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往事
那些阳光与阴影下的美丽和忧伤
梁文道序 最美丽的运动就该配得上一首最美丽的诗
张晓舟序 从左派足球到左派政治
作者自白
足 球
球 迷
足 球 狂
裁 判
专 家 们
足球博士们的语言
精心编织的战争
战争的语言
球 场
球
起 源
游戏规则
球场上的死亡
倒挂金钟
完美的进球是独一无二的
我为衣狂
贝肯鲍尔的进球
足球没有眼泪
贝利的进球
贝利
马拉多纳的进球
克鲁伊夫
普拉蒂尼
异教徒的牺牲
罗马里奥
巴 乔
马拉多纳
1998年世界杯
球 星
价 格
广 告
根 源
1986年世界杯
1990年世界杯
1994年世界杯
1998年世界杯
2002年世界杯
2006年世界杯
梁文道序 最美丽的运动就该配得上一首最美丽的诗
在当年拉美文学风潮最盛、每个文艺青年都抢着啃读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时,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提起过乌拉圭的加莱亚诺( Eduardo Galeano)。同样的,当每一个热爱足球的读书人都交口称誉英国作家霍恩比(Nick Hornby)最能写出球迷的悲与喜、说他是最懂足球的作家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想起你眼前这一部《足球往事:那些阳光与阴影下的美丽和忧伤》。
加莱亚诺和许多伟大的拉美作家一样,有过多年的记者背景。他此前唯一的中译著作《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就是一个典型左翼记者的控诉,他控诉跨国企业与军人独裁政权总是不懈地吸噬拉美大地的血液。前两年,委内瑞拉总统查维兹还在美洲国家高峰会上激昂地向大家推介这本老书,使它再度登上畅销书榜,一时间传为笑谈。又和其他拉美作家相似,加莱亚诺也曾有段流亡岁月。在右翼军人当道的年代,加莱亚诺被迫离开乌拉圭,从一个国家流亡到另一个国家。他最后不得不跑到了西班牙,在前殖民帝国的核心回望家乡,记忆那一大片土地的前世与今生,终于完成了属于他一个人的拉丁美洲编年史《火的记忆》三部曲,一部由断简札记与沉思组成的悲怆史诗。如果你只想看一部拉美全史,你不应该再找第二本书。不,不是因为它很全面很客观;恰恰相反,这是一部非常零碎也非常忧伤的抒情故事集。加莱亚诺夹叙夹议,挑选了他最想告诉大家的历史片断,把它们化成一串晶莹如泪珠的珠串。那种风格,是我一直心仪一直私淑的风格,可惜我大概永远也学不会。
只有真正热爱拉丁美洲的作者才写得出《火的记忆》,也只有真正的拉美球迷才写得出《足球往事:那些阳光与阴影下的美丽和忧伤》。足球如此美丽,却又叫人如此心碎。正如他为拉丁美洲所做的一样,加莱亚诺也用同样的手法替他心爱的足球写出了一部编年史,记录百年来一个又一个巨星的诞生和陨落,同时也描述了围绕着足球旋转的这个世界,以及足球那颗太阳它自己的命运。
这部历史里头自然要有拉丁美洲的荣光,所以他骄傲地想起了1924年,第一支出征欧洲的南美国家队乌拉圭“教懂了欧洲人什么是真正的足球”。当然,真正的球迷绝不可能是狭隘的民族主义者,于是他能欣赏欧洲人的伟大。譬如,1962年世界杯场上的英国人博比·查尔顿 ,“足球服从他,在他的指示下旅行,甚至在他踢到它之前,球就已经自动奔流入网”。
这里有足球最让人惊喜的时候,例如尼日利亚和比夫拉同意停战,因为电视上的贝利正在踢球。也有足球最卑鄙黑暗的时刻,例如大独裁者弗朗哥把皇家马德里打造成一支流动的大使馆,四处以球技宣扬他的政权。而忠于老共和国和巴斯克地区的球员则被迫流亡,国际足协还要落井下石,宣布这批反极权的球员是叛徒,应该永远停赛。
可是,足球又总能在最黑暗的时刻振奋人心。纳粹德军占领乌克兰的时候,曾经逼迫基辅迪纳摩的球员和希特勒的卫队来一场友谊赛。赛前他们收到警告:“如果你们敢赢,就死定了。”于是一开始“在恐惧与饥饿的折磨下,他们只好准备输球。不过到了最后,他们无法抗拒尊严的呼唤”。球赛结束,11位球员穿着队衣在悬崖边上被处死。直到今天,那场比赛还是足球史上最伟大的神话之一。
身为一名忠实的老球迷和老左派,加莱亚诺叹息足球世界的商业化,认为今天的足球已没有风格的区别了,蕴藏在足球中的原始快乐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指出现在的球队甚至不是为了赢去踢,而是为了不输。可是他依然相信;正如我们,总是心灰,总是痛骂(我甚至怀疑我这一辈子说过的粗话里有一大半都献给了足球),最后却还是乖乖地把整个人交了出去。没错,这个世界几乎没有金钱买不到的东西;可是我们顽固地坚持唯有足球的快乐和尊严是不能卖也买不走的,正如基辅迪纳摩当年那批壮士,他们甚至可以连命都不要。只要一天还有人在踢球,那种精神就永远存在。如果你也是球迷,你一定明白我在说什么。
梁文道
香港,2010年南非世界杯开锣前的第12天。
张晓舟序 从左派足球到左派政治
1950年爱德华多·加莱亚诺10岁,亲睹乌拉圭勇夺世界杯;1982年我12岁,从12寸电视上领略了桑塔纳那支伟大的巴西队,他们失败了,但我却从此成为巴迷,明明是信号很差的黑白电视,但奇怪的是脑海中的巴西队是鲜艳绚丽的。人生能有几回世界杯?我以这篇小文向70岁的加莱亚诺致敬,他是父辈,但我从他的书中感到某种铁血球迷的兄弟情谊。
桑塔纳和克鲁伊夫奠定了我的趣味和价值观:不管好胜争强欲火多盛,总得有超越输赢的情怀,甚至丑陋的胜利,不如漂亮的失败。桑塔纳和克鲁伊夫都没拿过世界冠军,假如这算失败,那也是最漂亮的失败。假如做不了beautiful winner,那也要做beautiful loser。
如同老加莱亚诺所谴责的,欲火中烧肝火太盛的乌拉圭足球曾一度演变为暴力足球,但恩佐·弗朗西斯科利是永恒的,我和齐达内一样是他的忠实粉丝,我喜欢恩佐·弗朗西斯科利与其名字音节以及容貌身姿如出一辙的漂亮优雅的球风
