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权》/作者:张亚库/出版时间:2011.01/定价:25.00元/印张:16
财,是财政的财
权,是权力的权
新时政长篇小说
看一场 权钱较量中,究竟是财>权,还是权>财
——《财权》
内容提要
财政人写财政事——
每次机构改革都是一次重新洗牌,也是一场利益的博弈,每个人都上蹿下跳地忙活,想方设法地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
身为信任财政局长,看似风光的交椅下却是各方利益的相互争斗、倾轧,激流暗涌。一场金钱与权利的较量,最终胜负如何归属?
对于权力的渴望,求扭曲着追逐者的人性;活生生的现实,更在时刻拷问着当权者的良知……
第 1章走马上任
市委书记韦继东说,按照这次机构改革确定的部门相当、岗位接近、专业连续的原则,认为杨一帆在统计局当局长时实事求是,政绩突出,因此,将杨一帆安排到财政局当局长。
正是早晨上班的时间,车窗外的人来车往并没有影响到杨一帆的思绪。第一天去财政局上班,他一直在考虑到任之后应该做些什么。这时,放在皮包里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常务副市长韩可的秘书小马打来的,小马客气地说:“杨局长,韩市长请您到他办公室来一趟,有事儿商量。”
杨一帆蓦然想起第一天到财政局上班,应该先到主管市长那儿报个到,自己光顾考虑工作的事儿差点把这个过程漏掉,小马的电话倒是提醒了他。财政局因其位置重要,一般都是由常务副市长主管。常务副市长在市政府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高权重,在他领导下必须配合好关系。杨一帆合上手机对司机小赵说:“去市政府!”
杨一帆由市统计局长调任市财政局长的消息是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郑由第一时间告诉他的。昨天,市委常委会刚一结束,郑由第一时间就给杨一帆打了电话向他祝贺。同时,郑由还向杨一帆透露,经过组织部门全面考查,市委书记韦继东说,按照这次机构改革确定的部门相当、岗位接近、专业连续的原则,认为杨一帆在统计局当局长时实事求是,政绩突出,因此,将杨一帆安排到财政局当局长。不少人使出浑身解数甚至是不择手段都没有成功!特别是市建设局长李根生找到省委组织部一位副部长为他说情,这小子未能如愿,肯定不能善罢甘休,郑由嘱咐杨一帆要特别注意。另外,市委组织部干部监督科还接到一封举报信,举报杨一帆老伴利用印制《统计年鉴》的机会,接受印刷厂安排去欧洲旅行。杨一帆心里不禁掠过一丝阴霾。郑由与杨一帆个人关系很好,两人的友谊就是从郑由为在省城开商标彩印厂的同学承揽印刷《统计年鉴》开始的。再就是郑由的老婆在统计局调查大队任队长,杨一帆也给予了一定关照。因为郑由分管干部工作,得以时常将一些高层信息透露给杨一帆。
常务副市长韩可在市政府三楼办公,秘书小马在对面办公室,见杨一帆走过来说:“韩市长正在等您。”说完,敲敲门将杨一帆让进韩可办公室,随手又将门拉上。
韩可见杨一帆进来热情地指着对面的沙发说:“来来,一帆,快坐下!”
韩可今年五十刚过,在副市长这个位置已经干了五个年头,他的从政经历是一步一步上来的。那些年缺少有学历的干部,当过教师的他被从学校选拔到乡政府。先是任秘书,之后从副乡长、乡长、党委书记直到副县长、县长、县委书记,再到副市长、常务副市长一路走来,有着丰富的阅历和工作经验。
杨一帆坐下后,看见另一侧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女人。
韩可见状,指着那位女人向杨一帆介绍说:“一帆,这位是‘碧水温泉’的周经理。”
又向年轻女人说:“市财政局杨局长。”
杨一帆向年轻女人点点头。年轻女人急忙站了起来,很优雅地向杨一帆嫣然一笑。
杨一帆想起来了,“碧水温泉”是一座集宾馆、洗浴、餐饮于一身的高档消费场所,市里前些年招商引资项目,听说是省城一位退休的老领导介绍过来的。开业时,市里要求各部门都要组织人员去参加开业庆典,杨一帆也去了,庆典仪式上这个女人讲了话,好像叫周媚。
韩可说:“一帆,你刚到财政局,有件事儿可能还不了解。‘碧水温泉’是省城一位老领导为咱们市介绍的一个招商引资项目,资金来源是通过省扶持中小企业项目引进的。省财政厅当年投了二千五百万,是无偿的,都是你前任局长亲自办理的。但是,有一千二百万地方配套资金是咱们拿的。这不,三年期限到了,省领导也与我打了招呼,说是与咱们商量商量,看看地方配套的一千多万资金能不能免了。”
看杨一帆有些不解,韩可又说:“这几年‘碧水温泉’为发展地方经济作出了很大贡献,我了解了一下,三年来,上缴的税收有二千多万,这个事情大宁市长也知道!”
那个叫周媚的女人马上提醒韩可:“韩市长,是三千一百万。”
“对对,是三千一百万!再就是,目前‘碧水温泉’的效益仍然比较好,今后还会继续为我们提供税源的,是市里典型的纳税大户。”
杨一帆只知道“碧水温泉”是招商引资项目,其他事情一概不知,更不清楚韩可说的深层次的事儿,觉得不好急于表态。为了留有余地只好慎重地说:“韩市长,我刚到财政局,今天是第一天上班,特意赶来向您报个到!这件事儿我回去了解一下,您亲自过问,说明这件事儿重要,可能的情况下,您放心,市长说话了,该免肯定会免的。”
韩可觉得杨一帆刚到财政局任职,又是自己分管,没把这事儿看得很重,很放心地说:“就这一件事儿,你刚到财政局,事情肯定多,就不牵扯你了。当前的主要工作是抓紧组织财政收入,最紧迫的事情是按时把全市机关事业单位工资发了。”
杨一帆对自己到财政局工作充满信心,向韩可保证说:“是,我马上去落实。韩市长,还有其他事儿没有?如果没其他事儿我先走了?”
“去忙你的,这段时间要抓紧熟悉业务,把基本情况摸清楚,尽快适应工作,你从统计到财政,虽说工作有些关联,但是,工作性质必定有所不同。”韩可以领导的口气嘱咐杨一帆,然后很客气地将杨一帆送到门外。
走出韩可办公室没几步,杨一帆就听到房间里面传出一阵女人的笑声,这笑声,令杨一帆大感惊讶……
市财政局目前是四位副局长,一名专职副书记,一名工会主席,一名纪检书记和三个副处级事业单位的负责人,都是实职领导。
听说杨一帆来局里上班,几位副局长一一进来同杨一帆见面,寒暄几句;再就是副书记、工会主席、纪检书记。因为,过去都是市内部门一把手,经常在一起开会,互相十分熟悉,见面后调侃了几句,开几句玩笑就告辞了。
接着是副处级事业单位的领导,各科科长,事业单位的主任等都来看望。
杨一帆也在办公室主任李加华的带领下,到各位副局长以及局内各科室看望机关其他同志。
由于原来的局长退休,在杨一帆到任之前,财政局的工作暂时由二把手滕飞主持。早晨一上班,滕飞就告诉办公室主任李加华,在机关食堂安排两桌晚餐,下班后为杨一帆开欢迎会。参加人员为局内副处级以上领导,各科科长,事业单位负责人。
下午五点多,接到通知的人早早来到了机关食堂。按职务副处级领导一桌,其他科级干部一桌。杨一帆坐副处级那桌首席。
酒席很丰盛,十六菜一汤,按滕飞说的是按接待省厅领导标准准备的。
“大伙都静一静啊!”滕飞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向两张桌旁的人摆着手:“我先说两句。今天,是我们财政局大喜的日子,在经过一个多月漫长的等待之后,我们终于迎到了企盼多日的新局长杨一帆同志!首先,我代表财政局全体干部群众,对杨局长到财政局担任我们的局长、领导,表示热烈的欢迎!”
一阵热烈的掌声。
滕飞又说:“杨局长是咱们市里的老局长了,在统计局当一把手多年,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从今以后,我们在杨局长的领导下,财政工作一定能够开拓进取,一定能够再创辉煌,一定能够为滨江的各项事业发展作出更多的贡献!我提议,为杨局长的到来,干杯!”说完,举起酒杯向两张桌晃了晃,一扬脖,喝干了杯中酒。
滕飞一番话很煽情,让大伙兴奋起来,同时把自己的位置摆得也很到位,给大家的感觉是,他这个副手是要在新局长领导下,认认真真做好本职工作。其实,他心里并不痛快。老局长退休时,曾推荐过滕飞当财政局局长的。滕飞自己也找过组织部部长和分管财政工作的常务副市长韩可,甚至还找过主管干部工作的副书记沈红和市委书记韦继东。几位市委领导先是答应给予考虑,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就爱莫能助了。韦继东和滕飞在省委党校同读研究生,面授时在一起上过几天课,也算是同学了。韦继东考虑要滕飞到统计局接杨一帆的位置,由副处级提拔为正处级,成为部门的一把手。但是,这事儿却被滕飞以统计局业务性太强,自己在财政多年,上熟悉省厅,下熟悉县区为由婉言推辞了。
其实,韦继东早就听说,财政局的副局长只有安排到几个经济主管局当一把手才会去,一般的局他们是不会去的。以前,曾提拔他们的科长当一般局副局长他们都不去。因此,也只好作罢。对于为什么没有让滕飞继任财政局长,也没有做更多的解释,只是答应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说。滕飞对自己没有接上局长位置一直心情不悦,但又感到万般无奈,只好把这股怨气压在心底。
几杯酒下肚,场面热闹起来。排在第三位的副局长钱进明显是在讨好杨一帆,他说:“杨局长,你到我们财政局当局长,就是我们的班长,我们都是你的战士,班长指向哪里,我们就打向哪里,保证冲好锋、陷好阵!”
因为名字关系进财政局工作的可能只有钱进一个人了,安排钱进那年,市委书记看着干部调整名单,说钱进这个名字好,又是学财务会计的,很适合在财政局工作,于是,钱进就来到了财政局。
听钱进这么一说,其他人都附和着:“是啊是啊,我们都听班长的。”
“我简单介绍一下杨局长啊……”说这话的是排在第四位的副局长吴欣多,也有人把他名字的后两个字颠倒了一下,开他玩笑叫他“吴多心”!吴欣多向大伙介绍杨一帆,他自己说曾在市委党校与杨一帆一起学习过:“杨局长是名牌大学毕业,学基础统计的,统计、财政是一家,今后财政局由杨局长掌舵,财政收入肯定要大幅度地增长!”
排在第五位的副局长叫赵山丹,是位女局长。今年四十刚过,是作为非党妇女干部从副县长位置调到市财政局的,人长得比较漂亮,属于能打九十分以上的那种。
滕飞见她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就打趣地说:“赵局长,杨局长来了你怎么一言不发,是不是不高兴呀?杨局长可是咱滨江市有名的才子,出版的诗集《人生印迹》写得非常好,依我看不比李白、杜甫差多少!对了,我昨天还看见你在拜读呢,赵局长肯定是杨局长的‘粉丝’!自古才子配佳人……”
说到这,似乎觉得玩笑开大了些,马上把话打住。
滕飞分管行财科,杨一帆在统计局时曾宴请过他,求他帮助解决燃修费的事,滕飞也都在可能的范围内给他拨了点。滕飞虽然平时也跟赵山丹开点玩笑,但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杨一帆和赵山丹俩人放到一起开这种玩笑显然很不妥当。于是,改口说:“我的意思是,有杨局长的大智大才,加上赵局长这么优秀的女干部,财政事业肯定会兴旺发达的,赵局长,你说是吧?”
赵山丹脸有些红,但是语气十分坚定,像是故意气着滕飞:“对杨局长的诗我就是崇拜,你愿意上哪感冒就上哪感冒去!杨局长的诗写得就是好,每首都是情感的流露。就像那首《小溪流过》吧,我特喜欢特欣赏,我念几句你们听听:
村前的小溪流过,
就像母亲轻轻地述说。
叮咚叮咚的话语,
滋润女儿心灵的干涸。
当田野葱郁,森林茁壮,
您又带着满身疲惫去浇灌暮色……”
赵山丹的母亲是生产她时大出血死的,她没见过母亲,因此,特别渴望母爱,朗读这首诗时很投入。
听赵山丹把自己的诗背得这么熟,杨一帆深感意外,心里不禁激灵了一下,心想,自己写诗也就是业余爱好,谈不上专业水平,那本诗集写过之后除了送给几个知心的朋友外,其他也就放到一边,自己都不知道还有人这么在意,而且,还是认真动情地看了。想着,禁不住对赵山丹多看了几眼,心底涌起一股暖意,有种找到知音的感觉。
滕飞说:“赵局长将杨局长的诗背得滚瓜烂熟,看来真的是很崇拜呀,但今天在这里就别提诗了,杨局长来咱们局工作的时间长着呢,哪天,你们俩单独交流交流,现在,你提杯酒表达一下感情吧。”
赵山丹说:“滕局长你也不看看场合,耍什么贫嘴,这桌上有这么多领导,我显摆啥呀?”
她说的领导是这次机构改革撤并的三个部门的一把手。市里在考虑他们去向时曾征求他们的选择和意见。这三位局长一致要求到财政局工作。至于安排什么岗位、什么职务都无所谓。考虑到这三人原来都是部门的一把手,机构改革部门撤并不是他们本人的原因,由于还没有到退休年龄,经过征求本人同意,韦继东安排这三人当了专职副书记、纪检书记和工会主席。
在机关工作过的人大多知道官场游戏,在一个场面,职务小的如果事事走在前面,会让人觉得有越位之嫌,谦虚一点总没有错。
果然,三位刚来财政局的老同志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我们初来乍到,领导是属于过去,现在就是一个享受待遇的事儿,到什么山唱什么歌!”
工会主席还调侃:“我们三人是块砖,党要咋搬就咋搬,你们提,你们提!”
赵山丹让过是礼,站起来端起酒杯准备提酒。
趁赵山丹酝酿祝酒词的时候,滕飞抢过话头:“赵局长,你就说领导在上我在下,想干几下干几下!”他把“干杯”的“干”说成了四声,大伙哄堂大笑。
赵山丹脸颊顿时飘过两朵红云,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得娇羞动人。在这个场面上她没法发作,假装愠怒地拿起桌上的一根黄瓜扔给滕飞:“把你那破嘴堵上!”
接风宴进行得十分热闹。局领导这桌依次提酒,接着是第二桌的那些科长们。他们是集体过来的。
杨一帆有认识的,更多的是不认识。滕飞在每人敬酒之前都给杨一帆做了介绍。
第 2 章省城拜访
副局长们说着装问题是形象问题更是政治问题,千万不要让别人瞧不起,到省城咱们是代表滨江市。
求人的事很伤自尊,杨一帆说处长别送了,回头一看,处长一动没动依旧坐在那里。
两辆本田雅阁轿车在通往省城的公路上疾驰,杨一帆带领几位副局长去省财政厅拜访。说是拜访,其实就是和省厅几位厅长及相关处室,接接头见见面,重点是联络一下感情,为今后与省财政厅联系工作做好铺垫,打好基础。
办公室主任李加华是提前一天到省城打的前站,杨一帆一行一到省城立即被安排住进了省宾馆。
简单洗漱了一下,几位副局长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杨一帆的房间。
滕飞建议说:“杨局长,您第一次到厅里不能空着手,总得带点什么,一是显得热情;二是让人觉得有诚意,这第一印象很重要!”
“对对,省厅里的干部不管是处长,还是普通机关干部,每个人都有一摊工作,手里都掌握着一定资金,有些资金除了专项不能动外,多余的部分就由他们把握了,给你也是给,给他也是给,这就看关系看感情深不深了。去年我给咱们市的实验高中争取化验室资金,由于我跟教科文处主管教育的小冯关系好,硬是把河通县的三十万资金串给了咱们。后来,小冯说河通县找她要那三十万,她说你们地方配套的资金没到位,滨江的配套资金比你们安排得多,所以就优先给滨江了。等你们的配套资金到位后,我再帮你们安排!你看,关系好和关系不好就是不一样。”赵山丹快言快语,一口气说出许多。
杨一帆笑了,理解地说:“这种事儿是应该的,人情往来普遍存在,我在统计局时,那么穷的部门,逢年过节也要到省局送点土特产什么的,正常现象!你们说,咱们到省厅该怎么办?拿点什么?”
钱进一本正经地说:“千万别拿现金,更不能拿东西,拿现金让对方觉得你太直接,心里想接受又觉得难为情;买西装、羊毛衫这些东西吧,大包小包的又太显眼。要我说,让李加华去‘时代广场’买些代金券,放在信封里,到哪个处室拜访时,悄悄地一放,既不显山又不露水。如果办公室有其他办事人员,就说是请示资金的报告,其实是心知肚明,免得尴尬。”
杨一帆想想这个办法比较切合实际,自己刚刚上任,省财政厅的人还不熟悉,搞得太庸俗了容易让别人误认为自己是靠请客送礼当上财政局长的,就对几位副局长说:“你们统计一下人数,都有哪些该去的处室哪些该看的人,然后告诉李加华一声。”
几位副局长很快就把自己要去的处室要看的人列出一个单子交给李加华。杨一帆对李加华说:“你去一趟‘时代广场’,把这件事儿办了。”
李加华掏出笔记本将几位副局长说的应该拜访的处室、人数一一记上。即将走出房间的时候,看了一眼杨一帆身上穿的那套西装,征求意见似的说:“杨局长,这身衣服旧了些,我顺便给您买套新的吧?”
杨一帆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那套西装,确实有些旧,两排扣的样子早已过时,袖口也磨起了毛,心想,是应该换一换了。但是,又觉得难为情,嘴上说:“这样更好,艰苦朴素。”
滕飞也发现杨一帆这套衣服确实有些寒酸,揶揄着说:“得了吧,平时您艰苦朴素无可厚非,今天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钱进更是把着装问题上升了一个高度,满脸严肃地说:“杨局长,在滨江,你是代表财政局的形象;到省厅你就是代表滨江市的形象,这是个形象问题,严重点也可以说是政治问题,一定要认识上去。”
吴欣多也说:“滕局长和钱局长说得一点都没错,这事儿应该重视,忽视不得,从着装上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水平、修养,穿得太差,容易让省厅的人看不起。”
吴欣多的这最后一句话让杨一帆有些动心,是啊,第一次到省厅是有个形象问题。又瞅瞅几位副局长,心里盘算,要换衣服能自己一个人换吗?如果大家都要换,这笔钱从哪儿出?会不会造成不良影响?转念一想,自己刚到财政局,今后有许多工作需要他们支持配合,借此机会与他们加深一些感情应该是有必要的,于是,以商量的口吻说:“要不,咱们去‘时代广场’,每人换一套?”接着,又慎重地说:“不过,先把话说在前头,钱要自己花!”
滕飞不知是没理解还是故意让杨一帆为难,说:“钱谁花不是主要的,千万别心疼这几个钱,钱进说得对,这是我们对外展示滨江财政形象的良好机会,也让省厅的人看看咱们滨江财政干部整体素质。”
“时代广场”是省城最大的精品商城,专门经营高档消费品,外地人都管它叫省城的“燕莎”。
几个人坐电梯首先来到三楼西装专柜。这里的西装既多又全,国际、国内品牌都有。
滕飞像是在指挥,挥舞着手嚷嚷着说:“先别着急买,走一圈,各自心中有个目标,回头再试穿确定。但要掌握一点,千万别买同一个牌子同一个颜色的,那样不好,搞得像统一着装似的。”
一行人这个精品屋那个精品屋地看,引得售衣小姐热情得不得了,知道是大宗买主来了,唯恐这桩买卖落入别人手里,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推销自家的商品。
不一会儿,几个人身后已经跟了十几个售衣小姐,像是排着队的时装模特。
转了一圈,杨一帆在一家国内品牌西装专柜站定,他看中了一套藏青色带暗条纹的西装。
售衣小姐忙将衣服拿下来,又热情地帮忙穿上。
从试衣间出来,杨一帆对着试衣镜前后左右看了一番,这套西装一上身,整个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显得特别精神。售衣小姐直夸杨一帆身材好,衣服穿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杨局长,你别说,这套衣服就像给你专门定制的,人靠衣服马靠鞍,穿不穿高档衣服就是不一样。”李加华也禁不住赞叹。
定下了这套西装,售衣小姐又撺掇买衬衫、领带和腰带,说买全了才配套。杨一帆本不想买,李加华说售衣小姐说得在理,又分别买了衬衫、领带和腰带。
滕飞、钱进两人在其他专柜,一边试衣服一边往杨一帆这边看,见杨一帆选中的是国内牌子的西装,立即放弃了买国际品牌的打算。各自挑选了一套国内品牌的西装。这些西装价格相对低些,他们不想在品牌和价格上超过杨一帆。
吴欣多对服装挺有研究,买了一套“金钻”品牌的西装。他身上穿的西装也很高档,就没有穿新买的这套,而是由售衣小姐将衣服叠好放在包里拎着。
在女装专柜,赵山丹对那么多国际、国内品牌时装有些眼花缭乱,一时拿不定主意买什么好,见杨一帆他们已经买好穿上,就过来拉住杨一帆:“快过来帮我选选衣服!”
杨一帆谦让地说:“你们女同志的衣服我可选不好。”
“你就站在男人的角度帮我参谋参谋!”赵山丹十分信任杨一帆。
在女装专柜转了一圈,杨一帆建议赵山丹不要穿西装,太正式,缺少女人味,指着一件粉红色毛呢套裙让赵山丹试穿。
本来,赵山丹里面穿着一件白色高领毛衫,一束乌黑秀美的长发很自然地搭在肩上,丰满的胸脯勾勒出优美的曲线,再配上这件毛呢套裙,宛如仙人,更显得妩媚动人,惊得杨一帆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
赵山丹试完衣服一抬头见杨一帆正看着自己,脸立刻红了起来,转过身温柔羞涩地说:“怎么看人家呢!”
杨一帆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憨笑了一下把脸扭向一边。在对待女人方面他是一个严肃谨慎的人。在学校只对自己的初恋对象葛悠蝉这么大胆地近距离看过,对妻子杜翠萍在结婚前他都没有肌肤接触。所以,杨一帆对自己今天的失态觉得有些意外,不过赵山丹的确很美。
这时,李加华他们也过来了,看着赵山丹穿这套衣服,滕飞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套衣服太漂亮了,穿在赵局长身上既有气质又显得年轻,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一样!”
售衣小姐也不无奉承地说:“这位阿姨穿上这套衣服真好看,像巩俐又像宋祖英。”
大伙都笑了,说:“这小姑娘真会说话,到底像谁呀?”
省财政厅是一幢独立办公大楼,十几层的乳黄色大楼在高楼林立的省城里并不显得出众,进进出出的人也与其他机关没什么两样。
财政厅门卫室的保安将几个人拦下来,李加华说:“我们是滨江市财政局的,到厅里来办事。”保安递过一个登记簿子,李加华将几个人的名字一一写上后,一行人坐电梯首先来到九楼。
九楼最里面挂着901牌子的房间是厅长于兴的办公室。
见一行人到厅长门前,对面办公室的人马上走了出来。由于来之前打过招呼,李加华向杨一帆介绍一个四十左右岁的人说:“杨局长,这是省厅办公室项主任。”
项主任很是热情,嘴里说着“欢迎欢迎”手已经与杨一帆握在了一起。接着,又与其他几位副局长分别握了握手,并对李加华说:“先到我办公室坐一会儿,厅长屋里有人,一会儿我进去通报一声。”
项主任的办公室很小,几个人进来后屋内就没了空间,一张沙发只能坐三个人,赵山丹和李加华只好站在门两侧。
项主任从厅长屋里出来的时候,招呼杨一帆赶快进去,说厅长马上要去省政府开会。
厅长于兴今年还不到五十岁,据说是中央财经大学毕业的,沉重、稳健、不苟言笑的外表给人一种不易接近的感觉。他从桌上拿起皮包,一边往外走一边与杨一帆握了一下手说:“杨局长是吧?刚才听项主任说了,真是很不凑巧,省长那边有个会,我必须马上过去,有什么事儿让项主任帮助联系一下,咱们见面的机会有的是,有事儿回头再说!”接着,又向滕飞等几位副局长点了点头,开门走了。
项主任轻声对杨一帆等人说:“你们等我一下,我送送于厅长。”说完,急行几步,追到电梯口,替厅长打开电梯,直到电梯门关上之后才回来。
副厅长们分别在不同楼层办公,在项主任带领下,一行人八楼、十楼、十一楼、十二楼地跑去挨个拜见几位副厅长。
在副厅长办公室里,杨一帆寒暄了一些无非是初到财政,请多关照的话。几位副厅长因为与几位副局长十分熟悉,关系也不错,说了一些到滨江游玩喝酒之类的话,场面十分轻松热闹。
拜见完几位副厅长,杨一帆又对项主任说了一些十分感激的话。李加华不失时机地将装有代金券的信封递到项主任手中,当着杨一帆的面,轻声地说:“于厅长和您的,是杨局长的意思。”
项主任接过信封对几位摆了摆手,回办公室了。
接着,在几位副局长的带领下,杨一帆又对他们对口的厅里的处室进行了拜访。
在家里,几位副局长就说,省厅的预算处、国库处最重要,有些事情他们不支持下面没法干,遇到资金缺口时,想借点或者串动串动时,离了他们的支持寸步难行。
于是,一行人首先来到了预算处。
预算处长看上去只有三十七八岁的样子,人长得很帅气,梳理得很光亮的头发烫了几个大波浪。进屋时,他头和肩膀之间夹着电话,右手正在纸上记着什么。看见杨一帆他们进来,只抬眼瞅了一下,又埋头忙去了。
看见他把电话挂上后,李加华走上前去自我介绍说:“刘处长,我们是滨江市财政局的!”然后,指着杨一帆说:“这是我们市财政局新上任的杨局长。刚到任,今天特意赶来拜访省厅的领导。”
杨一帆马上向前两步,伸出右手向那个刘处长奔去,刘处长似乎刚反应过来,那只拿笔的右手很勉强地与杨一帆拉了一下。
李加华把刘处长桌对面的椅子向后挪了挪,示意杨一帆坐下。杨一帆坐下后,说了一些滨江的经济发展,没有省厅特别是预算处的支持是不可能的,以及以前对滨江财政支持很大,今后更应该支持等等的话。
那位刘处长不知是听了还是没听,肢体和面部表情没什么反应,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办公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过了一会儿,刘处长才把眼睛从电脑上挪了下来,用目光扫视了一眼屋内的人。杨一帆发现,当他看见赵山丹时,眼睛就像放了电一样,露出惊慕的表情。在省厅,赵山丹就像一片彩云,飘来飘去。
杨一帆心想,到各处室拜访只是见个面而已,也不用说得太多,说多了也没什么必要。于是,他站起身说:“处长您忙吧,我们再到其他处室看看。”说罢,转身朝屋外走去。出了门又说:“处长,别送了,欢迎您到滨江市财政局做客。”说完,转过身要与刘处长握手告别,待转过身一看,那位刘处长根本就没有动,仍然在原位上坐着,双眼还停留在电脑屏幕上。
杨一帆尴尬地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第3 章初现波澜
“我们要吃饭,要养家糊口!”教师上访初现资金风波。
杨一帆既气愤又万般无奈,为鼓励税收确定激励机制。
城关镇中小学一百多名教师集体到市政府上访,要求解决工资待遇问题。韩可要杨一帆马上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杨一帆匆忙赶到市政府。
市政府大门外这一百多位上访者已经将大门堵上,大门保卫为了防止这些人进入,已经将政府大门关了。这些人吵吵嚷嚷,市政府一位副秘书长和信访办主任正在与这些人讲着什么。
车无法直接开进去,杨一帆只好下车,从旁边的小门进入市政府大院。
韩可一脸急躁,见杨一帆进屋,劈头就问:“上个月的工资怎么还没有发下去?城关镇中小学教师集体上访,把政府大门都堵上了,韦书记刚刚给我打过电话,要求市政府尽快解决!”
