。)
不过,如果你拿起任何一本谈简单生活的书,而市面上这样的书还不少,你会发现贯穿每一本书的主题都是相同的。那就是:“赏心乐事的再发现”。
简单生活就是充满赏心乐事的生活。不是因为我们享有的物质更多,而是因为这些事物带给我们的享受程度至少增加十倍。不妨这样想:如果有两件事让你选择,一是在一个盛宴上大吃特吃但尝不到任何味道,二是将你现在的品尝能力增强十倍,慢慢地享用一碗加了奶油的草莓,你会选择哪一个?
所以没错,我们是得舍弃一些。但舍弃的是压力沉重的生活形态、过度的刺激、各种各样的瘾、无聊、混乱和绝望,然后以更多的赏心乐事取而代之。你听过“简单就是美”这句谚语吧?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是如此。我希望能够协助你证明此言不虚。
我深深相信,很多像我这样的人——年过四十,童年岁月大半是苦撑苦熬过来的,那时物质过剩、预先包装的“讯息娱乐”(译注:infotainment是information和entertainment的合体字,意指媒体将”新闻事件”当成娱乐事件处理的节目,台湾很多新闻台的节目就是最好的例子)、每处街角都有的麦当劳、用泡泡纸包装的塑料玩具,以及孩童心理彻底“迪斯尼化”的时代尚未到来——对于自家创造的简单乐事和知足享受,都有完整无缺的记忆。我也相信,我们有责任去挖掘那些记忆,利用它们来构建一个更好的世界。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觉得自己毫无选择,非写这本书不可。
对我来说,我的同辈应该有权利说出他们对于当前的世界局势有何想法,也应该把他们认为大家能够并应该采取什么行动来改造这个世界的意见提出来。对于简单生活,我非说不可的事情之所以有那么多,是跟我个人经历的故事交织在一起的,原因就在这里。因为我亲身经历了将近七十年的巨大变迁。
等到我自己的孩子出生时,消费主义早已不急不徐、一点一滴地渗入了我们的生活中。那时候,我住在郊区的一间大房子里,周遭围绕着许多现代儿的便利设施,在我自己还是小孩的时候,那些东西根本不存在。我经常到购物中心去,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不过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当时的我确确实实是只热锅里的青蛙,慢慢等着被煮熟,完全不知道水就要滚了。但是到最后,和很多人一样,我终于开始感觉到,光是我收集的“东西”的重量,以及愈来愈快的生活步调,就让我压力沉重。大约就在那时候,我开始认清这个恐怖的事实,这个已存在很久但我们大部分人视而不见的事实。换句话说,要是世界上每一个人的生活都跟我一样,只有现在这个世界的尺寸至少扩大三倍,才足以供养我们所有人。认识到这个事实,我震惊不已!于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热切追寻简单的生活。
对于我们这颗美丽的地球,我是如此的热情关切,不忍心见它遭人破坏。我知道,如果身在富裕国家的我们继续用现在的方式过活,届时不只是我们人类,数不尽多少动物和植物的物种也注定会消失,而它们可都是经过数十亿年的精巧演化才有今天的样貌。以这样的消耗程度,地球的资源将无法维持我们的生存。
所以,这就是写这本书的第二个原因。我用这样的方式帮忙传播讯息,让世人了解到:我们急需变革,而每一个人又可以做些什么来启动那个变革。
基于我自己的温馨记忆,我知道简单生活能带来喜乐和满足。但我也知道,我们无法回到过去。即使在合适的情况下,我的确尽量再现诸多孩提时代的生活细节,但我还是无法为我自己的孩子再造当年的一切。此外,我也不想剥夺他们在属于他们的时代活得充实的权利。生命是一直往前迈进的。常常,我们会美化过去,我们忘记过去的生活也有不好的一面,比方说马毛床垫里的跳蚤、“牛油涂面包”里不健康的胆固醇含量、斗熊(译注:bear-baiting发源于十六世纪的英格兰,最常见的形式是,在众人围观下,任由一群训练有素的猎犬攻击一头用铁链拴在竞技场木桩上的熊)的残忍、奴隶制度的不人道、劳动感化所和精神病院的罪恶。所以,我们不必试图把时钟倒转回来,或是创造某种不合乎时代需求、类似阿米什(注:阿米什人(Amis)是美国和加拿大安大略省一群基督新教再洗礼派门诺会信徒(Mennonite),他们拒绝汽车及电力等现代设施,过着简朴、与世隔绝的生活)小区的隔离泡泡,然后住在其中;我们需要的是往前迈进,利用任由我们支配的每一点每一滴知识、智能、创造力和技能,帮忙建构一个将过去的精华、现在的成就和未来的巨大潜力整合在一起的世界。如果我们的做法正确,这可能会是一个奠基于阴和阳、男性特质和女性特质、身体、理智、心灵、灵魂与精神都达到全然平衡且整合为一体的世界。
但是,我们每一个人只能在个人的生命中达到这个境界。正如甘地曾经说过的,除非我们“成为”想要亲眼目睹它实地发生的变化本身,否则我们无法改变我们置身的文化。因此,唯一确定的前进道路就是:检视我们自己、我们的需要、我们身为人类的意义何在;为自己找出最合适的生活之道,在健康、和谐、与生命之网里的其他生物和平共存的状态中,活得长长久久。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是发明者、创造者、发现者,为全体人类找出正确的生活方式。一旦你开始用这种方式看待此事,你就会了解,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激奋的计划。而你,读者啊,我知道你已经开始着手了!如果你没有,你就不会拿起这本书。你和我一起,我们是开拓者,还有许多许多其他人也是朝着同样的方向行进。
我的追寻过程耗费我很长的时间,它带我走过不少条死胡同。即便现在,我所过的生活已经比很多我认识的人来得简单,但在这方面,我还是有需要改变的地方。不过到目前为止,在这趟追寻的旅程中,我有一些重要的发现,想要尽可能和越多人分享越好。于是乎,诞生了这本书。
发现 简单始于内在
关于简单,我首先发现,它像一棵树,从我们的内在长出来。
小时候,我在自然课上学到了树的成长年轮这件事。我当时的概念是,年轮大概就是从外面啪搭一下黏上去,好像墙壁上了一层漆那样。要不是我没认真听老师讲课(很有可能,因为我常常那样),就是没有人把过程解释清楚。毕竟,树的成长很显然是发生在内部,因为根本没有人看见过树每年为自己添上一层新树皮,所以,有必要让人来解释这件事吗?
因此,发现自己错了以后,我当然觉得自己很傻。
但是我并没有就此学乖,后来对于其他事物,我照样犯同样的错,“简单”就是其中一项。当年我真的以为,简单来自于外在。
以往,我看到别人把他们的废物运到慈善商店或者是大甩卖场,把东西送给朋友,把阁楼和地下室堆积的杂物清掉,然后为由此而带来的自由、清楚、美好的感觉而欢欣洋溢。我也想跟他们一样拥有那种自由、清楚、美好的感觉。可是我受不了与我的废物别离。我希望我能够放弃囤积“可能有一天会用得着”的东西。我希望我也能够把我的一卡车又一卡车的东西送去垃圾堆,而不是将每样东西比如钮扣、垫圈、橡皮筋、被蛀了洞的套头毛衣、生日卡、情书、剧院节目单、昂贵无用的礼物等都紧抓不放,还有那种用来放三十五毫米底片用的小黑盒子,我也一个都舍不得丢。不用说也知道,收集的废物只会越来越多,因为我会不由自主地晃进市区大街上的每一间慈善商店,在那一堆堆别人不要的废物里挑拣一通,看那里头有没有“可能有一天会用得着”的东西。
那时我看到室内装潢的照片,像日本花道那般陈设简单又高雅,我再环顾自己的房子,屋里的相片、日历、书本,一堆一堆,乱七八糟,我真羡慕那些房间陈设简单又高雅的人。我试着告诉自己,不会有人真的那样生活,那只是杂志里才有的东西,直到我结识了那样生活的人我才认输了。
我看到也读到有人减少工作时数,节省开支,以便拥有比较好的家庭生活、比较少的压力和比较好的健康(这种趋势现在被称为“减速”(downshifting))。我羡慕他们。我希望自己不必因为捧着全职的饭碗,同时做着兼职的工作,而搞得生活中的每一秒都被工作占据,还常常因此陷入工作量难以负荷的焦虑状态。当时我以为,只要观察和研究那些人,我也会学到减速的诀窍,我的生活就会比较轻松。
(你绝对不会相信,在以前充满压力、忙碌不堪的那些年当中,我最高峰的状态是:除了一大堆必须参加的活动之外,我居然还身兼“压力管理”课程的讲师!)
由于某个我不是很明了的原因,从青春期开始,故事和书本中描写的那些出走到乡下田野,买下一座废弃的农庄然后加以修复的人,都让我很着迷。我喜欢阅读(当然是舒适地偎在我的扶手椅上)书中描写的他们第一次和寒冷、泥巴、乱窜的老鼠、古怪的邻居打交道的无奈,还有他们觉得远离红尘真是大错特错的感觉。然后就是他们如何渐渐地,经过很多令人神往而且(时过境迁之后回想起来)非常好玩的冒险,之后梦想成真,最后在呱呱叫的鸭、嘎嘎叫的鹅、刚下的蛋、阳光和一种美好的社群感觉环绕下,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当然,每次的结局都是这样。我猜如果结局不这样——可能为数众多——很多人一定会觉得尴尬。
大约三十五岁前后,对于出走(通常也是深入乡野地区),将自己抛进空旷田野或森林中的一处空地,然后开始利用天然材料盖房子的人,他们的故事也令我着迷。其中一种盖屋的天然材料,是他们用旧的弹簧床架筛除砂砾之后的泥土(对于用泥砖盖屋的人来说,旧的弹簧床架似乎不可或缺),然后用手或脚混合。有时是独自一人干活,有时是和一群从都市来帮忙的朋友一块儿劳动。这些来帮忙的朋友想到可以捏泥巴,边工作边玩,收工之后还可坐在干草堆上大吃通心粉、畅饮红酒,没有人不喜欢。(当然,我们不也一样?)
讲到干草捆,有人发现,你只要用一捆捆压成方形的干草,不用几天工夫就能盖出一栋好到不可思议,而且完全不会破坏生态的屋子。而且,如果那批从都市来的朋友够多,你的通心粉和红酒也足够的话,几天工夫盖好一座干草屋绝对不是一件难事。
然后还有那些配备电锯的人(这种人通常会选择在林间空地上盖房子)。他们砍掉一些经过仔细挑选的树木(还不忘说声“多谢”),创造出美得叫人惊讶的房屋结构,而且通常建在高脚柱上。这些房子,是那种让人愿意相守一辈子的房子。故事中描写那么多建屋的细节,最后一定要提到如何防止白蚁把整间屋子吃光光才算完整。
泥砖屋的美也不逊色,我个人就特别喜欢那类屋子。
我当时以为,简单,来自于我从那些书籍杂志看到和读到的东西。简单,来自于我以外的世界,就像树在自己身上贴新树皮一样。
有一次,我去找一个占星家,他同时也是灵媒,不过那时候他没承认。他的名字叫奥瑞力欧(Aurelio),大大的脸上带着愉快的微笑,嘴里掉了几颗牙,操着浓重的意大利口音。我的一切他无所不知,虽然他以前从未见过我。真令人震惊!他知道我的生活杂七杂八、一点都不简单。他告诉我,有一天我会简化我的生活。
我对奥瑞力欧说,多年来我一直试着放下我的杂乱,放下我的囤积习性,但是不管多么努力,我发现这件事难如上青天。他露出缺了牙的可爱笑容,告诉我不用担心,有一天这些事物会开始自行消失,不必借助他人之手。
在他说话的时候,我脑中浮现出“树上的叶子”这幅景象。如果你想在夏天摘掉叶子,它们会抗拒。但是等到秋天来临,有一天它们就会自动地放下执着,轻摇款摆,飘落到地面。简单,也将是如此。
把我记得的那种甜美的简单,从我的童年带回来,融入我现在的生活中,关键不在于多么费心努力,而是静待发自内在的信号;我记忆中的那种简单,是顺应战时的严竣简朴而生,却因为充满爱的家人而增添了它的美好,他们一心一意为自己挚爱的孩子着想而对我呵护备至。等到我的内在产生足够的改变,能够容许我的“叶子”放下执着,届时它们就会开始一一飘落。那时候,而且唯有到那时候,季节才对。这听起来真好!
即便如此,我还是继续费劲挣扎、热切渴望。我也想要一间泥砖屋。
前言之二 起而行
首先,我们先来问这个不言自明的问题:什么“是”简单生活?
这个问句是不是令你立刻想到土鸡下的蛋、自家耕种的蔬菜,和烧柴的锅炉?还是说,它听起来比较像一辆吉普赛篷车、一台嬉皮巴士,或者树林里就地取材用弯树枝搭成的栖身之所?