当然还有“中国男孩”雷科巴。2002年世界杯前在沈阳,我曾带着范志毅去乌拉圭队下榻的宾馆找他。1998年雷科巴曾随民族队来上海与申花比赛,他在场上与范有些摩擦,不打不相识,范志毅赛后带乌拉圭球员逛夜上海,没想到雷科巴们把裤兜翻了个底儿掉,也愣是凑不够洗桑拿的钱,只好颓然回宾馆自个儿洗洗睡!而甲时代的申花也掏不起钱买最初报价据说仅100万欧元的雷科巴。几个月后雷科巴以400万欧元转会国际米兰,随后蹿红,一度拿着莫拉蒂给的700万欧元的世界第一年薪。尽管境遇已是天渊之别,但充当范雷二人翻译的巴西人伊利克认为,在范志毅面前,雷科巴仍然像一个乡下孩子一样。当然这一次,雷科巴终于在中国洗成了桑拿。
尽管雷科巴如今早已淡出江湖,但对于老加莱亚诺的书来说他还太年轻而未被提及,我特意补充这个典型故事,关于一个拉美穷孩子的欧洲足球梦。
然而雷科巴从未达到与其年薪相配的高度,这个球路诡异魔幻的乌拉圭乡下少年始终没有真正适应欧洲的富豪巨星生活,他还算善始善终了,而阿德里亚诺以及罗比尼奥如今仍在老家和欧洲之间孤独彷徨。这些在全球化足球淘金版图中漂泊的孤傲的南美精灵,难免在强势的欧洲文明体系中,在同化与拒斥之间左右为难。天花乱坠的拉美自由种子,未必能在欧洲森严的钢筋水泥地上生根发芽。
这就是本书的吊诡深沉之处,一部快乐足球漂亮足球的史诗,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忧患意识,漫卷诗书喜欲狂,拔剑四顾心茫然,这是《拉丁美洲被切开的血管》的作者借足球讨伐全球化的又一檄文。
2006和2010的球事恐怕难以让老加莱亚诺乐观释怀:2006年,号称堪与1970年那支巴西队相匹的史上最豪华巴西队被视为唯一夺冠热门,却和1982那支巴西队一样被挡在四强之外,不同的是,此次在1/4决赛中巴西不但失败而且是丑陋的失败。而上一届最经典的镜头,是齐达内与马特拉齐的冲突。我撰此文时本届尚未开战,但不管最终结局如何,有一趋势是比较明显的,那就是巴西阿根廷两霸的阵容打法越来越欧化越来越实用功利,而西班牙反而更南美!
拉美魔幻精魂在争相欧化的潮流中日渐式微当然可悲,拉美以及非洲应该提供的永远是飞得最高的原始想象力,但这魔幻有时容易沦为迷信,比如加莱亚诺的解密:原来当年那支号称“未来主义足球”的哥伦比亚队惨败的原因之一,竟是大将林孔因迷信而魂不守舍。这浪漫有时也容易沦为散漫,这是我要解密一把的:2002年那支令加莱亚诺赞不绝口的塞内加尔之所以草草回家,恰恰就因为他们实在忍受不了远东的漫长煎熬,思乡病一犯,就只能打到道回府。2006年巴西丑陋的溃败,是因为对大力神缺乏饥饿感,因此后来他们不得不接受邓加矫枉过正的铁腕。虽然与本书的观点相比我可能稍显中庸,但既然对足球来说,纪律和意志始终不可或缺,那么取法欧洲自然也不无正面意义。
本书对成王败寇逻辑的质疑和批判令人激赏,但似乎也有这样的倾向,或者容易给人造成这样的印象:拉美人比欧洲人更不计输赢。但德国人会为亚军而大肆庆祝,巴西人阿根廷人可不会,对巴西人来说第二名甚至跟最后一名并无本质区别。在世界杯这样的爱国主义梦幻无敌舞台,面对欧洲豪强,拉美人暴涨的爱国主义情绪只会令成王败寇的逻辑变本加厉。但在俱乐部尤其是欧洲俱乐部,球员五湖四海的国族成分却多少有助于消解国族主义戾气,而这也是全球化的硬币另一面,良性的一面,正如加莱亚诺也看到了博斯曼自由转会法案的历史性进步,这位拉美左派祭旗并不是刻板的传统老左。
在本书中足球既是游戏玩具,也是武器——加莱亚诺的火力一如既往地指向全球资本主义,他雄辩地戳穿其原罪:在天上飞来飞去的这一个新式足球,源于巴基斯坦童工之手。也许资本的原罪可会诱导你进一步得出“金钱扼杀足球”这一结论,但加莱亚诺毕竟不是一个简单粗暴的道德狂,作为球迷的美学态度,让他的口气更为感性,他更多地把足球当成悬崖上的落日,而不是一味当成左派理论黑洞洞的枪口。
对加莱亚诺这样的左派大家来说,最大的、真正的理论以及现实难题无非有二:如何面对全球资本主义的全能金钱机器,如何面对左派政府乃至左派独裁者的全能政治机器。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但魔亦学道得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耐克不也跟您一样高举漂亮足球美丽足球大旗吗,那些跨国公司超级品牌和国际足球管理机构如今简直要和您相拥而泣了,他们说的左派足球语言几乎跟您一模一样:漂亮,进攻,快乐,游戏,街头,儿童,民间,第三世界……
更为尖锐而迫切的问题是从左派足球到左派政治的内在矛盾。左派足球似乎顺理成章地与左派政治一脉相承,但对于去年在赞美巴萨时昂然提出“左派足球”这个鲜红概念的阿根廷前主帅梅诺蒂来说,情况就未免有些尴尬,1978年世界杯那时候他分明是右翼军政府的合作者乃至帮凶。然而,即便是从左派足球到左派政治一条道走到红,但当一个像查维斯那样的独裁者自认是你的粉丝把你的书当成治国铁律去打击异己,您是否也难免尴尬?
左派足球不过是口水之争,而左派政治事关血汗。又一次世界杯,游戏时间到了,而生存与命运的风暴尚在远方。
张晓舟
2010年5月
作者自白
像所有的乌拉圭孩子一样,我也曾想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我的球踢得不错,事实上是非常棒,不过那只是在晚上,当我睡着了的时候。到了白天,我在球场上就像根木桩一样,成为家乡踢过球的小孩中最愚钝的一个。
当球迷我也有很多有待改进的地方,作为乌拉圭民族队的忠实球迷,我对在同城死敌佩那罗尔队效力的胡安·阿尔贝托·斯基亚菲诺和胡利奥·阿巴迪的厌恶无以复加。但是当“胡椒”斯基亚菲诺好似从球场最高的塔上俯瞰比赛,用他那娴熟的传球指挥着球队的表演时,当“褐色”阿巴迪蹬着他的“百里靴”风驰电掣般带球,一路狂奔越过球门线,在球和对手中间身姿摇曳、毫发无伤时,我也禁不住对他们钦佩不已,甚至为他们击节叫好。
时光流逝,我最终学会了接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是一个精彩足球的乞讨者。我行走在人世间,双臂张开,在球场中向上天乞求:给我一个漂亮的足球动作吧,看在上帝的分上!