杨一帆看到韩可急切的样子也感到事态严重,自己刚刚到财政局,就碰上教师上访的事儿,心里觉得有口气堵得慌,急忙解释说:“上个月财政收入入库太少,按照预算进度至少应该组织进来全年的百分之十,实际,只入库了百分之五多一点。其他几位副局长与我说,这属于每年年初都会出现的正常现象……”
韩可不高兴了,语气冷冷地说:“工资都发不出去了,还算正常现象?那你说说,什么是属于不正常现象?”
杨一帆见韩可批评自己,忙辩解道:“韩市长,我是说,两个税务部门每年年初税收上不来,而到了年末又集中入库,形成前紧后松现象……”
“怎么紧也不行,能不能采取点措施,想想办法,做到均衡入库?”其实,韩可主管财政这么多年,他心里清楚每年税收出现的这种状况。只是杨一帆不知道的是,作为主管财政工作的副市长,他在当初选拔财政局局长人选时推荐的是另外一个人,市委书记韦继东没有采纳他这个主管市长的建议,这让韩可心里有很大想法,所以,自然要把一腔怨气发在杨一帆身上。
市政府副秘书长与秘书小马走进办公室,向韩可汇报说:“院内那些老师指名道姓要见张市长,张市长正在开会,传话委托您全权处理。”
韩可听说是张市长要求自己处理这件事,忙对副秘书长和小马说:“那好,就按张市长的意见办,你们俩下去一趟,让他们派几个代表来,听听他们有什么意见有什么要求?”
副秘书长和小马转身要出去,又被韩可叫了回来:“再有,我听到外面有警车声音,是不是动用警察了?马上给公安局打电话,让他们把警察撤回去,对待老师们不能采取这种手段,容易激化矛盾,公安局也不区别区别上访对象,尽给政府添乱!”
副秘书长说:“好的,我马上去落实!”说完与小马下楼去了。
韩可又与杨一帆商量:“一会儿老师们上来,咱俩先确定一个日期,便于答复他们,你说,还要多少天才能把工资发下去?”
杨一帆说:“这件事我还要回去落实一下,组织税收的重点在两个税务局,咱们干着急也没用!要不以市政府名义跟税务部门打打招呼?”
“你先把财政这方面工作做好,能组织多少就组织多少!税务部门由我向大宁市长汇报,让大宁市长直接跟他们说!当务之急能不能先组织些收入把眼下的事儿解决了?”
这时,门外有了嚷嚷声。
韩可说:“是老师们来了,咱俩再敲定一下,三天,三天时间全部把工资发下去,怎么样?”
杨一帆为了把握起见,对韩可说:“三天时间太紧,怕是难以筹措这么多资金,要不明天我去省财政厅看看能不能先借点?”
到了这时,韩可觉得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应该给杨一帆留点时间筹措资金:“好,那就抓紧组织点钱,争取三天内优先把教师工资发下去!”
副秘书长和小马领着几位老师进屋,韩可热情地打着招呼,并让老师们坐到沙发上,还要小马给老师们倒茶。
五位老师应该是第一次进市长办公室,不断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显得有些拘谨。
韩可见他们坐定,满面笑容地说:“几位老师到市政府反映问题,我们欢迎啊!我受张大宁市长委托,专门听取你们反映的意见、要求,争取尽快解决。这不,我把财政局长也喊来了,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敲一下,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说完,他用手指指杨一帆。杨一帆欠了欠身子,向老师们点了点头。
几位老师听说是代表张市长接待他们,而且,财政局长也来了,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韩可扫视了一下几位老师,和蔼地说:“别急别急,慢慢说,最好一个一个地说,我特意把其他工作都放下来,目的就是要好好接待各位老师,咱们的时间还够用,好不好?”
几位老师互相商量了一下,对其中一位老师说:“李老师,你先说。”
他们说的李老师在五人中年龄最大,被老师们推荐出来,显然阅历丰富。
李老师上访也没忘了客套:“韩市长,我们这些老师到政府来,影响市长工作了,首先向您道个歉!可是,我们不来不行呀,教育局对我们的事儿一直没有个说法,开始还有一位副局长接待接待我们,后来,连个人影也见不到了。到市政府来也是万般无奈,如果不是这些老师们生活遇到了困难,我们也不想这样做!”
李老师话说得很诚恳,给人感觉就像自己做错了什么。
韩可说:“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我也一直在寻找机会想与你们直接面对面地交换一下看法,你们看,这不是机会来了吗?你们有什么说什么,把你们的想法、要求统统都说出来!”
李老师见韩可态度和蔼,受到鼓舞:“我们就是向市长您反映两个问题,一是工资不按时发放的事儿;二是去年国家调资时的‘阳光工资’没有兑现。”李老师说完,问其他几位老师:“就这两件事儿吧?”
四位老师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是,就这两件事儿!”
韩可刚才已经听副秘书长和小马说过老师们要上访的内容,把准备好的话向几位老师解释:“你们说的这两件事儿,其实政府早就考虑了。先说第一件事儿,老师们的工资不能按时发放问题,主要原因是咱们的税收不能及时征缴入库,财政存在短收现象,当然了,这个责任在政府,我们没有把工作做好。首先,我这个主管财政工作的市长应该承担主要责任。我刚才与财政局杨局长商量了一下,我们正在加大工作力度,采取积极措施,争取三到五天把这件事儿解决了。在这里,我也向你们做个保证,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情,即使市政府把其他该办的事情都停下来,也要优先把老师们的工资发了!”
几位老师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满意地笑了。
“还有‘阳光工资’的事儿。‘阳光工资’是国家在调资时,为了调动地方的积极性,制定的一项工资政策,国家根据各地经济发展水平划了一个不能突破的工资上限,由地方政府视财力状况决定何时涨,涨多少。各位老师可能知道,我们市的财力并不十分好,是个仅能够维持吃饭的财政,这笔钱拿出来不是一个小数目。目前,机关干部包括我,都没有拿到这部分工资。我说这话完全没有敷衍搪塞你们的意思,但是,请你们放心,市政府正在积极想办法筹措这笔钱,争取近期内把‘阳光工资’兑现了发下去。如果不能完全筹措齐,我的意见是即使机关干部不发这部分工资,也要先把老师们的补发了!”
为了证实自己说话的分量和可信度,他问杨一帆:“杨局长,财政局是不是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没问题!请老师们放心,我们财政局保证兑现市长的话,一会儿回去后,我们马上组织筹措资金,落实市长提出的要求,尽快优先把你们的工资发下去!”在这个场面杨一帆要与市长保持协调一致。
他俩的这一番话,让老师们很感动,噼噼啪啪鼓起了掌……
从市政府回财政局的路上,杨一帆打电话告诉李加华通知几位副局长到他办公室开会。
几位副局长到齐后,杨一帆把刚才在市政府遇到的教师上访的事儿以及韩市长提出的要求对大家说了。
副局长滕飞说:“一季度财政收入减少的原因是咱们没有及时与两个税务局衔接、沟通,如果衔接、沟通及时可能会避免出现这种情况,这属于不正常的正常……”
杨一帆听滕飞话里可能有蹊跷的事儿没有说出来,就问几位副局长:“怎么个不正常的正常?你们把知道的所有情况统统说出来,看看采取什么措施才能把这件事儿办好?”
钱进说:“一般情况下,每年到这个时候我们都要找两个税务局坐在一起联系一次,开个会。”
杨一帆仍不明白地问:“联系什么?开什么会?前些日子不是已经开过全市财政税务工作会议了吗?”
滕飞说:“那是全市工作会议,属于年度例行会议,一般情况下会后还要专门召开一次小范围的协调会,大家坐到一起商量商量如何组织税收,然后留他们班子全体成员吃顿饭。”
杨一帆表情惊讶,不十分理解:“咱们还用请他们吗?这么搞是不是庸俗了些。”
滕飞又说:“请不请你决定!国、地税是‘三权’在上部门,年年的税收任务定下来之后,他们头三个月不按时征缴,到年末集中入库的事儿以前也有过。但是,那样,机关干部就要压工资。工资问题特别敏感,特别是教育、卫生,你晚开支几天轻则打市长公开电话,重则组织一帮人到市委、市政府上访,这不,又发生了老师集体去市政府上访的事儿了。要是提早打算也许能够避免。”
“其实,请他们吃饭只是一种形式,主要是组织税收的奖励机制必须与他们讲清楚。”吴欣多补充说。
“奖励机制?给他们什么奖励机制?”杨一帆不懂,甚至感到困惑。
钱进解释说:“就是每年两个税务局与咱们财政局达成口头协议,完成全年税收任务后,市财政拿出一定数量的资金奖励税务干部,这也是这些年形成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杨一帆有些气愤:“税务部门为国家征缴税款,是责任也是义务,天经地义的事儿,还要奖励?真是岂有此理!”
赵山丹爱讲实话:“不奖也可以,但是,估计可能会带来一些后果。你不奖他们,他们不给你超收不说,甚至强调以涵养税源,不能杀鸡取卵的理由连年初确定的税收任务都有可能完不成。他们是上管单位,人事关系在省里,地方拿他们也没办法。”
滕飞解释说:“其实就是一种激励方式,奖好了他们就能按时完成税收甚至能超收,咱们则从超收部分返还他们一部分,既调动了积极性,又不影响咱们整个支出计划,羊毛出在羊身上,一举两得。”
杨一帆无言,半晌说不出话来。考虑了一会儿,看看除此之外目前也没有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只好点头同意。心想,在财政和税务之间也存在这种潜规则?
杨一帆对几位副局长说:“前有车后有辙,老局长留下的规矩咱们马上改也很难,不管怎么说,只要对事业有利的事儿咱们就办!滕局长你负责请国税局班子成员,钱局长你负责请地税局班子成员,今天晚上都到‘金碧辉煌’大酒店,开组织财政收入协调会。”
协调会开得非常成功,其效果超出杨一帆的想象。
国税局局长对杨一帆说:“杨局长,你刚到财政局就这么看重我们,我们国税局也要千方百计替杨局长分忧解难,这样,我们国税局保证明天组织两千万税收缴到财政专户!”
地税局局长也不甘落后,拍着胸脯表态说:“杨局长你放心,我们地税局也要充分挖潜,明天也争取组织不少于两千万税收入到财政!”
杨一帆高兴起来,也向两位税务局长承诺说:“在这里我也先跟你们说好,到年末,你们两家税务局完成全年税收任务时财政拿出四百万元,每家税务局两百万元,专门用于奖励税务干部!如果超收,按超收额的百分之一返还给你们税务局,作为‘业务费’补充经费不足!”
国税局长很是兴奋:“杨局长,你说的话可要算数。要是这样,我们的工作也好开展了,基层税务干部的积极性马上就能调动起来,均衡入库的愿望我可以保证很快就能实现!”
地税局长更是信心十足:“我们完成全年计划没有问题,你那两百万我们是收定了!超收按百分之一补充经费的话你可要算数,年末地税局争取拿上它百万元以上!”
国税局长见地税局长如此说,大有超过他的趋势:“对对!杨局长,你如果能够兑现的话,我们国税部门也争取拿个百万以上甚至更多!”其实,国税局长心里有数,这点税收对他来说是胸有成竹的事儿,因为,按目前国家税种划分,国家税务局征收税款比地税局相对容易。
杨一帆的心里更加高兴,他略算了一下账,如果真能实现,两个税务局仅仅拿出四百万元奖励资金,而增加的税收可以达到亿元以上,真是一个十分可观的数目呀!
第 4 章执法护帑
杨一帆把座右铭挂在办公室墙上,时时警示自己,为民理财,不徇私情。
人大主任说该帮助还是要帮,你当财政局长我们都为你说过话的,你看着办。
市文联主席李天放打电话给杨一帆,说:“听说你到财政局当局长了,除了祝贺外我也给你送点礼,不知喜不喜欢!”
杨一帆知道这是李天放在与他开玩笑,也知道他说的礼物指的是什么,就说:“祝贺没有必要,你送的礼物不管是什么我都喜欢!”
不一会儿,李天放来到杨一帆办公室,腋下夹着两个画轴,杨一帆一看,知道是李天放写的书法作品。李天放是杨一帆的文友,笔名诗草,两人经常以文会友,挥毫唱和。李天放爱好文学、诗歌,造诣最深的应数书法,前年,省书法协会换届,他被选为省书法协会副主席。他的书法风格主学欧体,兼习颜、柳,写出的书法就像他的名字收放自如、飘逸清俊。这两幅作品写得相当有根底,又装裱得非常好,显然李天放是精心准备的。李天放将两幅画轴展开,与杨一帆共同观看,这两幅作品分别写的是:
“储水百担,用水一瓢;广厦千间,夜卧七尺;家资万贯,日食三餐。”
“常修为官之德,常想立身之本,常思贪欲之害,常怀律己之心。”
杨一帆一边欣赏一边说:“你的书法遒劲有力,自成一系,有大家风范。”两人切磋了一会儿书法。
杨一帆说他比较喜欢第二幅,把它挂在办公桌对面的墙上,一进屋就能看见,他认为这个内容符合自己当前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作为警句对自己可以随时起到警示作用。另一幅李天放提议挂在办公室里面套间的墙上。
杨一帆知道自己财政局长这个位置来得很艰难,尽管很是注意,但是,目前仍已成众矢之的,因此暗暗告诫自己,在财政局长岗位上一定要低调,做事一定要谨慎,争取干出一些政绩来,让安排自己的韦书记满意,不给那些觊觎财政局长位置的人留下话柄。他把这些天了解到的问题梳理了一下,认为当务之急必须做好三个方面工作。第一是协调好与省财政厅的关系,按照现行的财政体制,离开省财政厅的支持寸步难行。去省财政厅与厅长见面以及衔接相关处室工作已经做了,效果也不错,以后再通过工作关系继续保持联系,逐步加深感情,相信联系省财政厅这方面工作问题不大。第二,杨一帆认为当前的突出工作是大力组织财政收入,建立一个完整的财政收入增长常效机制。而财政收入的依托是税务部门,前几天与税务部门建立税收征缴方式也已经完成。再就是财政局内部还应该对各部门“非税收入”进行一次重点检查。根据检查出的问题再研究出一些制度,保证把“非税收入”这只“老虎”赶进笼子里。第三是要利用这次国家机关改革机会,彻底解决财政机关工作散漫、效率不高问题。这头三脚要是踢出去的话,财政工作肯定会迎来一个崭新的局面,想到这儿,杨一帆信心十足。
在局党委会上,杨一帆提议成立了“非税收入”领导小组,自己为组长,几位副局长任副组长,几个重要科室的科长都是领导小组的成员。
杨一帆亲自带队的组由财政监督局、预算科、国库科参加。另一组由钱进带队,他分管的科室参加。第三组吴欣多带队,也是他分管的科室参加。
滕飞与赵山丹没有安排检查事宜,在局里处理日常工作。对这次检查杨一帆还制定了检查方案,分别报给市委、市人大财经委、市政府、市法制委等上级机关,求得他们的支持。对被检查单位如土地局、公安局、交通局、城建局等在检查之前下发了检查通知。
按照检查方案要求,杨一帆带领的检查组首先来到公安局一分局,对辖区派出所的收费情况进行了检查。
市公安局对这次检查非常重视,公安局主管经侦的副局长、一分局局长都参加了。
在清明派出所,检查组要求所长提供户口迁移收费收据,罚没收据存根。
派出所长急忙喊来户籍员。户籍员是一位刚从警校毕业的小女孩,业务显然不大熟练,从铁卷柜翻出一大堆收据存根,乱乱地堆了一桌子。
财政监督局的小王见状,发愁地说:“这么多票据没法一张张看,不是有一本总账吗?你们把总账拿来吧?”
派出所长又把记账员找来。记账员拿出一本账交给小王。
财政监督局李局长说:“把你们的办案笔录拿来,最原始的那个。”
派出所长在卷柜里又将办案笔录找出来交给李局长。
见小王在看总账、监督局长在翻看笔录时,公安局副局长对杨一帆等人说:“这边让他们工作着,咱们到所长那屋坐坐,喝点茶。”
杨一帆对监督局李局长和小王说:“你们辛苦点,我们到别的屋说话儿。”
派出所长办公室里,所长一再说办公条件太差,人一多,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公安局副局长也诉苦,说:“千差万差就一条,差钱!每年就那么点办案经费,我这个主管经侦工作的深有体会,除了办点案子其他什么也干不了。”
派出所长说:“不敢远地方办案,出几次差,那点经费就没了。”
公安局副局长恳请杨一帆说:“明年做预算时,千万将派出所的办案经费提高一些。”
杨一帆笑了笑说:“其实,没来财政局之前我也跟你们的想法一样,总想让财政局多安排点经费,来财政局后才知道,财政局跟咱们过日子是一样的,财政收入有限,而用钱的地方又实在太多了,满足了这个满足不了那个。”
派出所长并不理解,指着窗外的一台面包车说:“请各位领导看看我们的办案车辆,现在,犯罪分子的车辆比我们的不知要好多少,办案时坏车抛锚是常有的事儿,就这样的车还只有一辆,修车、加油都是我们四处讨要!”
公安局副局长十分同情手下干警的工作:“是困难些,基层工作难开展,条件太差。”
这时,财政监督局长、小王他们进来。杨一帆问:“发现什么问题没有?”
小王说:“有一些。户籍工本费已经取消了,他们还在收。”
李局长将办案笔录重要内容一一记在本子上,对派出所长说:“在你们的办案笔录上有五次是抓赌抓嫖的,特别是记录一次大规模十几人聚众赌博,是吧?”
派出所长说:“是上个月抓的,都做了处理。”
“按照常规你们抓了那么多人,而且是聚众赌博,应该有赌资呀?可是,办案笔录上一个字也没有,赌资哪里去了?”
派出所长额头冒汗,嘴也变得笨拙起来:“赌资?好像没有吧?”
“不可能,那么多人参与赌博,没有赌资?这个理由不能成立,难道他们是在玩游戏?”李局长坚持原则,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小王对杨一帆说:“杨局长,按规定所有收费都应该实行‘收支两条线’,全额上缴财政。可是,这个派出所把收到的各项收费、罚没收入直接坐支,全部用于各项经费支出了,一分钱也没上缴,这个问题十分严重!”
杨一帆说:“这种现象本不应该发生,说明执收执罚部门在资金支出上随意性很强,也说明我们在执行‘收支两条线’这方面的管理还不到位,应该从制度上着手,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财政监督局长说:“是应该管一管各项收费了,好多部门通过国家行政手段赋予的收费权力,变成了部门利益,权大的多收多得,权小的少收少得,没权的不收不得。”
杨一帆说:“我来财政局后了解到,我们目前对‘非税收入’实行收缴分成的做法,百分之二十留在财政,百分之八十返还收费部门或单位。这样一来,就形成了刚才李局长说的那样,多收多得,少收少得,苦乐不均的现象。群众意见很大,财政负担不但一点没减轻,还增加了支出,这种状况是应该改一改了。”接着对李局长和小王说:“你们把这方面的情况归纳一下,整理出一份材料,作为一个问题向市委、市人大、市政府汇报。”
派出所长自我感觉十分委屈,辩解道:“如果财政能够满足基层派出所办案经费,我保证收的钱一分不少,全部上缴!”
杨一帆说:“这不是你一个所的事儿,其他地方也有,是一个共性问题。作为主管这项工作的财政部门,必须要严格执行国务院关于加强非税收入管理的决定,从严管理。你们现有的罚没收入、各项收费必须全额上缴财政专户。对你们截留坐支非税收入的问题我们回去研究一下,看看如何处理。”
公安局副局长急忙请求杨一帆给予关照,又掏出手机打电话向局长林桐汇报。
三个检查组检查完成后,杨一帆在会议室听取了检查组的情况汇报。
钱进汇报了他那个组的检查情况。钱进说:“我们这个检查组重点检查的是土地局收取的土地出让金情况。去年,土地局共收取土地出让金三亿五千万元,已经全额缴入财政专户,实现了‘收支两条线’。问题是出在土地出让金返还比例上。你们知道,土地出让金是我们弥补财政支出不足、平衡预算的主要来源,一旦流失对我们的损失是巨大的,我认为返还的比例明显不合理。”钱进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
杨一帆见钱进不想说,觉得他遇到不好开口的话,也不勉强,转而对吴欣多说:“吴局长,说说你那组的情况。”
吴欣多说:“我们这个组检查的重点是交警队和交通局的路桥收费,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有些问题相当严重。交警队每年收费及罚没收入两千多万,这些年财政只是象征性地留了百分之五,其余全部返还给交警队补充经费不足。而财政每年给交警队做的预算一分不少,而且,在业务费上要比其他部门高出许多,咱们是一枪俩眼!这边支出一点没省,那边收费照样返还,形成新的分配不公。路桥收费问题也很突出,咱们滨江一共有八个收费站,每年收取路桥费一亿三千多万。当时修路桥的钱都是贷的款,仅银行利息每年就应该还八千多万。可是,八个收费站现有人员四百五十多人,平均每个收费站五十多人,也不知哪来的这么多人,每年人员费用支出就高达两千两百多万。在账上我们发现,交通局机关用车、招待费等等开销都在收费站报销,收费站成了交通局的小金库!你们没听外面的人说吗?这个部门缺钱那个部门缺钱,就是交通局不缺钱,交通局局长都不知道财政局在哪办公,因为他们从来都没有到财政局要过钱。现在,收的那一亿三千万,去了费用只能还个利息,本金一分钱也还不上,到后来,弄不好又是一个财政埋单。”吴欣多越说越气愤,最后,索性看着杨一帆不说了,意思很明显:你看怎么处理?
杨一帆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心里一时没了主意。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他对检查组的人说:“一会儿我要到市政府开会,今天的会议先开到这儿,各个检查组回去都考虑考虑解决办法,不忙着下结论,下次咱们再议。”
回到办公室,钱进跟了进来。杨一帆问土地出让金是怎么回事?
钱进说:“这件事涉及到退休的老局长,他主持工作时与土地局定下协议,答应将收取的土地出让金按百分之五留下作为土地局经费使用。你想,三个多亿的出让金的百分之五就是将近两千万。而且,随着经济的发展,房地产业的逐步做大,土地出让金逐年增加,这样发展下去,土地局留下的经费会越来越多,到最后还不成了第二财政局!今天会议上有老局长的亲信,为你考虑,所以说出来不好。”
杨一帆看钱进这么谨慎心里明白,他说的老局长亲信其实指的是滕飞。于是笑着说:“你在财政时间长,经验丰富,你也琢磨琢磨,怎么解决这些问题?”
开会期间,李加华已经两次催促杨一帆,市人大办公室来电话,通知杨一帆马上去领就职委任状。
杨一帆很不理解,每次人大任命的委任状都是通知办公室去人取回来就算完事,怎么这次还要亲自去?
到了人大,杨一帆先到办公室屋里。人大办公室几个年轻人见是杨局长来了,急忙起身让座,还递上一杯茶水,对杨一帆很是亲切。
办公室主任告诉杨一帆,市人大主任苗桐要亲自为各局一把手颁发任职证书。苗桐五十六七岁,刚从市委副书记的岗位调任市人大主任。在他主管干部的时候,杨一帆曾跟他提出过要求调整工作的事,但都以杨一帆是特殊专业技术人才、统计专家、市里缺少这样的干部为由,一直没有音讯。
一进苗桐主任的门,苗主任正在翻看报纸,双眼从老花镜镜片上部探出来,见是杨一帆来了,急忙摘下眼镜,起身与他握了一下手。接着用手指了指对面,示意杨一帆坐到沙发上,办公室的人又进来给杨一帆倒了杯茶。
“一帆,到财政局很忙吧。”苗主任关心地问。
“是忙了些,苗主任。”杨一帆实事求是地回答。“虽然与统计局比是忙些,在统计局我也是亲自干,财政局班子副职多,多数工作都分给他们了。”
“听说你们最近在抓非税收入?这个问题非常严重,我们人大已经说过多少次了,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原来的老局长因为要退休了,这事一直拖了下来。现在,你全力抓这件事,找到了问题的症结,看来,你进入角色很快,说明我们选你当财政局长选对了。你到财政局工作,我主管干部时是有考虑的。这次工作变动,市委征求人大意见,我也是投了赞成票的,这次市人大召开常务会议对新调整的几个部门正职也是排除干扰,一致通过。所以,你可以放开胆子工作,市人大在职权范围内会全力支持你。每年的财政预算报告还是要市人大审查通过的。”
“感谢苗主任对我过去工作的支持和帮助,也感谢苗主任对我这次到财政局工作的提携和厚爱,您老人家提拔重用的干部很多,我也是受益者之一呀,我呢,只有努力工作来报答各位领导对我的关心和爱护。也请苗主任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一帆能做到的事,肯定尽力去办。”
“不需要你们办越格的事,只要好好工作,做出一些成绩来,我们就放心了。”完全一副领导派头,杨一帆想。
“只是呢,市里在搞招商,我呢年纪大了,出不去,也不想出去了。明凡副主任他们替我挑担子了,要去南方招商,听说经费不够,你帮帮他们,可能的情况下打破常规,多帮助解决解决。再有,几位副主任要求换换电脑,平时上上网看看新闻,可能的情况下也一并考虑考虑,这事你看着办!”这看似商量实则命令的语气,杨一帆从进苗主任办公室那一刻起就想好了,这个苗主任可不是好惹的茬儿,他提出的事儿不解决肯定是不行的。在这里过多的解释也没有什么用处。于是,索性一口应承了下来。
这时,苗主任从身后的书柜里拿出一个红色封面的委任状,递到杨一帆手里。杨一帆也做出很恭敬的样子用双手接过来,又说了一些客套话,回去了。
路上,杨一帆想,自从到了财政局之后,还没有主动看望市人大、市政协、市纪检委、法院、检察院等领导。今天的事儿给自己敲了警钟,抽点时间到这些部门走一走。
第5 章机构改革
机构改革就像一柄双刃剑,改不好要出问题,必须慎重行事。
重要岗位谁说情也不行!必须安排素质高、能干事的人!
市委书记韦继东在全市机构改革动员大会即将结束时用特别严厉的语气强调:“这次机构改革是建国以来最大的一次机构改革,涉及面广,特别重要,和全体机关干部包括干部家属切身利益息息相关。各部门一定要严格按机构改革方案提出的要求,按部就班地搞好这次机构改革,绝不能走样,绝不允许出事!”
为了突出他讲话的分量,临了,他还加重语气地说:“在这次机构改革中,哪个部门没有办好,不按改革方案办走了样,市委就要追究哪个部门的责任,决不姑息迁就,决不心慈手软!”
散会后,主管农业的副市长姜南招呼杨一帆到他办公室坐坐。姜南很关心地询问了一些去财政局工作的事儿,然后对杨一帆说:“一帆呢,前几天我批了一笔农业开发资金,是良种推广项目的资金,快一个月了这笔资金还没到户,你回去查一查,看看差在哪个环节上,争取尽快把资金拨下去,否则误了农时我这个主管副市长可是有责任的!”
杨一帆一听就非常气愤,心想这又是个别科长利用手中的权力在搞权力游戏!如今,连副市长下拨的专项资金都敢截留,胆子实在太大了!急忙对姜南说:“姜市长,我马上回去查查,看差在哪里?查明原因马上拨下去!”