或许,你一听到这个句子,就开始想象自己把阁楼里一半的杂物丢掉;把几辆车的其中一辆处理掉;把你承担的所有委员会职务通通辞掉;比较常把“不”挂在嘴边,并努力让自己的脑袋(或日记)变得清晰一点。或者说,也许这个句子唤起的是你卖掉所有家当,在法国普罗旺斯、西班牙或希腊克里特岛的某个地方买间便宜小屋的梦想。再不就是,你梦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岛,或整修一座位于苏格兰高地的小农场。
对很多人来说,这个句子具有收入减低(可能略为令人困扰)的涵义,因为,我们的生活之所以复杂又压力沉重,其中有太多因素跟我们努力想要赚更多的钱有关系。
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它的意思纯粹只是:相较于现在,拥有更多与自己重视的人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思考、梦想和沉吟的时间,以及更多品闻玫瑰的时间。那会是一种要求较少、压力较少、焦虑较少的生活。
最后这个定义,最接近我决定写这本书的想法。不过,我给“简单生活”下的定义具备了四个要素。
第一个要素是“绿”(green-ness)。我赋予这个字的意思是:一个人要为我们这颗活生生的星球——地球的未来负起他个人应尽的责任。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要素,我们追求简单所做的一切努力,有了它才会有意义和目的;这个意义和目的超越了私人的个体的欲望——就是那种只想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的欲望。
第二个要素是“活”(aliveness)。我用这个字代表一种愈来愈深入的觉察,觉察到我们自己是一种活生生的、会悸动、有感觉、一直在体验中、而且对周遭的世界敏感至极的生物;此外,我也用它来代表一种意愿,即愿意全心全意投入时时出现的每一个经验和体验。
我相信,更充分运用我们的知觉,能让自己从重量不重质,转变成重质不重量。一旦我们的知觉完全清醒,我们也用这种方式开发自己对刺激的敏感度,这个时候,我们就能从瓶中一朵完美的玫瑰身上,汲取以往得要整个伦敦“雀儿喜花展”才有办法引发的等量愉悦。要让简单的生活比任何一种类型的生活更愉快,这是关键要素。要找回我在前文提过的那种快乐,好比品尝到当季第一颗草莓的喜悦,就得靠这一个要素。
我添加的第三个要素是“关系”(relationship)。我所说的关系,是指了解自己是整体的一份子,以及感觉到自己与地球上所有人类、所有生物之间的连结。这包括随时准备要在互相尊重、合作和关怀的情况下跟他们分享的状态。
我们都是在十九世纪的过时世界观当中被教养长大的,那样的观念把有机体之间的竞争,当作是推动演化的基本自然法则。我们的经济、政治,还有绝大部分的生活,之所以仍然牢固地奠基在竞争模式上,原因就在此。一直到近期,生物学的新发现才揭露,合作与共生(有机体共同合作以谋取共同利益)远比竞争更为重要。
第四个要素是“灵性”(spirituality)。我并非用这个字眼来代表宗教,而是指某种与所有宗教都能兼容的东西,一种奇妙的感觉,一种万事万物皆有神圣之处的感觉,一种人性,一种对于宇宙如此浩瀚广袤以至于我们有限的心智无法理解其神秘运作方式而产生的敬意。少了这个属于精神性的要素,春天只是日历上的一连串日期而已;新生儿只是个小小、湿湿、软绵绵的东西,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奇迹;而夕阳也只是天空里的美丽景致罢了。
我对这本书的期望是:它能够帮助你了解、界定、创造,进而维持你自己想要的那种简单生活。我知道这是一番宏伟的雄心壮志!但是,为什么不把目标设高一点呢?
我希望你会慢慢地阅读这本书,试试上面提供的练习,实验一下。所以,我们就要开始啦!首先,我们回到蛙塘去,待上些时刻。然后我会告诉你,我的下一个发现是什么。接下来,我会问你一些重要问题。因为重要的是,这本书不只在讲我自己,也在讲你自己!
第一章
“静坐不动”
这些青蛙,它们是怎么办到的,居然能这样纹丝不动?
我用手电筒的光线锁定它们,这期间它们的身体动也不动,眼睛眨都不眨。我站的地方距离它们太远,看不清它们的喉咙由于呼吸而引发的动态。所以,我只知道,它们可能是一个个小木块,被雕刻成蛙头的形状,眼睛的位置上有着迷你节瘤。或者,它们可能只是我自己看走眼的结果,一种视觉幻象。
可是,我知道,它们一动便迅如闪电,我那迟缓的眼睛根本赶不上。但是如果你最爱的晚餐是一只飞行速度很快的昆虫,在它嗡嗡飞过时,你只有百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去抓住它,那你的动作非快不可。
在这些青蛙的眼球视网膜当中,演化赋予它们功能特殊的细胞,专为捕捉动态而设计。我听说,一只青蛙明明坐在一坨死苍蝇堆上,还可能会活活饿死。你会想去摇一摇那只青蛙,对不对?你会想要说:“看看这里,苍蝇耶!吃了它们啊!别那么‘白痴’行不行!”
而你看看我,我有错综复杂的聪明脑袋,和这些青蛙一样,每一丁点儿都是演化而成的。但是,如果我不知道自己正坐在另一种营养来源上面的话,我也可能置身富足却活活饿死。演化激励我制造工具、说话、探索和创造;演化设定我会搜索和追寻、学习和成长。但是,如果我和我所有的同类,在寻求知识、热爱获取新事物,以及聪明地使用工具的过程中,来到了一个节骨眼,这时上述倾向开始威胁到我们的生活,我们的麻烦就大了。万一我们太忙着留意下一个令人惊奇的科技呼啸而过,拯救我们脱离困境,以至于看不清我们就坐在一堆简单的宝藏上,那怎么办?那我们就会葬身这里,还会拉上那些可怜的青蛙作陪葬。
在我蛙塘里的这些青蛙,现在还是那么纹丝不动,那么安静无声。我羡慕它们,因为它们的不动、它们的安静、它们的耐心。我希望自己有更多那样的状态。从住到这里来,我便愈来愈欣赏沉默和静定。夜晚的幽暗平和是如此地抚慰人心、振作精神。在夜晚的静谧中,我可以听到美妙的声音。距离几片田野之遥,一只狐狸的吠叫声;一只猫头鹰的鸣叫声;一只蟋蟀的唧唧声。还有微风扰动我窗户外面那株山楂树的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那棵树的根部,今晚来了一只小蟾蜍;夜晚观察完蛞蝓后返回屋内的路上,我差一点踩到它。这只蟾蜍可能也在寻觅蛞蝓的踪影。我喜欢蟾蜍的程度跟喜欢它们的表亲——青蛙——不相上下。当初挖掘这方池塘的时候,我尽可能深挖,还在池底侧着摆放了几口花盆,盆内塞进石头增加重量。我知道蟾蜍喜欢在这样的地方蛰伏冬眠。或许接下来的冬天,这只蟾蜍会留在我的池塘过冬。希望它会这么做。我抓起这个小家伙,感觉它冰凉凉、沉甸甸的,我把它带到附近一个安全的花园,一边为它已经逮到那些个蛞蝓向它表达我的谢意,也希望它将来猎捕蛞蝓的行动大有斩获。这只蟾蜍,肤色暗沉一如黑夜,羞怯不安地躲在金莲花下面。附近的香豌豆飘过来的清香,满溢我的鼻孔;我在门边停下脚步,又吸了一口。气味也同样因为夜的静谧而更加强烈。要不是天黑以后,我带着手电筒,出来抓蔬菜上的蛞蝓和蜗牛,就会错失机会,体验不到夜里这些令人惊奇的气味令我的感官大为振奋的感觉。
当年我住在热带地区的时候,曾经有一小丛栀子花长在我的卧房窗外。它的香味非常浓烈且甜美至极,几乎让我无法成眠。在它的树枝间住着一只绿色树蛙,整晚在同一个地点呱呱叫,捕捉夜行的飞蛾和其他有翅膀的小东西;那些小东西被门廊昏暗的灯光引来,在屋内飞过来绕过去。回首过去,我想蛙族一直都在我身边,召唤着我,要我注意它们。我很高兴现在我正注意着,也正倾听着它们细小、悄然的讯息。它们可以教我很多事情。
发现 简单的一大矛盾
我想与你分享的第二个发现,是我在开始思索简单这件事,以及分析它的意义的时候得到的。
这个发现就是,当你确实停下来思考“简单”的时候,它就成了一点也不简单的主题。事实上,在我开始踏上探索什么是“简单生活”的旅程时,我遇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犹如一颗大岩石矗立在路中央。
那时我想到,如果你看到一个普通人住在西方世界里一个普通小镇或小村的一间普通的房子里,过着一种普通的生活,你会发觉这个人过的生活其实相当复杂。有账单要付、有时间表要遵守、有义务要尽、有钱要赚、有税要付、有车要开、有一家人要照顾,还有草皮要剪。洗衣机坏了、孩子病了、婚姻危机了、轮胎没气了、跳蚤在猫身上了——处理日常生活的种种需求一点都不简单。我想,这就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梦想能够逃离,逃向更简单、更基本、更平静的地方去。也许是乡下的一座小木屋,甚至是希腊小岛上的某个地方,远离车流、污染、朝九晚五无止尽的苦工,还有每天两次和其他所有的工资奴隶一起考勤。
但是再仔细看一看,你会发现我刚刚描述的普通生活,从很多方面来说其实是比较简单不用设计的。就像你可以开着自己的车穿过车流,不用花太多心力注意你的手脚在干嘛一样,你也可以过着那种普通的生活,不必花太多脑筋为自己设想。在超市,你可以买到已经煮好、只要用微波炉加热就可食用的餐点。保险——针对你自己、你的房子、你的健康、你的宠物、你的财产——照顾到你的担忧,让你不用怕因灾祸造成的意外开销。电视提供娱乐给你,报纸告知你天下事。学校教育你的小孩,你最喜欢的技工照顾你的车,而你的车呢,还装设了长途定速控制系统。你的账单采用直接扣款,你的雇主直接把你的薪水转到你的银行账户,而你只要点击自动提款机就能领到自己的钱。省力设备帮你做家事,中央空调为你保暖,气密窗隔离噪音。还有,到了放假期间,旅行社会帮你找到什么都包的套装行程,你只管躺在沙滩上,晒得一身红彤彤就行了,什么也不必做。
假期,事实上正是这种矛盾的一个好例子。请人描述一下他们想象得到,最简单、最基本、最不累赘的假期是什么?他们可能会说:露营之旅。不过,你要是筹备过露营之旅,就会知道一趟西班牙(甚至非洲)套装行程,其实真的简单太多了;就算对那些帮你安排行程的人来说不是这样,但至少对你来说的确如此。
所以,大部分人想象的“简单生活”,过起来不一定就不麻烦,安排起来也不见得就容易。事实上,比起大部分人拥有的一般主流生活方式,这种生活可能需要更详尽的计划、更细密的思考,而且还要付出很多的努力才过得了。这就好比说,从“逐项点菜”的菜单上挑选晚餐,比起说“麻烦你,我要套餐”耗费的精力和盘算更多。
套装行程和露营之旅其实没有任何差别,因为不管哪一种都要有人安排一切。只不过在套装行程这边,安排的部分你看不见。从你的观点看来,事情就是付你的钱、拿你的收据、绑上你的行李吊牌,然后出发而已。
同样的,你在超市买的即食餐点也是某人在某个地方先煮好再装配贩卖,只不过生产线是在工厂,不是家里的厨房。你看不见的除了那些人付出的劳力之外,还包括那些制造塑料容器的人付出的劳力,那些制造容器所用的塑料原料的人付出的劳力,以及运送食品和容器到工厂、再将装配好的餐点从工厂运送到超市的货车。再来又有制造货车和货车组件的人,以及挖掘油井萃取石油以便制造货车燃料(和装汽油的容器)的人付出的劳力……,就像《杰克盖的房子》(译注:The House That Jack Built,一本给小孩学英文用的厚纸板洞洞书)那样,环环相扣,一直循环下去。这一切的复杂环节,我们都看不到。能够买下那份餐点然后加热就可食用的“简单方便”,其实背后的代价就是——创造那份餐点的过程中庞大但隐而不见的“错综复杂”。所以,如果我们追寻的是另一种简单,比方说露营之旅、自家烘烤的面包、自家菜园种的蔬菜那种简单,那我们就得自己承担我刚刚说的那种复杂。
我们看不到创造超市即食餐点牵涉到的复杂,同样的,我们也看不到真正的成本和代价。隐藏在超市贩卖的一把香蕉、一袋咖啡豆,或是一件廉价衬衫背后,是将它们全部运送到超市所耗费的燃料成本,在遥远的地方栽植它们但到手的农产收入却仅供糊口的农民所体验到的悲苦和贫穷,还有,在血汗工厂(译注:sweatshop,工时长、工资少且工作环境恶劣,有剥削劳力之嫌的工厂)挥汗苦干,或因农场和棉花田里的杀虫剂而生病甚至死亡的劳工。
所以,我领悟到(不是一时豁然开朗的那种“灵光一闪”,而是多年探索之后才晓得),如果我想要的生活方式可以让我摆脱自己是支持这一切的共犯的那种罪恶感,那么我的生活在某些方面一定会变得更复杂,而不是更简单。“阻力最小的道路”是感觉很简单的道路,而被我们称赞为生活“简单”的人,大部分走的是“有意识的道路”。这条路的个中滋味,感觉起来不一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这就是我发现的矛盾之处!