当精彩足球真的发生时,我对奇迹充满感激,而不管是哪支球队、哪个国家表演了这美丽的足球,我都毫不计较。
足 球
足球的历史是一段从美丽走向职责的伤感历程。当这项运动变为一项产业,绽放在玩耍乐趣之上的足球美丽之花便被连根拔起。在这个处于“世纪末”的世界,职业足球将所有非盈利的行为斥为无用。玩乐的疯狂感觉能够将踢球的大人瞬间变成正在玩耍气球的小孩,如同一只正在玩弄毛线球的小猫;这种疯狂也能够使他变成一位围绕着足球欢快跳跃的芭蕾舞者,那足球也仿佛变得像气球和毛线球一般轻盈,他尽情嬉戏而浑然不觉自己是在踢球,没有动机,没有裁判,忘却了时间。但是这种疯狂玩乐的感觉却无法帮你赚取任何金钱。
玩耍变成了由少量主角表演、众多旁观者观赏的演出,随后这场演出变成了世界上最有利可图的生意,这笔生意并非为玩耍而设,而是妨碍了玩耍。职业运动的技术控制管理给足球注入了闪电般的速度和粗野的力量,却否定了踢球的乐趣,谋杀了球员的奇思妙想,泯灭了他们的冒险精神。
幸运的是,在足球场上你仍可以看到,即使很久才有那么一次:一些无礼的淘气鬼打破常规,在裁判和看台上的拥挤人群面前,冒带球之大不韪过掉对方的整个球队,所有这些都是为了享受被禁闭的自由而进行的一场冒险,并从中获得身体上的愉悦。
球 迷
每周一次,球迷都从家中逃离,涌向球场。
球场里横幅挥舞,旌旗飘飘,人声鼎沸,空中回响着炮声和鼓声,彩屑漫天好似雨花从天而降。城市中万人空巷,工作停顿,球场这座神庙就是一切的存在。在这个神圣的地方,世界上唯一没有反对者的宗教将展示出他的神灵们。虽然球迷可以通过电视更舒适地注视这个神迹,但是他宁愿到现场去完成他的朝圣之旅,在那里来观看他鲜活饱满的天使同当日的恶魔之间的战斗。
在这里球迷挥舞着他的围巾,咽着唾沫,咬着帽檐,轻声祈祷,小声咒骂,提心吊胆,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像跳蚤般跃起去拥抱旁边的陌生人,以此来庆祝进球。当这异教的弥撒持续进行,球迷也变得数量众多。他与成千上万的其他信徒一起分享“自己信奉的球队最棒”的信念,认为所有的裁判都是卑鄙小人,所有对手都是骗子无赖。
球迷们很少说:“我的球队今天比赛。”而是说:“我们今天比赛。”他知道他是球队的第12人,当比赛昏昏欲睡,他要煽动激情的旋风推动比赛,正如其他11名球员所知,踢球时若是没有球迷就像跳舞没有音乐一样枯燥乏味。
当比赛结束,球迷依然欢庆着他的胜利,不愿离场:“我们今天打进了一个多么漂亮的球。”“我们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或者,他也会为自己的失败呐喊:“他们今天又一次骗走了胜利。”“裁判你这个小偷。”随后太阳渐渐西下,球迷也逐渐散去,阴影开始笼罩正在变得空旷的球场。在水泥的阶梯看台上,有几处篝火燃烧,不一会火光便消失无迹,再无声息,球场终于只剩孤寂,而球迷也同样回归孤独:在球场外,“我们”重又变成了“我”。球迷散尽,人群稀落消释,球赛过后的周日变得如同狂欢节后的圣灰星期三一般愁云惨淡。
足 球 狂
足球狂是一个应该待在疯人院的球迷。他的狂热使他拒绝一切证据,这狂热最终颠覆了他头脑中任何曾经闪过的念想,思想沉船的遗骸在水中漫无目的地旋转,还要受到他盛怒之下毫不留情的鞭挞。
足球狂裹着队旗出现在球场,脸上涂着痴迷的球队球衫的颜色,他精神亢奋,随身携带着可以发出刺耳声音的、带有挑衅意味的小玩意,一路上高声喧哗、鼓噪不安。他从不单独行动,在喧闹的人群中,他就像条危险的蜈蚣,这个平日胆小懦弱、担惊受怕的家伙,此时却会威胁恐吓别人,令人恐惧。星期天无所不能的力量驱走了他一周唯唯诺诺的生活:在床上他没有任何欲望,工作中他没有任何责任感,或者干脆就没有工作。现在可以无拘无束地过一整天,足球狂有太多的东西想要宣泄。
仿佛癫痫发作,他盯着球场却看不进比赛。他的竞技场是看台,那是他的战场。仅仅是对方球迷的出现就已经构成了不可饶恕的挑衅。正义并非生来就崇尚暴力,但是邪恶让它别无选择。敌人永远是错的,应当受到一顿痛打。足球狂注意力高度集中,因为敌人无处不在,甚至在安静的旁观者中,任何时刻如果有人认为对手踢得很公平,那么就会被他一顿饱揍。
裁 判
在西班牙语里他叫仲裁者,并且总是独断专行,他是一位全知全能的暴君,毫无阻碍地进行着自己的专制统治;他是一位自命不凡的行刑者,用夸张的戏剧动作行使着他的绝对权力。他唇间的一声口哨,就能刮起一阵不可逆转的命运风暴,要么承认进球,要么进球无效。他举起手中的红黄牌,那是厄运的颜色:黄色用以惩戒罪人,命其忏悔;红色则将其放逐流亡。
巡边员在场地两边观战,只可协助而不可裁决。只有裁判才能踏入比赛场地,当他出现在山呼海啸的人群面前时,他绝对有理由在胸前画十字祷告上帝。他的工作就是让自己遭人憎恨,足球世界中唯一普遍的观点是:每个人都恨裁判。他得到的永远是嘘声而不是掌声。
没有人比他跑得更多,整场比赛他必须一刻不停地奔跑,这位球赛的不速之客像马一般飞驰,弓着腰在每位球员的耳边喘着粗气。他的痛苦得到的回报,却是人们劈头盖脸的怒吼。从始至终他挥汗如雨,强迫自己追逐那只在每位球员脚间来回跳跃的白色皮球。当然,他本也是热爱踢球的,但是被赋予如此特权后他便热爱不起来了。当他不巧碰到皮球时,整个球场便响起一片的咒骂声。即使如此,只要可以处在这足球轻盈逸动的绿色的神圣之所,他愿意忍受羞辱、嘘声、诅咒和石子。
有时,不过这很少发生,他的判罚碰巧和球迷们的倾向一致,就算这样也并不意味着他会安然无恙。失败的一方会将失利归咎于他;赢球的欢呼庆祝,对他不管不顾。作为每一个过错的替罪羊、每一次不幸的肇事者,如果他本不存在,那么球迷们也会发明一个裁判出来。他们对他恨得越深,也就越离他不开。
一个多世纪以来裁判都是一袭黑衣,像是为某人哀悼。为谁?为他自己吧。如今他身着亮丽色彩的衣服,得以掩饰自己的悲伤之感。
专 家 们
比赛之前,记者们会提出他们的扰人的问题:“你准备好赢球了吗?”