在统计局时杨一帆就知道,财政局个别干部是有背景的,市里不少领导干部的亲属都安排在财政局工作。目前,这些人不少已经在各科担任一定职务,差一点的也是副科长或者主任科员什么的。由于个别人手里掌握拨付资金的权力,又缺少相应的制约机制,造成门难进脸难看的现象。这次,正好遇到了机构改革,心想,要借机构改革和纪检、监察部门规范权力运行机会把机关人员调整一下。但是,又感觉心里很不踏实。原因是,目前,自己在财政局还没有形成新的人脉关系,跟随自己工作思路的“四梁八柱”还没真正确立起来。对这些人仍处于观察、了解阶段,既看不出哪个科长对自己靠近,也没看出哪个对自己疏远。
农发办在财政局是科级单位,这次机构改革省农发办已经升格为副厅级单位,市级的农发办也准备提格为副处级单位。主任初胜利是韩可媳妇姨妈的儿子,管韩可叫姐夫。原来只是一个乡镇的农业助理员,通过韩可的关系先是调到市农业局,后来又调到财政局的农业开发办。去年,原来的主任退休他接上了主任。杨一帆把他找来,问:“姜市长有笔良种补贴的资金已经批了很长时间还没到户,你查查这笔钱现在在哪个环节上,督促一下尽快把它拨下去!”杨一帆没有点破这笔资金有可能是差在他那里。
果然,这小子听完杨一帆的话,略一沉吟说:“杨局长,你说的是那笔资金呀?那笔钱我已经签出很长时间了,现在还没到?好,我一会儿查查差在哪儿了!”走到门口时,又折了回来,对杨一帆说:“杨局长,听说机构要改革了,我先给你打声招呼,因为我一直在农口工作,又熟悉农业开发,机构改革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农业开发办干了!”
杨一帆听这小子口气挺大,就说:“改革的方案还没出来,具体谁去哪里还没法确定,现在我没法回答你,这事儿以后再说!”
初胜利又进一步提出要求:“听说农发办要提格为副处级?这对我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如何你得让我接着当主任,这事儿前几天我已经跟我姐夫说了,到时候你也得替我想办法呀!”
杨一帆见初胜利把韩可搬出来压自己,心里就有了气,说话的语气也很硬:“你这个主任刚当上几个月就又想升了?你知不知道科级干部到副处级至少得在这个岗位上干满两年?这是规定,谁有权力破这个例?”
初胜利不达目的不罢休,厚着脸皮说:“这事儿还不好办吗?农发办提格后,你把主任这个位置空着,我前面不再安排人,工作由我先主持着不就行了吗?待我正科到副处级年限够时顺理成章就接上了!”
杨一帆觉得再与他说太多也没用,就想尽快把他打发走:“农发办升格的事刚报到市编办,能不能批还不知道,如果批了,到那时我再综合考虑,好不好?”
初胜利马上转变态度,向杨一帆赔着笑脸:“杨局长,惹您生气了,向您赔个不是。”接着,他满脸媚笑地凑到杨一帆面前,趴在杨一帆耳边神秘地说:“杨局长,如果我当上副处级农发办主任,天天给您买好烟抽!”
杨一帆哭笑不得,装作亲切实则搪塞他说:“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烦我好不好?”
初胜利看见杨一帆脸上露出笑容,认为杨一帆认可了他的想法,高兴地走了。
下午,杨一帆找来国库科长要看那笔农发资金拨了没有,国库科长拿来拨款单,杨一帆看见上面的拨款日期是今天!显然,是上午才开出的。
杨一帆意识到,财政局机构改革的难度可想而知,这将是一场难打的硬仗。
省财政厅的机构改革是先完成的,传来的消息令杨一帆感到欣慰,省财政厅已经将原来的十一个处室变为十八个,内设处室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七个。为了上下对口,市编办批准市财政局也增加七个科室,这样可以多安排七位科长,多少能减轻一些压力。
财政局目前有四十个属于公务员的行政编制,现任科长和主任科员有二十五人。按照改革方案,各部门科级岗位一律实行竞聘上岗。同时提出,副科长、副主任科员经部门党委同意,也可以参加科级岗位竞聘。副科长、副主任科员有十四人。也就是说,总计有三十九人有资格竞聘十七个科长岗位。其结果是,有十二个人必须另行安置,竞争相当激烈!对杨一帆这个一把手是一个十分严峻的考验。
前两天,一位副市长给杨一帆打招呼,说他的孩子现在在法制科任副科长,希望杨一帆在机构改革时给调到国库科或者行财科、社保科什么的,杨一帆很为难。
这些天在家里,几乎每天晚上都有机关干部来找他,杨一帆家的门铃响了一遍又一遍,烦得杜翠萍懒得开门。
今晚上门的是会计师事务所的一名年轻干部,杨一帆只知道他叫王晓明,是局内唯一一个五科考试一次过关的注册会计师,小伙子业务精湛,知识渊博,是一位可塑性很强的年轻人。王晓明一再说着打搅的话,踯躅着对杨一帆请求:“杨局长,这次机构改革我想留在财政局,不想随会计师事务所推向市场,如果有机会想回到局里工作,因为我学的是财政专业。”杨一帆对王晓明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于是,没有考虑过多就说:“你有这个想法很好,这次机构改革,会计师事务所的人员可以随着走,也可以留在财政局,主要由你自己选择。具体什么结果等到党委会研究后再确定,我同意你的想法,你耐心等待吧。”王晓明开心地笑了。
会计师事务所是财政局下属事业单位,这次机构改革是推向市场的单位之一,这些人都不愿意离开财政局,所长李杰这几天一直在找杨一帆,就会计师事务所人员的去留问题让杨一帆帮助想办法。
这时,门铃一声声响起,杨一帆知道又有人来了……
杨一帆在局党委会研究财政局机构改革方案会上,要求大家发言,提出自己的意见和想法。
副书记在局内分工主管党办,这次机构改革自然由他主抓。资历也老些,他对市委、市政府改革方案有些想法:“市委、市政府下发的机构改革方案讲得很有原则,定的框框都比较粗,线条似的,没有太多可操作性,把一些矛盾都交给了下面,给基层工作带来困难。”
滕飞显得理性些,说:“市委、市政府也有他们的难处,这么多部门、单位,情况千差万别,定得太细了,反而不利于工作。”
赵山丹是靠自己能力上来的,平时就看不惯局内那些依靠背景趾高气扬的领导家属。这些人也认为赵山丹是女局长,又是党外干部,位次还排在最后,平时不把她放在眼里。这股怨气早就想发一发了,她的发言充满火药味,气愤地说:“这次机构改革,就是要体现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不管是什么人,有什么背景,靠山多硬,谁能竞聘上就让谁干,要不然他们都快成咱们的领导了!”
钱进这两天也接到几个电话,都是他分管的科室打来的。因为是副局长,如果制定了一个自己无法说上话的方案,上对那些领导,下对曾经管过的干部都无法交代。他说:“我觉得,不管市里的方案如何要求,有一点是必须把握住的,就是党委任命这一条必须坚持。咱们财政局是一个综合业务部门,专业性特别强,有些人整天埋头业务,没时间去联络感情。这些人一旦竞聘不上工作谁干?说句违反党性原则的话,我们对有些人该照顾的还得照顾,也不能完全照抄照搬市里的方案。”
杨一帆觉得钱进说得在理,但是,这种违反改革方案的话不能公开说出来,只能体现在具体操作上。一方面市里要求必须公开竞聘;一方面有些人还要关照,这让他十分为难。钱进的话提醒了他,只要有党委任命这一条,就有了回旋余地,心里有了底。但是,他还要观察观察班子成员其他人的意见,防止由于意见不统一班子内部出现矛盾。
杨一帆示意副书记将初步拟就的财政局机构改革方案念给大家听听。
副书记说:“按照市里的方案要求,公开竞聘是必须的,这个不能改。在这个大原则下,初步拟定了四项原则,也可以说是四道程序:
公布竞聘条件,公开报名;
演讲,公开打分;
群众投票,公布票数;
当场任命,张榜公布。”
副书记解释说:“演讲的分数占百分之二十,群众投票的分数占百分之八十,两项分数加在一起为总分,作为排名顺序和当场任命的依据。”
沉默了一会儿,滕飞说:“这个方案太直接了,当场任命容易激化矛盾,甚至会当面争执起来,出现那种情况我们就被动了,有可能控制不了局面。”
钱进、工会主席也担心这个方案,说:“我们当裁判有可能挨打啊。”
杨一帆觉得在这种关键时候,对班子成员出现的争论问题自己应该出来拍板了:“大家都认为这个方案需要改,我也觉得有些欠妥,斟酌了一下,提点个人想法,请党委成员商议,我觉得是不是将目前的四项程序改为五项:
1公布竞聘条件,公开报名;
2演讲;
3群众投票,当场公布票数;
4党委任命;
5张榜公布。”
对于自己提出的方案,杨一帆进行了解释:“演讲打分的程序取消,以群众投票为准。群众票数必须当场公布,否则,会认为我们暗箱操作,那样麻烦就大了。群众的票数出来后,按票数多少截止到十七名。这十七名就是我们十七个科室科长的人选。但是,具体安排到哪个科室,我们再召开党委会由局党委根据政治、业务素质、所学专业任命。为了保证改革稳步进行,票数低于前十七名的可以依次申报主任科员、副科长、副主任科员岗位,争取每一个人都安排一个岗位,做到人尽其位,各得其所。”
大家都说这个意见好,既照顾了大多数,又体现了党委的权威。
竞聘演讲会如期召开。负责人事工作的副书记主持演讲会。按照方案,三十九个够条件的科级、副科级依次进行了演讲,竞争十七个科级岗位。
演讲前,这三十九个人都到台前抽取了演讲的顺序号。副处级以上局领导、不参加竞争上岗的其他干部坐在台下听。
市委组织部干部科,市人事局各派来一名干部进行监督。据说是韦书记提出来的,目的是防止竞争不公。
演讲的题目由演讲人自拟,主要围绕机关科室本职工作确定内容,每人限时十分钟。
演讲结束后开始投票。
说来也怪,投票结果出来后,令杨一帆大惑不解,那些领导亲属票数大都很高,有三分之二在十七位之内。
杨一帆觉得这事儿让他难以理解,特别是对平时工作不求上进的一名科长获得较高票数感到奇怪,他怀疑这些人采取了拉票或者贿选等手段,他将钱进叫到办公室问是不是存在这个问题?
钱进说出一个值得回味的现象,他说:“他们用不着采取那些办法,因为这些人有些优势没人与他们相比。”
杨一帆问:“优势?你指的是什么?”
见杨一帆懵懂不解,钱进有些神秘地向杨一帆抖落实情,说:“这些人工作业务能力水平虽说一般,但办起事儿来能量要大得多,他们有背景,经济条件好,交往层次高。这几年,谁家孩子上幼儿园、小学、中学,甚至大学,当兵、复员安置等等一些事情,凡是求到他们,大多乐于帮忙,往往都能办成,围绕他们的人也多。所以,这些人人缘好交下不少人,根本不用采取那些手段。过去不是有一家公司招聘广告上说‘有良好政治背景的优先’这句话吗?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嘛!”
杨一帆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应该打破常规学会逆向思维,这世道真的变了。
党委会开得很顺利,按确定的方案根据得分多少,杨一帆把这些人一一都安排了。虽说不完全满意,可也没有太大的矛盾。几个提出要求的职位没有被满足的人员,又通过市领导打电话找杨一帆,杨一帆以暂时不好平衡,将来再做调整为由,婉转地搪塞过去了。
对那些没有竞争上岗位的,杨一帆都单独找他们谈了话,这些人个个慷慨激昂表达不平。为了稳定这些人的情绪,杨一帆只能好言劝慰,说些肯定的话又指出他们的不足。最后征求意见似的根据他们提出的想法、要求,把这些人一一安排到较好的科室做了主任科员或副科长。又说些今后就是竞争的年代,机会对于你们还很多,要加强学习,密切联系群众等勉励的话。
对预算科、国库科还有行政政法科等对财政局来说举足轻重的科室,杨一帆态度十分坚决,无论什么人说情他都不为其所动,坚持安排了几个作风正派、有能力、有水平、学历高的年轻人担任科长。
对会计师事务所走向市场的问题杨一帆在党委会上确定了两个原则,一是严格按市政府机构改革方案办;二是留去自愿。就是说会计师事务所走向市场是必然的,这个市财政局无法改变也不能改。所谓留去自愿就是愿意走向市场的财政支持,并且按工龄给予一定经济补偿;不想走的由财政局负责将这些人安置到财政局所属事业单位,级别待遇不变。这个意见受到会计师事务所人员的欢迎,结果大部分人员留了下来,所长李杰与另外一位刚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要求离开财政局走向市场,成立了大鹏会计师事务所。杨一帆对这件事给予了热情鼓励,同时在经济上给予了就高不就低的补偿。
王晓明也得到满意的安置,杨一帆将他安排到预算科任副科长,作为后备干部储备起来。第6 章趋炎附势
妻子批评小赵:你尽犯傻,干啥工作不辛苦?就你辛苦,在领导眼里你是应该的。
杨一帆感慨地说:咱俩这关系还用这个吗?你救过我的命!你的事我过几天想办法。
司机小赵这几天好像有什么心事儿,接杨一帆的时间有时也不那么准了。本来,杨一帆应该用财政局的司机开车,上任那天,办公室主任告诉他,原来给局长开车的司机前些天骨折住院了,一时半会儿上不了班,他已经与统计局打过招呼,借小赵再给杨一帆开一段时间车。杨一帆记得,小赵曾经说过要求调来财政局的事儿,只是考虑到自己刚到财政局时间不长才没有答应他,是不是这小子觉得没有希望了才这样的?
杨一帆自当上统计局局长之后小赵就给他开车,因为统计局工作不十分忙,除了开个会,去省里汇汇报,几乎是每天两点一线。当时,小赵还没结婚,如今,小孩儿已经上小学三年了。其实,小赵这样做是有原因的,他曾经救过杨一帆的命!
五年前的一个初冬,杨一帆与小赵去省统计局开会,当天,刚刚下过一场小雪,路面比较滑,路上杨一帆还嘱咐小赵要注意安全,不要着急。走着走着,阳光把雪照化,路面的雪又变成了冰。当时那辆车没有ABS,不具有防侧滑功能,在遇到一辆农用车时,小赵踩了急刹车,车子一下子滑到路沟里,车头变车尾,翻了!车翻的角度是杨一帆坐的副驾驶位置面向沟里,小赵的位置朝上,小赵压在了杨一帆的身上!过了好一会儿小赵才清醒过来,他摇摇头,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挣扎着爬起来,一脚踹碎挡风玻璃,爬了出去。
他看见坐在副驾驶的杨一帆已是满脸鲜血,昏了过去!他顾不了许多,爬上公路,拽着吓傻了的农用车司机,跳到沟里,把杨一帆抱了出来。接着,又把杨一帆放到农用车上,把那个农民身上穿的皮大衣垫在杨一帆身下,开着农用车就跑。多亏快到省城了,直接送到医院……
由于抢救及时,杨一帆被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抢救完杨一帆,医生又对小赵进行了检查,小赵这时才发现自己断了两根肋骨。
为这事儿杨一帆一直心存感激。此后,杨一帆也曾经在一些事情上尽可能关照小赵,比如,有去南方出差的机会带上他;在机关发放福利、奖金等方面给予许多照顾,两人相处得很好。
现在,自己工作变动了,而且,用小赵的话说是个好单位,小赵要来财政局工作也是情理之中的。
这几天小赵与爱人已经去杨一帆家里两次了,都没有见到杨一帆,杨一帆回来时杜翠萍也没有告诉他。
第一次去杨一帆家,杜翠萍见小赵夫妻也没说什么,小赵唠了一些在统计局先后为杜翠萍爸爸和杨一帆服务的事,杜翠萍不冷不热地敷衍着。小赵知道,就是救杨一帆那几天杜翠萍对自己热情过,过后,一直很冷淡。回来的路上,妻子说:“杨局长的媳妇对咱们不热情,像欠了她债一样。”
小赵说:“她就那样,在她眼里我就像她家雇的男保姆。”
“你也是,财政局好是好,可我总觉得那不是咱们应该去的地方,那里面领导干部亲属多,关系复杂,你那条件跟人家比都比不上,你还非要去,这些天就像丢了魂似的。”
小赵媳妇在市内一所小学当老师,还曾经教过杜翠萍的儿子。她说:“我听说,想往市财政局调,除了有人还得花钱。我们单位魏老师的爱人就在市财政局,她说,当年为了往财政局调花了不少钱呢!”
小赵说:“这个我明白,但是,我总觉得我为杨局长服务了十多年,辛辛苦苦的,没功劳还有苦劳呢,他应该知道啊!”
妻子说:“说你犯傻你还不信,在单位干工作没有不辛苦的!你自己觉得辛苦?可是在领导眼里你就是应该的,因为,你本身就是干这个的嘛!在单位工作首先要服从领导,舍得辛苦,付出努力,放在谁身上也得这么做!”
小赵一时没了话语,心想也是,自己就是一个司机,就会摆弄方向盘,不伺候领导还会干啥。沉默了一会儿又恳切地对妻子说:“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事到如今还得想个办法争取把事儿办成呀?”
妻子想了想下决心似的说:“咱也送点礼吧?要不然,你这个事儿总是拖着没个成。我发现杨局长的媳妇当家,家里家外说了算,咱就把钱送给他媳妇就行,走走夫人路线,让她与杨局长说点好话。”
小赵有些为难:“就凭咱俩那点工资,孩子还上学,哪有钱送呀!”
妻子认真起来,很严肃地说:“就是借钱也得送!这是正事儿,我支持。咱俩手里还有一万多,再从我妈那拿点,凑够两万就行。”
小赵摇头:“两万?是不是太多了?”
“多什么多?要是人家收了,还应该是看你这么多年没白为领导服务一回,否则,这点钱在人家眼里就像过年给小孩子压岁钱!”
“行,就听你的,明天晚上咱俩再去一趟。”小赵终于有了信心。
第二天下班后,小赵送杨一帆去宾馆吃饭,进宾馆时杨一帆告诉小赵就不要等他了,吃完饭后坐市政府的车回去。
趁这机会,小赵急忙给妻子打了电话,两人立即来到杨一帆家,演绎了一场小人物送礼的生活剧。
杜翠萍见是这几天频繁登门的小赵夫妻,就觉得他们夫妻一定有事相求,心里十分反感,对待二人的态度冷淡了许多,只是将他俩让进屋里后,一句话也没说就在沙发上逗起了家中养着的一只宠物犬。
小赵看这只宠物犬,长长的白毛,上身修剪得非常整洁,头部的毛高一些,两只耳朵耷拉着,四只爪子毛茸茸的,走起路来像踏着四团雪。只是四条腿很细,毛也很少,露出肌肉来,两个耳朵上还打了两只蝴蝶结,整个宠物犬像个小狮子。
等了足有二十多分钟杜翠萍也没有与小赵和妻子说话,一会儿用梳子梳理着宠物犬的毛,一会儿拿些狗食喂给宠物犬,嘴里一再“秀秀、秀秀”地叫着。小赵很是着急,再看妻子时,妻子仍然满脸挂着笑意颇有耐心地等待着。
又过了一会儿,妻子觉得杜翠萍没有与他们说话的意思,就站起身来倒了一杯水放在杜翠萍面前并顺势坐在了杜翠萍身旁。这时,但见那只宠物犬就像小孩子一样从沙发下叼出一只拖鞋放在小赵妻子面前,她装出非常高兴的样子用手抚摸着宠物犬的头,满脸堆笑地对杜翠萍说:“嫂子,这只小狗真可爱,通人性,它的名字是叫比熊吧?我们学年组有个老师家里也养了一只,不过不是白色的,颜色有点黄。”
杜翠萍见小赵妻子喜欢她养的宠物犬,脸上露出笑容,立刻更正小赵妻子的话,表情上有些鄙夷似的:“这是法国贵妇犬,比那种比熊犬好多了。”
小赵说:“一定很贵吧,得几百块钱!”
杜翠萍不屑一顾:“我也不知道多少钱,听说一两万块呢!”
小赵和妻子一听杜翠萍不知道宠物犬的价格,心里立即明白,这只宠物犬肯定不是自己花钱买的。
趁杜翠萍高兴,妻子示意小赵将衣兜里的两万块钱拿出来。
小赵小心翼翼地从衣兜里拿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小包交给妻子,妻子将小包递到杜翠萍手里,笑吟吟地说:“嫂子,你看这么多年杨局长和您对小赵一直关怀备至,我和小赵一直心怀感激,总想谢谢杨局长和嫂子您,始终没有机会,最近,我被学校评选为市级优秀教师,发了点奖金,想给您买一件貂皮大衣。白天,我们俩去商场选了半天也没选好,一是怕买完的颜色嫂子相不中,二是又担心穿在身上大小不合适,所以,就没有给您买回来。嫂子您是最懂得服装的人了,什么衣服一穿在嫂子您身上,既漂亮又得体!我和小赵商量就不给您买了,给您拿了点钱由您自己去买吧!”
杜翠萍没有想到小赵夫妻能送钱给她用于购买衣服,心里高兴了许多,痛快地接过小包。小赵分明看到杜翠萍接过钱后用手捏了捏钱的厚度,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
小赵一直没有听到妻子说钱的数量,心想,应该说出来让杜翠萍知道知道,否则,怕她不跟杨一帆说,办事儿的效果肯定不好,再一个,杜翠萍真的认为这钱是给她用来买衣服的那就更糟糕了。小赵知道杜翠萍的为人,十有八九这事儿不能与杨一帆说。于是,接上妻子的话说:“嫂子,那是两万块钱,买衣服用不了的,是我想求杨局长帮我办工作的!”
妻子看小赵实话实说,急忙用手拉了一下小赵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往下再说。趁着杜翠萍愣神的机会,妻子怕杜翠萍反悔,拉起小赵对杜翠萍说:“嫂子,我们家里还有点事儿,改天我们再来!”说完,急急忙忙地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小赵埋怨妻子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妻子说:“你没看见杜翠萍听说咱们给她的钱不是给她买衣服的,看样子要退给咱们,如果咱俩再在那儿待着,她要不收钱了,那这事儿不就白费心了?”
小赵一想也对,一路沉默不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在去市政府的路上,杨一帆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用报纸包着的小包交给小赵。“这是你送给你嫂子的吧?”
小赵的脸腾地红了,话说得也不流利起来:“是我爱人的意思……她说……要感谢这些年你对我的关照……”
“你们两口子也真是,净办糊涂事儿!昨天,你们刚走我就回来了,看见你们拿去的小包我就收了起来。你想过没有,你跟了我那么多年,还救过我的命,那叫生死之交哇!你这么办把咱俩的感情不是全都弄没了吗?”想起那一幕杨一帆激动而又动情,接着又解释又安慰地说,“你要来财政的事儿,你也看到了,我最近实在太忙,每天乱事缠身。再一个我刚来,有些事情还得理顺理顺,等忙完了这一阵子我尽快落实……”
“杨局长,”不等杨一帆说完,小赵急忙说,“我不着急,在哪干都是开车,就是跟您习惯了,也说不上怎么了,总觉得心里不大得劲!再一个,新来的统计局局长还不知道什么脾气秉性,我真担心伺候不好,不像您,我有毛病您也能迁就我。”
杨一帆知道小赵说的是心里话,心里又激动了一下,说:“好,小赵,等等,等等!”同时,杨一帆看见小赵直了直腰,脚下的油门踩了下去,车,快了许多。
第7 章出台新政
不是我杨一帆独出心裁、标新立异!现有财政体制非改不可。
财政部门是代表国家理财的,就是要改变把国家的钱变成部门甚至个人利益的现状。
韦继东找杨一帆,问他:“这几天有些部门向我反映,说你们已经对财政收入支出制度进行了改革,将罚没、收费全部纳入预算管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一帆立即明白了韦继东找他的原因,心想,自己有关加强“非税收入管理”的做法还真没有向韦继东汇报过,想必是市委书记对自己和这项工作有了想法?在这里有必要说个清楚,解除他在这方面的疑虑:“韦书记,我来财政局后,立即对我市财政工作现有状况进行了认真调查,了解了一些情况,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其中最重要的问题就是‘非税收入’的比例已经占到整个财政收入的百分之五十还多,超过了其他收入。这么大的比例收入以前基本处于监管不力、放任自流的状态。因此,将‘非税收入’纳入预算管理是一个比较好的办法。前几天,我们组织人员对‘非税收入’进行了检查。根据检查出来的问题,我们局党委一致认为应该对‘非税收入’进行严格管理,几位副局长也提出不少好的建议好的办法。其中,将各部门收取的收费、罚没收入纳入预算,抵顶部门支出就是一项改革内容,这样能够大幅增加财政收入,同时,能够节省下来大量资金,集中财力办更多的事。由于这项工作是实践阶段,本想运行一段时间看看结果,然后再向您汇报,今天,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在这里直接向您汇报汇报。”
杨一帆有理有据的话,令韦继东耳目一新,直观认为杨一帆是个干事的人!这让韦继东感到欣慰。原来准备批评他的念头烟消云散,说出的话也明显有表扬的意思:“原来是这么回事?一帆,你到财政局时间不长,能考虑出这么多问题不容易呀,说明你已经进入角色了,你的这些想法都对,对此我持肯定态度。但是,财政问题由来已久,有些积重难返,涉及方方面面的利益,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你想过没有,如果现在就把这些部门的既得利益削弱或取消,那会是一种什么结果?比方说,那些罚没单位,会不会该罚不罚,甚至就不罚了?这不,政法委、公安局他们一会儿就来,向我反映缺少办案经费怎么解决?”
“韦书记,这个我也考虑过,这个方案一出台肯定要引起各方面的关注,涉及方方面面利益关系,甚至会遇到抵触。这个好办,对那些收费或者罚没单位咱们还要按以前三年平均数给他们确定收费和罚没指标,完成了按正常核定经费,超额了给予奖励,完不成适当扣减。所有这些,希望得到韦书记您的支持。”杨一帆见书记基本肯定了自己的做法,索性提出了请市委书记支持的请求。
韦继东很赞赏杨一帆这种敬业精神,内心里觉得把杨一帆放到财政局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但是,刚刚政法委、公安局都找过他向他告状,说是没法办案了,他已经告诉他们到他这儿来,听听各方面意见。在这种时候,作为市委书记应该为部门撑腰鼓劲。“一帆啊,类似这么重要的改革应该听取各方面不同意见,主要是多征求征求人大和大宁市长的意见,他们的意见和想法非常重要。但是,我个人意见就是你们出台的方案只能是‘暂行规定’,凡事要留有充分余地。”
杨一帆暗暗佩服韦继东考虑事情的全面,自己还真没有想到这个层面。但是不管怎样,看出韦书记对自己提出的加强“非税收入”管理是赞同的,就说明自己考虑的想法有了初步成功。于是马上表态:“韦书记您放心,我一定能把这件事办好!”
这时,市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一前一后进来。看见杨一帆在屋里连声招呼也没打,气呼呼地坐在沙发上。
韦继东见到这个情景,知道他们是冲着杨一帆去的,对他个人有成见有想法,也不理会,笑笑说:“我正与杨局长研究‘非税收入’的事儿,正好你们俩人也来了,也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政法委书记明显是在向市委书记告状:“最近,中央部署‘扫黄打非’,省里也要求打‘第三战役’,公安局收取的罚没收入已经全额上缴财政专户,缴上之后找财政局要就没了下文,现在一点办案经费也没有,怎么‘扫黄打非’?怎么打‘第三战役’?”
公安局长满嘴怨言:“从年初到现在,打绺窃追逃犯,破大案积案,大小战役打了十几个,整个公安机关几乎都出动了。特别是最近中央部署的‘扫黄打非’和‘第三战役’,时间紧任务重,所有警力都奋战在第一线。还有‘3·22’黑道火拼致死人命案,至今仍有两个重案犯在逃,那可是公安部督办的案子呀!如果没有办案经费这些工作都要停下来了。车没油、出差没钱,韦书记,我们公安局的工作没法干了呀!”
这最后一句话让韦继东很生气,态度十分严肃地说:“财政局刚刚要对‘非税收入’进行一些管理,在你们这儿就遇到了阻力,你们这是在为部门争取利益呢还是在跟市委叫板呢?怎么?有钱就能干事儿,没钱就什么事儿也不能干了?”
公安局长见自己说话说过了头,马上转变态度,急忙解释:“韦书记,我是说我们公安局现在确实遇到了困难,这不是来请求市委领导帮助解决的嘛!”