第一步 逮到那只虫
在踏上这条路之前,我必须先使你安心,让你知道简化并非难事,免得你以为它真是很难。事实正好相反。我希望你跟我一样,会发现在你能做的所有事情当中,简化可能是令人最快乐、最有成就感、最喜悦且感到最满足的事情之一。
一旦你有那种感觉,你就逮到了“简单虫”。而且,你一捉到那只虫,剩下的东西自然而然就会跟过来。
另一个我必须发表在先,以免把你吓跑的“安心宣言”是:我保证不会长篇大论唠叨那些地球上的“鹭鸶”——污染、全球暖化、雨林的破坏、消费社会的穷奢极侈,或是人类似乎正一头冲过去的自我毁灭,害你听到脑袋麻木。我会先假设这一切你都知道。如果你跟我相似,那么,你要是以为接下来得再听一遍同样的唠叨,你的内心一定会大叫:饶了我吧!你都已经知道这一切糟糕透顶,也已经非常关心这件事了,还被迫老是想着它,就会成为一种折磨。有很多作者这样做,但我不喜欢。这种折磨会使你想要一边尖叫一边跑到书店,去买一本最新出版的畅销小说,钻进一个不同的世界躲一阵子,什么都不想想。或者使你想要转开电视、或者喝酒喝得酩酊大醉。所以,我保证不会念叨这个糟、那个惨的。因为我知道,走上简单这条路的人多半是非常敏感的人。由于敏感,他们对地球的痛苦才会感同身受;可是再次听到地球的痛,并不会刺激他们采取行动,反而会教他们感觉麻木。而我最不希望你变成的样子就是:麻木不仁。
此外,我也会先假设,如果你不想要喋喋不休抱怨问题,而是想做点什么来解决问题的千百万人之一(我们就是在这千百万人之中),那你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本书。你察觉到这个问题很迫切,也可能已经采取某种(或者是很多)行动,但是你也许想要多做一点。你知道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活得更简单一点,这样一来,像甘地说的,“别人才可能活得下去”。
不过,正在做或想要做这件事的人很多,做这件事的方法也很多。所以要用适合你个人的方法来做,而不是套用现成的版本,等到后来才想:奇怪,这怎么不适合你?本书的目标是——帮助你理清哪一条道路才是你个人专属的简单生活之道。
“简化族”的类型很多,我整理的这份清单上包含了我注意到的十种基本类型,但我相信不止这些,有很多也许还会重叠。等一下我们会看看这些不同的类型,但首先,我们要从看看你这个人开始着手,了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生活在某方面需要进一步简化来改善。
一旦我们逮到“简单虫”,决定在生活方式上面做些改变,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形容它。说“我要过比现在更简单的生活”很容易,但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现在请你给自己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带着那个问题安静地坐着。不管你听到自己内在有什么声音,都好好地倾听,注意那些声音在说些什么,深入其中去感觉它。我们将会做许多练习,这是第一个。
找个地方安静地坐着或躺着,思考“简单”这件事,以及它对你的意义何在。
你希望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你理想中的生活会是什么感觉?它看起来像什么?花点时间去想象,具象化、深入其中去感觉你真正想要的生活。好比你正在创作一部新的电影,正在塑造你的理想生活。
那种生活跟你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同?
你会得到什么?
你会失去什么?
不要奢望得到一清二楚、有条不紊的答案(除非你就是那种一清二楚、有条不紊,做什么事都不会混乱的人),只要让你的思绪自由奔驰就好。让它在这些问题的表面上漫游,只要留意浮现的念头即可,就算此刻那个念头看起来似乎毫不相干(或不可能)也没关系。
在你默想这些问题一阵子之后,你可能想要把你的答案写下来。接下来我们会再看看那些答案,不止一次而是好几次,也会加以增添、修改或厘清。所以,记得把答案放在安全的地方。
按照那些答案,我们来看看你可能会是哪一种类型的简化族。下面是我想出来的类型清单,但我确定这份清单绝对不完整。你可能会想到其他的类型。
一、俭约型:这些人当中有很多是不得不如此。他们之所以简化生活,是因为只能或被迫靠着非常微薄的收入过活。
二、简化型:他们是终于没有空间可以摆放更多物品,开始觉得自己囤积的“东西”光是数量就让他们觉得没辙的那些人。他们凭直觉知道,摆脱掉很多物质的东西,自己的心会感觉更轻盈、更自由。这点没错,他们确实会感觉更轻盈、更自由。
三、浪漫型:梦想在乡下某个地方盖间他们自己的干草屋,养一头自家的牛,种些香草植物,过着“美好生活”的浪漫人士。
四、浅绿型:觉得自己没有更努力遵循“三R”,也就是“重复使用/修好再用/回收利用”(re-use / repair / recycle)的原则而有罪恶感,想要比现在更“绿”(环保)的人。
五、深绿型:为深层生态学(Deep Ecology)全力奉献的人,他们相信任何一种形态的生命体都有与生俱来的价值,但是我们的文化太过于偏重人类的需求。
六、求道型:想要活得更简单,舍弃生活中使他们偏离精神目标的一切,比如金钱、财产等等,进而在精神上和宇宙万物建立更深连结的人。
七、隐居型:高度敏感,受不了现代生活的步调,想要平静、独处和感觉“远离一切”的人。
八、养病型:已经吃到一记警告他们要减缓生活步调的“当头棒喝”,像是心脏病发作或其他健康危机的人。严重过敏的人也属于这一型。
九、减速型:通常是“功成名就”的主流人士,他们有的提早退休,有的拿了遣散费走人或干脆辞职,然后改变生活方式,过得简单而没有压力。
十、本土型:反对商业全球化的人,他们相信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不再支持全球通吃的大企业,只生活在自己当地的经济体系里,而且留在地球上的足迹尽可能轻,愈轻愈好。
你能不能在这份清单上面看到自己或自己的影子?在这些类型里面,我自己至少占了八个。之前我说过,它们通常会重叠。在我们展开旅程之前,知道你是哪一类型的简化族,或是还有哪些其他的类型,可以帮助你定位自己的意向,也可以帮助你挑出这本书对你最有用的部分,因为每件事和每个人之间的关联各有不同。
如果你在上述清单完全找不到自己的影子,我很希望你可以写下一个看起来适合你的新类型。我敢保证还有被我忽略掉的类型,因为我太热切想要归纳出一个像“十”这样明确又工整的数字了。所以,你的类型要是不在那里,请你把它加进去。并且也通知我一下,这样我才能更新这份清单。
即使我们没有强烈的内在冲动想要去简化生活,大部分人还是察觉到有简化的必要,首先是因为当下的现状:世界上的资源利用非常不均衡。有的人一天吃五餐,有的人五天才吃到一餐。现在美国境内的男性、女性和儿童半数罹患临床肥胖症,不然至少也是体重严重超过标准;英国如今也落入同样的模式。在此同时,别的地方却有六百万人因饥饿而濒临死亡。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也很关切这个现象。
其次,在这个世界上,人类的数量已经太多了,如果生活在富裕地区的人继续过现在这种生活生式,能够靠地球本身来维系我们人类生存的时日恐怕所剩无几。而这一点你也很清楚。
前去非洲和印度这些地方工作的人,置身在一无所有的人群中,往往惊讶地发现,那些穷困的人在很多时候还是有办法玩得开心、过得快乐。而我们也知道,在我们自己的国家有不少同胞手头宽裕,甚至有钱到挥金如土的地步,但他们还是活得凄凄惨惨、压力沉重。所以,平衡一下——简化我们的生活,少耗费一点资源,这样别人才能多用一点——并不会妨碍我们追求幸福或是获得生命的满足。
远古的祖先过的生活比我们简单多了,而且一过就过了几百万年。在那些岁月里,他们大部分时间是靠狩猎和采集过活,依赖周遭的土地供给食物、遮风避雨的洞穴以及所需的一切,所以他们必须和土地和谐一致,也要和其他分享这片土地的生物和谐共处。那种生活很艰苦,可是也有某些好处:不必洗碗也不用付账单;不必买衬衫也不用找停车位。他们看到的夜空灿烂至极,没有城市灯火在一旁搅局;他们的肺吸进的是纯净不受污染的空气。我不是在暗示你去美化靠狩猎和采集维生的人那既艰苦又短暂的生命;研究遗骸的结果显示,那些远古人类的平均寿命只有三十年左右。没有人会想要回去过那种生活。
没错,夏天能够光着身子在树林里漫步,感觉可能真的很畅快。但是,你如果知道自己随时都可能遇到一头剑齿虎,然后这辈子都别想再逃回洞穴的话,你的畅快感可能也会因此降低几度。所以,咱们就别浪费时间羡慕老祖宗了。
我要说的重点,并不是我们应该编织有关过去某个黄金时代的幻想。我要说的是,因为人类在那种状态当中存在了几百万年——远比其他的存在方式久远——也因为我们的现代“文明”不过才出现一小段时间,所以,我们每一个人在基因里,都是靠狩猎和采集维生的人。或许再过个一千万年,我们就有办法进化成身体和心灵终于能够完全适应下列生活的物种:整天耗在没有窗户的工厂,或是坐上好几个小时边看电视边喝甜得要命还冒着气泡的饮料,而且再也不需要为了最深远的快乐着想,比如看到绿意盎然的景观,闻到湿润的泥土气息,听到鸟儿高歌和溪流潺潺,感觉到阳光在皮肤上的奔跑。我们的双脚甚至可能会变形,长成轮子,要是我们在马路上开车再开上几百万年的话。但是,在演化至今的这个节骨眼上,我们的身体律动、我们对季节循环的反应,以及我们最根本且往往是最无意识的深层需求,在显示我们的身体在本质上依然是狩猎/采集者。所以,“比较简单的生活”在这个层面上讲,也就是和属于“自然”的万事万物更加和谐共处的生活,不管我们有没有发觉,这些都会带给最内在的自我更多真正的满足。我们也能够巧妙且自在地融入我们的世界里,像池塘里的蛙族那样,只要效法那些远古的老祖宗,学会倾听内在和外在的声音。这个窍门一直都在我们身上,只是还没开而已。
所以,我们从很多不同的途径走来,这时却都在这里,在书上的这一页相遇,而彼此的欲望和目标看起来可能不同(进行必要改变的顺序也可能因为个人环境不同而相差很多),但是,有一条路我们可以一起走上一段。这条路会引导我们照着自己的方式,抵达想到的终点,而且愈往前走,这条路带给每一个人的乐趣就愈多。它就像寻宝之旅,只不过宝藏埋藏的地方不是外在,而是我们的内在。下一章我们就会展开寻宝之旅,但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先做:把带我们到这里来的“载具”停下来放好。因为带我们来这里,寻找让我们的生活更简单(也意味着更好)的方法,很可能就是那种对现状不满的感觉。有可能是对个人的生活和生活方式感到不满,也有可能是对人类在地球上生存的整体方式感到不满,或两者都有。
所以,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那一切。那个“载具”不应该跟我们一起来,应该停留原地……这样我们才能脚踏实地往前走。
莲叶原则一 万事万物皆完美:不要再玩谴责的游戏
此时,我们即将离开的那个“载具”,就是谴责的“载具”。
通往更简单生活的途径总共有七个步骤,其中第一步是,打破以下的习惯:讨伐自己、叨念自己、责怪自己、谴责别人(包括你的老板、小孩、跨国企业或政府)、发牢骚,或任何因为生活不像你期望的那么简单,导致你形成的坏习惯。
一个艺术家想画一幅画,他通常会从一张空白的画布着手。一个作家开始描述一个故事,她会从一张空白的纸或一具空白的计算机屏幕开始。
为了创造你想要的那种简单生活,你也要能带着一颗禅宗所说的“初学者的心”开始投入计划。所谓“初学者的心”,就是心理上崭新的一页。
问题是,如果任由你那张新的、干干净净的白纸,被旧有的思考模式和态度、回忆、过去的经验等污染,新计划便很容易中断。
避免发生这种情况的方法就是,不要设法控制你的思想,也不要企图强迫自己接受新的思考方式或新的行为模式。有个比较好的做法是:用全新的眼光看你自己、你个人的生活以及这个世界的状态,就像你正透过一副改变一切样貌的眼镜观赏风景,这样就行了。
因为你知道,你现在的生活根本没有问题。此时此刻,你的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这个世界没有哪里不对劲。此时此刻,一切就是它们应该有的样子。我是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此时一切会是这个样子?可能有各式各样的原因,而大部分原因是我们渺小、有限的人类心智无法知晓的。但就算什么原因都没有,一切都只是随机发生,也没有关系,刚刚说的方法仍然管用。
假设万事万物都很完美,都是它们应有的样子。
毕竟,你这一辈子无论何时,都做了你能做的最好的决定,不是吗?你不相信吗?如果你不相信,只不过是因为你是在事后看之前的那些决定而已,而我们都知道,绝大多数人都是“事后诸葛亮”。你在过去的当下做的任何决定或采取的任何行动,都是你在那个时候能做的最好的选择,不是吗?人都是如此。不要在事后说“如果早知道事情会这样,我当时就不会那么做了”——如果早知道有更好的方式,不用说,你当时一定会那么做的。
如果你真的就是这样子,那么世界上每一个人也都是如此。
这个道理虽然简单但也非常合乎逻辑,可是能接受这个事实的人却不多。
很多很多年前,我曾经跟一位老师上过一门课,那位老师说了一句妙语,令我永世难忘:“没有错误,只有结果。”确实如此!“错误”这个概念有问题,因为你只能透过后知后觉认清错误。但后知后觉并非发生在事前,而是发生在事后。没有人故意犯错,如果他们是故意犯错的话,还能说那是个“错误”吗?