然后他们得到了一个惊人的回答:“我们将竭尽所能去夺取胜利。”
随后,广播播音员起立发言,电视节目主持人则继续保持公司形象,他们知道广播无法同电视竞争,另一方面,广播评论员是比较无所畏惧的一类人。这些悬念大师的运动比球员的跑动还多,也比足球的滑动更多,他们以令人头晕目眩的速度描述的比赛,与你正在观看的并不一致。在他们口若悬河的语句中,你看到的一脚划破天际的射门居然变成了擦着横梁飞出;守门员打着哈欠,蜘蛛都可以在门柱之间悠闲地织网变成了进球马上就要到来。
当这个巨型雕像里的活力四射的一天结束,轮到评论家们开始讲话了,他们已经数次打断播音员告诉球员该怎么做,但是球员们不听,因为他们实在太忙了,忙着犯错。这些“WM”阵型的理论家反对着“MW”阵型的理论家,两者其实相同,不过是互相颠倒,他们操着一种混杂了科学学问、战争宣言和诗情画意的语言。他们说起话来总是使用复数形式,因为他们人还不少。
足球博士们的语言
今天下午在团结必胜足球俱乐部的球场进行了一场比赛,让我们把观点总结一下,制定出一个关于比赛中出现的战术、技术和身体问题的最优化的方案,这个问题毫无疑问要求复杂细致的分析,不允许简化了事,也不允许弄得含糊不清、模棱两可,这在过去、现在和永远都有悖于我们为服务公众运动奉献终生的信念。
逃避责任,把主队输球归因于队员们的拘束表现是很容易的,但是球员们每一次接球时表现出的不可否认的过分懒散绝不是正当理由,善解人意的女士们和先生们,如此普遍的懒散和由此而来的不公正批评绝不是正当理由。不,不,绝不。服从不是我们的风格,正如你们中那些跟随我们多年的人所知,不但在我们热爱的祖国,而且在国际,甚至是全世界的体育舞台,无论在哪里我们都被要求履行我们谦卑的职责。因此,作为我们的习惯,我们将发出每一个字的每一个音节:这支努力拼搏的球队所贯彻比赛策略的内在潜力未能获得成功的嘉奖,仅仅且完全是因为球队始终无能力充分地将更宏大的进攻预期导向敌方的球门。上个周日我们就已经说过,今天我们可以这样断言,高昂着我们的头颅,绝不后悔,因为我们一直就被称作直言不讳的人,我们将继续说出事实,不管它会伤害、打倒谁,也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
精心编织的战争
足球是战争的仪式升华,简而言之,11名队员就是街区、城市或国家的利剑。这些没有武器和盔甲的勇士驱除人间的恶魔并重申世间的信仰:每一次的敌我对峙,代代相传的古老仇恨和友爱都在这里斗争。
体育场像一座尖塔耸立、旗帜飘扬的城堡,球场四周同样有深而宽的护城河。场地中央,一条白线分割开争执双方的领地。在各自领地的尽头,伫立着为飞起的足球轰炸的球门。球门正前的区域被称作“禁区”。
双方队长在中圈按照礼仪的要求交换队旗,握手致意。裁判一声哨响,足球,这另一呼哨带风的物体,动了起来。足球前后游走,一名球员俘获了她,带着她一路向前,直到他被铲倒在地、四肢摊开。受害者没有起来,他俯伏在这广袤的绿色中。有声音从巨大的看台传来,那是敌方人群发出的友善吼叫:
“¡Que se muera!”(西班牙语:他死了!)
“Devi morire!”(意大利语:去死吧!)
“Tuez-le!”(法语:杀了他!)
“Mach ihn nieder!”(德语:让他失望!)
“Let him die!”(英语:让他去死吧!)
“Kill kill kill!”(英语:杀!杀!杀!)
战争的语言
按照既定战略,有效地利用战术变化,我们的队伍快速冲锋,突然出现在毫无准备的敌人面前。这是一次野蛮的进攻。当我们的军队入侵敌人的领土时,破城槌在防护墙最脆弱的侧翼凿开了一个缺口,随后渗透到危险地带。炮兵收到了弹药,用熟练的动作到达射击位置,他拱起背准备发射,随着炮弹出膛,敌方的守卫被歼灭,这场进攻也到达了顶点。然后战败的卫兵、那位曾经看似坚不可摧的堡垒的守护者,双手捂脸,跪倒在地,而那位射杀他的刽子手则朝欢呼庆祝的人群高举着双臂。
敌人并未撤退,但是他们的蜂拥而至没有在我们的战壕中散布恐慌,他们一次又一次冲击着我们全副武装的后卫,在我们那如雄狮般战斗的战士的英勇无畏面前,他们射出的弹药全都喑哑无效。当我们的两个战士在战斗中被撞倒,人们会徒劳地呼吁最严厉的判决,但是这种在高贵的足球运动的绅士规则中被视为无礼、而在战争中极为恰当的暴行仍会继续逍遥法外。
最后,又聋又盲的裁判结束了整场比赛,一声适时的哨音释放了被打败的队伍。这时胜利的人们冲进堡垒,将他们的11个英雄高高举上肩头,是这些英雄为他们带来了这史诗般的壮举,这辉煌的成就,这令他们为之流汗、流泪、流血的伟大功绩。然后我们的队长,披着再也不会被失败所玷污的祖国的旗帜,举起银色的奖杯亲吻着,这是荣耀之吻!