政法委书记看场面的情绪不对,急忙出来帮忙打着圆场:“韦书记,省里对这次战役要求很严,必须限时完成,否则,要一票否决的。公安局现在真的是一点办案经费都没有,搞这么大战役,总得给点‘草料’钱吧?”
政法委书记目前兼任市委常委,年龄大资历老些,在书记面前敢讲话。
韦继东也觉得政法委书记的话在理,是啊,办案经费一分钱没有也不行,特别是刚才公安局长说的“3·22”大案,上次省政法委书记来时自己也做了近期破案的保证,这事耽误不得。特别是政法委书记说的一票否决的话,更让韦继东动心,搞不好真要是为了没有完成打战役任务,其他工作都很好的情况下被一票否决,实在是得不偿失。于是,看似对政法委书记说,实则是对杨一帆:“我们改革的目的不是要把你们的经费管死,如果那样就失去了改革的意义,所谓改革实质目的在于将‘非税收入’纳入正常收费渠道,做到应收必收。在支出上要保持科学合理,防止苦乐不均的现象发生。一帆,他们公安局最近缴上多少罚没和收费?”
“来时我向国库科了解,目前账上是三百多万。”
听到杨一帆说的资金数额,韦继东想了一个既能解决当前办案经费又不至于挫伤杨一帆积极性的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说:“我看这样,从今天开始我们采取旧事旧办法、新事新办法解决办案经费不足问题,财政局继续划拨一些经费,要保证办案的正常需要,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些战役打好打完整;这次战役打完后,今后的‘非税收入’要严格管理起来,坚决实行收支两条线!”
杨一帆见书记如此说,马上表态:“好吧,先给你们拿出五十万解决办案经费问题。”
公安局长说:“五十万不够,至少也得八十万!”
政法委书记说:“这次战役时间长,按要求的时间还有两个半月,八十万估计都不够用。”
公安局长显然怒气未消,说话语气中带着火药味:“杨局长,我们辛辛苦苦收上来的钱,你们这么控制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杨一帆见公安局长有这种观念,就一字一顿地说:“你们的钱?亏你说得出口!公安机关依靠国家赋予的执法权收取的各项费用都是代表国家收取的,财政部门是代表国家理财的,把收取的费用交给财政监督管理理所当然,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我们这次强化管理只是刚刚开始,今后就是要改变把国家利益变成部门利益甚至个人利益的不合理现象!”
公安局长正在气头上,反讥道:“你是说我们把收上来的钱当成自家的钱,把钱没用在正地方浪费国家钱财了?”
韦继东看俩人打起口水仗,急忙劝阻:“好了好了,不要在这方面争执好不好?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为了事业,一帆,先给他们拨下去八十万,保证办案正常运转,让他们把这几个战役打完!”
杨一帆也不想在书记面前与其他部门把关系搞僵,顺着韦继东的话说:“韦书记说给你们拨八十万,那好,我回去就拨!”
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看看没有再争取的余地了,与韦书记打过招呼就气呼呼地走了。
过了几天,土地局、交通局、城建局等部门纷纷向市长、书记诉苦,由于收费上缴不能返还,缺少经费机关工作受到影响。市人大财经委还要例会专门听取财政局的情况汇报。杨一帆感慨,自己想要搞点改革怎么这么难!
这次是张大宁找杨一帆,他可能听说韦书记为政法委、公安局协调资金的事,见到杨一帆也没提加强非税收入的事,只是说检察院、法院、土地局、交通局等部门找他,要求将诉讼费、出让金等收费的返还比例提高一些。
杨一帆暗暗高兴,心想,过去财政局就像一个出纳员,处于被动的位置,各部门从财政局拿钱就像应该似的,没有一个领情道谢的,国家资金被大量浪费。现在,只是把制度改了一下,情况就大不一样了。但是,杨一帆冷静起来,今天市长找他商量“非税收入”的事,应该认真听听他的意见,哪怕是批评自己也不能反驳,千万不能让他有什么想法,将自己努力的结果付诸东流。
“张市长,本来这件事我应该早些向您汇报,只是去省厅开会耽误几天,比例的事您定,您说怎么办我们财政局就怎么执行!”一见张大宁的面杨一帆就向他解释,同时把主动权交给了张大宁。
张大宁认为杨一帆要求加强“非税收入”管理做得非常正确,这些年,他早就有要加强这方面工作的打算,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虽然表面上这是财政部门的职责,实质上是在为自己这个市长聚财敛财。因此,听完杨一帆的话十分高兴:“我觉得‘非税收入’管理是应该加强,也到了非管不可的地步!但是,多年形成的制度要改也要有个时间过程。这些部门的利益受到削弱肯定要有抵触情绪,说什么的都有,顶着不办的也大有人在。我觉得我们要确定一个大的原则,就是把复杂账算简单了,千万不要把简单账算复杂了。我想是不是考虑个适当比例,既增加了财政收入,又起到了强化管理的作用。以前,咱们是按百分之二十分成吧?”
杨一帆说:“对,是按百分之二十。”
“那么,这次咱们实行倒二八分成,就是将原来给各个收费单位百分之八十费用改为百分之八十留在财政,百分之二十返回,你看怎么样?实行后各收费单位能有什么反响?”
“你是说,实行倒二八分成?”杨一帆对市长有如此大的手笔感到振奋,怕自己没有听明白又问了一句。
“这是我考虑的初步想法,提供你们参考,最终确定多少你们财政局拿出具体意见,然后上政府常务会议。”
“那就按您的意见办吧!张市长,咱们出台一项政策非常不容易,高了低了都不可能满意,索性一步到位,收到专户里再说。这样,主动权就掌握在您手里,将来,各部门申请资金时可以一事一议,该给的就给,不该给的坚决刹车,区别情况灵活把握。”
张大宁非常赞成杨一帆的意见,认为杨一帆为市政府解决了一个多年想管都没有管好的难题,马上表态支持:“好好,就按你说的办!这些部门有多少钱花多少钱,有多少钱也不够用,还是要从严把握。”
杨一帆心情特别舒畅,觉得他与市长在加强“非税收入”这件事上沟通得恰到好处。
第8 章郊游结缘
“春风得意马蹄疾”,密友相邀郊游,体验民俗,品茶论道,饮酒叙旧。
“一夜情”引出一段浪漫的情缘。
杨一帆心情好的原因是自从到财政局工作后想做的几件事全部如愿以偿,达到了预期效果。
好朋友赵大丰邀请他去清河山庄郊游。杨一帆也觉得这一段时间确实忙了些,既没有休闲时间又没有与几位密友相聚,现在应该放松放松了。然而,令杨一帆没有想到的是,这次郊游竟牵出一段刻骨铭心的情缘,甚至不觉中让他推翻了为自己定下的诺言。
杨一帆有四个密友。一个是现在开车的赵大丰,是他高中时的同学。后来考上大学新闻系,毕业后在省城一家报社当记者,后来升到栏目副主任,十几年前,嫌报社清贫下海经商,利用在军区当参谋长的岳父关系,扩建部队蔬菜基地淘到了第一桶金。以后又搞房地产开发,建加油站等,又建了这个清河山庄,据说资产在亿元以上。
第二个密友欧阳木,也是杨一帆的高中同学。考上外省一所工科学校,毕业后在市内一家企业当技术员,之后当副厂长、厂长。近几年地方国有企业效益不好,开始是勉强开支艰难维持,最后放假回家。只有厂长、副厂长、会计等人在单位留守,靠财政拨付的“关停维护费”维持。最近,市里搞企业改制,国有资产整体出售,欧阳木联系南方一家企业,准备以这家企业的名义对企业整体购买。
第三个密友蔡铁钢。高中毕业后去部队当兵。由于精明头脑活,在部队考上军校,从排长、连长、营长一直干到团长,在部队干了十五年,眼看提到师职无望,主动提出转业到地方的。部队干部到地方安置要降一个级别使用,因此,蔡铁钢只能安置个副处级,蔡铁钢也提出要到财政、税务、银行等部门工作,安置办从综合情况考虑将他们这批转业干部全部分配到了公、检、法,蔡铁钢则去了公安局政治部,给了一个副处级侦查员的职务。
第四个密友彭卓,高中毕业后下了三年乡。恢复高考后考上省内一所医科大学。现在市内中心医院任副院长,主管内、外、五官等科室,还负责医疗器械、药品采购等工作。
清河山庄离市区一百二十多公里,处于三省交界位置,有“鸡鸣三省”之称,用赵大丰的话说是本省的“金三角”。
子弹头汽车直接开到清河山庄一号楼台阶上,几个长得很标致的姑娘早已站立在门口了。
欧阳木打趣地说:“大丰,你的金三角没有刀光剑影,倒是有点像人间瑶池呀!”
“人间瑶池比不上,比南方的小桥流水、亭榭楼堂还稍逊一筹,但在本市那还是数一数二的!”
“别吹,看景色倒是新添了不少景点吧?”蔡铁钢问。
“得得,一百多公里的路也不算远,估计你们也累不着,现在,咱们就走走转转,看看我新增的景点和服务项目,顺便再给我提提好的建议。另外,财神爷驾到,方便时给我拨个千八百万的也是可能的。”赵大丰将目标盯上了杨一帆。
“我这个财神爷是过路财神,只知道钱看不见钱,充其量是个市长的出纳员。”杨一帆自我解嘲地说。
“你看你看,哭穷了不是?来不来就封口了,还没真的跟你要呢!”赵大丰笑着说。
欧阳木挖苦赵大丰:“你小子攒下这么大的家底,除了财政局就你有钱了,听说你的钱霉得都长毛了,哪天晒钱的时候我们都来帮忙,免得把你累坏了。”
赵大丰不想再说下去,转移话题说:“行了行了,你们随我走,看看我的园林景观。”接着又补充道:“不过,话可说回来了,各位都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物,参观归参观,参观之后,可不能一言不发,一定要给我找点毛病,提提建议。”
一行人边说笑边走。
红楼前面左转,楼边有个月洞门式的建筑,在外面看,似乎有些像院围墙,走过月洞门,眼前豁然开朗。
一道小河蜿蜒曲折通向一边。对着月洞门有一座小桥。小桥是用松木杆儿搭就的,桥面铺上木板,立柱、杆头木纹年轮清晰可见,整座小桥小巧玲珑,旁边立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通幽桥”三个字。
离小桥约二十米远的河边有一架水车,潺潺作响的水声推着水车慢慢地转,水车下有几只绿头鸭正在水中嬉戏捉鱼,这动静结合的景色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过了小桥是一片草地,品字形建着三座蒙古包,中间的那个比两边的大了许多,每座蒙古包都是新粉刷过的。通往蒙古包的小路是天然石块铺成的,弯弯曲曲,在草丛中伸延到每个蒙古包门前。
走到最大的蒙古包门前,赵大丰指着一块木板说:“你们看,我给这几个蒙古包起的名字如何?”
“‘蒙古大营’?好名字!”欧阳木首先赞美道。
“这四个字使人陡增许多遐想。”蔡铁钢立即来了精神,神采飞扬地说:“当你在辽阔无际的大草原上飞马驰骋,甚至金戈铁马地厮杀,突然回到久别的家乡。那种马奶飘香,恬静温馨的感觉真是无法想象。”说完,两手一摊,双目紧闭,似乎嗅到了马奶香味。
他的表情把大伙逗乐了。
蒙古包前面的广场上矗立着一尊雕像,一位身着蒙古袍的女子,骑着一匹骏马,手持弓箭。骏马前蹄腾空而起,后腿半卧,一张弓拉成满月目视前方,一方头巾飘向身后,英姿飒爽。
赵大丰说:“听说过‘响铃公主’的故事吗?那段美丽动人的故事就发生在这儿。”
大家说你这叫牵强附会,作秀。赵大丰也不解释只是笑。
接着众人转到蒙古包侧面,有一架勒勒车停在那里,马鞍、套马杆一应俱全放在车旁。勒勒车明显是新加工的。但是为了体现古老悠远,用火烙、染色等手法做了旧。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彭卓诗兴大发,禁不住朗诵起《敕勒歌》来。
在坡度约有四十五度的一片山坡前,赵大丰说:“这是我的独创,冬天是滑雪场,夏天叫滑草坡,坡上长满了毛茸茸的绿草,松软得像毡子一样。”说完招呼几名工作人员,每人送上一个类似冲浪板一样的滑板,用牵引索道拉众人到坡顶,一个一个坐着滑板从坡上滑下来。顷刻间,笑声、喊声响成一片。
欧阳木、蔡铁钢、杨一帆都说好玩、刺激,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在一片湖面上,十几个人正在垂钓。说是钓鱼池,其实是在湖边上用网围上一块地方,分成几个小块,类似网箱养鱼。将买来的鱼分品种放进去,由垂钓者去钓。钓出的鱼按重量卖给垂钓者,带回家也可以,就地加工也行,多数人选择了后者,虽然价格比市场高出许多,但因为是寻找乐趣,自然没人在乎价格多少,仅这一项,每年就赚了不少。
杨一帆对钓鱼不感兴趣,将赵大丰送过来的钓竿放到一旁,坐在遮阳伞下欣赏起别人垂钓来。
赵大丰嘱咐山庄的工作人员,鲤、鲢、鲶等鱼都要捞一些拿去加工,特别是当地闻名的金色锦鲤、黄草鲢等鱼必须要有!
几个人又走了高尔夫练球场,山地车场,儿童乐园。大家都说累了。赵大丰让大伙上了面包车拉回红楼。
“大伙先上楼冲个澡,睡上一觉,养精蓄锐,晚上咱们好多喝点。”说完,每人递上一把钥匙。“房间我已经分好了,这个房间就是晚上休息的房间,钥匙请妥善保管。”赵大丰嘱咐道。
蒙古大营里,柔和的灯光照在四壁上,彩金描绘的墙上挂着蒙古刀、弓箭;另一面,有幅成吉思汗的画像。
走过一个身材苗条,身穿蒙古袍的小姑娘,款款地立在赵大丰身后:“赵总,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您看,上菜吗?”
“上菜上菜!大伙别感慨了,今天,咱入乡随俗,来个蒙古大餐,马奶酒、大块肉,尽管喝,尽管吃,一醉方休!”赵大丰招呼大家。
五个小炕桌,按蒙古包圆形方位摆放着,地上铺着地毯,中间一具烤熟的全羊散发着阵阵肉香,铁架上吊着一个铜壶,冒着气泡,里面煮着马奶咕咕作响。
五人坐定后,站在身后身穿蒙古族服装的小姑娘给每个人斟满一杯酒,然后端起来,用双手送到面前。
众人接过酒杯一看,这是一个非常精致的,雕刻着各种花纹的银质酒杯,灯光下闪着光亮。杯中酒足有二两多,端在手中沉沉的。
“各位哥们!”赵大丰是东道主,首先说,“承蒙各位光临清河山庄,特备此薄酒素菜不成敬意!咱们都是老同学,经过这么多年努力、打拼,都有了自己的事业,好的结果。另外,随着年龄的增长,咱们的同学情日益浓厚,语言在这里都显得苍白无力,只有真情才是地久天长!来,喝了这杯下马酒!各位看我的。”说完,用右手中指蘸了一点杯中酒在头上弹了一下,接着又用中指蘸了一点酒弹到地上,再用中指蘸一点酒点在自己的额头上,然后,双手端起酒杯送到嘴边,一仰脖,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杨一帆、彭卓、蔡铁钢、欧阳木纷纷效仿。只是这杯酒,实在是太多了,一口喝二两多。
每人面前一盘烤羊肉,一把蒙古刀。大伙也不客气,刀割手撕地吃开了。
赵大丰又提议,为了给大家助兴,欣赏欣赏蒙古的马头琴和蒙古舞。
话音刚落,进来两位手拿马头琴,身穿蒙古袍的小伙子。
“先来一首马头琴独奏《欢乐的草原》!”赵大丰告诉两位歌手。
大伙屏声静听。
一曲终了,大伙齐声说好。噼噼啪啪鼓起掌。
欧阳木同样用银杯斟满一杯酒,递给拉琴的小伙子。
小伙子也不推辞,端杯,弹酒,一饮而尽。整个动作连贯,娴熟。
接着,几个身穿蒙古族服装的小姑娘跳起了欢快的安代舞。
另一位小伙子随舞唱起了蒙古族歌曲。是腾格尔的《天堂》。歌声、琴声、掌声,舞蹈姑娘服饰的碰击声立刻响成一片。
唱完跳完一曲。五个跳舞的小姑娘彩云一样飘到面前,将双手托着的白色哈达恭敬地挂在五个人脖子上。
接着,从桌上端起一杯酒递到每人面前,唱道:“金杯斟满银色的美酒,噻咪噻咪,为了幸福生活大家干一杯,嘿……哎……大家干一杯!”唱完,将手放在起伏的胸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又是端杯,弹酒,一饮而尽。
再次落座,杨一帆嚷道:“不能再这么喝了!现在,已经是七八两酒的量了,再喝都得站着进来躺着出去了。大丰,还有什么节目先放下以后再来时用,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赵大丰说:“我看大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再说最后一句,然后,共同把杯中酒全干了。一会儿,咱们就回房间休息,我呢,为每人准备了一份礼物,不成敬意,万望笑纳。”
说完,赵大丰招呼一些人,连推带架把几个人扶进了宾馆。
杨一帆被安排在红楼第三层一个套间里。推门进去后,两个小伙子便退了出去。
今天,他确实很高兴,到财政局之后压抑的心情在这里得到了彻底的释放。心情好,酒就多喝了几杯。刚才吵吵嚷嚷的没觉得怎样,一到宾馆,觉得有些头晕,想马上躺到床上休息。
朦胧中听到卫生间有哗哗水响的声音。他想,大概是服务员给自己放洗澡水呢。
又过了一会儿,他想去洗一个澡,于是晃了晃头,挣扎着站起来,开始脱衣服。
这时,他似乎觉得卫生间的水声停止了,传出一些瓶瓶罐罐琐碎的声音。
卫生间里有人!杨一帆正在脱短裤的手停住了,跑到卫生间推门一看,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正在用梳子梳着湿漉漉的头发。女人并没有显出惊愕的样子,只是转身朝杨一帆嫣然一笑,继续梳着她那长长的头发。
真是一个绝色美女!刚洗过的头发被她左手拉成一缕,从脑后绕到左肩上,一幅美女梳妆图。白晳的鹅蛋脸,从脖颈到前胸泛着微红,洁白的浴巾半掩着那对高耸挺拔的乳房……
杨一帆有些失神地退了出来。跌坐在床沿上,愣愣地看着卫生间。原来,赵大丰说的礼物就是这个呀。
一会儿,卫生间的门开了。女人款款走了出来,刚才的浴巾变成了轻薄的纱巾,在卫生间背景灯的照射下,女人的轮廓十分鲜明。纤纤细手和那浪莺般的柔声细语,特别是沁人心脾的那股体香,使杨一帆大脑一片空白,这一夜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后来,杨一帆知道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崔灿。
第 9 章招商引资
“加快经济发展必须加大招商引资力度!”市委书记一番话语成为动员令。
申请资金的报告雪片一样飞来,这个财政局长真不好当!
市委、市政府召开全市招商引资大会后,请示拨付招商引资经费的报告像雪片一样飞来,令杨一帆有些招架不住。
按照市委、市政府招商引资工作方案要求,市机关每年要有三分之一干部轮岗招商、创业,三年普遍轮岗一次,各部门,各县、区主要领导要分期分批带队。招商引资任务是,处级干部每人每年招商引资一千万元;科级以下干部每人每年五百万元。会后,各部门三天内必须将今年轮岗招商干部名单报市轮岗创业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组长由市委书记韦继东担任,副组长由市长张大宁、副书记沈红、组织部长靳职担任。办公室设在市委组织部。办公室主任由组织部副部长兼任。
同时,制定了招商引资奖罚措施。完成招商引资任务的不奖不罚。超出招商引资任务的按超出额的百分之一奖励个人,资金由财政承担。而且,全市招商人员每年是五百多人,每人由财政拿出五千元作为差旅费,划拨到有招商任务的单位。
杨一帆对市里招商出台的奖励措施和出差补助心里没了底。五百多干部每人五千元,加起来将近三百万元,而且,这只是个平均数。市五大班子领导要是出去招商,天南海北一圈下来,少则二三万,多的五万也打不住。其他部门的局长了主任了,没有个三万两万也是不行的。
再就是奖励政策。按市里宣布的年招商五百亿不在奖励之内,确定年招商数额要达到一千亿元,如果那样,也就是说还有五百个亿是需要奖励的。按百分之一计算,奖励资金需要五千多万!这可是年初预算没有安排的,这笔资金最后从哪里出呀?
杨一帆把预算科长找到办公室,商量拨付招商引资差旅费和安排奖励资金的事。
预算科长是一个刚担任科长不久的年轻干部。机构改革时杨一帆力排众议让这个财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当上了令人羡慕的预算科长,面对杨一帆提出的问题他也是一筹莫展,脑门冒汗也说不出一个最终解决办法来。杨一帆觉得没有其他办法,决定把这个月机关干部的工资往后拖一下,先把各部门请示招商差旅费拨下去,免得落下不支持市里招商引资的话柄。
没过几天,招商局、项目办、经贸委、发改委纷纷打来电话,抱怨说,五千元的差旅费去深圳等地只能跑一个单程,南方住宿吃饭物价又高,请投资方吃饭了等费用总不能自己掏腰包吧?再说我们都是陪市领导出去的,他们是要有应酬的,这些花费我们也是负担不起啊。
杨一帆与他们讲了财政的难处。可是,这些人没有一个能听得进去的。财政,永远是一个人人想掏的钱袋子,杨一帆毫无办法。
这时,市委秘书长王渴望又从深圳打来电话,说他们陪同市委书记韦继东正在与澳大利亚外商洽谈引进美利努羊的事儿,明天还要赶到香港,与一个日本客商商谈引进lT产业的项目,走时带的二十万元钱现在不够了,让财政局马上往牡丹卡里再打进二十万元!
杨一帆找来国库科长商量汇款的事。科长说:“刚刚把这个月机关干部的工资拨完,国库里连两万块都不到了。”
杨一帆说:“市委书记的事是大事,跟人民银行说一下,先从他们那借二十万元,过些日子再补上。你做个拨款单,我签一下,回头这二十万元怎么处理咱们再商量。”国库科科长把手里的十几个报告递给杨一帆。杨一帆逐个看了一下题目。都是请款招商引资的。其中:还有人大、政协、纪检委、组织部、法院、检察院等等部门的。请的数额都在五万元以上。杨一帆锁紧了眉头。把报告还给国库科长。“这些就按市里定的每人五千元拨付,再多,财政也无能为力了。”
国库科长似有难处:“他们都说,钱少了我们招不来商引不来资怎么办?好像招不来商引不来资是咱们财政的事儿似的。”
“那有什么办法,这个月的工资现在才发,国库里没钱总不能把我当成钱花吧?就这样吧!”
杨一帆想如此下去满足不了这些部门需要不说,还可能给自己惹上一身不是,决定找一个地方躲一躲,李加华说市内有一家外地开的连锁宾馆,条件和档次都比较高,在那安排一个房间没人知道。于是,杨一帆与李加华来到连锁宾馆开了一个房间住了下来。李加华又给杨一帆买了一部手机,新要了一个号,这个手机号只有杨一帆和李加华知道。在连锁宾馆,杨一帆告诉李加华,除有极特殊情况时,如市委书记、市长找他时就往第二个手机打,其他人找他就说在省城开会或者是去南方招商了,李加华点头应允。
中午,李加华安排宾馆端上四个菜,拿来两瓶啤酒,两个人在宾馆的房间里吃了午饭。
吃过午饭,杨一帆刚要到床上休息,手机铃响,是李加华打到他第二个手机上的,一定有重要事情。
果然,李加华说省妇联主席葛悠蝉找他,看他手机关机就把电话打到办公室。并让他尽快给她回个电话。
葛悠蝉,这个曾改变杨一帆命运的女人,找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杨一帆想了想,拨通了葛悠蝉的电话。
“老同学,官升脾气长了吧?连我的电话也不接了?”听筒里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哪里,哪里,不接谁的电话也不敢不接书记夫人的电话呀,我一个小小的财粮官,头戴的乌纱帽是谁给的还能忘了?”杨一帆半开玩笑地说。
“我寻思也不能,刚当上财政局长就要做包公了?”对方的话明显是在揶揄杨一帆。
“得了吧,书记夫人,有什么指示只管说吧,我洗耳恭听。”接着,杨一帆向葛悠蝉抱怨:“悠蝉呀,这个财政局长真不好当!这不,刚刚上任没几天,请钱的报告一尺多厚,要钱的人比钱都多,都快把我当成钱花了!不是不接你的电话,实话跟你说,我是在宾馆里躲那些人呢!”
葛悠蝉故作认真地说:“让你受罪了是不是?这事儿责任在我,要不然,我再跟韦书记打个招呼,把你再调回统计局?那地方轻闲!”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笑过之后,葛悠蝉有些客气地说:“一帆呢,虽说你的钱紧张,找你要钱的人多,我再给你添点麻烦,你在可能的情况下帮助解决一下。你们当地市妇联响应市委号召,积极招商引资。目前,有两个大项目,一个是生产卫生巾项目,另一个是什么项目我也记不清楚了,她们都找我这个大姐帮忙,待会儿她们找你,就是想让你多帮助解决一下招商引资费用问题。再一个我听说她们机关的小车也不行了,三个领导一台车,你帮忙给买一辆吧,我们妇联的工作是需要财政支持的!就这样吧,晚上,省委还有个活动,非让我出席一下不可,行了,再到省里时来看我呀。”忙音,电话挂了。
葛悠蝉——杨一帆的大学同学。这个曾经与他有过刻骨铭心爱情的女人,如今物是人非,现在她已经是省委书记梁浩的夫人了。葛悠蝉的电话将杨一帆的思绪带入二十多年前的大学校园……
那是杨一帆考上大学报到的第一天。他起个大早坐着乡亲们送他的马车赶到乡里,再搭乘公共汽车赶到县城,坐上县城开往省城的火车,到学校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正是各个班级学生上晚自习的时间。走进校园,但见整座教学大楼灯火通明,校园里走动的人很少。显然,杨一帆错过了报到时间。四下张望,想找个人打听一下。正在这时,从学校大门驶进来一辆三轮车,开到杨一帆不远处停了下来。开车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下车后,打开帆布篷后面的门,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杨一帆看清了这是个女孩,背上背着一个包裹,脚下是一个很大的旅行箱。当三轮车突突突地开走后,只剩下小女孩在那儿四周环顾。一会儿,小女孩理了一下飘到额前的短发,又看了一下脚下的行李,露出焦急为难的表情。当她目光与杨一帆相遇时,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即赶了过来,银铃般的声音飘进杨一帆耳中。
“喂,这位同学,你也是来报到的吧?”不等杨一帆回答,一只纤手大方地伸了过来,“认识一下,我叫葛悠蝉,新生统计专业的!”