所以,如果你这辈子在任何一个抉择的关头上,都做了你能做的最好的决定,也在任何一个时刻都采取了你知道的最好的行动,而且,如果每一个人都这么做的话,那就没人可以谴责、没有人可以叨念、没有人好生气、也没有人好埋怨的了。包括你自己在内。
这个世界是完美的,此时此刻,这个世界就是它该有的样子。好吗?
和万花筒的图案一样,这个世界一直都在变化,但不管怎么变,它都一样完美。
别忘了:没有错误,只有结果。
第二章
“跳下去”
时间是早晨,我蹲在池塘边凝视,想看看蛙族还在不在那里。
不过,我想我错过它们了。要是之前在小路上脚步再轻一点,我可能会看到其中一只。但我总是按捺不住、热切过头。在我的眼睛开始扫描池边的时候,我就听到一个小身躯跳下水,“扑通”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水面上漾开波纹,一丛丛浮萍随之漂动。这些青蛙占用的空间极小,它跳水这一动作对它们栖息之处的冲击微不足道。我试着做到那样,可是好难。我希望每个人能够跟我一样努力尝试,但是评断他人或告诉他人该做什么,并不是我应该扮演的角色。我唯一能做的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遵循甘地的座右铭:“想看到世界有什么改变,你自己就要先做改变。”(Be the change you want to see happen in the world.)我提醒自己——今天的第十次——一切都很好,都是它们应有的样子。最后,我终于放松下来。
在这里,沐浴在阳光中,感觉是这么的安详。
从池塘这一头到对面有野草莓的那一头,距离不到两公尺。此时阳光洒在水面上,我注视着池塘,它好像闪着金光,也扩大了范围。透过半睁半闭的眼睛,我看到金色的岩石黯淡下来,变成黏土淡淡的砖红色,对岸再过去一点的那簇高攀的荨麻,在某种神秘的心智炼金术作用之下消散了,变成一丛尤佳利树。
当年我经常蹲着,就像现在这样蹲着,凝视这一池水,看着水位一天低过一天,一寸降过一寸,然后扫视澳洲这片广袤无垠的天空,期盼飘来一朵雨云。
现在这口小池塘是我在一个炎热的下午,亲手挖出来的;但另外那一个就不是这样,那一个的规模大了好几百倍,是用推土机造出来的,底部还用黏土封住。有一阵子它光溜溜地躺在那儿,像个刚划的伤口,一个咧着大口的洞,上面纵横交错着那台黄色庞然大物轰隆隆来回碾过的履带痕迹。那台机器又挖又掘,折腾了将近一整天。我旁观着,一部分被这种凶残的攻击震慑住,一部分又对那名农夫的技术叹为观止,因为那个庞然大物苦干实干,像个服从的奴隶,乖乖回应他的每一个命令。
最后雨终于下了,水坝蓄满了水,一直淹过坝顶,流入排水道,形成一条小溪,不停歇地流了整整两天。但两天之后,它就没再流淌过。
刚到澳洲的第一个夏天,水坝蓄满水的时候,我在里面游过泳。那时水色犹如加了牛奶的咖啡,底部黏糊糊、软趴趴的泥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在炙热的艳阳下,最上面约二十公分高的水暖洋洋的,像洗澡水;但往下几层的水,因为漂浮在水中的黏土微粒使得阳光无法穿透,所以出人意表地冷得可怕。我也怕那下面可能会有水蛭钻出来,水蛭让我毛骨悚然。
但那是一项洗礼,一个开始在澳洲丛林过活的开幕典礼。我那白皙、脆弱又裸露的身体与强烈的地、水、火、风四大元素交融在一起,如今这份记忆依然鲜明。当时我必须那样做,即使我从此再也不下去那个水坝里,也要做那么一次。当时我没有意识到,再下水一次的机会竟然再也没有了。
如果我可以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爱丽丝那样,身体缩到和青蛙一样小,那我现在就能够穿过水生防风草,朝着小池塘的对岸滑过去,到那儿的荨麻丛借块凉荫休息、喘气。可是我太庞大了,在晚春时节的这一天的下午两点,我的影子就已经完全横越池塘了。这里绝对没法为我举行浸洗典礼。我永远都无法像蛙族那样用我所有的感官来认识这口池塘。我只能观察它,还有它们,用我的眼睛、耳朵、鼻子,用我的手指拨水,或许也用我的想象力来填补空白。我永远无法真的认识它们身处的这个小世界。我唯一能做的只有看、听、赞叹,还有学习。
发现 你在任何地方 都可以简单过生活
太多人天真烂漫地睁着迷蒙双眼,怀抱着简单过生活的梦想。我和另一半以前也跟他们一样,在澳洲“丛林”买了一小块地,也在信封背面草草涂写盖环保屋的计划。我们又看书又翻杂志,想知道怎样不花一毛钱用石头、泥巴和干草捆,整根的原木和对剖的原木,甚至是旧轮胎这些材料,就能盖一间房子。我们学会用酒瓶做窗户,帮旧水槽铺新的衬里,用牛血涂封泥地裂缝(首先,得抓到你的牛)。我们一天到晚光顾拆屋工人的院子搜寻旧门窗,去上课学干石造墙法,只要找得到讲泥砖制作方法的任何信息,我们都会研读。我甚至还去上彩绘玻璃的课,做了一个彩绘玻璃的小窗。那个窗让我自豪不已,即使当时我连一面装窗的墙都没有。
城里的朋友当我们两个是先锋。他们羡慕我们的勇气,佩服我们的远见,但可能也认为我们已经彻底疯了。
夏天,他们来露营。我们这儿干净的空气、星光闪耀的夜空、平和安详的生活令他们惊喜不已;我们这儿的“堆肥厕所”和简朴的户外冲澡设备,他们觉得新奇,所以也很享受(他们自己是这样说的)。我们用自己栽种的新鲜蔬果给他们吃,骄傲地带他们参观灌溉系统,这个系统可是我们自己盖的,它可以把水坝里的水引到我们新造的花园和果园。
回顾那些年,我们天真得有些可笑。我们种了好几百棵树,其中有一些,像当地原生的尤佳利树和相思树,勉强撑过那几年的干旱存活了下来。但是,果树到最后大部分都成了槁木,因为一年又一年过去,雨还是不下,地慢慢干裂。我们拥有一座茂密绿洲的梦想果然只是个“梦想”——在一个英国女人和一个美国男人心里的一个梦想,而这两个人对于澳洲丛林的真实情况一点概念都没有。
澳洲原住民在白人来之前已在那片大陆住了五万五千年,他们知道怎样观察、倾听和融入。他们熟悉这块土地的规矩,并且改变自己的生活来适应它。欧洲人却想要带着欧洲一起来,他们设法强迫这片土地接受隔着半个世界之遥的地方发展出来的想法和方式——在那里雨常下,表土层又厚又肥沃。澳洲的表土层却又薄又脆弱,而且气候严酷。早年那些殖民者犯的所有错误,历史都告诉我们了。可是大家还是照犯不误。我们犯的错只不过是众多错误之中的一个。
不过,那倒是个美好的经验:在枯草、矮树和荆棘丛生的三十公亩土地上,缔造一个家园。用自己的双手盖一间泥砖屋,这种事我绝对不愿错过。住在贴近大自然的地方,是令人难忘的恩宠,就像当年那样,有袋鼠整晚在离我们床铺不到十公尺的地方大声嚼草,笑翠鸟粗嘎的叫声在拂晓的时候唤醒我们,蜥蜴在我们的脚边疾走(更别提住在地板下面那条褐色的蛇了,它的存在让人提心吊胆)。
但是,我们若以为自己的“简单生活”实验,是在为地球效劳,那就是自欺欺人。就算最后终于盖好的房子所使用的建材,是从它的所在地挖出来的泥土,但我们带进来的很多东西,却远从数百里之外而来。如果你把创造这座家园所投注的一切能源和资源,比方说一码又一码的灌溉水管、太阳能反射板、电池、电压转换器、帮浦、水槽、发电机等等——这份清单永无止尽——全部加起来,你会发现,用新种的几百棵树和一小片改良过的土壤,远远不能回报我们向地球索取的东西。
过去在城里,我们住的是一排一百五十岁高龄的连栋住宅的一间小屋。我们可以走路、骑脚踏车或是搭乘大众运输工具,到任何想去的地方,所以不需要车。房子虽然老旧,但是在一排连栋房屋的中间,所以冬暖夏凉,燃料的使用量很少。我并没有算出确定的数字,不过我非常确定,要是能够测量的话,我们会发现,相较于丛林里那几年所谓的“简单生活”,我们在城里留下的“生态足迹”小得多了。
虽然如此,我也不想改变它。因为生活中的每一个经验,都蕴含着属于它自己的宝藏;而那个经验充满了我可能无法用别的方式得到的教训、洞见和发现。
在这些经验中最大的发现就是,我了解到“简单生活”不一定要住在澳洲的内陆,或其实是任何地方的内陆。在城市里也可以像在乡下那样过简单的生活。住郊区的房子、市区的公寓、船屋、旅社或任何你选择的地方,你都可以简单过生活。现在回想起来,这好像再明显不过了,我为自己的无知感到汗颜。但就像我之前说的,绝大多数人都是“事后诸葛亮”,我也一样。
和很多人一样,我们在思考逃离“老鼠赛跑”的激烈竞争,过得比较简单的时候,也是从错误的起点开始做计划、做决定。其实,我们应该效法瑞典一位聪明的医师,他叫作卡尔·亨利克·洛贝特(Karl-Henrik Robt)。接下来,我要谈的就是洛贝特和他的点子,他和他的点子提供了一个看待这个主题的方法,我想你会发现这个方法非常有用。
第二步 脱离枝枝节节
和大部分的新计划一样,为你自己创造更简单的生活,你会体验到“学习曲线”的效应,像我自己就真的是这样。
这有点像开车。看起来很简单:同时间一面松开离合器一面踩油门,你想去哪儿,方向盘就往哪儿转,对不对?可是对大部分的人来说,第一堂驾驶课却是一堂震撼教育。学习排档的触感、转弯、上坡起步、停车、注意车流、背交通规则,同时进行这一切之余,还要记得检查后视镜,免得撞上行人、狗狗、骑脚踏车的小孩……一切似乎突然复杂起来。
一旦练熟了,你会觉得沾沾自喜,直到你第一次差点出事,或者更糟——真的出了事为止。之后,你的洞察力又更上一层楼。接着,还有你第一次在结冰的路上打滑,深切地学到那可怕的一刻带来的教训,这个教训在书上绝对学不到。
最后,你终于接近那条学习曲线的最高点,这时你不仅得到信息、培养出特定的技巧,还进入一种全新的存在方式。你和你的运输工具建立了如此深入的关系,以至于在你掌握方向盘的时候,感觉仿佛是人车一体。你感觉到车子引擎的状态,感受到车况最细微的变化,也了解它的性能。
很讽刺,不是吗?我们当中有很多人殷勤照顾爱车的福祉,但是用车的方式却让我们看不到另一个运输工具——身体的福祉;我们仰赖它来行动和生活,它比车子更加不可或缺。走路就可轻易到达的地方,我们也要开车去,不让身体有机会运动;还用车子来增加我们生病的几率:以身体绝不应该体验的速度在车道上呼啸奔驰,吸入废气,紧绷地坐在堵塞的车流里,用离子化的空气粒子轰炸自己,削弱我们的能量、造成我们头痛……如此这般,没完没了。
集体而言,我们现在拥有一大堆知识,了解地球的生态系统如何自给自足,了解这小小一颗我们称之为家的蓝色星球要健康运作的必要条件,也了解属于地球一份子的各种形态的生命,但是,人类却不断地毁灭这一切。这不只是讽刺,更是一个荒唐的悲剧。
愈来愈明显的是,如果人类——尤其是在富裕的工业化国家,必须为过度消耗和污染的双重问题负起主要责任的那些人——不学习新的存在方式,不现在就马上采用那些方式,那么地球上各种形态的生命大部分将会走向灭绝。从我们此时所在的位置,到我们为了永续生存而必须前往的目标,人类这个物种面对的是有史以来最为陡峭的“学习曲线”。人们站在那里摇着头,该从哪里开始才好呢?