球 场
你有没有进入过空荡荡的球场?如果没有的话去尝试一下吧。站在球场的中央侧耳倾听,没有比一座空空的球场更空旷虚无的了,也没有比失去了观众的看台更寂寥静谧的了。
在温布利大球场,1966年世界杯英格兰胜利的呼喊仍在回响,如果你仔细倾听,你还能听见1953年英格兰败给匈牙利时的呻吟。蒙得维的亚的百年纪念球场怀念着乌拉圭足球曾经的荣耀,发出一声叹息。马拉卡纳球场仍然在为巴西在1950年世界杯上的失败哀号。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糖果盒球场,半个世纪前的鼓声依然回荡。从阿兹特克球场深处,依稀传来古墨西哥足球游戏的仪式圣歌。巴塞罗那诺坎普球场的层层看台说着加泰罗尼亚语,而毕尔巴鄂的圣马梅斯球场讲的是巴斯克语。在米兰,朱塞佩·梅阿查灵魂附体的进球令这个刻有他名字的球场为之震动。1974年世界杯决赛,德国队在慕尼黑奥林匹克球场夜以继日地比赛,获得了胜利。沙特阿拉伯的法赫德国王球场的包厢镶金带玉,看台毛毯铺椅,却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回忆或事迹。
球
古代中国人踢的球是皮革做的,里面填充了麻布纤维。法老王时代的埃及人将稻草和籽壳用彩布包裹起来,做成了他们的足球。古希腊人和罗马人把牛的膀胱吹胀缝合后当球踢。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人玩的球是椭圆形的,里面塞满了马鬃。在美洲,人们用橡胶做球,其弹性比其他球都要好,西班牙宫廷编年史里就记载了赫尔南·科尔蒂斯是怎样将一个墨西哥足球弹向高空,令查理五世惊讶地瞪圆了双眼的。
19世纪中叶出现了橡胶气胆、皮革包覆的球,这要感谢来自美国康涅狄格州的查尔斯·古德伊尔的天才构想。此后过了很久,又多亏了三位来自科尔多瓦的阿根廷人托索里尼、瓦尔博内西和波罗的天才发明,无带足球诞生了。他们给球胆加了一个充气阀门取代了过去用来扎紧气口的气带,这样,自从1938年世界杯以后,球员头球时就不会因为气带而受伤了。
在20世纪中叶以前,足球一直都是棕色的,然后,足球变成了白色。我们那个时代的足球则在白色的背景上饰有不同的黑色图案。现代足球最大直径为60厘米,重量不足0.5千克,老式的皮革足球在雨天环境下几乎就动不了,而新式足球穿上了聚氨酯聚乙烯泡沫材料做成的防水外衣,能够比皮革足球移动得更快。
人们用各种名称来称呼足球:球体、圆球、玩意、皮球、飞球、飞弹。在巴西,足球毫无疑问是一位女性。巴西人把足球称作胖墩、肥妞,或者宝贝儿、姑娘,并会给她起一个类似于穆里尔、莱昂纳或玛格丽塔这样的女孩名字。
当贝利在马拉卡纳体育场打进他的第1000个进球后,他深情地亲吻着她——足球。迪·斯蒂法诺在自己的房子前为她建了一座纪念碑,上面是一颗青铜制的足球,铭牌上写道:谢谢你,老姑娘。
她忠贞,在1930年世界杯决赛中,对阵双方都坚持要求使用自己的足球。如所罗门王般明智的裁判决定上半场用阿根廷人的足球,下半场用乌拉圭人的。结果阿根廷赢了上半场,乌拉圭胜了下半场。她有时也会薄情寡义,在飞行途中改变主意,划着弧线远离球门,拒绝进球。你看,她就是这样容易生气。她不能忍受出于泄愤而被粗暴地对待或击打,只有爱抚、亲吻和哄骗才能够让她在球员的胸前或脚下安然入睡。她骄傲,可能还有一些自负,她从不缺乏理由:她清楚地知道当自己优雅地飞起时,她给人们的心灵带来愉悦,而当她狼狈地落地时,人们又为之心碎。
起 源
足球和几乎所有其他的事物一样,最早出现在中国。五千年前,中国魔术师使球在他们的脚上跳舞,不久之后他们组织了第一场球赛。球网在场地的中央,球员不能用手,不能让球落地。这项运动从一个朝代延续到下一个朝代,正如我们从一些公元前很久的浅浮雕纪念碑上看到的那样,一些明朝末年的雕刻也向我们展现出那时的人们玩弄一个简直是阿迪达斯制造的足球的情景。
据我们所知,古代埃及人和古代日本人以踢球为乐。在公元前5世纪的希腊陵墓的大理石表面,雕刻着一个人用膝盖顶球的画面。安提法奈斯的喜剧中包含有诸如长球、短传、前传这样的表达……有人说恺撒大帝的双脚非常敏捷,而尼禄根本不会射门。不管怎么说,当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时候,罗马人正在玩一种和足球相当近似的东西,这是毫无疑问的。
罗马军团把球一直踢到了不列颠诸岛。几个世纪以后,1314年,爱德华二世颁布王室诏书斥责这项游戏是贫贱和暴力的:“鉴于市民为拥抢硕球而引发之巨大噪音,致邪魔顿起,故禁之以上帝之名。”当这项运动已经被叫做足球时,足球比赛是暴徒们的相互打斗,而且没有比赛人数、时间长度等限制,一场比赛后留下的,是大量的受害者。一整村的人同另一村的人比赛,他们拳打脚踢,冲向球门,而球门是个在远处的风车,比赛能扩展到方圆几里地,持续好些天,夺走好几条人命。国王们一再禁止这样的血腥事件:1349年,爱德华三世把足球列为“愚蠢和完全无用”的游戏,亨利四世和亨利六世分别在1410年和1447年签署了禁止足球的法令。但这一切仅仅证实了禁令不过是吊起了人们的胃口,因为你越取缔它,人们就越要玩它。
1592年,莎士比亚在他写的《错误的喜剧》中运用足球来描述剧中角色的抱怨:“难道我就是个圆圆的皮球,给你们踢来踢去吗?/你把我一脚踢出去,他把我一脚踢回来/你们要我这皮球不破,还得替我补上一块厚厚的皮哩。”几年以后在《李尔王》中,肯特伯爵奚落道:“也不能被人踢吧,你这下贱的踢足球的!”