杨一帆愣了一下神,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被动地将手伸过去,握了一下女孩的手,自我介绍说:“我叫杨一帆,也是来报到的,我们是一个专业的!”刚从农村来到大学的杨一帆第一次见过如此开朗大方的女孩。
“是吗,那我们就是同学了,说不定还是一个班的呢?”女孩显得很激动,脸上泛着红光。
杨一帆打量了一下女孩。女孩长得清秀美丽,齐肩短发梳理得很别致,乍一看就像三四十年代大上海的女中学生,白衫衣衬托着那张笑脸更显出青春的激情与活力。
好在杨一帆带的东西不多,那天,他背着葛悠蝉的行李,楼上楼下地找报到处。待安顿下来之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后来,他们俩果真分到了一个班。因为是同时报到的,自然就成了同桌。以后,他们在学习上互相帮助,生活上互相关心。杨一帆的语文比较好,葛悠蝉的数学成绩优秀,杨一帆有时就替葛悠蝉写些作文之类的作业。葛悠蝉经常辅导杨一帆数学题。有时,杨一帆在食堂替葛悠蝉打好饭菜;葛悠蝉则替杨一帆占好图书馆的座位。校园里、月光下,处处留下了他们的身影……
就在大学即将毕业时,发生了一件让杨一帆刻骨铭心的事。
一天晚自习,葛悠蝉一直没有来,看着旁边空着的座位,杨一帆不知道从不缺席的葛悠蝉干什么去了,心里很是焦急,忙收拾好书回寝室找她。
当推开寝室门时,看见一位五十多岁很有气质的女人正和葛悠蝉在屋里说着话。见杨一帆进屋,葛悠蝉急忙背过身子在脸上擦着什么,待转过身时,杨一帆分明看见葛悠蝉红红的双眼,显然是刚刚哭过。
女人看见杨一帆进来,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里立即明白了:“你就是杨一帆吧?听悠蝉向我提起过你。我是悠蝉的妈妈,你来得正好,我想跟你说件事。”
葛悠蝉想制止妈妈,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听悠蝉说,你对她很好,这几年在学校也得到了你不少帮助,我做为悠蝉的妈妈很感激你,但是,你们现在还很年轻,现实中的许多事情还不太懂,你们应该趁着年轻多积累些知识,不要过早地谈情说爱。再就是我们两个家庭在一起不合适,悠蝉想要得到的幸福,你可能给不了。因此,我请求你放过悠蝉,让她去找属于她自己的那份幸福和生活方式。当然了,为了补偿你对她的帮助,我们考虑为你在省城找一份省直机关的工作,你看行吗?”
半晌,杨一帆才明白过来,葛悠蝉的妈妈要拆散他们俩,他看见葛悠蝉即难过又痛苦的样子,心像刀绞一样疼痛。他不想让葛悠蝉在这种艰难的抉择中折磨自己,尽管自己也在被这种情感所折磨。他知道,无法改变的农村家庭背景始终像山一样压着他,想摆脱更不可能。人是不平等的,也不可能平等,这是事实,杨一帆相信。农村出身的他与葛悠蝉之间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想逾越这条鸿沟对杨一帆来说是根本不可能和无法办得到的。
“伯母,”冷酷的现实让杨一帆清醒了许多,他想了想,心平气和又不失礼貌地对葛悠蝉的妈妈说:“我知道,我与悠蝉在身份、地位上有差距,但是,请您相信,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虽然出生在农村,父母是农民,但我与悠蝉相爱并不是想高攀你们,如果,你把我想象成司汤达小说《红与黑》里于连式的人物那就更是大错特错了!我虽说出身卑微贫寒,但是,同样有做人的标准和尊严。伯母,请您放心,从现在起,我不会再与悠蝉保持这种关系了。至于你说的所谓的补偿帮助,我只能说,我不需要。谢谢您了!”
说完,杨一帆礼貌地向葛悠蝉的母亲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昂首挺胸,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帆、一帆!”身后是葛悠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满足了自尊心和虚荣心之后,杨一帆在失去自信的同时也失去了自己心爱的人。也许,如果当时不是那么急于表态,事情可能还有另外一种结果,若干年后,杨一帆一直为自己当年的一时冲动懊悔不已。
以后,杨一帆从教过自己的老师那里知道,梁浩的父亲在燕京大学做教务长时,曾帮助过不少进步学生,后来,这些学生大多走上了革命道路,其中,不少人建国后在各级政府和军队中担任了重要职务。葛悠蝉的全家就是受过帮助的人。因为两家的特殊关系,梁浩的父母看好了葛悠蝉。为了感恩,葛悠蝉的母亲决定将她嫁给梁浩。梁浩当时正在一个县任县委书记,年轻有为的他仕途顺利,直至升任省委书记。不过,年龄比葛悠蝉大了许多。
机构改革前,全省妇女“双学双比”会议在滨江市召开,作为省妇联主席的葛悠蝉在会议结束时问市委书记韦继东,说自己有个大学同学在他们那儿,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不知他在做什么?韦继东马上告诉市委秘书长给杨一帆打电话,让他到宾馆来。在餐桌上,韦继东从葛悠蝉饱含爱意的目光中发现杨一帆与葛悠蝉之间有种超越同学情谊的特殊关系,佯装严肃地批评杨一帆保密工作做得好,有这么好的同学也不告诉市里一声!葛悠蝉在吃饭时又很策略地暗示韦继东在机构改革中关照一下杨一帆。韦继东特别了解杨一帆,前些年他当市长时,各地都在大搞政绩工程,曾经有人建议统计局适当调高一下上报的GDP指标,杨一帆以《统计法》为由坚决拒绝,韦继东虽说有些想法,但是,这件事儿却给韦继东留下深刻印象,认为杨一帆是一个正直、本分的人。加上杨一帆与葛悠蝉这种特殊关系和葛悠蝉暗示自己的话,因此,韦继东顶住众多压力将他安排到市财政局。为了这,杨一帆很感激葛悠蝉。
不一会儿,市妇联主席的电话也打进来,说晚上在望江酒楼已经定下了酒席给杨一帆接风。
市妇联目前一正两副三位主席清一色的娘子军。主席王凤玲四十多岁,是从县区调上来的,听说当过乡镇妇女主任。是一个敢说话、敢办事、敢找领导的人。有一年,市里评“双文明”单位,市妇联没有评上,王凤玲找当时的市委书记,边哭边诉说“革命家史”,说市妇联评不上“双文明”单位,她愧对全市二百多万女同胞,她这个妇女之家的家长也没心思当了,还当场拿起电话塞到市委书记手里,要市委书记马上给相关部门打电话,闹得市委书记哭笑不得,只好给“社精办”打了电话,又增加了一个名额了事。
另外两位副主席也都是县区来的,经历与王凤玲基本相似,年龄大体相当。这三人在市里被称为“巾帼三枝花”。这“三枝花”粘上谁都够抖落一阵子的。而且,这三人酒量惊人,一般情况下半斤左右,高潮时一斤打不住。为此,有人给她们编了一个顺口溜:“忽听酒店门声响,进来三个女领导,开始都说不能喝,喝上就是八九两!”
望江酒楼是市内较为有名的饭店,是集宾馆、餐饮、洗浴于一身的综合酒楼。六层高的桔黄色大楼坐落在江边显眼的地方,为此,起名“望江酒楼”。
酒席安排在三楼的一个“总统套房”里。这个套间,轻易不对外定餐,只有有一定社会地位、财力、较大影响力的人才能定到这个房间。
杨一帆被导餐小姐领上三楼,一声“请”便被送进了“总统套房”。
市妇联的三位主席急忙站了起来,热情地跟杨一帆握手,恭维道:“杨局长真是干事业的人,省城来回三百多公里当天打个来回,是我们妇女干部学习的好榜样!”妇联主席真的认为杨一帆去了省城。
“明天市政府开常务会,有个报告要在会上宣读,所以,必须得赶回来。”杨一帆掩饰着。
屋内还有另外两位女局长,一位是文化体育局副局长,一位是教育局副局长,都是市内知名人士,显然是市妇联找来陪酒的。
王凤玲说:“一会儿沈红书记还要过来,参加今天的聚餐。”
“王主席今天什么事啊,搞得惊天动地的,沈书记这么大领导到这个场面,我可承受不起。”杨一帆卖关子地说。
“不管她是多大干部,都是女同胞,今天我们是七仙女相聚,就是要会会你这个大老爷们!”
还有一位是妇联的办公室主任,所以,王凤玲称为七仙女。
杨一帆打趣地说:“你们七仙女下凡,可要对我手下留情。”
这些女人不依不饶:“对谁留情对你也不能留情,就是让你知道知道我们女同胞的厉害!”
正说着,副书记沈红进来了。大家忙把她让到正位坐下。
酒菜上齐后,王凤玲请沈书记先说,沈书记也没客气,端起酒杯说:“凤玲说是给杨局长接风,请我们几个作陪,我怎么忙也得来呀……”
杨一帆听完沈红的话忙说:“沈书记千万不能这么说,折杀我了!一帆何德何能,敢劳书记作陪,如此说,是一帆有对不住各位的地方了。这样,我先干了这杯酒,权当检讨谢罪!”说完先喝了一杯酒。
沈红笑着说:“我并没说什么,杨局长认真了,来来来!咱们别把主题忘了,也干了这杯酒吧?一来是给一帆接风,二来是祝贺市妇联这几年取得的好成绩;三呢我分管的文化、教育工作蒸蒸日上。”说完把酒干了。
其他人一看书记喝了,也都纷纷端起酒杯。
由于杨一帆开杯酒下得快,这些女人都是海量,不一会儿,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每人就有半斤的量了。
后来许多天,市妇联主席天天派人去银行看账户上进没进来钱。
直到年末,杨一帆觉得葛悠蝉说的事儿不办不好,恰巧省财政厅有一笔“巾帼创业”资金下拨,杨一帆就从这笔钱里解决了。
赵山丹拿着一份《滨江日报》找到杨一帆,指着第一版下方的“全市招商引资排行榜”说:“招商引资我们还是空白,就连最没实力的档案局、市残联都排到了前五位。上午招商引资调度会上,张市长说,没招来一点商的部门,下次开会要一把手亲自来,向市里说明情况,如果再没进展,要在电视台上讲一讲,曝曝光。”
“怎么?北办给联系的那个招商项目不是已经定下来了吗?”杨一帆问。
“听北办的吴主任说,广东东莞集团的老总正在北京办事,说是近期要来市里进行考察。”
“什么时候到?你给吴主任打个电话,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来。”
不一会儿,赵山丹进来说:“吴主任说,他们办完事就过来。”
“要不,你和钱局长去趟北京,亲自把他们请过来!”
赵山丹说:“这样最好,咱们是求人,只有亲自去请才能显示出咱们的诚意!我这就去找钱局长,如果有航班,我们下午就走。”
省城机场出站口,北办吴主任、钱进、赵山丹等一行走出航站楼。
杨一帆立即迎了上去,“吴主任,辛苦了!”
北办主任吴光满脸笑容:“我是命苦心不苦,天生就是一个张罗命,为了咱滨江的事,应该的。”
杨一帆诚恳地说:“严格说是为了财政局的事,否则,也不必劳你秘书长的大驾呀。”吴光还兼着市政府副秘书长,杨一帆在两个职务中拣大的说。
正说着,吴光指着一位身材比较富态,皮肤保养得白白净净五十多岁的人介绍说:“这位就是广东大光集团的汪董事长。”
杨一帆快步迎上前去紧紧握住汪董事长的手,说:“欢迎董事长来我们滨江观光考察!”
汪董事长拖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哪里哪里呀,是吴大秘书长的一再邀请了,我也是不好拒绝的了……”
接着,杨一帆向汪董事长介绍了滕飞、李加华等人。滕飞他们也与汪董事长及随行人员分别握了握手。
市宾馆会客厅装修得豪华气派,富丽堂皇。墙上一幅秋水枫叶图,浸透着北方地域文化的厚重沧桑。
当杨一帆一行人进入会客厅时,常务副市长韩可、分管常务工作的副秘书长、招商办负责人等立即迎上前去与汪董事长等人一一握手。吴光也将汪董事长等人介绍给韩市长,并将汪董事长让到了韩可旁边的座位上。汪董事长介绍了随行人员,其中有一位漂亮的小姐,汪董事长介绍说她叫林子,是总经理助理,核算部的部长。
常务副市长韩可来了一个开场白,他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代表市政府欢迎汪董事长一行从几千公里外来到滨江考察投资,希望你们将南方发达先进的管理理念与我们北方丰富的资源优势结合起来,在我们这块充满希望的田野上播种、开花、结果!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会客厅响起了一片掌声。
汪董事长满面春风地站起来,手扶着领带很有风度地左右颔首致谢。
韩可用双手示意汪董事长坐下。然后说:“你们来之前,想必对我们滨江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在这里我也不再介绍了,你们来之后呢,还要到各处走走,看看,进一步增强一下感性认识。我想说的呢,就是,你们到滨江投资是一个最佳选择,因为什么呢?因为滨江这块热土上的人们是好客的,滨江的投资环境是理想的,是能为我们双方创造双赢提供有利条件的。更重要的是,滨江现在的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是解放思想,扎实干事的,有这些有利条件,汪董事长的企业一定会腾飞发展的!”
大伙鼓掌,都说,那是肯定的。
汪董事长也回敬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话。
几天后,杨一帆向韩可汇报说:“东莞这家公司投资兴建的百万头生猪项目初步意向看中了养殖区后面的一块地方,汪董事长说需要建设十五万平方米的厂区,我们给还是不给?”
“他们有必要用那么大地方吗?”韩可认为他们有十万平方米足够了。
“汪董事长说,他们准备在百万头生猪项目基础上,将产业链延伸,再上一个年加工五十万张皮革项目。利用屠宰生猪下来的皮革生产皮衣、皮包和皮鞋等皮革制品。多要的五万平土地是用来干这个的。他还说,再延伸,还可以生产肥料什么的。”
“好哇!你看,南方的企业家思想就是解放,干起事儿来轰轰烈烈,很有气魄,还真是个大手笔!”
“那么,这五万平土地给还是不给?”
“给呀,这么有发展前景的企业我们应该全力支持,所提条件尽量满足!”
“土地出让金怎么办?”杨一帆要韩可在这件事儿上有个态度。
“零地价,还按原来的政策执行。没有优惠政策吸引不来投资。暂时我们少收点钱,长远上咱们的经济效益还是很大的,提供税收,解决就业,都是有利当地的好事嘛!再有,他们建完了企业,最后,还不都是留在地方,还能弄辆车拉走不成?”
杨一帆见市长说话幽默,笑了:“可也是。对了,韩市长,那个汪董事长一再邀请咱们到他们那里看看。”
韩可抬腕看了一下表说:“你马上给汪董事长打个电话,咱们现在就去现场看看!”
杨一帆用手机接通了汪董事长的电话,那个汪董事长听说市长要来现场办公,忙不迭地说好,他立马准备接待。
韩可带上副秘书长,秘书小马,与杨一帆等人向养殖区奔去。
百万头生猪建设工区建在养殖区后面的半山上。在一块平地上,已经搭建起一排排临时工棚。虽说是临时工棚,其实非常正规,全部用彩钢组装成板房。已形成办公区、生活区、住宿区等。远远望去,在阳光照耀下蓝的、红的屋顶泛着亮光。工区内部的道路修得整整齐齐,水泥路面两侧还修建了花坛。
汪董事长早已等候在工区门外,见两辆车先后停下来,忙将前面那辆车的车门打开,一只手遮住车门顶部,满脸堆笑地将韩可让下车。
韩可拉着汪董事长的手说:“听说你的项目建设很快,我来为你加加油,鼓鼓劲。”
汪董事长一个劲儿地说:“欢迎欢迎!感谢感谢!”然后,指着来来往往的车流说:“韩市长你看,整个工地干得热火朝天!再有几个月市长您再来时,一座现代化的企业已经拔地而起了!”
韩可看着布满桩机和塔吊的工地,满意地点点头,称赞地说:“效率蛮高的嘛!”
汪董事长见市长夸奖有些得意,不无自豪地说:“我们这个企业是从深圳出来的,知道什么是‘深圳速度’。‘深圳速度’目前已经成为我们企业的精神支柱,靠这种精神支柱我们在深圳打下一片天地,如今,又把奋斗方向向北方发展,目的是实现‘南展北拓’的企业战略。我们对这个企业充满信心和希望。这个企业投产后,我们准备实现‘三个远景’……”
“三个远景?哪三个远景?你说说我听听!”韩可对汪董事长说的“三个远景”很感兴趣。
“这三个远景是:每年三十亿产值;上缴税收三个亿;安置人员就业三千人!”汪董事长一脸的兴奋,描绘出来的“三个远景”十分振奋人心。
韩可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心想,这是一个很有发展很有前途的企业,发展好了能成为一个典型的利税大户,如果实现“三个远景”,财政收入就会大幅度提高,自己主管财政工作就有了成绩。转而对杨一帆说:“你们招了一个大商、强商、富商,这个项目形成规模达产后,我粗略算了一下,咱们的财政收入有可能实现跨越性增长。”接着又对汪董事长说:“你们企业有什么要求,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政府会尽最大努力帮助解决的。”
汪董事长说:“好好好,一定一定,我们就是看好滨江的投资环境和有您这样干事儿的市长才来投资的。”
汪董事长的话让韩可心里很受用。临走,赞美地拍着他的肩头说:“你是一个干大事儿的人,我欣赏你的工作作风。”
汪董事长露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诡谲微笑。
一个多月后,杨一帆向韩可汇报百万头生猪项目建设情况,杨一帆说:“百万头生猪项目进展比较顺利,目前厂区厂房都已建设完成,屠宰、冷藏设备也已经进入安装调试阶段。但是,对方向我们提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韩可问。
“他们要求把百万头生猪生产项目列入世行贷款项目。”
“这么大的项目对方提出贷一些款是正常的现象,可能的情况下我们应该帮一帮!”韩可不置可否。
“可是,一旦列入世行贷款项目,就意味着这个投资项目是政府项目,而政府项目是要财政担保的。”杨一帆解释说。
“这与其他银行贷款有区别吗?”韩可又问,在这方面,他还不太懂。
“区别很大,世界银行贷款是以政府名义担保的贷款,又分硬贷款和软贷款两种。两种贷款都要求当地财政担保,硬贷款就是在你还贷困难时,由省财政直接替滨江还贷,不过他们替我们还的并不是省里的钱,而是从咱们的基数中扣除;软贷款呢,就是长期贷款,一般地说还款期限都在十年以上,最高可达三十年甚至五十年!我来财政之后,对我市近些年的各种财政担保资金做了一下统计,截至目前,以财政担保名义的各项贷款资金累计已经达到了十五亿元,是我们目前财政收入的三倍多!最近的还款年限是十五年,也就是说十五年之后,是我们市的还贷高峰期,按目前财政收入,我们是无力偿还的。”
韩可心想,十五年?自己早退休了,管那么多也没用,下几任领导自有解决的办法。现在,哪个城市不是寅吃卯粮,哪位领导不是在自己的任期内搞点政绩工程。政绩工程搞完后,人升到更高的位置或者调整到其他岗位,欠下一大堆债务,拍拍屁股走人。这些普遍存在的现象就凭我一个韩可也无力扭转,想到这儿,他便心安理得起来。
“一帆吶,我觉得,这两个多亿的大项目我们市引进来也不容易,继东书记和大宁市长对这个项目很关注,应该说是目前我市引进资金最多、项目最大的一个。上次省委梁书记来滨江检查工作时也把这个项目汇报了上去。省委书记关注,市委书记、市长重视的项目我们理应把它抓好。在这个关键时候因为我们不能满足投资方的要求一旦撤资,我们损失点土地和土地出让金不算什么,负面影响还是很大的,继东书记还要批评我们消极不作为,对招商引资不重视、不支持。”
杨一帆试探性地问:“这件事儿是不是向韦书记、张市长汇报汇报?”
韩可一想也对:“行,哪天我向继东书记、大宁市长汇报一下,我相信他们会同意的,这段时间,你就按列入世行贷款项目给他们跑一跑,如果不出意外,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吧!”
韩可看杨一帆要走,又说:“你让他们打个报告送给张市长!”
百万头生猪项目的汪董事长拿着张大宁、韩可签批的报告找到杨一帆,要求对提出的项目贷款申请书进行上报,他满脸笑容地说:“杨局长,我们的企业在您的支持下建设得很快,现在遇到了资金困难,请您一定帮我们想想办法暂且渡过这个难关!”
杨一帆看看汪董事长打给张大宁的报告,上面有张大宁和韩可的批复,市长张大宁是这样批的:“请韩可阅处,贷款问题是否可帮,酌情把握。”韩可也在张大宁批示的下面写道:“转财政局,按大宁市长的要求办理。”
这两个人的批示,弄得杨一帆一头雾水,最终也没看出所以然来,是否可帮,怎么帮?
杨一帆昨天听企业科、税政法制科两位科长的情况汇报时,隐约感到这户企业似乎有什么问题在隐瞒,又觉得投入与产出在量上有很大的悬殊。百万头生猪是全年的生产量,而他们出栏和投入是常态化,就是说,每天出栏屠宰多少,又会有多少小猪在出生,在补充。这种滚动式生产模式,只要有足够的流动资金就可以了,完全没必要一次贷那么多款。
汪董事长又接连找了杨一帆几次,见杨一帆犹豫,说话的口气有了明显变化:“杨局长,我们是看了你们招商引资的优惠政策才来这里投资的,为了建设这个企业,我们已经投入了近亿元资金,现在资金有些困难,我们总部正在积极想办法解决,只是暂且需要筹措一下。如果,你们在这方面不为企业想想办法,我们可以考虑把企业停下来,撤出资金,河通市早就与我们打过招呼,欢迎我们去他们那投资,杨局长,你看这事儿……”
杨一帆说:“这件事儿重大,我自己不好直接做主,你先回去,我再请示一下市长,看看这事儿怎么处理?”
当他再次把自己的想法向韩可汇报之后,韩可似乎不太高兴,只是轻描淡写地要求按原计划办。杨一帆觉得有些为难,但又很无奈,只好让企业科科长将相关材料汇总一下,盖上市财政局的公章,报到省财政厅去了。
第 10 章项目博弈
发展理念不同导致韦继东与张大宁歧见不断。部门之间自然存在难以避免的倾向性。利益攸关,人们面临两难抉择。
市长张大宁主持市政府常务会议,专题研究修建绕城高速和机场的事。
本来,绕城高速这个项目是张大宁提出来的。当他把这个想法向韦继东汇报时,韦继东却提出另外一个项目——修建机场,说建设机场更能体现城市品味,提高滨江知名度。作为市长,他知道这两个项目每个都在数亿元以上,他这个市长腰包里有钱没钱,有多少钱,他是知道的。两个项目上哪个,他很为难。
现在,支持上机场和上绕城高速项目的在暗地里已经形成两股角力。支持上机场项目的实质是在支持市委书记韦继东;支持上绕城高速项目的明显就是支持张大宁,两股势利暗流涌动,相持不下。张大宁觉得这样顶着不好,会给下面造成他与韦继东个人矛盾较深的印象,不利于今后工作。于是,决定召开一次政府常务会议,把两种意见都拿出来议一议,看看大家的反应。
市政府在家的副市长、规划局、建设局、建设银行、土地局、交通局、水利局、地震局凡是涉及到的部门的一把手都来了。常务副市长韩可就这次会议的主题做了说明。
规划局在这次机构改革前是含在建设局里面的,是建设局的二级单位,副处级建制,局长孟繁军级别也是副处级。机构改革时,韦继东说,发展城市经济,规划是先行,最重要。因此,将规划局从建设局里剥离出来,提格为正处级,列入政府部门系列。孟繁军规划局局长没变,级别由副处级变为正处级。至于他与韦继东的个人关系,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都知道他俩很“铁”。孟繁军首先发言说:“建设滨江机场是提高滨江知名度的需要,是辐射周边地区空中交通受益四百万人口的大好事,是几任市委、市政府想干又没干成的利民工程。”短短几句话,看出他与韦继东关系非同一般。接着又说,“按目前我市经济发展总体水平,修建机场应该提上议事日程,也具备了修建机场的整体条件,早上晚上都应该上,晚建不如早建。”站在规划的角度上,他又讲了机场的选址、工程造价、近期远期规划等等。
市交通局长是这次机关改革中由张大宁力主推荐任命的,他的立场自然站在张大宁一边,他就规划绕城高速的可行性报告做了说明。在可行性报告中他列举了不少数字:“我市市区现有八十多万人口,每天流动人口有二十多万,过境车辆三万多辆,随着人口和车辆的不断增加,市区交通压力特别大,每天都会发生堵车的事,特别是明年省际国道的开通,过境车辆会成倍增加,东北最大油城进京的车辆都要经过市区。到那时,如果没有一个好的交通规划,提前做好这方面准备,一旦堵车或发生重、特大交通事故,整座城市就会变成一座死城,一两个小时堵上上万辆车、排十几公里的事常有。”他还说:“有一次堵车,一急症患者被堵在路上两小时,差点丧命。就目前情况看,建设绕城高速就是将所有进入市区的车辆引导到绕城高速上来,无论从当前和长远都是十分必要的。”他还就资金、建设工期以及一些工程技术方面的细节问题做了说明。
张大宁不急于表态,用目光扫视了一下说:“还请大家开阔思路,广开言论,多提建设性意见。”
韩可清楚这里面的利益关系,一边是市委书记,一边是市长,他不想搅到党政一把手矛盾的漩涡中去。但是,作为常务副市长,他又不能不发言,思前想后,他提出个既不站在韦继东一边,也不站在张大宁一边的意见,他说:“修建机场、绕城高速都很好,都是可行的项目,其实,目前的关键是资金问题如何解决,只要解决了资金其他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几位不好在这个场面发言的副市长,一听这话,立刻附和起来,说韩市长说得对,关键问题是把资金落实了,资金落实了,两个项目还是应该一起上。
建设局长李根生自我感觉是张大宁的“铁杆”,心甘情愿、义无反顾地站在张大宁一边,他的话直截了当:“城市是三分建设七分管,管理上不去,建设再好的城市也是混乱一片,绕城高速就是提高城市管理水平的一个新的举措,如果尽快建设,将使我市城市管理水平跨前一大步。这几年,大宁市长来滨江以后,我们的城市管理水平一年一个台阶,软硬件同步发展,外地来我市的人都说滨江变化大。要不,江滨公园的老百姓怎么能自发地自编歌曲歌唱咱们的城市好呢!”
这小子在公开场合一口一个大宁市长地叫着,显示着与市长不寻常的关系,他说的群众自编歌曲歌唱张大宁的事儿确实有。那天,杨一帆晨练去了江滨公园,在一个风帆远航的雕塑下,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人正在唱歌,歌名就叫“滨江是个好地方”,其中,有几句歌词是颂扬张大宁的:
滨江是个好地方,
青山绿水好风光。
千顷原野翻碧浪,
万亩山坡果蔬香。
如今有个好市长,
思想解放有眼光。
带领我们搞改革,
彩笔描绘豪气壮。
市长日夜操劳忙啊,操劳忙!
近乎白话的歌词,加上地方小调,这些老年人唱得津津有味。据说,他们用的扬琴、萨克斯、手风琴等,还是张大宁清晨检查市容市貌时指示当时担任文化局局长的李根生给买的。这一举动,感动了这些老年人,他们组成了“江帆艺术团”,每天早晨自发地来到公园组织节目,带动了老年文体活动的开展,深受老年人及老年人家庭的欢迎,影响确实很大。
歌儿共有四段词,开头两句都是一样的,中间写的是滨江几年来的发展变化,结尾还有:“城乡天天变新样,市长日日为民忙啊,为民忙……”有人把这首歌词送给了市委书记韦继东,这之后,听说他心里老大不高兴,自己当市长时的政绩都被张大宁的声音给湮没了,为此,与张大宁逐渐有了芥蒂。
张大宁环视一周,除规划局同意建设机场外,交通局、城建局都赞成建设绕城高速,人数上有了明显优势。见杨一帆还没发言,就说:“一帆,说说你们财政局的想法,财政局的意见很重要!”张大宁鼓励杨一帆,他要听听财政局的意见。
杨一帆不知就里,实话实说:“修建机场和绕城高速的项目应该说是两个好项目,虽说有些超前还是值得建设。但是,这两个项目资金庞大,有五亿之多,相当于一年的地方级财政收入,按目前保稳定、保吃饭的原则,财政无论如何是拿不出这笔资金的。最近,国家又出台新的政策,今年要大幅度提高公务员工资水平,财政刚性支出的幅度特别大。”
张大宁本以为杨一帆能说些赞成或者同意的话来支持自己的意见,没想到在这个场面讲起困难来了,心里十分不高兴,脸色也凝重起来,冷冷地说:“按你的意思,我们什么也不能干了?”
看见市长不高兴,杨一帆这才觉得自己话说得太直太硬,谁听了都认为有否定市长的意思,忙又解释说:“不不,张市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咱们该建还是要建的,建设过程中是不是想想别的办法?比如,利用世行贷款、国债资金什么的!”