对每一个人来说,应该从自己开始做起。开始的方法则是,让我们的思想彻底回归基本面:如果要永续生存,非达成不可的必要条件是什么?
瑞典一位名叫卡尔·亨利克·洛贝特的肿瘤学家,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就面临了这个问题。洛贝特是一位细胞专家,他的专业生涯大部分耗费在盯着显微镜看,对于恶性肿瘤他无所不知——癌细胞如何失控地扩散,最终杀死宿主。此外,他也是个自然界的爱好者,同时也是个父亲。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他愈来愈关切生态议题。
洛贝特知道,不管在动物或植物身上,细胞是构成每一个生物的基本单位,生命若要继续维持下去,细胞的某些需求就必须得到满足。在他的自传《自然之道》(The Natural Step)里,他说:
“我们没办法跟细胞讨论政治或意识形态,因为它们只关心生命的维系和繁衍所需的条件。它们也提醒我们,我们是自然的一份子,这是无可避免的事实。”
他也指出,你必须深入分子层,才能分辨人类的细胞和海豹或老鹰的细胞有何差异。甚至在那样的分子层,人类的基因与黑猩猩的基因也有百分之九十八完全相同。所以说,只要对活细胞有益的,就对人类(以及对地球上的所有生命)有益;对细胞有害的,也会为所有人以及为整个世界惹来麻烦。
“很显然,”洛贝特说,“……如果细胞的必要条件没有得到满足,物种就会灭绝,而最先进的物种,亦即演化过程中最复杂也最脆弱的初到者,蒙受的损失最大。如果我们的生存环境继续污染和恶化下去,最后就会变成草地、微生物和昆虫的共和国。”
有了这个想法,他便把身边看到的众多环境问题浓缩成一个根本的原理——只要能维持健康细胞的健康,就是好的;只要会伤害健康细胞的健康,就是不好的。
他有一股强大而无法抑制的冲动,想把这些洞见告诉每一个他认识的人。他想象自己冲进广播电台,从吓了一大跳的主持人手中一把抢过麦克风,大声向全国说出他发现的真相。但是他并没有那么做,反倒是集结他身边一群声名卓著的科学家,与这些不同领域的专家一起辛苦创作出一份文献,这份文献列出对活细胞的健康不可或缺的根本科学要件。然后在瑞典政府和国王的支持下,他募集了足够的款项,将刊载这份文献的小册子邮寄给全国各地的每一户人家。从那里开始,他继续往前进,创造了“自然步伐”运动。这个运动的目标就是说服各厂商(尤其是制造厂)回归基本面,然后从基本面开始,研究出如何以及多快能够达成必要改变的种种细节,藉此“绿化”他们的生产方法(第一家跨出“自然步伐”的是家具制造商IKEA,接着很多高知名度的公司也跟进)。
不管怎样,再回来谈谈洛贝特吧。向别人说明个人想法的时机一到,他想到的比喻是:一棵树。
基本原则——活细胞健康运作的各个要件——形成树干。将这些原则应用在生活当中的每一个面向,你就会发现自己朝着各个不同的树枝往外延伸;身体的健康、心理的健康、情绪的健康、大众的健康、土壤的健康、森林……等等,这一切都是从主干延伸出去的树枝。每一根树枝都可以再延伸出去,变成更小的分枝。比如说称为“身体健康”的那根树枝,就通往健康的肺部、健康的心脏、健康的牙齿等等这类事物。从那里你来到小分枝:戒烟、多运动、使用牙线清洁牙缝……,这些小分枝挂着你的各个决定,像“从现在开始,我一天要喝两千毫升的水……我每天早上要快走三点二公里……一定要给自己买根较好的牙刷……改吃有机蔬菜……”这些就是树叶。
对我来说,这是做决定的一个绝佳依据。要迷失在层层树叶里,实在太容易了;但若你先到树干去,然后再慢慢往一根树枝移动,一切就会清晰很多。同样的,如果你发现自己在想一片特定的树叶,那就顺着它往回找,直到你找到它是从哪一根树枝冒出来为止。这样一来,它对你就会更有意义(使用牙线清洁牙缝这件事,单独来看,似乎就只是讨厌的例行公事而已,但事实上,如果定期实行的话,就能改善口腔健康,进而提高抵抗感染的能力,如此一来,你整体的健康和生命力会跟着提升,你所有的细胞也会运作得更有效率)。
这个“大树原理”提供了一个着手处理“简单”议题的绝佳方法。我们当中很多人一旦和想要生活更简单的渴望取得联系,就会一头栽进一堆树叶里,而不是坐下来好好分析一下,我们的生活到底是怎么了?我们为什么想要简化它?
《简单和成功》(Simplicity and Success)的作者布鲁斯·艾尔金(Bruce Elkin)形容自己是想要简化生活者的“个人、专业、顶级教练”,在他的这本书中,他举了几个这种现象的例子。他说,很多想当简化族的人,不先仔细思考这件事,反而迫不及待投入一下子大幅简化的生活方式之中,等到后来新鲜感消退了才发现,这种生活并不像先前他们希望的那么令人满意。这通常是因为:一、他们的焦点是负面事物(他们生活中不想要的事物),而不是正面事物(他们自己想要过的那种生活);二、他们没能深入检视自己的需求,也就是带给他们乐趣与满足的事情和活动,因此在一股自我牺牲的狂热冲动下,把其中一些给丢弃掉了。
艾尔金提到一对伴侣的例子。这对伴侣因为预算的缘故,判定自己再也买不起任何一本书。可是阅读一直都是他们主要的生活乐趣之一。如果他们正确地规划自己的简化方式,最不会被割舍的应该是书才对。
当然,如果我们降低收入,势必得删减预算。但是,我们的删减方法要高明一点,别一笔抹杀为我们的生命带来最大乐趣和意义的那些事物。让我们仔细瞧瞧,该用什么方法才能为生活带来更多、而不是更少的乐趣和喜悦。拜托,要是你读了这本书之后什么也记不住,至少请你记得:
简单并不是——而且永远也不会是——专找苦头吃。
简单不过是拥抱新的快乐罢了。
如果你喜欢针对一件事作出讨论,你现在可能会回过头来问我:“可是,万一‘为我们的生命带来最大乐趣和意义的那些事物’是酗酒、吸毒、暴饮暴食、疯狂血拼、开着猛灌汽油的休旅车趴趴走而家里的车库另外还有三辆车,那怎么办?”
首先,要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你可能不会正在读这本书了。不过言归正传,我们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同样用一棵树作比喻。酗酒、嗑药、血拼、名车,都是另一种树的枝枝叶叶。如果回溯酗酒这件事,找到它的主要树枝,可能会发现那里有的不是乐趣而是别的——很可能是逃避情绪的痛苦、需要“归属感”,或是生理上的酒瘾。同样的,买东西的冲动也可能有类似的根源,像英语就有一句流行话叫作“购物治疗”(译注:retail therapy,借由购物达到减压的目的或得到一时的满足)。
很多瘾,尤其是酒瘾,一开始是企图自我医治忧郁的行为,而购物往往也是想要达到同样的目的。暴饮暴食亦是如此。渴望拥有马力十足的越野车,常常是因为觉得自己不中用或是恐惧自己性无能,需要教别人刮目相看,以撑起个人的自尊。所以,我们想象这些事物带给我们的是乐趣,其实它们真正带来的乐趣并不多,反而只是切断内心的痛苦或某一种渴求罢了。它们只是填补我们内在某一种坑洞的方法而已。(稍后我会多谈一下这种坑洞,因为了解每个人可能有什么样的坑洞,是简单过生活的主要步骤之一。)
以前我是个健康教育工作者,在发表有关营养学的演讲时,常常会面对类似的问题:若是依赖自己的感觉来告诉自己什么对我们有益的话,那该如何辨别有益健康的事物,比方说,是一颗有机栽培的苹果、一杯可可,还是一杯咖啡呢?
对我来说,答案很简单。等几个小时之后再检查一次就行了。你的身体是不是一样畅快?虽然嚼着多汁的苹果、喝着甜美的饮料,或是感觉咖啡里的咖啡因让你精神为之一振,这个时候,这些东西那些对我们有益可能不是那么容易分辨;但是,会令人上瘾的东西(包括糖和咖啡)一开始让你情绪高昂,接下来就会使你情绪低落。反之,苹果就不会有那样的副作用。
努力想要填补我们内在那些无法填补的洞,虽然短期可能奏效(就像喝下一杯可乐,短期内可能感觉很好),但长期下来就行不通。空虚的感觉——或者需要更多酒精、毒品,以及买下更多东西的不足或渴望——一定会再回来。
所以,为了追求更简单的生活而踏出的第二步非常重要,而这一步跟预算,跟搬到乡下去盖一间干草屋,让孩子在家自学,或是把我们的艾斯顿·马丁(译注:Aston Martin,经常出现在007系列电影中的英国高档名车)换成脚踏车,一点关联都没有。甚至连清理阁楼,把淘汰的东西送去乐施会(译注:The Oxford Committee for Famine Relief,原名缩写为Oxfam。此一非营利组织最初是在一九四二年于英国成立,目的是协助解决世界各地的饥荒和贫穷问题。全球各乐施会于一九九五年组成了国际乐施会,现有十一个成员组织)也没有一点关系。跟它大有关系的是,深思自己是什么样的人、真的希望自己过什么样的生活——这种生活不是那种从外表看来会是什么样子的生活,也不是别人会怎么看它,而是它过起来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这一步的重要之处在于,你一定要让自己远离枝枝节节。直接下探到根部和树干,了解你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以及要有哪些基本条件,你才能够过那种简单、愉快、有趣又让人深感满足的生活。
如果你研究过心理学,可能会记得亚伯拉罕·马斯洛(译注:Abraham Maslow 1908-1970,美国人本主义学家)著名的金字塔图。他看到人类的需求层次是一个金字塔形式,其中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在底部,像氧气、水、食物、栖身之所、衣物等等。对于活在现代社会的大部分人来说(因为我们不能就这样出去挑一个洞穴、狩猎、剥张熊皮、采集坚果和浆果),食物、栖身之所、衣物等等的需求,已经转变成基本收入的需求,因为我们是用收入来为自己购买这些必需品。
金字塔图的下一组需求涉及到自己和他人的关系,诸如受人照顾、喜欢、尊重、欣赏等等的需求,感觉自己属于某个比我们更大的东西,比方说我们的家庭、我们的朋友圈、我们的部族和社会。
我们知道,一个人的个人身份感在童年时期就打下基础。每一个人当初降临这世界的时候,都是一个容易受影响、灵活有弹性且适应力无限大的小人儿,然后根据身处的家庭状况被塑造成形;影响我们的因素有父母和其他照顾者的感觉、行为、态度及习惯;如果有兄弟姊妹的话,他们的人格和个性也会影响我们;此外还有自家特有的内部“文化”,而这种文化在各方面都受到自家围墙以外更广大的文化的影响。
写这个主题的书有成千上万本,但是大部分都可浓缩成同样的基本组合,陈述的是以下的简单事实:
因为塑造过程有太多变量,也因为每一个人都是带着略有不同的遗传天资来到这个世界,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有机体,连同卵双胞胎也不例外。
因为那种独特性,我们每个人都用自己特定的方式,来满足金字塔图中的所有需求。尽管氧气是最基本的需求,可是我们连呼吸模式都略有差异,而且从金字塔的底部往上升,差异就会变得愈来愈明显。
因为那种独特性,我们每个人都是最清楚如何让自己的需求得到满足的终极专家。
可是——
因为发展时期那一切的变量,我们的塑造可能会扭曲自己,把自己塞进某种令人相当不舒服的模子里,所以成年以后的生命任务之一就是,了解那些令人不舒服的模子,然后采取必要的矫正行动,让它们变得光滑平坦。
在模塑时经常产生的令人不舒服的犄犄角角之一就是,我们会发展出“需求坑洞”,而这些需求坑洞的所在地,就是童年时期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或是没有全部得到满足的地方。
愈是充分了解和处理我们的需求坑洞,追求更简单过生活的旅程就会愈顺利。因为我们有的任何一种瘾,背后原因很可能都是我们的需求坑洞。即使我们通常不会这样联想,但很多的欲望其实都是从这些需求坑洞冒出来的。
需求坑洞隐藏在那棵树的根部之间,如果你由下往上追溯它们的影响,就会找到很炫的跑车、巧克力蛋糕、工作狂行径和两百四十双鞋(有的还装在原来的鞋盒与袋子里)等等的枝枝叶叶。
一个需求坑洞创造一个心灵的渴望。但是,有谁在三十四岁、四十岁或五十二岁的时候,敢开口说他需要依偎在母亲怀里喝母奶的幸福和甜蜜;他需要慈父的尊重和永不厌烦的耐心关注;他需要一个没有潜伏的恶霸、残酷的嘲弄,也没有永无止尽的竞争,可以高高兴兴玩耍的操场?如果亲密、安全感、肢体上的亲昵、无条件的爱、耐心、关注和成就感的需求没有得到满足,这些需求就会转变成更适龄的欲望:巧克力蛋糕(甜得好幸福喔!)、跑车(现在你会对我行注目礼了吧!)、办公室门上挂的铜制名牌(这下子老爸不肯定我都不行!)等等。
问题是,你可以填补地上的坑洞,却填补不了只存在记忆里的坑洞——一个过去的坑洞。设法填补一个过去的坑洞,就像设法填补一个漏水的桶一样。
环顾一下你身边那些铁定不是过着简单生活和铁定不快乐的每一个人。观察那些生活犹如踩着跑步机的人,他们的工作时间愈来愈长,看起来愈来愈憔悴,血拼愈来愈疯狂,紧抓住名利阶梯往上爬。你看,他们不是很像一群拚命把水倒进漏水的桶,狂热到不可自拔的人?