在佛罗伦萨,足球以前被称作“卡尔奇奥”,现在在整个意大利仍这么叫。列奥纳多·达·芬奇是个狂热的球迷,马基雅维利也喜爱踢球。那时的足球每队有27个人,分成3组,允许手和脚触击皮球,甚至可以挖对手的肚子。人们成群结队参加在最大的广场或是亚诺河冰冻的河面上举行的这种比赛。在离佛罗伦萨很远的梵蒂冈的花园里,教皇克莱门特七世、利奥九世和乌尔班八世常常卷起他们的法衣去踢“卡尔奇奥”。
早在公元前1500年,墨西哥和中美洲的神圣仪式中就用一个塞满东西的橡胶球祭祀太阳。但是我们不知道足球在众多的美洲地区是何时出现的。玻利维亚亚马孙地区的印第安人说他们从太古时代就一直踢球,那是一种在两根柱子之间踢的又大又重的橡胶球。18世纪,来自上巴拉那耶稣传教区的一名西班牙神甫描述了一种瓜拉尼人[1]的古老习俗:“他们不像我们那样用手抛球,相反他们光着脚用脚面带球前进。”墨西哥和中美洲的印第安人一般用髋关节和前臂击球,尽管特奥蒂瓦坎和奇琴伊察[2]的绘画画出的是他们用脚和膝盖踢球的情景。特旁蒂特拉里一幅一千多年前的壁画上画着一位乌戈·桑切斯的祖辈正用他的左脚娴熟地运球,当球接近终点时游戏也将结束:在穿越了死亡的领地之后,太阳于黎明时分到达,然后,鲜血洒出,旭日东升。据人所知,阿兹特克人有牺牲胜利者祭祀的习俗,断头之前,在他们身上涂以红色的条纹,上帝选择的供品将献出他的鲜血,大地将因此而丰饶,上天将因此而慷慨。
[1] Guaranties,巴拉圭原住印第安人。
[2] 特奥蒂瓦坎(Teotihuacan),坐落在墨西哥波波卡特佩尔火山和依斯塔西瓦特尔火山山坡谷底之间,距墨西哥城40公里,是印第安文明的重要遗址;奇琴伊察(Chichen-Itza),古玛雅城市遗址,位于墨西哥尤卡坦州南部,是古玛雅文化和托尔特克文化的遗址。
游戏规则
经过多个世纪的官方取缔之后,不列颠诸岛最终接受了它们命中注定的足球。在维多利亚女皇时代,足球不仅作为一种平民习俗为人接受,而且作为一种贵族美德受到欢迎。
社会的未来统治者们在大学校园里学习如何在足球比赛中战胜对手。在那里,上流社会的纨绔子弟挥洒青春的激情,磨炼他们的意志,学习忍耐,砥砺智慧。在社会的其他阶层,因有了工厂和车间的存在,工人们虽然不需用足球来检验自己身体的极限,但是这个工业资本主义的故乡的统治者们发现,足球,这个大众的宠儿,给穷人带来了愉悦和慰藉,使他们免生罢工或其他邪恶之念。
1863年秋天在一个伦敦小酒馆里,12个英国俱乐部签署了一纸君子协定[1],现代足球形式由此诞生。这些俱乐部同意遵守1846年由剑桥大学制定的规则。在剑桥,足球和橄榄球分道扬镳:允许手触球,但是不准用手带球,严禁踢踹对手。“踢踹动作只能以足球为目标。”这是规则警告之一。过了一个半世纪,还是有人因为两者相似的形状,分不清足球和对手的脑袋。
伦敦协议中没有规定球员的人数、球场的大小、球门的高度和比赛的时间。球赛能持续两三个小时,每当球飞远的时候,球赛的主角们可以抽烟聊天。彼时还建立了一个现代规则:越位。在对手的背后射门得分是不诚实的。
那时候球员没有特定的场上位置:他们全都欢快地追着球跑,想到哪儿就到哪儿,每个人都可以随意改变位置。在1870年左右,苏格兰人开始按后防、中场和前锋来组织球队,此时每队有11名队员。从1869年开始,不允许任何球员用手触球,连用手捡球,然后把球放好来踢都不允许。1871年这个禁令的例外诞生了:守门员可以用他的整个身体阻挡进球。
守门员过去保护的球门是一个比今天的球门窄而高的方形堡垒,由两根立柱系一根带子组成,带子高于地面5.5米,1875年带子被一根木制的横梁所取代。过去在立柱上刻线来记录一个个的进球,现在采用了电子记分板,不过原来“刻上一个进球”的含义就消失了。[2]在有些国家球门被称作“拱门”,而守门员则叫做“拱门守护者”,但是球门上都是直角并没 有弧度,这大概是因为英国大学的学生们过去用校园的拱门做球门吧。
1872年,裁判出现了,在此之前球员们是他们自己的法官,他们自己处罚犯规的球员。1880年,裁判手中有了计时器,他成了决定比赛何时结束、谁被罚下场的法官,但是他仍然只能在边线上喊叫着执法比赛。1891年裁判第一次踏上了球场,吹罚了历史上的第一个点球,并踱了12步指定了罚球地点。有一段时间英国的媒体对点球青睐有加,认为它保护了处于球门前的进攻队员,那里像是难以置信的屠宰场,《威斯敏斯特公报》就曾刊登过一串为球场暴力致死致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名单。
1882年英国足球当局引入了掷界外球,8年后用石灰画出了球场区域,并在球场中央画出了中圈。同一年给球门加上了球网以截住皮球,并消除了是否进球得分的疑问。
19世纪过去了,随之而去的是英国对足球的垄断。1904年,国际足球联合会(FIFA)成立了,从此以后全世界范围内足球和脚之间的关系都由它掌管。此后出现了很多足球锦标赛,在所有这些比赛中使用的规则与英国最初采用的没有太大区别。
[1]1863年10月26日,英国人在伦敦成立了世界第一个足球协会,同时制定和通过了世界第一部较为统一的足球竞赛规则,并以文字形式记载下来。这一天被公认为现代足球的诞生日。
[2]“to score a goal”本意为刻上一个进球,“score”有“刻”的意思。
球场上的死亡
阿登·波特,在4年时间里代表乌拉圭民族队打了200多场比赛,一直赢得球迷的掌声和不时的欢呼,直到有一天不幸降临了。
他被踢出了首发名单,经过等待、请求后他又重新上场,但是这没有用,他的状态继续下滑,观众嘘声四起:防守时即使对手像乌龟爬一样也能过他,进攻时他一个球也进不了。
1918年夏末,在民族队的体育场, 阿登·波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午夜,他在这片曾经令自己受人热爱的球场中央朝自己开了一枪,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人听到枪声。
黎明时他的尸体被发现,一手握左轮手枪,另一手握一封绝笔。
倒挂金钟
拉蒙·温萨加在智利的塔尔卡瓦诺港口球场发明了这个动作:身体腾空跃起,后背翻转朝下,突然摆腿将空中球向后踢出,双腿打开就像剪刀的两片刀刃。
几年过后,那是在1927年,当智利科洛科洛队在欧洲巡回比赛的时候,前锋大卫·阿雷拉诺在西班牙体育场表演了这个动作。记者们为这个从没见过的华丽的杂耍动作大声喝彩,并将其命名为“智利动作”,因为像草莓和奎卡舞一样,它也是来自智利。
在打进数个这样的凌空进球后,阿雷拉诺于当年死亡,在巴拉多利德的体育场,他同一位后卫发生致命相撞后丧生。
完美的进球是独一无二的