杨一帆的话倒是提醒了大家。
规划局长说:“我们应该在这方面解放思想,拓宽思路。比如修建机场和绕城高速都需要征用土地,征用土地需要一大块资金,我们可以分段实施,每年征一些,减少一次性支出。再就是可不可以走与省城机场联合建设的路子,实行股份制经营。前五年我们风险共担,后五年待客流量增加能够达到盈利水平时再由我们全权经营。”
会场一片议论声,都说这个主意可行,应该考虑。
杨一帆观察张大宁,发现他绷紧的脸放松了许多。
水利局长说:“按照水利部门现有规定,修绕城高速之前,可以将护岸堤防工程与绕城高速工程一块考虑,实行以堤代路,来个综合考虑,整体规划!”
张大宁对这个建议很感兴趣,问道:“什么是以堤代路整体规划?说说你的想法!”
水利局长见自己的建议引起重视,马上说:“因为绕城高速涉及防洪堤防加固,我们可以将绕城高速工程的基础工程靠到防洪工程上去,如果能放在一块,可以名正言顺地将防洪资金用于绕城高速。另外,绕城高速是沿滨江岸边修建的,城东还可以新增沿江土地近百垧,然后出让。按现在的地价,筹个亿元以上资金应该没问题吧?再就是,国家每年都要砍出一块专门用于加固堤防维护的资金,这块资金我可以去上级水利部门跑跑,尽可能多争取些,而且,能够把它捆在一起利用上!”
“好!”张大宁眼睛一亮,既兴奋又鼓舞地说:“这个主意好,既开发了沿江景观带,又解决了资金不足问题,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好方案!你们接着说,放开思路大胆地说!”
李根生看见其他局长发言踊跃也唯恐落后地说:“国道3A线在我市通过,如果将绕城高速纳入过境公路,搭上修建国道这趟快车,资金问题就全解决了,杨局长不是说资金困难吗?我看不用财政资金,我们也能干事儿,而且,还能干得更好!”
杨一帆愤愤地在心里骂道,这小子总想在适当时机表露自己,冠冕堂皇的话谁都会说!3A线都开工建设了,国家的重点工程,能改?你他妈的说了算!
听李根生如此说,交通局长有些招架不住,说了一番话回击李根生。因为,谁都听得出来,李根生的意思是交通局没有做好这方面工作。
“3A线是国家五纵两横干线高速公路,是纳入国家交通十年发展规划的,不是我们想做工作就能做得了的!别说我一个小小的交通局局长,就是交通厅厅长也不可能改变国家的大政方针!李局长,要不,找个机会你试试?”
交通局长的话显然是告诉大家,李根生说的话不现实,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儿,同时,也借此机会挖苦了一下这个忘乎所以的家伙!
张大宁看见会场的情绪有失偏颇,觉得应该及时结束。他认为这次政府常务会议开得很成功,达到了预想的目的,收获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成果,提出了许多原来没想到的好主意、好办法,资金问题也有了初步解决渠道。为自己建设绕城高速增强了信心和底气,也增加了说服韦继东缓建或者不建机场的理由,心里踏实了许多。
交通局长的话弄得李根生满脸通红,尴尬地还要发言,被张大宁制止。
他总结道:“现在的工作思路已经十分清楚,水利部门立即着手进行防洪堤的规划、设计!”接着又指着水利局长说:“你呢,立即去省水利部门协调落实资金的事儿,争取尽快开工建设。土地局着手进行土地挂牌出让,计委要早立项、早批复。”
张大宁似乎忘了刚才杨一帆发言引起的不快,语气平和地说:“一帆,资金的重点难点还是在财政,财政资金既是主渠道资金又是最直接所占比例最大的一块资金,缺少财政这个平台一事无成,世行贷款、国债资金还有其他资金都可以利用,尽可能多争取些,有把握吗?”
见杨一帆犹豫,又说:“你联系一下省财政厅,过些天咱俩亲自去一趟!”
第 11 章家庭琐事第
村支书说:财政局就数你官最大,村里那条水泥路肯定是你修的。给你送来两只大鹅放在阳台上,啥时想吃一宰就完了。
妻弟递给杨一帆一张名片:我们公司就是要开发富豪花园附近的工程,姐夫你得帮我。
杜翠萍嫁给杨一帆是在他参加工作的第二年。
杜翠萍的爸爸是杨一帆单位的领导,在杨一帆不知情的情况下,杜翠萍已经到单位看过杨一帆了。后来,自然是经过别人的介绍,他们组成了家庭。
杜翠萍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那些年实行接班制度,杜翠萍是接她叔叔的班参加工作的。杜翠萍的叔叔工作单位是司法局,那时,司法局管着律师事务所和公证处,都是事业单位。杜翠萍不具备干部身份,这些单位自然进不去。好在杜翠萍在学校是文娱委员,能歌善舞,那年,县剧团要招演员,于是她就进了县剧团,曾参演歌剧《江姐》,样板戏《龙江颂》等。在《江姐》里扮演了“绣红旗”的女狱友;在《龙江颂》里还成了江水英的替补演员,。杜翠萍长得虽不十分漂亮,但在小县城里,七分姿色加上演员前卫的穿着打扮,又经常抛头露面,自然要引来一些年轻人的追求。
杜翠萍的父亲是教师出身。那些年机关所需干部大多从教师中选用,杜翠萍的爸爸就是由教师选拔到统计局的,后来当上了统计局局长。对儿女的婚事,自然要按自己的想法提出要求。一、不能在文艺界找;二、找个教师或者最好是在机关工作的大中专毕业生;三、家庭贫富没关系,但人品必须好。用他的话说,只要积极肯干,能勤奋学习的年轻人,日后一准错不了。
后来经人介绍,杨一帆认识了杜翠萍。
大学毕业后杨一帆与葛悠蝉一直没有联系,他想把那段难忘的初恋深深地埋在心里,同时也有了要努力奋斗、干出一番事业的想法。由于单身,在机关食堂吃完饭,杨一帆就早早地来到单位,把几位局长的暖水瓶换上开水,再将科长及其他同事的桌子擦一遍。凡是单位有值宿的老同志,杨一帆都主动提出替他们值宿,既帮了别人,自己每天晚上还能学习一些业务,看一些统计资料。不出两年,杨一帆就成为全局业务骨干。
一次,负责统计汇总业务的小高去省城开会,统计资料锁在卷柜里,来县里检查工作的地委专员要听全县工业、二轻方面的情况汇报,在问及二轻工业产值及几个主要工业产品品种、数量时,由于拿不出统计资料,急得局长团团转。杨一帆立刻把自己平时抄在本子上的资料拿出来对局长说:“局长,我这有些资料,你看行吗?”
局长一看,是历年全县工业、农业、社会事业的统计资料,如获至宝,想也没想拉起杨一帆就进了会场。
“这是我们负责统计工作的杨科长,刚从乡下赶回来!”局长向地委专员和县长介绍道。
“小杨,你把全县工业情况向各位领导汇报汇报!”
杨一帆心里一沉,自己啥时候成科长了。其实,他不知道,在这个场面局长的做法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地委专员召开会议不可能由一个统计局普通科员向地委专员汇报,才急中生智地将杨一帆说成了科长。
杨一帆不但没有怯场,反而发挥了自己当学生会主席善于演讲的特长,死数字加活情况再加统计分析令专员和县长非常满意。临了,专员对全县工业取得的成绩给予了充分肯定,并且说你们县对下一步工作的分析具有可操作性和前瞻性,对全区工业工作有指导作用,特别提出,过些日子要在这里召开全区工业生产现场会。
这一次汇报,杨一帆给县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久,县长将原来的秘书安排到县供销社当了副主任,杨一帆正式调到县政府办公室综合科当秘书,跟上了县长。再后来,专员又将杨一帆调到了当时地区统计局。
这个周日,杨一帆想晚些起床,多休息一会,昨天随市检查组检查工业园区项目情况,回来时又与几位局长喝了点酒。
蒙眬中杜翠萍将他唤醒:“杨一帆,快起来吧,家里来人了。”
杨一帆听屋外的说话声知道,是农村的爸爸来了。每次,杨一帆家中来人,杜翠萍都会不高兴,她瞧不起杨一帆家的农村亲戚。
杨一帆的爸爸七十多岁,一身黑色的中山装皱皱巴巴。因为常年在农村干活,满是皱纹的脸上刻着雨雪风霜。看杨一帆出来,老头忙介绍坐在他旁边的人:“二华,这是咱们村上的李书记!”又指着李书记身边的一个年轻人说,这是我们村的会计。杨一帆点点头。
农村人爱起早,看这个时间估计没有吃饭,杨一帆就问:“你们是不是还没有吃饭?让翠萍给你们做点!”
“不了不了,我们是特意早上没吃饭来的,一会咱们出去找个馆子吃吧!”村支书五十多岁,一脸诚恳地说。
“二华,李书记想要谢你呢!来之前就说要下馆子请请你,就听李书记的得了。”杨一帆爸爸说。
正在这时,就听门外“嘎嘎嘎”一阵大鹅叫,杨一帆一愣,急忙问“谁家的大鹅?”
“是村上给你拿的,李书记为了感谢你为村里办好事儿,特意从村里给你带来两只大鹅。”村会计解释说。
“听说你们城里人爱吃新鲜东西,就给你抓了两只,你呢,就养在阳台里,想什么时候吃,一杀就完了。”村书记既实在又实际。
杨一帆开门看时,只见一个大箩筐里两只雪白的大鹅正伸长脖子上下晃动,见有人出来,“嘎嘎嘎”的叫声更响了,楼道里传着一阵阵的回音儿。杨一帆住的是财政局家属楼,楼上楼下住的都是财政局的干部,鹅叫声惊搅了他们,纷纷打开房门好奇地探出身子想看个究竟。
杨一帆哭笑不得,急忙说:“先把鹅抱到楼下去,今天是星期天,鹅叫声影响邻居休息!”
“是啊,快快,狗剩,把鹅先抱出去,你就在楼下看着,千万别让鹅跑了!”村支书招呼村会计,叫“狗剩”的村会计急忙到屋外把鹅抱了下去。
杜翠萍这时也穿戴整齐像是要出门的样子,走到杨一帆面前时说:“杜二的事你给办了吗?”没等杨一帆回答又说:“我们家的事儿你从来就不放在心上!”说完一甩门走了。
杨一帆的爸爸像是看惯了这个场面,没有过深理会,看了一眼杨一帆说:“二华,你给村上盖的小学校现在已经封顶了,开学后这茬孩子就能进去上课了,这回可好了,阴天下雨不用停课,更不用担心孩子们有什么危险了!”
村支书说:“通村子里的那条洋灰路也修好了,你再回屯子的时候,再也不用走泥泞道了,坐小车回去也能直接坐到家门口了!”
“爸,”杨一帆尽量把声音压低又缓慢地解释说:“建学校国家有政策,农村中小学危房改造都是要建的。”又对村支书说:“大叔,那条水泥路是‘村村通’,也是上级有政策、有规定的,不是想给哪建就给哪建的!”
“那不能!”村支书十分自信又肯定地说:“给我们建学校的乡财政所都说了,咱村建学校的钱就是财政局出的,市财政局就你官最大,你管着财政所,你不说话,这么多村子哪辈子能轮到俺们?”
杨一帆想起来了,负责教科文的副局长钱进曾经跟自己说过,这次农村中小学危房改造要给家乡的小学校优先改造。一定是他在下拨中小学校改造资金时与县里说过,到了乡里,传的版本就多了,认为是杨一帆单独为村里建的学校修的路。
“大叔哇,”村支书对杨一帆的爸爸说:“你老人家真是有福气呀,养了这么个好儿子!我听村里人说,打从小就看二华有出息,玩的时候都和别的孩子不一样。那些孩子上树掏家雀、下河摸鱼洗澡,二华都不干,就是看书学习。按现在的官职,那要是放在过去,就是正七品,县太爷的位置,你就是县太爷的老爷子,光宗耀祖不说,你家还要挂匾封地呢!”
显然,这个村支书读了点古书,或者是听刘兰芳评书听多了,杨一帆心中暗自觉得好笑。
村支书又催促去外面吃饭,杨一帆见杜翠萍走了家里没人做饭,也正好散散心,穿好衣服几个人准备下楼。
门铃响,杨一帆开门一看,是杜翠萍的弟弟杜二进来了。
“姐夫,听我姐说你在家呢!”杜二脚刚迈进门就扯着大嗓门嚷嚷着。一抬头,见杨一帆爸爸在沙发上坐着,又说:“哎呀,大叔什么时候来的?姐夫,准备饭没有?没准备饭我安排大叔和你们去饭店吧!”
“不用你,由我们村里安排。”村支书不认识杜二,急忙说。
杨一帆爸爸告诉村支书说,这是二华小舅子。
一行人下了楼,在附近找了一个“饺子王”饭店,进屋时,杨一帆拿出三百元钱放在吧台上,特别嘱咐服务员,今天饭钱不要让其他人花,由他埋单。
杨一帆送走爸爸和村支书等人回到家时,杜二又跟了回来。
在茶柜里,杜二轻车熟路地找出杨一帆平时爱喝的铁观音泡了一壶,甩掉两只拖鞋,斜躺在沙发上喝了起来。
“姐夫,我们公司那个事儿你得帮我呀!”
“你们公司?你啥时候有公司了!”
“我不是与你说过吗,我现在已经是华源公司业务部副经理了!”说完,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名片盒,从里面取出一张名片送到杨一帆手中,杨一帆不想看名片上写的什么,顺手放在茶几上。
“他们每个月给我三千元的工资,比你这个正处级少不了多少,我们老总说,过几天还给我配台车呢!”杜二十分得意,二郎腿跷得老高。
“你该不是又在外面许愿能办什么事了?要不,就凭你,人家能给那么高待遇?”杨一帆觉得奇怪,警觉地问。
“姐夫,你千万别门缝瞧人——把人看扁了,在滨江市我也算得上成功人士,那次我给人家‘对缝儿’挣了三万多块呢!你和我姐在经济上又不支持我,我这个下岗职工不想点挣钱的道儿,爸爸、妈妈在我那儿,我拿什么养活他们呀!”杜二似乎有无限委屈,说话时情绪很是激动。
他说的“对缝儿”挣了三万元钱杨一帆知道。其实,是年初省里下达的重大疾病防疫专项补助资金,为市第一医院建传染病医院的工程款。本来,在三千万专项补助资金中,是按工程进度逐步拨付,工程完工后,还要留出至少百分之五的“不可预见费”,作为控制施工单位质量要求的款项。为了拿回这一百五十万,施工单位不知从什么渠道,打听到这笔钱在市财政局控制,找到了杜二,这小子又找到主管社保科的副局长赵山丹。赵山丹考虑到杜二是杨一帆内弟这层关系,指示社保科提前将一百五十万“不可预见费”拨了下去。三万元钱,是施工方给的“好处费”。后来,杨一帆知道了这件事,要杜二必须将三万块钱退给施工单位,杜二找到杜翠萍,杜翠萍又耍小脸子又摔东西的,杨一帆也就不了了之了。
在对待双方老人方面,杜翠萍自己的那份工资基本上都用在了她父母家了,在这一点上,杨一帆没有什么想法。自己的这份工资除保证家中正常支出外,还要供儿子上大学的一切开销,农村父亲那块儿,有时多少给一些。更多的是逢年过节,单位搞福利,分些大米、豆油之类的东西,托人送到乡下,也算尽了点孝心。好在,杨一帆的爸爸对自己有这么个儿子已经心满意足了。农村生活标准低,自己身体又好,粗粮淡饭,日子过得去就行了,没有更高的要求和奢望。只就这点,杜翠萍还经常你家我家、你爸我爸地与杨一帆争执,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杨一帆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时,杜翠萍进屋,也没与杨一帆说话,拎着一包衣服,对着立柜的镜子试了起来。
“你说的华源公司是不是要在富豪花园旁边那块地搞开发?”杨一帆问。
“是,就是那块地,我们老总经过考察,认定那块地是市中心区,附近学校、医院都有!而且,富豪花园已经开发成功,现在那一块区域已经形成繁华商业住宅区,在那儿搞开发肯定能挣大钱!”杜二来了精神。
“你们老总不知道那块地市里已经纳入棚户区改造项目了吗?棚户区改造是市长亲自抓的工程,一般人不好过问。你告诉你们公司老总,这个忙我帮不上!而且,据我所知,这个工程已经有好几家开发商在盯着,听说,有些还大有来头,是省里领导打过招呼的,这种事我不能掺和也掺和不了!”杨一帆态度十分坚决。
“哎呀,姐夫,别那么死心眼好不好?我们老总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个项目确实是棚户区改造项目,只要纳入棚户区改造项目就是政府项目,凡是政府项目财政部门就要拿补贴。我们老总说,那块地面积足有二十万平,光省里补助就是一亿五,你们局还要配套五千万,加起来仅补助资金就有两个亿,这个工程是块肥肉,谁拿到手谁都会挣钱。”杜二对这方面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令杨一帆很惊讶。
“你们怎么知道这么详细?是谁告诉你的?”杨一帆认为是局内有些人受到收买,把情况向外界透露出去的。
“你以为你能保住密呀,现在的事从酝酿、拿计划到立项,每个程序、每个步骤、每个环节都有人知道,除非国家的秘密文件,否则,想不让人知道,难!”杜二非常通晓政府机关的游戏规则,这也让杨一帆感到很意外,这小子这几年变得如此世故,说不定瞒着自己在外面干了什么事呢!杨一帆想。
“因为补助资金在财政局,招投标时财政肯定说了算,到时你跟你下面的人打声招呼就行!”杜二不达目的不罢休。
“你把这个念头打消了吧,我要是打招呼,别人会认为我拿了什么好处,到时候你说都说不清楚。”杨一帆解释说。
“你说得那么严重干吗,是华源公司找小二办的事,又不是小二自己的公司,跟你也牵不上关系,你说句话还能矮了你咋的!”
杜翠萍穿一套新衣服从里屋走出来。这女人看问题的角度永远是偏移的,在她心里,她与杨一帆的家庭背景相比是高高在上的,杨一帆越是有事业,职务越高,她就越觉得这一切是她家带给他的,在事理与亲情的天平上,她会永远站在亲情一侧。只有事事钳制住杨一帆,才能显示出自己在家庭中的地位,这种女人的通病在杜翠萍身上体现得格外严重。再看她穿的衣服:一件大红色小翻领的上衣,一条葱芯绿的裤子,脖子上还挂了一条珍珠项链,亏她穿得出,这个打扮跟她上台唱戏差不多。杨一帆曾为她穿着打扮多次说过她,叫她穿得朴素、大众化些,别太张扬了。而杜翠萍反说杨一帆没品味,不懂生活,还说:“三十不浪四十浪,五十正在浪头上!”把杨一帆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姐夫,你要觉得与我说不方便,我给我们老总打个电话,他很长时间就想要与你见个面,请你吃顿饭,详细情况你与我们老总谈。”说完掏出手机要打电话。
“你先别打,我与你们老总不认识,我也不想与他见面!”杨一帆及时制止住杜二。
“但是,我们老总知道你是我姐夫才给我安排这个职务,他们要知道你不帮我,今后我就什么待遇都没了!”杜二终于说了实话。
杨一帆见杜二不达目的不罢休,只好给他解释:“棚户区改造工程是建设局主管,建设局局长李根生与市长、副市长个人关系都很好,要不然你们通过其他渠道找找建设局?”杨一帆想尽快摆脱杜二的纠缠,把这件事推到李根生那儿。
“你给李根生打个电话,帮我接接头,我好去找他,你们都是局长,局长之间办事容易。”
“这个电话我不但不能打,而且,你们在找他的时候千万不要提起我,更不能让他知道我是你姐夫。”杨一帆一再嘱咐杜二,他不想把他与李根生之间的事儿说给杜二。
杜二不了解这里面的内幕和利害关系,认为是杨一帆不愿意帮忙,心里老大不高兴。正巧,杨一帆的手机铃响,有个电话打进来:“噢,噢,你找我呀,好好,我马上过去!”边接电话边向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杜二的喊声:“姐夫,到时候你该帮我还得帮我呀……”
第12 章厚黑理论
社会就像一个大舞台,所有的人都是演员,扮演不同的角色。演出结束到后台一卸装,普通人一个!
下班前,欧阳木打来电话:“一帆,这几天,彭卓、蔡铁钢他们就说,咱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相聚了,晚上在‘太阳居’我定了一桌,你早点赶过来吧。”
太阳居是市内一家档次较高的海鲜馆,是一个集宾馆、洗浴、餐饮于一体的综合娱乐场所。老板是一位刚刚四十出头的女人,叫付荣,叫久了,人们管她叫芙蓉。她原来的老公是一位温州商人。前些年,经人介绍来滨江开发房地产,第一个项目是为市内一家银行盖办公大楼,据说,他的一个亲属在国家行。当年他同时盖了两栋楼,一栋是现在这家银行的办公楼,另一栋就是太阳居。当时,芙蓉是温州商人聘的一名会计,由于经常接触,加之长相漂亮,日久生情,两人结婚了。婚后不久,在有了一个女孩之后,温州商人又被市内电视台一名女主播给俘虏了。为了妥协,他把这栋楼作为补偿送给了芙蓉。温州商人领着新婚美女回了南方。有了这近亿元的资产,芙蓉倒也心安理得。
“杨局长,快上八楼,彭哥他们已经在兰花厅等你了。”一进楼,芙蓉就在大厅里满面春风地说。
芙蓉要把杨一帆送到八楼餐厅。电梯间里只有杨一帆和芙蓉两人,杨一帆只觉得一股沁人的香味扑鼻而来。再看这个女人,果然出众,白净的瓜子脸,直挺的鼻梁,一双黑眸在长长的睫毛下忽闪忽闪地泛着亮光,清澈透底。一件雪白的衬衣,衬托出骄人的身材。上衣上面三个纽扣都敞开着,若隐若现地露出丰满的双峰,一条铂金项链下一个心形钻石坠恰到好处地在乳沟上方晃动。杨一帆不敢正视将脸扭到一边。
一进兰花厅,迎接他的是一片掌声。
“杨大局长,你也太难请了,这么慢待这帮同学,一会儿多喝点酒将功补过!”赵大丰拖着圆腔滑调的声音煽情地说。
“对对,一会儿就罚一帆多喝点酒!”蔡铁钢附和着。
杨一帆拿起桌上的酒看了看:“是茅台酒吗?是茅台酒罚我一瓶也行呀。”
“你老兄自从当上财神爷之后口味也高了,美的你,到哪去弄茅台呀,听说茅台酒厂每年的产量也就几千吨,可是到处都卖茅台酒,市面多数是假的。”彭卓说。
“茅台就不准备了,我给各位弄了几瓶洋酒,今天,咱也开开洋荤,不过,黄宏小品不有句台词吗:外国烟头,冲!这是‘皇家礼炮二十一’,后劲大,都搂着点喝。”赵大丰要当东道主,特别强调地说。
开席前芙蓉进来要为各位敬酒,赵大丰是这里的常客,他为芙蓉做了介绍,芙蓉满脸笑容地与杨一帆等人一一握手。
芙蓉接过服务小姐的酒,每人面前满满倒了一杯,自己也拿过一个杯倒满了,然后举杯说:“各位大哥,今天赏光光临小店,蓬荜生辉!芙蓉想借此机会敬各位一杯酒,表达一下心意,也请各位大哥对小妹经营的小店多多提出宝贵意见,觉得好呢,给小妹多捧捧人场,这桌酒菜,今天就算小妹对各位大哥略表的一点敬意,请千万笑纳。”说完,不等其他几位作何反应,端起酒杯,二两多酒一饮而尽。
“别别。”赵大丰急忙说:“芙蓉,今天是我们同学聚会,对你的酒店向往已久,如雷贯耳,至于这个场面吗,就不劳你大驾了,如果芙蓉老板有什么想法,哪天,我们哥几个一定再次光临!不过,芙蓉老板这么盛情,我们哥几个也回敬您一杯,首先对你的热情接待表示感谢;第二呢,就是祝你买卖兴隆,财源滚滚;第三呢,就是祝芙蓉老板青春靓丽,永远年轻!各位举杯,把这杯酒干了!”说完,赵大丰带头干了一杯皇家礼炮。
众人附和,也干了杯中酒。
芙蓉也不示弱,又让服务小姐倒了一杯酒,说:“既然各位大哥这么敞亮,看得起芙蓉,芙蓉再陪一杯酒!”说完,一杯酒又喝了。
赵大丰带头鼓起掌来:“好好好,芙蓉老板真是海量,酒品如人品,芙蓉老板这么讲究、大气,我们哥们交定你这个朋友了!”应付这种场面,赵大丰信手拈来。
两杯酒下肚,芙蓉似乎有些醉意,“行行,今后各位大哥有用得着小妹的地方,小妹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说完,挨个握了握手。
握到赵大丰时,赵大丰故作神情激动地站了起来,张开双臂将芙蓉拥到胸前,众人之下紧紧地抱住芙蓉,芙蓉高耸的胸脯被赵大丰近距离地贴在胸前,还使劲地搂了几下。
芙蓉似乎很感动,又握了一圈手,出去了。
欧阳木指着赵大丰说:“你小子到处占便宜,这女人比你清河山庄的好是怎么的?”
“赵大丰,俗话说,便宜没好货,好货不便宜,送上门来的,你要注意了!”彭卓也说。
“你们都怎么了?这不是逢场作戏吗,哪个能认真?得得,今天同学聚会,咱们也有一段时间没聚了,该高兴高兴,一帆,还有大伙,把酒举起来,喝杯同学相聚酒。”赵大丰说。
喝了一会,蔡铁钢举着满满的一杯酒,卖着关子对大伙说:“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酒啊。”大伙不知道蔡铁钢要说什么。
果然,见大家注视着他。
“这是酒,但是,它有水的外表,火的内涵,魅力无穷。老实的人能给你喝张狂了,张狂的人能给你喝老实了。”
“别说,这喝酒还真有些哲学在里面含着,要不古人怎么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呢!”
“自古以来,有关酒的典故多如牛毛,什么酒壮英雄胆了,什么李白斗酒诗百篇了,不一而足。人类发明了酒,酒也在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有过一些作用。”
“其实,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重性,对立统一,广义狭义,时间空间,绝对相对等等,这就是宇宙间的普遍规律。”同学中,数彭卓学历高,现在已升任主任医师,高级职称,虽然是职业医生,但讲起哲学来一点也不逊色。接着又说:“就像刚才说的酒吧,其实是一种文化,‘酒文化’在中国有几千年的历史。但是这些年,也产生了一些负面影响。你用好了,用合适了,可以舒筋活血,强身健体,起到保健作用。你用多了,损胃伤肝,还会得高血压,脑血栓,甚至心脏病、脑出血。更为严重的还会引发家庭矛盾,打架斗殴。什么酒后乱性,酒后无德,都是说喝酒造成的后果。”彭卓一连说了这许多。
“刚才赵大丰搂人家芙蓉,就属于酒后乱性。”欧阳木打趣地说。
赵大丰诡秘地笑笑:“没有啊,我不是出于礼貌吗,现在都在提倡和谐社会,那么大的老板来敬酒,怎么也得表达一下呀;我总不能恶语相加,将人赶出去吧?只不过方式不同而已。”
对彭卓他们说些什么,杨一帆没有听进去,望着手中的酒杯,想着刚才政府常务会议上发生的事情,耳边是张大宁那几句批评自己分量很重的话,心情一直舒展不开。
彭卓他们觉察到了杨一帆今天的表情,大致猜到最近杨一帆在工作中可能遇到了不愉快的事。财政局长,在外人眼里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务,掌管着全市财经大权,找办事的人多,求别人时也能多开绿灯。岂不知做什么事都有烦恼跟着,不可能一帆风顺。
为了让杨一帆高兴,几个同学尽量与杨一帆聊些无关痛痒的话,借此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
赵大丰说:“我给你们讲个段子,说,有一个企业老总,早晨上班时,正赶上保洁员用拖布拖楼梯,老总为了不影响这位女保洁员拖地,想站在下面让女保洁员把楼梯拖完了自己再上楼,女保洁员一看公司老总站在下面,急忙说:‘总经理,您先上,我再拖(脱)。’说完,将身子闪到一边,意思是让总经理先上楼。偏偏这位总经理为了显示风度,说:‘别别,这不好,你先拖(脱),我再上。’女保洁员又说:‘总经理,还是您先上,我后拖(脱)。’正在两人推让期间,副总上班赶到楼梯。由于副总有急事要办,就对总经理说:‘您别谦让了,还是我先上吧!’”