在别人身上很容易看到这个模式,尤其是在它表现得比较显著时。但事实上,大部分人(或许是我们所有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有这样的模式。简单之旅的这一步,重点就在这里:找到你自己的漏水的桶、你自己的需求坑洞!
在你那棵欲望之树的根部,藏着什么更深的渴望?
莲叶原则二 暂停是必要的:给你自己时间、空间与沉默
在前一章,(但愿)我已经给你很多让你去思考和感受的素材。这样的思考和感受,尤其是涉及到更深层面,像需求坑洞时,除非你在生活中拨出空间和时间,做一点健康的内省功课,否则不可能发生。
我们很多人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整日陶醉在外界刺激当中——广播、电视、影音产品、报刊杂志、电子邮件、他人、车流噪音、移动电话——几乎没有时间独自安静坐着,面对自己的思绪和感觉。
我是一个终生热爱平静、沉默和独处的人,但我在几年前很诧异地发现,居然有一大堆人怕沉默怕得要死。“要是我沉默地坐着,”有个女人说:“我就会很害怕,怕我会陷入恐怖的思绪当中无法自拔。”
“我觉得好害怕,”在我请一群人半小时不要讲话时,另一个说:“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种事,感觉真的很诡异、很吓人。”
“要是我觉得没办法适应,”另一个说:“我可能会干脆溜出这个房间,可以吗?”
可是,只有给自己时间,与周遭的喧嚣分道扬镳,带着自己的思绪安静坐着——或一个人出去散散步、骑自行车、游泳也行——我们才能和更深的动向接上线,明白自己的真实样貌,以及自己的真实向往。
对某些人来说,写日记是投入自我发现过程的好方法。对其他人来说,独自整理花园,或是一个人默默地从事某种重复性质的活动,比方说为篱笆上漆、编织等等,比静坐更让他们开心。不管你选择什么方式,关键都在于:脱离,然后深入探索,看看你日常生活的表面之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人之所以发明假期,目的就是想从繁忙的生活抽出一点时间放松,但是到头来,原本要让我们脱离朝九晚五、稍事休息的假期,却常常变得像工作日一样忙碌不堪。如果你不相信,想一想拥挤的马路,机场里等待报到和安检的队伍,拥挤的机舱,误点的火车、飞机和巴士,票价过高的主题乐园,用另一种语言表达自己的挫折感就是:蚊子,不见的营钉,吵闹的邻居,凹凸不平的床,闹脾气的小孩……我不知道你会怎样,我是一定要过好几天才有办法放松,开始度假和补眠。
撇开这一切不谈,假期的确能够振奋我的精神,为我注入新的活力,我想大部分人也都是如此吧!每隔一段时间,我们绝对需要暂停一下。但是对我们来说,简单生活比起在西班牙过两周,或是在乡下度一两次小假,所需的时间更多。要过简单生活,我们必须在一整年当中,将一定程度的时间、空间和独处融入我们的生活里。唯有在为自己创造出这些宁静之岛的时候,我们才会开始欣赏和享受简单的宝藏。“慢食”运动之所以大受欢迎,原因就在这里。没有人能深入品尝或享受一顿狼吞虎咽的快食。
所以,想过更简单的生活,主要的技巧之一就是减速。可是看起来,我们都得重新学习怎样才能慢下来,尤其是当我们身边有许多人像蚱蜢一样还在继续狂奔猛冲。
一行禅师劝人用这种方式来思考:为了心灵和情绪的最佳健康着想,也为了在这世上能够发挥作用,每年应该有几周、每个月应该有几天、每天应该有几分钟(我会建议至少十五分钟,久一点更理想),暂停下来休息、放松、沉思、冥想(或只是安静坐着,远离所有可能分心的事物)。
所以,你可能会想要开始算一下,该怎么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才能配合这些定期休息和更新的时段。
现在,这条简单之路的第二个行动步骤是: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几小时、几天或几周,安排一些时间做本书建议的练习,这样想法和意见才能够渗透。
这么做,你将会量身订做出一套计划,适合你自己的独特需求和愿景。
第三章
“沼泽里的声音”
白昼时间拉长了,池塘的水凉意尽退。一些青蛙还在,但这时节我很可能在庭园里的其他地方找到它们,要不潜伏在红萝卜叶底下凉爽的绿荫里,要不就是消失在篱笆底部长长的草丛间。就像青少年要上大学去,他们一样也会离乡背井、愈走愈远,试探一下这个世界,经历它的风险,学习它的教训。没能存活下来的很多,今天早上我在小路上看到被压扁的那只就是。
倒不是说这些青蛙讲过什么。
它们这种生物似乎很沉默寡言,不愿表示意见,除了耳语之外什么也不肯多说。相对于我住过的其他地方,这口池塘四周的声响非常细微得体。就像美国路易斯安那州的某一处沼泽,在那儿,我也从蛙族身上学到另外的重要课。
我们在距离沼泽的边缘不远处露营,那是一片繁茂生命聚集地,又大又湿又绿。潮湿空气中饱含的水分多到我都要怀疑,如果我在那儿待太久的话,手背上会不会开始长出青苔,耳朵里会不会冒出蕨类来?
但那地方似乎很安静,来露营的人只有我们。对此,我们真是感激涕零。因为一直到那时候,在那一整趟露营之旅中,我们好像从头到尾都被噪音追着跑:摩托车、狂吠的狗、大声放送的广播、声音尖锐刺耳又吵闹的人、到半夜才肯上床睡觉的小孩,发电机整晚轧轧作响,好让露营的人能在此尽享家中所有的舒适设备,包括电视在内。这儿,至少安静又祥和,令人欢喜不尽。枕着轻柔如细语般的蛙鸣声,我们进入了梦乡。
半夜醒来,我注意到音乐这会儿变了。轻柔的最高音蛙鸣退下,更大声、更低沉的合音上场了。夜晚的空气里充满次中音和中音青蛙的歌声与交谈声。这片新的声响像摇篮环抱着我,我又快快乐乐地睡着了。
两小时之后,我又短暂醒来一次。醒的时间刚好够久,久到足以注意到一切又变了。这时,夜里回荡的尽是牛蛙轰声如雷的低音大合唱。尽管这合唱声又大又不和谐,我还是安详地再度入眠。
隔天早晨,我们讨论这件事的讽刺之处。一个简单的真理就站在我们面前。重点不在于分贝,而是我们对噪音的判断,决定了它的可接受或不可接受。不管蛙族夜间大合唱的声音有多响,也一点也不会困扰我;然而,我们却觉得之前在露营区的所有噪音让人很有压力。这是教人学会谦卑的一课。它让我学到很多,了解什么是压力的真正本质。问题不是在我外面的那件事,问题是在里面——在我自己对那件事的认识和态度里。
发现 压力的阴影
在我研究压力之前。我以前一直以为压力(stress)是件坏事,能避免就尽量避免。
我开始研究它之后,读了很多这个主题的书和报章杂志,不久我发现压力跟火一样,它的本质既不好也不坏,而是中性的。
英文里stress这个字,最基本的意思是指某种压迫、紧张或势力。它源于拉丁文的“stringere”,意思是“拉紧”。这就是支索能让帐篷直立不倒的原理,而你早上出去慢跑,松紧带之所以能让你的运动裤不会丢人现眼地掉到脚踝,原因也是在此。
在心理层面,它也很有用。身为写作者,我知道没有截稿日期逼近的那种“压迫、紧张和势力”,要我完成一件作品的可能性会降低很多。
不过,你的运动裤腰带要是不够松的话,你就会开始觉得不舒服;同样的,如果帐篷上的支索太紧的话,就会把营钉拉离地面,或是扯破帐篷的布料。压力一定要适量才有用,太多或者太少都会引发各种问题。
我们都知道,在现代世界里,疾病背后的最大原因之一就是压力。这表示我们都受制于高过有用程度的“压迫、紧张和势力”,只不过方式有千百万种而已。
这里面有一些是纯粹的生理压力。我们带着自己的身体冲进车子和飞机里的空间,速度之快远超过身体本来能承受的极限。在数百万年演化的塑造下,这些身体能够灵活地穿越森林——保持警戒、留意每一个景象和声音、呼吸纯净的空气——现在却被又挤又绑地束缚在增压机舱内狭窄的座位上,吸着一再循环、已不新鲜的空气;或是在静电噼哩啪啦响个不停的车子里,与周遭的景色隔离,而那景色飞掠而过,速度快到眼睛根本应接不暇。我们强迫自己长时间坐着,常常是坐在设计不良的椅子上,在各式各样的屏幕前面,还吃着垃圾食物,以至于我们的消化器官压力大增,继而引发各种疾病。
心理和情绪层面一样也有压力。在这种情形下,就像沼泽里的蛙族故事一样,通常是因为我们认为事情是好是坏的判断,让它们变得有压力。一个性情乐天知命的男人或女人,得在特定时限内完成某个任务,他或她可能会有的态度是:“做得完就做得完,要是做不完,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我再看着办就得了。”一个紧张兮兮、神经紧绷的人,随着期限的逼近,则会觉得愈来愈担心,压迫感也愈来愈大,他或她可能晚上躺着睡不着,心想:“可是万一……?”换句话说,造成压力的往往不是事件本身,而是我们对待这些事件的态度。
没错,的确是有举世皆然的压力事件:地震、火灾和水灾、意外事故、丧失亲人、离婚、疾病——不管性情如何,这一切都会造成人类有机体的压力。甚至婚礼和圣诞节这样快乐的事件,也都会形成某种程度的压力。虽然如此,我们对待这些事件的态度,以及告诉自己有关这些事件的故事,还是可以显著增加或减少它们的压力指数。
对于这一切,大部分人都已经察觉到了。
可是关于压力,还有一个发现令我大吃一惊。那就是,压力有一个隐藏的阴暗面,人们一般不会谈到的一面;和酒精、毒品、糖一样,压力也会让人上瘾。
发现这一点,是在很多年前,在我度了三个月的假回去工作那时候。
当时,我在一个很忙碌的小区健康中心做事,大家都公认那是一份压力非常大的工作。中心的资源只刚刚好够应付需求,所有员工不只“人”尽其用,连校长都要兼撞钟。在我暂别去度长假之前,有好几个星期,我用更快的速度、更疯狂的步调工作,拼命把所有还没收尾的事情处理完,再交接给我的职务代理人。最后一天,我一直工作到晚上。最后,终于做完了。写在便利贴上面那些一个都不许漏掉、最后一分钟才冒出来的指示,全都贴在必要的档上,办公桌也清干净了,然后我才走人。
经过三个月,在游遍整个欧洲,度过一个美好的假期之后,放松过、充电过的我回到办公室,完全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压力。
不到半小时,步调就加快了。档案和笔记降落在我的办公桌上,电话开始响,各种要求蜂拥而来。我站在那儿,听着电话里某个人的声音,看着我的“收件箱”装得满满的,突然间,我注意到一种奇怪的感觉。那就好像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察觉到自己内在引擎的声响一样。经过三个月安静闲置的日子之后,这个引擎现在又加速运转起来了,我几乎听得到在我的太阳穴附近,越来越响亮的那些运转声。不但如此,它还伴随着令人震惊的一种内在的喜悦,仿佛我的身体在说:“耶——!”像一个坐上旋转木马的小孩,在速度加快、木马开始往上抬升时候的样子。我想到,这很像你好久没喝到茶或咖啡,然后有人递给你一杯,突然间那杯茶或咖啡尝起来美味至极,你心里产生的感觉说:“啊……这滋味真叫人怀念!”