很多阿根廷人以掌扪心,对天发誓,恩里克·加西亚的那个进球是完美的,加西亚,绰号“弯曲”,在阿根廷竞技队打左边锋。像阿根廷人一样,乌拉圭人也两指交叉放在唇边,信誓旦旦地说佩那罗尔队前锋“骡子”佩德罗·拉戈的那个进球是完美的。或者是这个或者是那个,也可能两个都是。
半个世纪以前,拉戈或加西亚打入了一个完美的进球,一个让对手目瞪口呆,同时又勃然大怒或是赞叹不已的进球。然后他把球从网底捡起,夹在腋下,拖着脚一步一步地沿原路返回。这就对了,多扬起一点尘土,擦掉足迹,这样就没人能够复制他的进球了。
我为衣狂
乌拉圭作家巴扎·埃斯皮诺拉不喜欢足球,但是在1960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当他打开收音机搜寻一些想听的东西时,碰巧收听到了本地频道,佩那罗尔队0∶4大败于民族队。
夜幕降临,巴扎感到心情沮丧,他决定一个人吃饭以免将自己的苦闷情绪带给别人。这莫名的悲伤究竟从何而来?巴扎觉得这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不过是一个凡人的单纯伤感而已。突然有一个想法冒了出来:他之所以伤感是佩那罗尔队的输球,他是一个佩那罗尔队的球迷而不自知。
会有多少乌拉圭人同他一样伤感?反过来说,又有多少乌拉圭人会欢呼雀跃?巴扎经历了一次迟到的自我发现,其实我们乌拉圭人从一出生不是属于民族队就是属于佩那罗尔队了。例如,人们说“我是一个佩那罗尔人”,或者“我是一个民族人”。从20世纪初就一直是这样了。据说那时的妓女们都是只穿着佩那罗尔队或是民族队的球衣坐在蒙得维的亚的妓院门口来吸引顾客的。
对于狂热的球迷来说,快乐不仅来自你所钟爱的俱乐部的胜利,也来自你所憎恨的俱乐部的失败。1993年《蒙得维的亚日报》采访了一群平时靠搬运木柴为生、周日到民族队的主场尽情尖叫享受的年轻人。其中一人露骨地说:“我只要看到佩那罗尔队的队服就会感到恶心,我希望他们每次都输,即使是他们同外国球队比赛的时候。”
在其他一些分裂的城市也上演着同样的故事。1988年在南美解放者杯决赛上,民族队击败了纽韦尔老伙计队,这是一支来自阿根廷海滨罗萨里奥市的球队,它同另一支球队分享着这个城市人民的崇拜。而那另一支球队,罗萨里奥中央队的球迷此刻正涌上街头,同外国球队的球迷携手庆祝纽韦尔老伙计的失败。
我想是奥斯瓦尔多·索里亚诺给我讲了那个布宜诺斯艾利斯博卡青年队球迷之死的故事。那位球迷用他毕生的时间来憎恨河床队,这完全无可厚非,但是在垂死的病床上,他要求披上敌人的队旗,这样他就可以用他生命的最后一丝呼吸来庆祝一个敌人球迷的死亡了。
如果球迷专属于一支球队,为什么球员不能专属于一支球队呢?很少有球迷能接受他们的偶像去一支别的球队。更换球队和更换工作不一样,尽管球员确实只是一个靠自己的双脚讨生活的职业运动员。对所穿球衣的忠诚在现代足球中已不适用了,但是球迷们仍然会对离弃的罪行给予惩罚。1989年,当巴西球员贝贝托离开弗拉门戈队到达伽马队的时候,一些弗拉门戈队的球迷跑到达伽马队的比赛向这位叛逃者抱以嘘声。威胁像雨点一样向他袭来,最恐怖的是里约热内卢的一位男巫还给他贴了一道符咒,贝贝托遭受了一连串的伤病,他几乎无法健康地踢完一场比赛,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直到他最终决定转会到西班牙。早些年前,阿根廷竞技队的常青树罗伯托·佩尔菲莫转会到了河床队,他的忠实球迷们给了他历史上最长最响的一次嘘声。“我意识到他们有多么爱我了。”佩尔菲莫说道。
怀着对过往忠诚年代的留恋,球迷们也难以接受令俱乐部作出如此决定的收益计算,现在的俱乐部被迫变成了一个制造奢侈品的工厂。当经营状况不好时,红色的赤字就会叫嚷着牺牲掉一些公司的资产。连锁零售业巨头家乐福超市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圣洛伦索队体育场的废墟上建了一家新的门店。当这座体育场于1983年年中被推倒的时候,哭泣的球迷们抓起一把一把的灰尘放入自己的口袋。
俱乐部是球迷们唯一相信的身份证明,而很多时候队服、队歌和队旗则深深地代表了对球队传统的认同,我们可以从球场上找到对这种传统的表达,但是这些传统却是来源于那些球队团体的历史深处。对于加泰罗尼亚人来说,巴塞罗那队不仅仅是一个俱乐部,它还是他们为了反抗马德里权力中心而进行的长期民族斗争的象征。自1919年以来,从没有外国人也没有其他地区的西班牙人为毕尔巴鄂竞技队效力过。作为巴斯克地区骄傲的堡垒,竞技队只征召巴斯克地区的球员加入球队,他们的球员几乎一直来自他们自己农场的球队。在漫长的弗朗哥独裁统治时期,巴塞罗那的诺坎普和毕尔巴鄂的圣马梅斯这两座体育场,是非法的民族主义的圣地。在那里,加泰罗尼亚人和巴斯克人用他们自己的语言喊着、唱着、挥舞着为法令禁止的旗帜。巴斯克区旗第一次升起而没有遭到警察的阻挠,是在足球场里。弗朗哥死后一年,竞技队和皇家社会队就将他们的旗帜带上了球场。
南斯拉夫的分裂战争搅得世界动荡不安,在它战场上的战争爆发之前,球场上的战争已经开始。每一次贝尔格莱德的球队和萨格勒布的球队相遇时,塞尔维亚人和克罗地亚人的积怨就会浮上水面。球迷们宣泄着他们内心深处的激情,并且从箱底翻出过去年代的旗帜和颂歌当作战斗的利斧。
贝肯鲍尔的进球
1966年世界杯,德国对阵瑞士。
乌韦·席勒和弗伦茨·贝肯鲍尔一起发动了进攻,他们两个就像桑丘·潘沙和堂吉珂德,被无形的机关发射到球场上,一前一后,左右穿插。瑞士人的整个防守变得毫无用处,贝肯鲍尔与守门员埃尔泽纳形成单刀之势,守门员往左跳起扑救,贝肯鲍尔脚踝一拐,射向右边,球应声入网。
贝肯鲍尔此时20岁,这是他的第一个世界杯进球,1966年之后他又作为教练或球员参加了4届世界杯,从没有排在三甲之外,并且两次捧起金杯:一次是1974年作为球员;另一次是1990年作为主教练。他逆钢筋铁骨、力量至上的足球潮流而行,证明了优雅比战车的力量更强大,敏捷比炮弹的穿透更锐利。
这位中场的王者,以“皇帝”的绰号闻名于世,他出生于慕尼黑的工人阶层,他能够高贵地指挥进攻和防守:在后场他的防守滴水不漏,连蚊子也飞不过去。在前场他的进攻火花四射,迅猛异常。
足球没有眼泪
足球是战争的隐喻,有时会演变成真正的战争,这时候“突然死亡”就不再是一种决定比赛胜负的戏剧性方式了。在这些日子里,疯狂的球迷会占领以前为狂热的宗教分子、爱国人士和政治狂人所预留的地盘。因为经常伴随着宗教、爱国主义和政治的狂热,足球使人们的紧张情绪趋于沸腾,很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罪行都是以足球的名义犯下的。