众人大笑,杨一帆也笑了。
“一帆,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能不能说出来让我们听听,看看有什么地方我们几个可以帮帮你。”欧阳木问。
“是啊,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说出来,哥几个帮你做做主!”蔡铁钢拍拍胸脯说。
杨一帆不想把政府常务会议上的不愉快说出来,嘴上说“没事,没事”,脸上的表情暴露无遗。
见杨一帆不说,欧阳木说:“现在官场的事你别太认真了,你一认真,就给自己带来许多烦恼。更不能较劲,一较劲,影响前途不说,还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蔡铁钢说:“官场就像一台戏,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君子小人,坤伶乞丐,各色人物汇聚一起登台演出,每个人在其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扮演皇帝老儿,有人就会对你三呼万岁,顶礼膜拜;扮演奴役杂耍,有人就会对你吹胡子瞪眼,甚至拳脚相加。总之,演得好,到位了,这台戏就成功了。可是,到了后台一卸装,普通人一个!”
“逢场作戏,逢场作戏,千万不要认真了。”赵大丰对社会现象理解深刻一些。
彭卓说:“上世纪30年代,有位李宗吾老先生,写过一本《厚黑学》的书,不知各位读过没有?他总结了做官的六字真言,说的都是浅显易懂的道理,虽不十分透彻,但也值得借鉴。”
蔡铁钢问是哪六个字。
“这六字真言是‘空、恭、绷、凶、聋、弄’,此六字皆是平声,好读好记。”彭卓说。
赵大丰说有些绕口,但对此十分感兴趣,催促彭卓详细讲讲。
彭卓解释道:“空。即空洞无物。一是批文件、出文告、讲话,不要太多实质内容,其中奥妙,不必细说。二是办事处事,左右摇摆,东也行西也行,有时办得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其中暗藏退路;有时春风化雨,绵里藏针,如果见事儿不好,马上抽身走人,绝不把自己搭上。
“恭。简单理解就是卑躬屈膝,折志媚节,胁肩谄笑。分直接间接两种,直接是指对上司而言,间接是指对上司的亲戚朋友,老婆、孩子,甚至保姆、司机等等。
“绷。有两种表现形式:一是仪表上,赫赫然大人物,凛然不可冒犯,用现代的话说,就是‘玩深沉’,让下属或者同事不了解你每天都在想些啥,遇事不走直接路,话说不长半句多,他越揣摩你,你越是含而不露;二是言谈举止上,俨然满腹经纶,诌诌大才,每天看报上网,猎奇掠尖,必要场合,讲演一番。以上两种,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凶。这个好理解。只要能达到目的,人亡家灭,卖儿贴妇,不必顾忌。但要注意,千万千万,凶字上面,一定要穿上一层道德仁义的外衣。
“聋。就是装聋卖傻,笑骂任人评,好官我为之。不气不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简单通俗地说,要具备三个条件:英雄心、强盗胆、王八脸!
“弄。这里李宗吾老先生单讲弄钱之意。我要把它完善一些,即弄事弄钱才为完整。何为弄事弄钱?一是对下。有了一定位置,就有人谋事求职,难免送钱送物,但要掌握一点,收钱办事,替己消灾;二是对上。舍得舍得,有舍才能有得。
“以上六个字,有些是老先生的原意,有些是我表浅理解,更多是我借题发挥,玄机在哪儿,自去揣摩。有此志者如想发扬光大或想以身试法,可按门派系路自去研究。”讲到精彩处,彭卓戛然而止。
“精辟精辟!让人耳目一新,真是听君一番话,胜读十年书呀!”赵大丰佩服得五体投地。
杨一帆认真听着,心想,如果这样,可能成为仕途上的得意者,但不可能成为一个对上对下都被认可的“好官”,或者说,如果这样就能在官场上混得顺畅,玲珑八面,那在老百姓心里的天平上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官?
第 13 章处理危情
塔吊上的人说,再不满足条件就要跳了!
副市长脸上淌着汗水,生气地打掉秘书送给他的手帕,脸色异常难看。
“你算的是经济账,我算的是政治账、影响账、人命账,这个钱必须从财政出!马上拿出二百四十万!”
手机铃响,屏幕上显示的是市长张大宁的电话号。
“一帆吗?我是张大宁,你马上到富豪花园那个工地去一趟,有几个房屋拆迁户为拆迁补偿资金的事儿爬到塔吊上去了,韩可副市长,公安局、建设局他们已经到那儿了,涉及拆迁补偿金的事儿,你适当把握一下,千万别弄出人命来!”
杨一帆觉得事态严重,市长亲自点名要自己参与处理事故,说明情况危急,马上告诉李加华:“赶快备车,送我去富豪花园!”
富豪花园位于市区中心黄金地段,旧城改造时有三百多户居民被拆迁。由于周围有三所比较有名的小学、中学和高中,还有一个菜市场,上学、购物以及就医都非常方便,在这里住的居民都不愿意到其他地方去。而开发商为了卖高价房子,又不愿意将这么好地段的房子回迁给原住户。因为,这个地段开发出来的房子要比其他地段的房子价格高出许多,异地安置引发了今天的事件。
富豪花园工地围观了许多群众,一栋正在建设的楼房附近,有台塔吊的吊臂上,远远地就能看见有三个人站在那里,有一个人还在来回走动,塔吊有三十多米高,随着人的走动左右晃动,让人看着悬心。塔吊周围已经有两台消防车,两台120救护车,数十辆警车停在那里,警车车顶的灯光一片闪烁。这情景,就像警匪片。
塔吊下,数名武警战士正在铺着气垫,并密切注视着塔吊上面人的动向,随着塔吊上人的不断走动,随时变换着位置,不一会儿,几位武警战士已是汗流浃背。
一辆消防车的高架云梯已经拉长,拉到与塔吊吊臂高度相等的位置,上面的防护筐里有两个人,与塔吊上的人正在讲着什么。
市公安局长林桐虎背熊腰,是个大块头,手拿对讲机,一边与塔吊上的人讲着什么,一边向韩可副市长汇报:“韩市长,塔吊上的人提出条件,要见市领导。”
“可以,问他们有什么要求?”韩可回答得很干脆。
公安局长用对讲机与塔吊上的人说:“市政府韩市长已经来到工地,现在就站在下面,你问问上面的人,有什么要求?”
高架云梯上的人与塔吊上的人讲着什么。
“他说,强迁他房子是不公平、不合理的,一样拆迁,补偿标准不一样,他的邻居比他多了十多万元!同样房屋,同样的地段,为什么两种待遇?他和妻子双双下岗,还有一个读大学的孩子,父母长年有病,岳父、岳母身体也不好……”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周围的人都听到了。
塔吊上的人说的拆迁中的不公平、不合理和一样房屋两种补偿标准的事儿,可能说的是当前在城市拆迁中普遍存在的潜规则,这个,杨一帆以前就听说过。开发商为了制造迅速动迁的局面,往往在动迁前,找一两个被拆迁户,表面上在动迁时,给予同样的拆迁补偿款。而在暗中由开发商与动迁户私下达成协议。只要动迁户带头拆迁,开发商在合同外给予动迁户一笔数目不小的资金,动迁户则表示响应政府号召,坚决不做“钉子户”,带头拆掉自己的房子,搬走了,造成一种已经开始拆迁的局面。这种方法很有效果,周围的居民一见有人开始拆迁了,往往不经动员,就主动拆掉房屋走人,富豪花园的拆迁也是使用这种办法完成的。但是,先得到好处的那两户人家,有一户得了便宜还卖乖,“酒后吐真言”,把这个事儿说出去了,因此,才有了今天这件事情的发生。
“韩市长,把拆迁办和开发商找来吧?问问他们是怎么解决的!”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都什么时候了,眼前的情况是让他们马上下来!”韩可有些急躁。说完,抢过公安局长手中的对讲机,喊道:“上面的人你听好了,我是副市长韩可,现在最重要、最紧迫的事情就是稳定塔吊上人的情绪,千万不要有过激言论和行为,更不能把矛盾激化了,问问他们有什么条件?最终要求是什么!”
少顷,对讲机响起:“韩市长,韩市长,我是公安局副局长王大力,我马上按您的指示找他们谈!”
王大力在公安局名气很大,此人胆大心细智慧颇多,重大案件冲锋陷阵不说,在处理突发事件中,往往亲临现场,在几次劫持人质案件中,成功地与劫匪打过交道,巧于周旋,妥善地处理了危机,人称“谈判专家”。听说是王大力在上面,韩可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
“建设局,建设局来了没有?”韩可问。
“建设局,建设局!”周围的人跟着喊。
“来了!来了!”在人群后面,跑过来一个人。
韩可不认识这个人,问:“你是建设局什么单位的?”
“韩市长,我是市建设局拆迁办主任,我叫陈杰。”
“你们听见没有?他们说在拆迁过程中有违反规定的行为,搞暗箱操作,有这事儿没有?”
陈杰立即辩解:“韩市长,他们都是捕风捉影、道听途说,根本就没有那么回事儿!我们都是严格按照市政府拆迁管理暂行办法执行的。这么严肃的事儿,涉及千家万户老百姓切身利益的事儿,我们动迁办一点都不敢走样。拆迁的居民都是按照市政府制定的优惠政策执行的,他们谁搬得早,谁就可以优先享受每人每天三百元的补助,还可以优先选择楼层和朝向……”
这时,对讲机又响起:“韩市长,他们提出两个要求,一是每户按当前市场价格补偿房屋拆迁资金八十万元;二是在原地段回迁,补偿同等面积的商企房。两个条件必须满足一个!”
韩可问拆迁办主任:“对方的两个条件你都听见了,能满足吗?”
拆迁办主任一听这事儿,忙摆手摇头说:“韩市长,这个我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你来干什么!你们的局长呢?找他来!”韩可有些发火,大声呵斥起来。
被当众批评的拆迁办主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不搭地走了。
周围又一阵骚乱,有人喊:“要跳了!要跳了!”
韩可抬头,塔吊上的三个人都在动,有一个人一条腿已经抬起来,搭在护栏外面,有往下跳的趋势。消防车上的王大力等人在喊着什么,有些声嘶力竭,下面的人一片慌乱。塔吊上的人也明显烦躁起来,几个人来来回回地走动。
这时,人群中颤颤巍巍走出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边走边哭边嚷着:“市长在哪?市长在哪?我要见市长!”
秘书小马急忙上前搀扶住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的老太太,指着韩可说:“这是韩市长。”
老太太听说站在面前的人是市长,扑通一声,跪倒在韩可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水地哭诉起来:“市长大人啊,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哇,我这个老太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还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呢,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这个老太婆就没法活了!”说完,抱着韩可的双腿哭得更加伤心,一帮人一边拉一边劝说。
“老人家,老人家!有话慢慢说,我们正在劝说上面的人马上下来,争取尽快把事情解决了,您老人家别气坏了身子!”韩可一边安慰一边制止大伙不要强行把老太太从他双腿上拉开。
老太太哭得更加伤心,大伙也在慢慢地劝慰。突然,老太太脸部扭曲着抽搐起来,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韩可急切地喊着:“救护车,救护车,快把老人家送医院去!”
立刻,有几位医务人员抬来一副担架,将老太太放到担架上抬走了。
塔吊上的人可能看到了这一幕,情绪激动起来。“韩市长!韩市长,他们说不答应他们的条件,就要往下跳了!”对讲机里传来王大力急促的声音。韩可转身对秘书小马说:“给建设局长李根生打电话,让他立刻到我这来!”
“刚打完,李局长说他在外地,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他已经派一位副局长来了!”小马很年轻,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声音有些嗫嚅。
“派副局长能解决什么问题,真是乱弹琴!”韩可批评起来,紧接着拿起对讲机对着塔吊喊了起来。
“王大力,王大力,你无论如何先稳住塔吊上的人,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冲动,做出傻事情来。我相信你是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水平的!下面的群众在看着你,市委、市政府也在看着你,相信你能够解决好眼前的危机,你办好了我为你请功!我给你十分钟时间,尽快想出个解决的办法!”韩可在这时还没忘记鼓动宣传。
沉默,又是一阵煎熬般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韩可一行人在下面焦急地等待,所有的围观群众也都屏住气息望着塔吊,周围一片寂静。
突然,对讲机响起来,是王大力的声音:“好了,好了,韩市长,他们答应了,给我们半个小时的时间决定是否答应两个条件,半个小时不答复,他们还要跳!”
汗水顺着韩可的脸颊流了下来,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亮光。此时此刻,韩可心急如焚,时不时地抬腕看看手表,秘书小马递上来的一块手帕被他生气地甩到地上。
“杨一帆,杨一帆呢?”韩可声嘶力竭地喊道。
“韩市长,我在这呢!”杨一帆边答应边从人群中挤到韩可身边。
“你马上准备二百四十万元现金,立即派人送到这儿来,这个钱,由财政出!”
杨一帆一下愣住了,没太听明白,又追问了一句:“怎么?韩市长,你说这钱从财政拿?”
“对,从财政拿!”韩可见杨一帆没听明白又重复了一遍。
“韩市长,这恐怕不妥吧?富豪花园是招商引资项目,他们开发房地产纯属市场行为,他们来时,已经享受了市里的好多优惠政策,土地出让金到现在还没交呢!再说,一闹就给,今后再出现这种情况咋办?”杨一帆想据理力争,摆出的几个事实想让韩可改变作出的决定。
“你算的是经济账、金钱账;我算的是政治账、影响账、人命账!不管什么账都放在以后算,再出现这类事儿由市政府负责,当务之急是救塔吊上这三条人命!”韩可的态度十分坚决,不容杨一帆申辩。
杨一帆一时忘记了眼下形势,跑起了常规路线,与市长较上了真儿:“可是,这笔钱年初预算没有安排,强行动用也没有理由入账,再说,一下子到哪儿筹那么多钱呀?”
“安没安排,有没有理由入账那是你的事儿,我现在要的是二百四十万!”韩可的脸色铁青又有些扭曲变形,谁看见了都会感到害怕。
“可是……这……”杨一帆一时语塞,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在身后用胳膊碰了他一下,杨一帆回头一看是蔡铁钢,他正与其他公安人员在维持秩序,看见杨一帆与市长争执,一直在旁边听着。在这种情况下,以杨一帆的性格一定会执着地坚持自己的意见,如果那样相持不下,其结果可想而知。蔡铁钢暗自替老同学担心,心想,这个不碰南墙不回头的主,再坚持下去,真要是出人命的话,这个责任就是你杨一帆担着,于是,挤到跟前善意地提醒他。
杨一帆从蔡铁钢的眼神里看出了担心和忧虑,可是,这事儿将自己推入进退两难的地步,总觉得由财政拿钱处理今天这个事件从哪方面来说都不对头,心里别扭行动就有些迟缓,再看韩可时,他正脸色冷峻地看着自己。这时,他突然想到一笔钱,不知道该不该用。
“韩市长,现在有三百万市长预备费是年初为张市长留出来的,目前还在账上没动。不过,动用这笔钱应该请示一下张市长,你给张市长打个电话,看看这笔钱他安排出去没有?”
没等杨一帆说完,韩可像看到了希望,立刻说:“好好!就从市长预备费里面出,马上办!”给张大宁打电话的事儿只字没提。
杨一帆立即给国库科长打电话,告诉他到银行从国库专户里提出二百四十万元,以最快速度送到富豪花园……
第 14 章大局利益
市委书记:今后谁在市委、市政府之间制造矛盾我就处理谁!
市长:要多做有利于工作有利于团结的事,少干捕风捉影、望文生义的事!杨一帆,你看项目资金怎么办?
市委书记韦继东和市长张大宁就修建机场与绕城高速的事达成默契,即两个项目同时上马。
有关两人是如何解决争执,达成妥协共同上这两个项目的,传出两个版本:第一个版本是韦继东把张大宁找到自己的办公室,两人开诚布公地交换了意见,韦继东坦诚地向张大宁检讨了自己主观意识太强,他这个班长没有当好,具体上什么项目都是为了工作,为了滨江的发展。而且让张大宁心存感激地说出了心里话,他说自己已经在滨江工作了五年,虽没有取得什么大的政绩,但也做了一些让群众满意的好事实事,滨江在全省的综合实力和位次向前提高了一大块,GDP成倍地增长,财政收入也大幅度地提高。这些成绩的取得与两人的密切配合、互相支持、互相理解、共同奋斗是分不开的。五年多了,韦继东有些感慨,在一个位置上不能待太长的时间,一待长,头三把火烧得如何,也就基本定型了,再烧,恐怕连火苗都没了。张大宁听出了韦继东的意思,在一起工作都是缘分,最主要的是要团结互助,相互捧场,不要拆台。另外,也暗示着自己在滨江五年多,省委可能考虑自己的去向问题,将来谁接替自己可是非常关键。你张大宁可以接替我担任市委书记,也可以不接替我,由省委外派。但是,不管你接不接,我韦继东的意见还是有一定分量的。张大宁考虑到这个后果,两人后来握手言和了。
第二个版本是,前几天,主管干部的省委副书记来滨江检查工作,听到了一些干部群众的反映,副书记找他们谈了话,以省委的名义要求二人放弃歧见,团结一致将滨江的工作做好。二人在省委副书记面前拍了胸脯,表了态,做了保证。因此,才有了两个项目同时上的结果。
在市委小会议室,韦继东与张大宁共同开会研究机场、绕城高速修建的事。
会议一开始,韦继东、张大宁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先后发言。韦继东说:“在召开这次会议之前,我要认真地说一件事。”
会场立即肃静下来,杨一帆觉得今天的氛围有些不同寻常,异常地严肃,不知道韦继东要说的是什么事儿。
韦继东说:“关于修建机场和绕城高速的重要意义在这里我就不多讲了,大家都能理解体会。我要强调的是,今天,就是要把这次会议开成一个统一思想,坚定信心,付诸实施的会议,更正有关围绕这两个项目传得沸沸扬扬关于我与大宁市长闹矛盾的事儿。在这里,我可以郑重地告诉大家,我和大宁市长在修建机场、绕城高速问题上,思想是统一的,目标是一致的,态度是坚决的!你们可以将我的话原原本本地传出去,说给那些总爱搬弄是非的人!我们滨江这几年的快速发展,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党政两套班子的和衷共济、精诚团结!靠的是全市广大干部群众对我们的支持和信任,有了这些才有了今天滨江来之不易的经济腾飞,才有了今天滨江在全省靠前的位次。今后,如果再发现有人在市委、市政府之间搞小动作,做不光彩的事儿,我韦继东决不轻饶!”
韦继东显然很气愤,几次激动地将茶杯拿起又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两眼不停地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
杨一帆注意到,市委秘书长王渴望端坐在椅子上,显得很坦然,因为,这件事与他无关。
几位副市长不分管城建、交通,脸上都毫无表情。
韩可虽然分管城建、交通,但是他心里明白,韦继东说的不是自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只有那天张大宁主持的政府常务会议上那几个局长们,各怀心腹事儿,显得很不自在。杨一帆觉得,那天会议上的一些事情韦继东肯定了如指掌,一定是有人向他打了小报告。
张大宁看了一眼韦继东,接下话茬,只不过他的讲话要比韦继东柔和得多:“前些天,我也听说了这件事儿,有人向我反映,在建设机场、绕城高速项目问题上,说我与继东书记有不同意见,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捕风捉影,望文生义!刚才,韦书记已经阐明了观点,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再任意散播了!今后我们就是要统一在市委周围,不利于事业发展的事情不做,不利于团结和谐的话不说,扎扎实实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儿!”说完,他将脸转向韦继东,征求意见似的问:“韦书记,咱们研究两个项目的事儿?”
韦继东脸上露出笑容,像是解释又像是安抚似的说:“我刚才话说重了些,请同志们担待、谅解。”
这时,会场上有了声音,有人说:“韦书记批评得对,是应该讲大局识整体,严格要求。”
韩可主持会议,出来打着圆场:“好了好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咱们突出今天会议主题,现在大家踊跃发言,充分发表意见,看看这两个项目怎么个上法。”
发改委主任第一个发言,他说:“国家在五年计划前两年即规划下一个五年计划的项目,我们这两个项目当初都没有拿出来,而且,这两个项目都是亿元以上的大项目,按要求必须列入国家五年计划之内。省里那边我已经亲自去了一趟,他们说这属于咱们省内自己的事儿,没有太大问题。关键是要列入国家五年发展规划,必须上报到国家有关部委批准通过,否则,这两个项目就要等,等到下一个五年发展规划时才能立项。”
发改委主任的话音刚落,韦继东马上说:“时间不容人,立项的事儿不能再等了,我们要抓住当前国家制定的拉动内需的相关政策,利用金融部门加大信贷投放规模这个有利时机,尽可能把这个事情解决在当前。否则,情况变化了我们就被动了,一被动,全市经济这根链条就要断,断了就再难接上,我市的经济后劲就会受到影响。市委、市政府确定的本届政府任职期间的各项经济指标就要落空,我们在全省的位次不但不能提高,有可能还要往下滑,潜在的危机暂时可能体会不到,一旦失去机会就将难以找回,到那时候,我们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甚至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张大宁说:“韦书记分析得对,讲得十分透彻,在这个问题上要坚定信心,义无反顾地把这两个项目抓好,争取立上项,尽快开工建设。”然后问:“规划局、建设局、土地局,你们都表表态,从你们部门的角度看看当前最应该做的是什么?”
几个部门异口同声地说:立项是关键,只要能立上项,其他后续工作才能随后开展;立不上项,其他工作没法先期进行。
韦继东肯定地说:“你们找问题找得很准,关键问题就是立项,立项要先行,我们不能再犹豫了,马上组织精干力量跑立项!我决定,成立机场、绕城高速工程立项工作领导小组,大宁市长亲自挂帅,任领导小组组长,在座的都是领导小组成员。你们准备一下,近期去省里、去北京把这两个项目跑下来。”说到这儿,韦继东把脸转向杨一帆,“对了,一帆,为了保证立项需要,从财政拨出专项经费五十万元,专门用于跑两个项目。”
这时场面有些活跃,氛围轻松。规划局长说:“光有钱还不行,人家说了,不到深圳不知道自己钱少,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的官小!到北京办事,重要的是还得找对人才行。”
“对对,不找人,想进国家部委的大门都难!”土地局长说。
“发动发动机关干部,看看谁在北京有亲戚或是同乡、同学什么的,正常路线情感路线一起走!”张大宁用目光扫视众人,提醒大家,看来,在这方面他了解的比较多。
杨一帆突然想起,他家有个亲戚在国家那个部委,听说目前已经是处级干部了。不过,这几年,杨一帆也没有与他联系,想了想,在会上他还是把这个事儿说了出来。
张大宁一听杨一帆有亲属在国家部委,非常高兴,马上说:“一帆,你无论如何要与你那个亲戚联系上,想方设法求他帮帮忙,让他在国家部委找找相关人员。这次去北京你要全程参加,还要担当个重要角色,专门负责联络事宜!”
“张市长,去北京办事儿应该拿些礼品,最好带些家乡的土特产,这样,联络感情也方便些。”规划局长提醒张大宁。
有人说,那是必须的,可是拿什么东西呢?一时又拿不定主意。
杨一帆建议:“就拿木耳、猴头、人参什么的,那是咱东北有名的特产,外地人比较喜欢。”
“我看未必,现在不比前几年了,这些东西遍地都是,已经不新鲜了,送给人家不可能认真起来当回事儿,更不能打动人心,办事儿的效果肯定不好!”有人对杨一帆的建议持否定态度。
“我看,咱们不是有个双盛农场吗?双盛农场下面有个鹿场,生产鹿茸、鹿茸酒、鹿胎膏什么的,咱那可是正宗的东北梅花鹿出产的高档鹿产品,再冠以‘皇家鹿苑’这个品牌,咱们的鹿制品目前在市场特别是南方还是很受欢迎的。”土地局长为张大宁提出一个新的建议。
“光拿这些东西还不够,再拿些鹿鞭,都说那个东西壮阳,有些人特别喜欢!上次全省建设系统综合执法检查团来咱们滨江市执法检查,临走时我们给每个检查团成员送了一根,都把他们乐坏了,后来,咱们市还被评为全省建设系统综合执法先进市呢!”李根生不管什么场合总不忘标榜自己,显摆自己的成绩,做出的事儿也有异于别人,会场上有人窃窃地笑。
张大宁对李根生的话不置可否,一锤定音:“只要能把项目立上,多拿一些我们当地的土特产品或者其他礼品未尝不可。买礼品的事儿,市财政局负责,尽快准备,争取后天咱们就出发!”
散会后,张大宁又给北办打了电话,告诉吴光做好在京期间的接待工作。
第 15 章京城立项
市长震怒了:你把车开到这里显摆什么!要是让纪检、监察盯上了咱们都得倒霉!
你这个级别的市长,我们见得多了,像你这么儒雅有文采的还真不多!
首都国际机场,张大宁一行刚走出候机大厅,北办主任吴光就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从张大宁手中接过拎着的皮包,又与同来的发改委主任、建设局长、土地局长、规划局长一一握了手。杨一帆的箱包里装着礼品,是托运的,取行李时耽搁了一会儿,后出的机场大厅。
一辆凯迪拉克加长房车早已等候在航站楼出口。
这是张大宁打电话告诉吴光在北京找相关人办事时准备的,因为吴光说北办的车只是一台帕萨特,拉客人档次低些。张大宁说,要不然雇辆车吧。于是,以每天一万元的价格租了这辆车。吴光还给张大宁出主意说,京城里有些官员讲排场、要气派,往往对一些地方官员轻视或者看不起,那些来自落后地区的官员自身也感到自卑、没信心,办起事来缩手缩脚,多数连想见的人都见不到,便打道回府了。因此,到京城办事儿要大气,出手要大方。
他还对张大宁讲,前几天,一位县委书记到京城一家知名医院找专家看病,排了几天队也没挂上号,随来的办公室主任找到医院一名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出了一个主意,给办公室主任气得够呛。告诉他们到医院门口花四百元钱从号贩子手里买!在北京,很难有人买一个县委书记的账,这些张大宁是知道的。因此,他要求在接待、安排饭店时,档次要高一些,说一定要让对方满意,不差钱。
然而,令吴光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一切让张大宁非常气愤,偌大个航站楼外,这辆凯迪拉克格外抢眼,不,是刺眼!忙忙碌碌进出航站楼的人,都会不经意地对它看上一眼,这辆车停在航站楼外,给人的感觉像是来了大领导或者外宾。
他震怒了:“吴光,我让你雇用一辆好车,是准备请国家部委那些人办事儿用的,你开这地方显摆什么!”