压力会使人上瘾。
在那之后,我开始注意到有一抹似有似无的得意微笑,挂在我那些抱怨自己有多忙的同事脸上。他们是这么的忙,这么的重要,这么的特别,甚至是这么的不可取代。他们的自我,还有我的自我,都以我们的工作具有的压力本质为食粮。
所以,在迈向简单生活的旅程中,我们继续前行的时候,要仔细留意内在的风景。把每一颗石头都翻过来,看看事物的阴暗面。对每一件事都提出质疑,任何事情都不要认为是理所当然。
第三步 开始行动
你可以看到,我处理“如何”简化的方式,并非始于买一块位于乡村小路尽头、长满刺藤的地,然后抓起长柄大镰刀和铲子卖力干活——不过,要是你想这样做当然可以,更何况运动对你可能有好处——而是始于内在的旅程,也就是自我发现之旅。
你可能会发现那儿也有不少刺藤,比方说忽略自己的刺藤、不满的刺藤、习性的刺藤、上瘾的刺藤等等。我指的不一定是生理上的瘾(不过你会发现其中一些确是如此没错,因为至少有一半的人对某种物质上了瘾,最常见的两种就是咖啡因和糖),你也会发现其他类型的瘾——对信念和态度上瘾、对感觉上瘾,甚至对某种过时的承诺上瘾,不管那承诺是针对人还是针对原则。这些瘾有许多也可能需要割除,把它们顽强的根挖出来。
深埋在刺藤底下,几乎一定都有需求坑洞。我们之中没有那些需求坑洞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开始来探索一下这个领域吧!首先来看看生理健康层面,因为所谓的简单生活,最重要的就是每一个层面都健康的生活。(别忘了洛贝特的基本准则:对我们的细胞有好处的,就对地球有好处。)
照着身体本来的设计,如果保养适宜的话,它可以有效运作很多年,所以我们必须让它保持良好的运作状况。可是,很多人却不是这样。用“忽略自己”这句话,我知道是很严厉,但是任由一周又一周、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过去,却不好好留意身体的人很多。疾病就是这样来的。我们忘了注意身体持续不断的日常需求,它需要健康的食物、大量纯净过滤的水、干净的空气、运动(心肺需要的有氧运动,全身尤其关节需要的伸展运动,肌肉需要的负重运动;这三种都要有),也需要充分的睡眠。
我们忙着照顾自己的车,帮它加油,定期检查它的机油和轮胎,确保煞车不会磨过头。但同时,我们却狂吞垃圾食物,不让自己睡个饱觉,还因为压力太大使肾上腺累得筋疲力竭。很多人照顾车子的程度胜过于照顾自己。如果车旧了,可以买辆新的,但他们好像没想过,他们活在其中的身体却是一个人一辈子只能领到一个。身体这种最重要的运输工具,可没有强制规定的年度定期检验。
伤脑筋的地方是,身体不像车子,身体具有强大、奇妙的自我修复能力,所以虐待它比虐待车子容易多了。你不善待你的车,它就会毫不犹豫地给你抛锚在马路中央,任凭你一筹莫展、咒骂连连。不善待你的身体,它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尽其所能,像一头很有耐心又忠诚的驴子,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而你,可曾记得谢谢它这么做?)
不过,当我们学会跟自己的身体和需求建立深入的和谐关系时,往往会发现,它在悄悄传递着苦恼的讯息。那样的悄悄话应该仔细倾听,免得最初只是细微的呻吟,接下来变成大喊,最后成为尖叫。
你也知道,在细微之处往往可以看到疾病的征兆,不用等到症状发展成熟、完全显现。如果我们不注意肩上的轻轻一拍(元气不足、外观枯槁的头发、皮肤上的斑点、紧张性的头痛、失眠),它就会变成肋骨上的一戳(偏头痛、肠激躁、椎间盘突出),到最后,一根粗大的木桩终于给你一记当头棒喝。(“糟糕……我怎么会躺在这张医院病床上?!”)
大部分人对疼痛或不适的习惯性反应是——吞颗药丸再继续。传统西方医学倾向于治疗症状而不探讨根本原因,这种倾向助长了上述态度。不幸的是,医学虽然给了这世界许多赠礼,但它也变成了一项利润丰厚的产业,从治疗病人获取既得利益。所以,每当我们出了什么严重问题的时候,所谓的“卫生”体制就只会帮我们修修补补,卖更多药丸给我们,然后把我们放回原来的地方。
医疗人员,还有明智的个人,知道任何一种痛苦和不适都是身体在暗示我们,有更深一层的苦恼或失衡状态存在。尽早处理那个失衡状态,免得它演变成疾病,显然是最简单的选择。
如今有太多人过着压力沉重的疯狂生活,这种生活并非动物应该过的健康生活。但我们就是动物!用进化的年代表算一算就知道,我们人类不到一秒之前才从森林里走出来。所以比起别的事物,我们的动物身体更能引导我们,走向生活中必须简化的地方。
要简化的“地方”就是这个。想看到自己需要在哪里做必要的调整,就要先看看身体自我,然后再检查心理自我和情绪自我。
接下来,我们再转向你身体传递的讯息,以及你现在的生活方式,看看那儿有没有什么指标。为了维护你所有细胞的最佳健康,你的身体需要你简单过生活;如果你的生活不像你身体需要的那么简单,那么几乎一定会有指标。就像你内在仪表板上小小的液晶显示灯,讯息会从你的身体、心理、情绪或精神这些内在传出来,警告你一定要改变。
这里有个测验,可以协助你辨识其中一些警告标志——你没有注意到或者注意到但依然不做改变的标志。我称之为“病金丝雀测验”(Sick Canary Test),而我敢说你猜得到我为什么用这个名称。还记得以前矿工都会带一只金丝雀跟他们一起下到矿坑吗?如果矿坑里有毒气,非常敏感的金丝雀就会倒下来,一命呜呼,矿工随即匆忙逃离那个地方。
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只非常敏感的金丝雀,那就是我们的身体。如果我们过的生活完全符合基本的动物天性,那么这只金丝雀就会心满意足地高歌。如果不是……那就简化吧!
病金丝雀测验
你是不是跟你的身体和身体的需求、循环、节律分道扬镳了?做一下这个测验,看看答案是什么。(得分3是“经常”,2是“有时候”,1是“很少”,0是“不曾”。)
一、你是否因为累得不想做别的事而看电视?
二、你的睡眠时间是否比你真正需要的还少?
三、你是否因为太忙就不吃饭?
四、你的任务和责任是否让你觉得受不了?
五、你是否曾经需要像咖啡之类的刺激物才能支撑下去?
六、你是否曾经咒骂过自己的自然节律(你的生理期、你一天当中的“低潮”时间、你的能量变化)?
七、你是否因为忙得没时间煮饭而吃快餐和即食餐点?
八、你是否害怕中年、更年期、老年、秃头、逼近五十岁、胸部下垂?
九、你是否因为没时间走路或搭公交车而到哪里都开车?
十、每次有急事需要做的时候,你是否有省却运动或冥想的倾向?
十一、你是否发现你会对自己的伴侣、子女、朋友、狗狗说 “快点啦”?
十二、在等红绿灯、排队、下载计算机档案的时候,你的胸口或肚子是否有一种压迫感?
十三、你是否一连好几个钟头都不笑?
十四、或是,一连好几个钟头都不唱歌?
十五、或是,一连好几个钟头都不伸懒腰?
十六、你是否因为忙着别的事而不去上厕所?
十七、你是否忘记喝很多过滤的白开水和其他饮料?
十八、你是否有紧张性的头痛问题?
十九、你是否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拥抱另一个人或其他活的生物?
二十、你醒着的时间是否有三分之一都是待在室内?
得分:0~10分:你还不错;11~20分:检查一下你的优先次序;20分以上:你可能是一只病金丝雀;40分以上:该去看兽医了。
你得了多少分?
在工业化的西方文化中,数百万人做这个测验的得分介于20到40之间。所以,如果你的得分也很高,相较于某个过着真正简单、健康生活的人,你可能比较接近西方文化认为的“正常”。但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正常。表面看来,我们可能融入了自己周遭的世界,像我池塘里的那些青蛙融入它们自己的世界那样。我在内心里觉得有压力,那我身边的每一个人很可能也是这样。但是,这种雷同是危险的。因为我们的文化把球门换掉了,我们就想象自己是正常的。可是对动物有机体来说,病金丝雀的紧张生活根本算不上正常。如果我们想卖力赶在账单来之前赚到钱、卖力“领先”或跟上整条街的有钱邻居,这样的生活方式可能真的会让自己病得愈来愈严重。
这意味着,迈向更简单生活的每一步,都可能让自己离文化认定的“正常”愈来愈远,我们一定要有面对这件事的心理准备。甚至,别人也可能持反对立场,因为我们所做的改变让他们感觉到某种程度的威胁。(这件事我在第六章会多谈一些。)
虽然如此,改变还是很重要。倘若对这些预警信号充耳不闻,那么不只就自己的健康和死亡而言,我们是在惹祸上身,同时我们也是在为地球制造更多麻烦。我们需要融入的并不是有钱邻居家那种假惺惺、大量耗费资源、制造压力的消费池塘,而是大自然本身已经创造的那口池塘。我们应该融入的是那个风和雨雪、岩石和树、土壤和水构成的世界,那个一直在循环、一直在变动的真实世界。如果不融入其中,有一天,上瘾鹭鸶、疾病鹭鸶和精神崩溃鹭鸶,可能会把我们从这些看起来非常正常和健康的生活当中抓走,吞进肚里当晚餐。
除了对环境的影响外,如果你的病金丝雀测验得分很高,为了你自己的健康着想,简化生活也是你的当务之急。
然而,环境议题和健康议题的关系密不可分。厄尼斯特·克兰巴赫(译注:Ernest Callenbach,美国作家,以《生态乌托邦》,(Ecotopia)等一系列生态著作闻名)谈到他所谓的“绿三角”(The Green Triangle)是什么,每一个想要简化的人都应该知道这个三角形。
这个三角形的三个点是:
克兰巴赫指出,每次你做的事对这个三角形的某一点有益,则那件事几乎一定也对另外两点有益,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
他举了一个例子:一个人为了增进健康而决定少吃肥肉和乳制品,这样的决定不只会降低一个人罹患循环系统疾病的机率,对健康也有许多其他的好处,还能省钱,因为相对而言,肉和乳制品是比较昂贵的食品。此外,这样的决定对环境也有好处。肉品生产是最浪费的农地用途之一,因为占用了本来可以用在其他方面的农场资源。
他继续解释,你不管从三角形的哪一点开始,最后都会得到同样的结果。你做了对环境有益的事,比方说不开车,而是走路或骑脚踏车,你就是在帮忙减少污染的排放,减少烟雾对肺部的伤害,减少酸雨。同时你也在为自己的健康创造一个好处,因为你的运动量会增加。当然,把车留在家里,你也会省下很多汽油、机油和修车的开销。
每当你避免购买所有不必要的消费品而省钱的同时,你也省下了那一点点将被拿来制造那些物品的地球资源。当你没有在买“东西”的时候,你需要的钱就比较少。那也意味着,你不必为了赚那些钱而这么卖力工作;不用这么卖力工作又意味着休闲时间比较多,比较多时间与你所爱的人在一起,从事创造性的消遣或安静沉思——或者就只是开心地玩。这一切都能增进心理和情绪的健康,进而增进身体的健康。
所以,再看一下你的“病金丝雀测验”得分吧。如果高于10分,就把必须改变才能降低得分的最重要事项记下来。别忘了,不管你为了降低得分做了什么改变,你所做的事都不只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地球。(而且,正如克兰巴赫的解释,你同时还省了钱!)