“张市长,雇完车后到机场正好是顺路。再说,这辆车我们是包天,用不用都得花钱,所以……”吴光开始还觉得有些得意,看见张大宁为这事儿生气觉得非常意外,一时没了主意,只能嘘嘘地解释。
“那也不行,车,你马上打发走!”既而,满脸严肃地说:“这要是让北京的新闻媒体和纪检、监察部门盯上的话,我们滨江市就出大名了,弄不好,省里领导都要跟着倒霉,这个后果谁也负不起!”说完,几个人叫了两辆出租车,气呼呼地走了。
名列京城十大饭店的皇中皇饭店,位于最繁华的长安街一侧,这里四通八达,车水马龙。登高远眺,可以看得见雄伟壮观的故宫。尤其傍晚时分,太阳的余辉倾泻在闪着金光的琉璃瓦上,更加显示出昔日皇家的奢靡与气派。皇中皇饭店整个建筑为仿古建筑,饭店内外充满浓郁而古典的中国情调。整个布局大气别致,舒适典雅,这里曾接待过许多外国首脑政要,吴光将招待国家部委的人安排在这里,张大宁觉得满意。
杨一帆打过电话,确定发改委的那位亲属李处长在单位后,与吴光一起坐上那辆凯迪拉克直奔国家部委而去。到了国家部委后,杨一帆又打电话告诉李处长下楼,并且,再三嘱咐一定要把相关人员带上。
国家部委是一幢仿古建筑,绿色琉璃瓦下衬托着大灰色青砖的主格调,高高地矗立,尽显巍峨。大楼正面对着一个广场,杨一帆让司机把车停在广场前面的停车场上,然后与吴光站在车旁边等着李处长。
一会儿,李处长走出部委大楼来到对面广场,身后还跟着两位年轻人。当李处长看见加长凯迪拉克后吓了一跳,急忙回头看了看单位大楼,又将杨一帆拉到一边说:“弄这车干什么?让单位的人看见影响多不好!咱们没有必要坐这么好的车,直接打出租车去就行!”
杨一帆见李处长异常严肃,知道这事儿办得唐突,急忙摆手示意吴光这车不坐了。说完,与李处长等三人打了一辆出租车,先行走了。吴光与司机交待了一下,也打了一辆出租车,跟了上去。
皇中皇的餐厅十分考究。餐桌、座椅等据说全是红木的,墙上挂着名家字画,壁柜里摆放着清花瓷器,旁边的说明写着是乾隆年制的。
杨一帆将李处长三人一一向张大宁等人做了介绍,然后,分宾主排了座次。张大宁坐首位,李处长坐在张大宁右侧,另外两位年轻干部是丁处长、盛处长,坐在张大宁左侧。杨一帆挨李处长坐下,其他几位随便坐了下来。杨一帆说:“丁处长是规划司的,盛处长是基本建设司的,主管全国大项目的规划审批,也是李处长的好朋友。”
“听说丁处长、盛处长是广东人,我们今天就选了这个专门烹制粤菜的瑞园餐厅。能把你们三位请来真不容易,太高兴了。李处长是我的老乡,咱们北方人吃点粤菜肯定好,李处长,你说呢?”张大宁微笑着说。
“那当然,市长考虑事情就是周到全面,不考虑我这个老乡算对了,我的这两位小兄弟满意就行。”李处长笑着亲切地回应,同时,暗示张大宁应该把目标锁定在他领来的两位处长身上。
说话间,服务员陆续把菜端上来。吴光问张大宁:“张市长,您看喝点什么酒?”
张大宁问站立在门口的服务员都有什么酒。服务员说:“国产的有五粮液、茅台;国外的有朗姆、轩尼诗、皇冠伏特加、红牌威士忌、铭悦香槟人头马、马爹利等。”服务员很有素质,受过专门培训,报了一大堆酒名。
张大宁看着吴光,似乎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吴光,你决定吧,你在北京时间长,知道京城领导喜欢喝什么酒,最好喝点好的,尝尝世界名酒的滋味。”
既然市长当着客人面说要喝好酒,那就喝国外品牌的洋酒,于是,吴光说:“那就喝人头马吧!”
服务员端上来一瓶人头马XO,起开瓶,给每人倒了一杯。
张大宁要尽地主之谊,端起酒杯首先说:“按照我们北方的喝法,宴请尊贵的客人首先要敬三杯酒,这第一杯酒要敬国家部委的三位领导。我们几位来到京城,你们工作在皇城根,天子脚下,能够结识你们几位,本身就是缘分,请先干了这杯酒!”说完,与李处长、丁处长、盛处长分别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
其他人齐声附和说:“干、干!”
“这第二杯酒,作为市长,我代表滨江市四百多万干部群众,向你们表示感谢。我们滨江市是一个地理位置优越,资源丰富,历史悠久,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这几年,我们市委、市政府解放思想,加大改革开放力度,全市各项社会事业得到长足发展,各项经济指标在全省排到了前列,财政收入大幅度提高,经济实力进一步增强,城市面貌日新月异,你们如果有时间一定到我们滨江走一走,看一看。在滨江,你们就是我最尊贵的客人,如果你们来,我张大宁亲自到机场去迎接!”
杨一帆听着张大宁的开场白,心想:张大宁当市长当长了,讲话的口气就像做报告。
大家附和着说:“是啊是啊,张市长说得太对了,滨江人诚实好客,只要你们来,我们会张开双臂欢迎你们!”
李处长明显是在调节氛围,高声说:“丁处长、盛处长,你们是没有到过我的家乡滨江,我春节回老家时,都有些认不出来了,变化真是太大了。就说那条滨江大道吧,比长安街窄不了多少,规划标准之高,道路之宽敞,绿化程度之好,在我去过的一些城市里,没有几个能比得上的。还有那些街头景观带,城市雕塑,给人感觉就像到了珠海、深圳!再就是流经市内的那条江,关于她的故事又多又动人!”
提到家乡,李处长很是兴奋,与杨一帆一样,他是凭自身努力从家乡的农村考出来的,十几年寒窗苦读终于有了回报。大学毕业那年,正赶上国家部委要人,而他学的专业又对口,幸运地进了北京,迈进了国家部委的大门。谈起家乡,他难以掩饰对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的眷恋,那也是劳其筋骨,苦其心志,让他刻骨铭心,放飞希望的地方。
李处长的话在杨一帆的心里也产生了共鸣。
为了让桌上的场面更加活跃些,也可能意识到刚才讲话的语气太官腔、太呆板了,张大宁觉得应该改变一下谈话的方式,于是对丁处长、盛处长说:“你们南方是多山多水多才子,我们北方是一山一水一圣人,各具特色各有千秋。李处长说我们家乡的那条江就很有典故,不是说一江春水向东流吗?我们的那条江是向西流的!向西流的江河全国只有两处,一处是山东的泗水,另一处就是我们的那条江了。都说有向西流的江河是产生大人物和帝王的地方,泗水流经曲阜,出了个孔圣人,他的儒家思想,被历代统治者奉为万世师表。我们那儿出了个金代开国皇帝完颜阿骨打,当年金戈铁马,反辽誓师之地就在这条江边,至今还有一块近千年的石碑遗存呢!”
盛处长听完张大宁的一番论述后,大大赞赏张市长儒雅,历史知识渊博。
吴光不无讨好地说:“你们可能不知道,在这里我向你们披露一下,我们张市长是有名的博士市长,现在是名牌大学EMBA在读,与许多部委领导都是同学呢!”
“啊,是吗?我说的呢,一见面我们就觉得张市长非一般的市长!说老实话,像张市长您这个级别的我们见得多了,但比得上你的才华、气质、水平的还真没见几个!”丁处长发自内心地说,不像是故意吹捧。
杨一帆观察到,丁处长、盛处长比起刚见面时的傲慢劲儿收敛了许多。张大宁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想,这俩小子工作在层次高的国家部委,在京城见多识广,瞧不起外地官员,今天索性让你们见识见识我们地方大员的水准。于是,又进一步发挥起来:“南宋时出了一位名臣叫涛弼,字山吾,山西晋中人。此人少年聪慧,意向高远,胸存大志,政和年间科举中了进士。后来金兵入犯,涛弼抛弃身家性命,不顾个人安危,陈破利害,上书力谏,受到宋高宗赏识与召见,后拜为金国通问使,派其出使金国。金国首领宗翰为涛弼不卑不亢的气质和满腹经纶所吸引,认定是个难得的人才,胁迫利诱,并委以高官厚禄,想让涛弼留下来为金国服务,遭到严词拒绝。涛弼坚贞不屈、大义凛然的言行激怒了宗翰,觉得放回涛弼将对金国构成威胁,下令将他处死,后被金国有识之士求情救下,但被流放到冷山。冷山就是我们今天的滨江。涛弼在我们滨江一待就是十五年,与当地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同时,他也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写下了《冷山纪闻》一书”。
停顿了一下,他试探性地问两位处长:“《冷山纪闻》读过吗?”
“没有!”丁处长、盛处长包括李处长都摇着头,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显然,他们已经被张大宁讲述的历史故事所吸引。张大宁刚才已经了解到,丁处长是北京外经贸大学毕业的,学的是外贸经济专业;盛处长是西安交大毕业的,学的专业是信息工程,两人的专业一个是经济学,一个是理工科,没读过《冷山纪闻》是可能的,于是更借题发挥了。而且,这番话看似说给李处长的,其直接的效果是激发丁、盛两位处长对家乡的眷恋之情,间接的效果是拉近彼此之间的感情距离,实质目的是把带来的两个大项目批了。
“刚才,李处长说起我们家乡的好处,我看出来那是对哺育、培养自己的家乡真实的情感流露,哪个人不热爱自己的家乡呢?你们也是同样,从秀美佳华的南国来到北京,京城再好,也免不了思乡之情!”
说到这儿,张大宁戛然打住,停了下来。
两位处长互相对视了一下,发自内心地说:“那是那是,我们虽然在京工作多年,这里的条件再好、地位再高,我们思念家乡的情感一点没减!”
“你比方说涛弼吧,一边是朔风凛冽,草莽雪寒;一边是锦帽貂裘,厚禄高官。在贫寒与富贵之间,他抛弃了欲望与哀叹,选择的是对大宋江山社稷的忠心赤胆;挥手之间一路北上,南望江南故国,一支旌节成为心中的夙愿;洒泪泣别家乡的白发亲娘、娇妻稚儿、锦秀家园;十五年的岁月光阴,挺直了贫贱不移、威武不屈的腰杆;十五年的噬脐砥砺,磨不掉对白发亲娘的牵挂和红颜娇妻忠贞不渝的爱念……数百年之后,有人来到冷山触景伤情,唱出这样一首歌:
白茫茫的雪,
黑沉沉的苍天。黄澄澄的太阳,
裹进了云里边。
静悄悄的湖面,
空荡荡的荒野。
孤零零的牧人,
伫立在天地间。
凄厉厉的寒风里,
黑漆漆的长夜难眠。
……”
“这是《贝加尔湖的冬天》!”张大宁的话音刚落,丁处长立即说出了歌名,他知道这首歌:“这首歌只有李娜唱得最好,凄婉中透着刚毅,幽怨中显露出怅惘。只要你听到这首歌,就会使你置身其中,久久难忘。”看来,丁处长不但知道这首歌,而且理解得十分深刻。
“丁处长说得对!这首歌就是我们当地风光民情的真实写照!不过那已经是过去了,现在我们那里比歌里唱的好多了。对了,我还忘记告诉你们,我们市星光艺术团已经根据这段历史排出了《涛弼冷山情》这台大戏,不日将进京演出,我们准备要拿文华大奖的,到时候,我让吴光给你们送票,你们可要给我面子,带上家属千万赏光捧场呀!”
杨一帆暗暗佩服张大宁巧妙地将涛弼的故事与李娜的歌儿结合在一起的才能。因为冷山与贝加尔湖应该相距甚远,稍懂一点地理知识的人都能知道。可是,这几个人却是深受感染神情激动,忙不迭地说:“一定一定,我们肯定参加,市长邀请,我们受宠若惊!”
丁处长自认找到了知音,特意把自己杯中酒斟满,端起来走到张大宁面前说:“张市长,我们领教您的风度文采了,有您水平这么高的人当市长,滨江市肯定能腾飞、能发展,我们把这杯酒干了,表示对您的敬意和感谢!同时,我们也保证,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有用得着我俩的地方,市长您尽管吩咐,我们竭尽全力帮忙!”说完,两人碰了一下杯,把杯中酒喝了下去。
杨一帆等人也站起来附和着。
杨一帆也是第一次领教张大宁的演讲口才和驾驭酒桌的能力,只很短时间就让两个傲气十足的年轻人佩服得五体投地,场面互动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都说南方人不能喝酒,这两位处长可是例外,杨一帆等人又轮番敬酒,两位处长来者不拒,不一会儿,五瓶人头马XO就喝光了。
手机铃响,丁处长有些醉意地对着电话“哎哎”地讲开了:“啊,王总呀?哎哎,您说的是加入高尔夫俱乐部的事呀!不行不行,老弟对你的心意领了,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在承受不起,再说,不管怎么说老弟还有个小职务在身,不敢收哇!优惠?打对折到十五万?哎呀,王总啊,你打折到两万老弟也拿不起呀!是是,我是和李处长、盛处长在一起,他们那儿?他们和我的情况是一样的!好好,我跟他们商量商量!”
盛处长低声问:“是不是高尔夫会员的事?”
丁处长点点头,对盛处长和李处长说:“本来王总要送咱们三人每人一张高尔夫会员卡,三十万元入会费就免收了,又怕咱们出点什么事儿不好解释,答应按百分之五十交,拿十五万元就可以了。”
盛处长既自嘲又无奈地说:“好事是好事,可是咱们三人是‘驼背上山’前(钱)紧哪!”
趁规划局长提酒期间,张大宁起身走到餐厅里面的套间,示意吴光和杨一帆进来。回头看看屋外,压低声音问吴光高尔夫会员卡是怎么回事儿?吴光又将张大宁让到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京城的郊外有一些高尔夫球场,去那里打高尔夫的人非富即贵,是典型的高档消费场所,目前是以俱乐部的形式吸纳会员,按年收取费用。”
“这个很贵吗?听丁处长说一张卡要十多万呀!”
“十多万是少的,你没听他们说,十五万入会费是打了对折的。像帝皇、贵族园、京师几家高尔夫俱乐部,公司会员卡是八十万元人民币一张记名卡,另送一张无名卡;个人卡是四十万元人民币一张记名卡,也是另送一张无名卡;四十五万元人民币送一张记名卡,再送一张眷属卡。另外,如柳烟、万豪、嘉德等高尔夫俱乐部的入会费也大多是公司卡在六七十万元,个人卡在三四十万元不等。”吴光在北京时间长了,多次陪一些领导打高尔夫,对这方面的事情了解得比较详细。
“其实,有些人打高尔夫是为了锻炼身体,有些人不是单纯为了打高尔夫。因为高尔夫球场还设有宾馆、酒店、商务中心、咖啡厅、酒吧等;还有网球场、健身房、游泳池甚至温泉等,在那里召开会议,交流信息,联络感情,是创造商机的场所和平台。另外,京城里不少达官显贵经常带一些影视歌星到这里休闲、度假,也有人把这里称做构筑‘爱巢’的地方。”吴光又介绍了不少与高尔夫相关的内幕。
桌上,规划局长、土地局长等人与三位处长喝得正高兴。
吴光见张大宁对这方面事情感兴趣就神秘地说:“张市长,我们还要求他们帮忙立项,趁这机会我们可不可以赞助他们一下?”
“赞助?怎么赞助?每人拿十五万送给他们?”
吴光急忙摆手:“不不,千万不能那样,他们不可能接受不说,还容易出问题!”
张大宁有些疑惑,问吴光:“你说怎么办?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
吴光提出一个解决办法给张大宁:“如果真想帮的话,我们替他们把钱交了,直接将买到的会员卡送给他们就行了,这样,既隐避他们又容易接受。”
张大宁考虑了一会儿,又征求意见似的问杨一帆:“一帆,听听你的想法,你看这个事情怎么处理好?”
杨一帆见市长问自己,忙说:“吴光说得有道理,我们直接给他们钱显得既张扬又太暴露,弄不好还会害了人家,我认为买卡送给他们是最佳办法。”
张大宁要吴光算算资金账。
吴光说:“三张卡不打折是九十万,如果想要办打折卡还得与李处长单独商量,求他与高尔夫球场老板说一下,就说是我们买几张会员卡,把折扣让给我们。”
张大宁对这事很慎重,嘱咐吴光:“这事一会儿回到酒桌上我们谁也不要再提了,明天让一帆专门将李处长约出来,你们俩把这件事儿办了。”
杨一帆、吴光点头说:“知道了。”
吴光对资金的事儿不落底,问张大宁:“张市长,资金的事儿怎么办?能不能现在就把它落实了?”
张大宁说:“一帆那儿不是带来五十万吗?先用着,明天往家打个电话,再往卡里打些款,这几天用钱的地方肯定不能少了。”
杨一帆对张大宁说:“张市长,为他们办会员卡的钱财政局不好处理,要不让北办直接办吧,北办属于接待单位,招待费花多花少属于正常现象,过些日子他们打个请示资金的报告,您批一下,把钱直接转到北办账户上?”
“行,这个办法好,吴光,这件事儿就由你来办!但是,我可与你说好,一定要讲究方式方法,别总是那么毛手毛脚、直观外露!”张大宁对吴光雇车的事儿仍然心存想法,嘱咐再三。
“市长请您放心,这件事儿我一定办好,办不好你免我职,回滨江干什么都行!”吴光信誓旦旦,与张大宁立下了军令状。
北京海淀区被人们称做中国的教育硅谷,方圆几十公里范围内包含了十几所国内知名大学。
在学校附近一家饭店里,杨一帆与儿子对面而坐。昨天李处长三人将项目报告带回去,说帮助联系一下,让张大宁一行等待消息。当然,吴光也不失时机地悄悄将为三人办理高尔夫会员卡的事儿透露给他们。趁这时间,杨一帆来学校看望儿子。
杨一帆的儿子目前是大四学生,学的是哲学专业,他对老爸的到来显然非常高兴。不知是兴奋还是饿了,杨一帆点的几盘菜,不一会儿就吃得见了底。杨一帆感到儿子又长大长高了,一米八的个头,上唇间长出毛茸茸的软髭,已经长成一个很男性化、很帅气的小伙子。看着儿子吃饭的样子,杨一帆心头涌起一股爱意。
过了一会儿,他征求意见似的对儿子说:“你也快毕业了,是继续读书考研,还是先找工作,你想过了吗?”
“没有,我还没考虑这个事儿呢!”儿子继续吃着不假思索地回答。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已经为你做了初步设想,如果打算继续读书考研的话,你就抓紧复习,考上研究生后接着念,毕业以后再考虑工作去向;如果想参加工作,爸爸在北京或者省城还有些同学,有些老关系,我已经分别与他们打过招呼,他们都表示毕业后可以帮忙。”
“爸,你又在为我的事儿操心,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我的人生道路我自己会安排!”儿子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好,好,我不操心,但我问你件事儿,听说现在的大学生都在处女朋友,你处了吗?”杨一帆很关心儿子的个人问题。
“嗯,处了,目前是第三个。”儿子头也没抬地回答。
“第三个?”杨一帆没太听清楚,追问了一句。
“嗯,是第三个。”儿子抬起头很干脆地肯定道,“另外,后面还有两个排队的!”
杨一帆一时没缓过神来。
突然,儿子说:“爸爸,求你件事呗?”
“什么事?跟老爸还客气。”
“爸,你找个情人吧!”
杨一帆一愣,马上用手在儿子头上打了一下:“你小子爱情小说看多了,还是上网上多了?”
“都不是!”儿子一脸认真地说。
“我觉得你和我妈在一起挺痛苦的!不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吗?我看你和我妈的爱情早就走到了尽头。这些年,你们过的日子我也看到了、感受到了,你与我妈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反差,你愈忍让包容,我妈愈俗不可耐。戴尔·卡耐基说:‘地狱中的魔鬼所发明的种种毁灭爱情的烈火中,吵闹是最可怕的一种,就像被毒蛇咬到绝无生望。许多做妻子的,连续不断,一次又一次地在泥地里挖掘,完成了她们一座婚姻的坟墓。’而凭你目前所谓的身份地位和你们那一代人的婚姻价值观,我相信你绝对做不出与我妈离婚的决定。而我,作为我妈的儿子,儿不嫌母丑,我也不可能同意你们走向婚姻的尽头,做出离婚的决定。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爸,你找个情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杨一帆顺着儿子的思路听下去,有些呆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儿子会这么直接劝老爸找个情人!而且这件事竟发生在自己身上!
杨一帆觉得儿子的思维太新潮,可是,又没有什么理由反驳他。都说“80后”这一代个性很强,不会简单地沿着上一辈为他们设计的道路去服从,去执行。他们有自己看待事物的思想和追求生活的方式。而且,儿子大了,受过高等学校教育,再用过去那种说教式的教育方法儿子肯定不能接受,唯一的办法只能平等地与儿子探讨。
“其实,中国五千多年的文化积淀十分厚重,其中,很重要的文化系统应该归结为儒、释、道三家。像爸爸这个年龄的人,所受教育的主流比较传统。”杨一帆不反对儿子的观点,只是觉得中国有中国的文化,在这个大背景下生活、成长的国人,耳濡目染,肯定要受到极为深刻的影响。
“中国古代先贤曾告诫人们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可任意妄为,提出‘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的忠言。曾子在《大学》里讲过:‘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慎独’的主旨就是说人是有思想的,人是能够约束自己行为的自然界最高贵的生灵,并成为立身处世的行为准则。其精髓是道德优先,将道德看做解决一切社会,人生问题的根本出发点,是维系国家、社会、家庭存在发展的根本所在。在这方面,与西方哲学是有本质区别的。你刚才讲的即是他们提倡个人中心主义,以个人为中心,自我是目的,他人是手段,他人都是为实现自我而服务的。而儒家则提倡一种集体主义、天下主义和宇宙主义。重视公利胜过私利,重视精神价值胜过物质利益,要求人们做到从物质层面上的理性追求;从人伦关系上的伦理规范;对现实人生的充分肯定;其最终目的是超越现实人生而寻求人生真正的意义。我与你妈能够维系这种家庭关系,就是儒家思想‘仁’的具体体现。孟子说:‘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所以,我是不可能冲破父母与子女、兄与弟、丈夫与妻子、朋友与熟人、上级与下级这儒家所确定的‘五伦’的。”
“爸,你说的这些与你成长的环境和所接受的教育有关,你们那时不是看‘样板戏’吗?《红灯记》里的李玉和、李奶奶还有李铁梅,三个人物三个单身;《杜鹃山》里的柯湘;《红色娘子军》里的吴琼花;《龙江颂》里的江水英;《智取威虎山》里的小常宝和小常宝的爸爸、李勇奇等等不是寡妇就是光棍!在这里人性受到了极大的压抑和扼杀,时间长了,就会归纳到古罗马教会禁欲主义那样的范围中去,将幸福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来世‘天国’。人文主义者薄伽丘在他撰写的《十日谈》里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从小就生活在深山老林的小伙子随父亲进城,第一次看见一群身穿绿衣服的漂亮女人,他的父亲是一位非常保守的天主教徒,为了阻止儿子看那些女人,就吓唬他说,这些女人名字叫‘绿鹅’,是害人的祸水,招惹上她们就会带来灾难。谁知儿子却恳求地说:‘亲爱的爸爸,我非常喜欢这些绿鹅,就让我带一只回去吧……’儿子不知道什么是女人,甚至连女人这一名词都不知道,但他本能地感受到,在城里接触到的许多新鲜事物中,最美丽动人的就是这些漂亮的‘绿鹅’了。这个老爸后来恍然大悟,原来自然的力量比他以前的说教要强百倍。《随笔集》的作者蒙田说过:‘我们已经为别人活够了,让我们为自己活着吧,至少在这短促的人生,世界上最大的事儿莫过于知道怎样将自己还给自己。’”
看来儿子这方面的书没少读,本来无可厚非,但是,他把这些东西当做立身处世的理论来使用让他很担忧,担忧什么杨一帆自己也说不清楚。都说上一辈的人与年轻人存在心灵上的代沟,但虽然两代人的思想是有差别的,其行为却是一样的,只是一个将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包括他的躯体、灵魂;另一个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包括他的思想、行为。同时,他想到了赵大丰,也想到了自己与崔灿的关系。杨一帆无言。
看杨一帆沉默,儿子认为老爸接受了自己的观点,满脸兴奋。一会儿,又恳请说:“老爸,你能来学校我太高兴了,今天晚上我有一项重要活动你必须参加,家在北京的同学都邀请了各自的家长,您能参加这项活动儿子将感到莫大的幸福!”
杨一帆问:“什么活动呀,搞得这么隆重?”
儿子神秘地说:“您先别问,到时候给你个惊喜!”
在校园内,一个学生餐厅改装成的小礼堂里,三三两两的学生进进出出。杨一帆观察到这些学生大多是一对一对地挽着手进来的,显然,是热恋中的小情侣。
学生餐厅布置得温馨浪漫,墙壁周围布满了拉花,屋顶吊着不同颜色的气球,餐厅正面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心形图案和一支插在心上的丘比特之箭,一行英文字母放在心形上面。杨一帆在大学学过英语,知道那是生日派对四个字。心想,原来儿子说的活动就是同学组织的“生日派对”呀!现在的大学生真是时尚幸福,同学过个生日也搞得轰轰烈烈。
餐厅内放的是《春之声圆舞曲》、《爱情圆舞曲》还有前苏联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红莓花儿开》等歌曲,这些歌儿使杨一帆仿佛回到自己的大学时代。
餐厅四周坐满了学生,面前的桌子上放着糖果饮料之类的东西,有几位中年人坐在前面,想必是儿子说的家住北京的学生家长。
音乐停止,一位长相标致的小女孩儿走到台上,用很甜美的声音宣布“生日派对现在开始”,显然小女孩儿是今晚活动的主持人。这时,餐厅里的灯光暗淡下来,《春之声圆舞曲》再次响起,顷刻间,杨一帆发现那些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的男女学生全都戴上各种不同的面具,手拉手相拥相挽步入餐厅中间,随着圆舞曲的旋律翩翩起舞!杨一帆惊讶,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化装舞会吧?这些学生跳完《春之声圆舞曲》又跳《爱情圆舞曲》等世界名曲,足足有一个多小时!
灯光再次点亮,还是那个小女孩儿宣布:“王婷婷同学的生日庆典正式开始,咱们哲学系的白马王子杨力同学为王婷婷准备了生日蛋糕,我们有请他们走上前来点燃祝愿的生日蜡烛!”
掌声和英语版《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在餐厅里响起。杨力?是儿子在为他的同学庆贺生日吗?
这时,杨一帆看见儿子和那个叫做王婷婷的女孩儿手挽手走到蛋糕面前,点燃生日蛋糕上的蜡烛,随着烛光的跳动,小女孩儿双手合十闭上双眼许着心愿,接着,又一口气吹灭所有的蜡烛!餐厅里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圆舞曲再次响起,这些学生们又戴上面具舞了起来。
儿子和那个王婷婷拿着一杯红酒走到前面几位家长面前向他们敬酒,杨一帆看见一位中年妇女与王婷婷搂抱在一起,或许是激动的缘故,中年妇女不时擦拭泪水。诧异之间,儿子与王婷婷已经站到自己面前。杨力将杨一帆介绍给王婷婷,王婷婷听说是杨力的爸爸,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嘴里甜甜地叫着:“伯伯好!”
杨一帆忙不迭地回答:“好!好!”按北方的风俗,准儿媳妇第一次面见公婆,该给见面礼的,杨一帆急忙将手伸到衣兜里,衣兜里有五千块钱,他想拿出来送给王婷婷。趁儿子给自己倒酒的时候,转念一想,不知道这个王婷婷与儿子是什么关系?是情侣关系还是同学关系?他感叹,现在年轻人的婚恋就像小孩子的脸,真是没法确定!想到这,放到衣兜里的手又抽了出来。
杨一帆接过儿子与王婷婷送给自己的一杯红酒正要喝,王婷婷抢先用自己端着的酒杯与杨一帆碰了一下:“来,伯伯,干杯!”说完,自己先把一杯红酒喝了下去。
那边有人喊杨力,儿子摆着手与杨一帆告别,杨一帆也向儿子点着头。这时,王婷婷靠过来攀着杨一帆的脖子,“啵”的一声,一个甜甜的吻印在了杨一帆的脸上,没等杨一帆反应过来,她已经云一样地飘走了。
杨一帆看着儿子与王婷婷欢快离去的背影,迷惘地站在那里,半晌儿,才喝掉杯中没品尝出是什么滋味的红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