现在,你可能会想再看一遍你一开始写的笔记——有关你想要过的那一种简单生活——然后再加进以下的内容:如果你做了“病金丝雀测验”得分暗示你该做的改变,你想要过的那种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这里,我们再花一点时间看看压力这个议题,因为压力是简化这门功课的一个关键议题。
我们都知道,我们的身体和别的动物的身体一样,都是经过完美的设计,足以应付压力。一出现有压力的状况,尤其是危险或令人害怕的状况,身体就会相当自动自发地产生一连串的变化。心脏跳得更快、氧气吸收量增加、释出特定的荷尔蒙、血流方式起了特定的改变,好让我们能够立即严阵以待,采取因事制宜的行动。这些动物身体本来的设计就是会逃跑、会打斗、会静止不动,不管哪一种都是最适合当下情况的反应(而且/或者,在女性这边,她们的身体在压力下还会释放出催产素,促使她们把孩子全找来,与其他女性紧靠在一起,以保障安全并得到精神上的支持)。身体的自主神经系统是这么的精致,因而采取必要的行动可让一切恢复平衡。心跳再度缓和下来、呼吸恢复正常、酵素吸收多余的荷尔蒙,然后这只动物回去安静吃它的草,或是做它在紧急状况发生前正在做的事。
问题是,现代人的压力有很多是心理压力,而不是生理压力。比方说老板从你的办公隔间转角冒出来,对你大吼大叫,说你昨天就该把报告放在他桌上。你的身体拥有的软件配备有限,所以它选择和执行了它觉得合适的程序,那就是加了“紧急状况>剑齿虎>处理”卷标的程序。但是,要恢复你的平衡,采取必要行动(例如咬牙切齿地说:“对不起,老板,明天早上九点一定把它交给你。”)的帮助不大;赏给他一拳可能有用,不过这不是明智的选择。
为什么身体不可缺少运动,这就是另一个原因。健身、骑脚踏车、游泳等等都能让我们的自主神经系统有效恢复平衡。
我们的心智向来非常活跃,所以内在的批判为自己创造了更多的压力。沼泽里的蛙族放送到夜空里的噪音分贝,比吵吵闹闹的露营者、狂吠的狗、尖叫的小孩和发电机加起来的分贝还要高,但是,我们照样安详入睡。在其他那些露营地,真正使我们有压力的是我们自己的批判:认定露营地的人应该要为别人着想,避免在晚间制造噪音。
当然,要免除这样的批判很难。但在那样的情况下,记起广为人知的“平静祝祷词”(Serenity Prayer)倒是有点用,也就是祈祷“让我能平静地接受我不能改变的事情,让我有勇气改变我可以改变的事情,让我有智慧分辨两者的差别。”面对喧哗的露营地,如果我不能得到真正的平静,那我还有一系列的选项,从使用耳塞或请制造噪音的人不要吵之类的短期选项,到搬去另一个地点或向管理人员申诉之类的中期选项,最后是发起露营地宵禁运动之类的长期选项都有。光是躺在我的睡袋里,发出一连串的牢骚和咒骂声,只会让我的压力无法发泄,这样对我的健康也没有好处。
我举这些例子,目的是使你了解离树干和主要的树枝愈近,要追溯来时路,找到正确的小分枝和叶子就愈容易。所以,追溯的过程如下:
一、对细胞有好处的,就对地球有好处
二、因此我们的细胞一定要健康
三、所以身体健康是主要的树枝
四、因为我是动物,我一定要照顾我的动物身体
五、为了照顾我的动物身体,我一定要遵守它的法则
六、为了遵守它的法则,我一定要了解它的基本机制
七、它的基本机制之一,就是压力对应机制
八、压力对应机制是专为恢复平衡而设计的
九、因为现代生活不一定能让我们自然而然地恢复平衡——
十、我一定要找到自己的方式,确保我能够重新取得那种天然的平衡。
这个过程直接带我到自己的决策小分枝和叶子起始之处,那些小分枝和叶子究竟是什么,全看我生命中特定的境遇而定。它们可能类似下面所举的一些例子:
在日常作息当中,每天至少固定拨出四十分钟做运动。
少跟A君见面,因为我觉得跟她在一起很有压力,或是——
多跟B君见面,这样我才能认识和了解她;如此一来(或许)就不会对她的行为有那么多批评。
练习放松技巧。
拒绝会使我的工作量增加的升迁。
喝水、花草茶和纯果汁取代含糖饮料。
不看暴力电影,改听我喜欢的音乐。
读一本谈培养果断技巧的书,这本书能让我减少无力感,降低我的暴怒程度。
关于“如何”简化,我们已经做完第一次的检视,利用树的模拟,提供一个合乎逻辑的方法让我们可以遵循,也开始检视这些新的点子可以融入生活中的地方在哪里,必须做改变和调整的地方在哪里……等等。
那要“何时”简化呢?
只有你能决定时间表,因为只有你知道自己的生活状况,以及改变它会涉及到什么。
如果你是那种有色彩标示的流程图、时间表、截止日、核对窗体和其他做逻辑式计划使用的配备,就会如鱼得水的人,那么现在时候到了,你该开始规划行动大计划,再加上目标和目的、日期和对象,就算大功告成。把它全部写下来,打印一份出来,用图钉钉在墙上,定期检视一番,已经完成的目标就打勾,确定你照着计划行事,甚至可以用金色的星星或巧克力奖励你自己一下。
反之,如果你是喜欢随性发挥新点子,把眼光放在天上的一颗星星上面,就这样看风怎么吹、潮水怎么流,便往刚刚选定的方向漂过去的那种人,制作图表这种事就不必了。你可以画一个颜色鲜艳的曼达拉图(译注:mandala,梵语的意思是“圆”或“圆满”。在佛教、印度教或其他宗教另有其精神和思想内涵;但在西方,曼达拉一般是指“个人世界”。一个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物放在曼达拉图的中心,次要事物放在边缘),里面写几个关键词。或是剪下或画出一张图或象征图案,代表自己过着你渴望过的那种简单生活,比方说一个男人在溪边钓鱼、一个女人在修剪玫瑰、一只海豚自由自在地游泳、一棵树……然后把它贴在冰箱上,也可以。
不管哪一种方式,如果你是认真想要创造一个比现在更简单的生活,那么在你还兴致勃勃的时候,尽早踏出第一步是很重要的。现在就开始吧,朝着大范围简化的方向,先在你的生活中做一个小小的(或许是象征性的)改变吧!只要一片叶子就好!就在今天!就像你生活大碗里的一小片酵母,那样就足够启动这个过程了。从此处开始,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你将会种下甜美的“简单”种子,不久之后,你就会感觉到,它开始发芽了。
(但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多想要开始简化,在你读完下面两章之前,拜托先别卖掉你的房子!)
莲叶原则三 感官觉察力是快乐的关键:让感觉苏醒过来,学会与生命保持联机
高度演化的人类大脑是这么的精巧和复杂,每秒钟能容纳数兆位的数据。就像一部计算机,大脑能下载、排列、演绎、储存信息,还能在同时间执行其他几个不相干的功能。
可是,大脑也和计算机一样,每一次只能在屏幕上显示一定数量的储存信息。
想想你左脚的大拇趾吧。摸一下它的皮肤,感觉一下现在正在摸那块皮肤的是什么。就在这一刻,你左脚的大拇趾有何感觉?在它里面的感官又是什么感觉?
我敢说,在你翻到这一页的五分钟前,你左脚的大拇趾是在什么状态,你绝对一点意识也没有。在我把你的注意力拉到它身上之前,你根本完全没有觉察到它的存在,对不对?
任何时候,感觉器官可取用的数据都多达数兆位,所以,只选取最相关的数据并关闭其余的数据,这一门技艺我们已熟练到家。要是它持续够久的话,连大声的噪音都可以被关掉。去问问任何一个住在火车站附近的人,他们听不听得到火车的声音?我曾经在一个火车站的隔壁住了一整年,当时我唯一注意到的只有一种火车,就是在清晨两点如雷贯耳轰隆而过的货车,还是偶尔才会注意到。至于每隔二十分钟就有一班的载客火车,我在那间房子才住了两个星期就再也听不到了。
在吵杂的露营地,置身于闹哄哄的人群和发电机之间,令我们难以入睡的是我们的满腹牢骚、自以为是的批判。而在沼泽边,我们却能在群蛙大合唱的巨响之中安然入眠。
有个客户曾在深夜打电话给我,她神经紧绷又珠泪涟涟,说自己快疯了,因为莲蓬头的开关坏了,水一直流个不停。她试过把总开关关掉,可是那个水龙头负责四间公寓的给水,她的邻居反对她关掉这个水龙头。她该怎么办呢?我建议她想象自己在一座美丽的森林里露营,就在一片瀑布旁边。我花了五分钟,用嘴巴描述了一幅好画给她,里面有美景、蕨类,什么都有。讲完后,她就躺回床上去了。事后她告诉我,那天晚上跟我讲完话之后,她高高兴兴一觉睡到天亮。
我们在当下显示觉察“屏幕”的事物,都是经过选取以便适应当下的状况,经过思想和批判的塑造,并依据它的熟悉度加以过滤,然后基于“它在当时对我们有用”这一现实而被选上。
现代生活最主要的问题之一,就是我们的身体觉察力有很大部分都被过滤掉了。它之所以被过滤掉,是因为它太熟悉了(像火车的声响),也因为它可能阻碍“重要的”心理过程,像是思考、某件萦绕心头的事、计划、担忧、构思对策等等。我们训练的狩猎/采集者身体,让它对自己的需求默不作声,让它在看不见的地方安静等待,好使我们可以心无旁骛地写报告、做交易、检查电子邮件、看股市涨跌、结算账簿、排队等候、在车流里冲锋陷阵。不配合身体的需求,不去听问题的第一声警讯,这种能力可能会害我们生病。
感官觉察力的钝化还有另外一面,就是我们会丧失最重要的快乐来源之一:感官鉴赏力。这是身为动物的我们本来就有的能力。
我女儿和女婿曾经有一条母的米格鲁猎犬。它很讨人喜欢,性情又好,也很友善,但最令人难忘的,是它到处嗅、到处闻的那种热情。它活着就是为了享受气味带来的快乐。以前我带它出去散步,它会兴奋地嗅完一种气味,再跑去嗅另一种气味,整个身体因为太欢喜了,而抖个不停。
它还是小狗的时候,他们带它来看我。在我们家这一大片从来没嗅过的新地盘,它激动得不得了,差一点就兴奋到爆炸。
人只能想象那条小狗的嗅觉体验有多美妙。然而我们人类也有嗅觉;愈常使用它,它就会愈来愈强大、愈来愈分明。(想想品酒的人就晓得了。)
我们拥有看的神奇能力;愈常使用眼睛,它们带来的快乐就愈多。想想一个做母亲的人,看着她的新生宝贝吸奶;或是一个潜水的人,睁大眼睛探索珊瑚礁的缤纷色彩和神奇变化。想想山峦的壮丽、夕阳的炫烂、星空的浩瀚,或是一滴池水在显微镜底下令人惊奇的世界。
接着,还有我们的皮肤对触摸的渴望,有性爱的欢愉,有行动和舞蹈的蓬勃朝气;还有音乐和歌曲带给耳朵的喜悦。想想看,自己没有跟正在感觉的身体同在的那些时刻,我们错失了多少美好的东西?把那些片刻,那些被我们的思想绊住而耗费掉,或是在电视机和计算机的虚拟世界前恍神而溜掉,将自己放逐在巨大的感官觉察藏宝屋(和欢乐屋)之外的分分秒秒、日日夜夜、一周又一周全部加起来,那会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数字和损失啊!
当感官觉察力钝化到那种程度的时候,我们会发现在电视上寻求更戏剧性的刺激——更多的汽车追逐、更多的屋顶枪战——来唤醒自己,根本就是白费力气。要感觉自己活得充实活得真实,其实只需要再一次把感知的门打开,充分运用我们身为狩猎/采集者的感官就行了。
所以,在步骤清单上,第三步就是锻炼感官觉察力。之所以要有这一步,是基于两个重要的原因。第一个原因是:在愈来愈深的层面上,与你带着到处走的狩猎/采集者身体调和一致,你就更能够较早听到苦恼的低语,并在低语变成呐喊之前进行必要的调整。第二个原因是:当你在所有感官完全开启的状态下运作的时候,食物会变得更有滋味,花朵变得更加芳香,织物的质感更加丰富,音乐更为动听,美更叫人赞叹,你的性生活也会好上一百倍。换句话说,日常生活有可能变得如此神奇,如此充满喜悦,令你很纳闷自己当初要电视干嘛?
我若是不提负面,实在是不公平,负面就是你的感官愈是苏醒,你的人就会愈敏感。以前从来不会困扰你的事物——吵闹的音乐、人造香水的化学成分、通风不良的房间、香烟的烟雾、过紧的衣领和腰带、电视广告、高跟鞋或尖头鞋,以及另外千百万种事物——可能会开始惹火你。但其实这算不上负面,事实上这样好极了。你梦想的晴雨表还有哪个比这个更好?这个会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哪里是你需要简化的地方,还会告诉你怎样简化。不要再混夜店、不要再用“添加香料”的产品、打开所有的窗户、戒烟(别去烟雾弥漫的酒吧)、穿天然纤维制成的舒适衣服、关掉电视,然后那份列表上每一个让人有压力的烦心事都会消失无踪。你的生活也会比以往更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