有些人认为被足球魔鬼占据的人会口吐白沫,坦率地说这样的形象相当准确地描绘了那些暴怒的球迷。但即使是最愤愤不平的批评人士也承认,在大多数情况下足球不会引发暴力,最多不过是人们手绢上的几滴眼泪而已。
1969年,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之间爆发了战争,两个既小且贫的中美洲国家在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一直积累着理由来互相怀疑。这个国家的问题总是可以神奇地在那个国家找到解释。洪都拉斯人没有工作?因为萨尔瓦多人过来抢走了他们的工作。萨尔瓦多人在挨饿?因为洪都拉斯人虐待他们。每个国家都认为他的邻居是敌人,而不断的军事独裁则总是竭尽所能地让这种错误延续下去。
这场战争被称为足球战争,因为引发灾难的火花是在特古西加尔巴和圣萨尔瓦多的体育场里点燃的。麻烦开始于1970年世界杯预选赛附加赛期间,发生了打斗,少数人受了伤,还有几人死亡。一周之后,这两个国家就解除了外交关系,洪都拉斯驱逐了10万名一直在该国庄园和农场工作的萨尔瓦多农民;萨尔瓦多的坦克则大兵压境。
战争持续了一个星期,4000人死亡。这两个由美国工厂打造、被称为美洲学校的独裁政府,煽动着互相仇恨的火焰。特古西加尔巴的口号是“洪都拉斯不能坐以待毙,拿起棍棒,消灭萨尔瓦多”。土地的宗主和战争的发起者们不流一滴鲜血,而两国赤脚的人民却借着爱国主义的狂热互相杀戮,为他们同样的不幸报仇雪恨。
贝利的进球
1969年,桑托斯队在马拉卡纳体育场对阵达伽马队。
贝利在球场上风驰电掣,几乎脚不沾地的闪过对手,就在将要把球带进球门的时候,他被绊倒了。
裁判鸣哨示意点球,贝利并不想主罚这个点球,但是球场的10万球迷齐声高呼他的名字,要他主罚点球。
贝利在马拉卡纳体育场打进过很多球,它们都精彩绝伦,比如1961年在对弗卢米嫩塞队的时候他连过7人和守门员后打进的那个球。但是这个点球与众不同:人们认为这个进球有某种神圣的意义,喧闹的人群都归于沉默,人们的鼓噪像是遵循了某个神秘的命令而消失无踪,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呼吸。顷刻之间看台和球场上似乎空无一人,只剩下贝利和对方门将安德拉德,两人就这样全身心地等待着。皮球安静地躺在了点球点上,贝利站在球旁,前方12码处,安德拉德在门柱之间躬身而立、蓄势待发。
门将奋力触碰皮球,但是贝利还是将球稳稳送进网窝。这是他的第1000个进球。职业足球的历史上没有第二个人曾经打入过1000个进球。
这时人们才回过神来,他们像孩童般欣喜若狂,兴奋的情绪点亮了整个夜空。
贝利
他的赞歌数以百计,他17岁时就成了世界冠军和足球之王。20岁之前巴西政府将他誉为禁止出口的“国宝”。他随巴西队三夺世界冠军,随桑托斯队2次成为世界俱乐部杯冠军。在打进1000球之后,他继续进球。他在80个国家踢了1300场比赛,一场接一场,不知疲倦,他总共打进了将近1300个进球。有一次他还使战争停顿:尼日利亚和比夫拉宣布休战来看他的比赛。
为了看他的比赛而休战是值得的,而且物超所值。当贝利努力奔跑时,他洞穿对手犹如砍瓜切菜;当他停下时,他双腿穿花绕步宛如迷宫,令对手不知所措;当他跳起时,好似借梯上爬,直入半空。当他主罚任意球时,人墙中的对手都想要转身面对球门,这样他们就不会错过进球。
他出生在一个偏僻的穷苦之家,他到达了黑人以前不被允许到达的权力和财富的顶峰。在球场之外他从不惠赠时间,也从不施舍分文,但是我们这些有幸看到他踢球的人却都收到了非比寻常的美丽的馈赠:那些堪称不朽的时刻,正是这些时刻让我们确信不朽真的存在。
马拉多纳的进球
1973年,阿根廷青年队的青少年队和河床队的青少年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相遇。
阿根廷青年队10号接到守门员的传球,他躲过河床队前锋后开始起飞,好几个球员想要阻止他的前进:他从第一名球员的后面蹚过,过了第二名球员的小门,然后用脚后跟戏耍了第三名球员。接着,他马不停蹄,在呆若木鸡的防守队员面前晃倒守门员,将球带入了球门,球场上只剩下7名被彻底击垮的男孩,另外4个则目瞪口呆。
这个小孩所在的队伍名叫“小洋葱头”,已经保持百场比赛不败并引起了媒体的关注。球队的成员之一,一个绰号“毒药”的13岁男孩声称:“我们为玩乐踢球,我们永远不会为金钱踢球,当金钱进入足球场时,每个人为了成为球星都不惜伤害自己,妒忌和自私也开始控制足球。”
说这些的时候他拥抱着最受大家喜爱的队员,也是最矮小最快乐的一个:迭戈·阿曼多·马拉多纳,那时他只有12岁,刚刚打进了这个不可思议的进球。
马拉多纳进攻的时候有伸出舌头的习惯。他所有的进球都是在舌头伸出的情况下打进的,夜晚他抱着足球入睡,白天他用足球上演奇迹。他住在一个贫困街区的贫困家庭,希望将来能成为一个技工。
克鲁伊夫
人们把荷兰队叫做“上了发条的橙色机器”,但是他们那变幻无穷、令对手迷茫不解的充满想象力的表演,实在和机器扯不上什么关系。与另一支被冠以机器绰号的河床队“火车头”一样,这团橙色火焰前后翻飞,在全知全能的轻风的吹拂下急速向前,又迅速撤回。每个人都参与进攻,每个人都进行防守,进退迅捷,令人目眩神迷。遇到这样一支十一人如一人的队伍,对手都会不知所措。
一位巴西记者称其为“有组织的无组织”,荷兰队的音乐有一个控制旋律,保持这些同时迸发的音符音高和谐、步调一致的人,就是约翰·克鲁伊夫。他一边用自己的乐器演奏,一边指挥着整个乐队,付出的辛劳更甚于任何人。
小时候,骨瘦如柴但是充满活力的克鲁伊夫在阿贾克斯俱乐部获得了一个工作职位:当他的妈妈在俱乐部酒吧的桌旁等候的时候,他在捡起球场外的足球,擦亮球员的球鞋,把角旗插入角旗区。他干俱乐部要求的每一件事,除了让他上场踢球。他们认为小克鲁伊夫梦想太大可身体太弱。他们最终给了他一次机会,克鲁伊夫抓住机会再没有让其溜走。他代表荷兰队首次出场时还是个孩子,结果他打入1球并射倒了裁判,一鸣惊人。
从那时起他就一直以狂放不羁、勤勤勉勉、天赋过人而名声在外。20多年里他在荷兰和西班牙赢得了22个冠军。当他37岁打进自己的最后一个入球宣告退役时,人们把他举在肩上,从球场一直抬回了家。
普拉蒂尼
米歇尔·普拉蒂尼没有一副运动员的身板,1972年梅斯俱乐部的医生告诉他“心脏不好,肺活量也不够”。即使这位医生没有注意到普拉蒂尼僵硬脆弱的脚踝和他由于爱吃意大利面而渐趋增加的体重,这样的体检报告已经足以使梅斯队拒绝这位满腔抱负的球员了。不管怎么说,10年以后,西班牙世界杯临近之时,这次拒绝遭到了他的报复:普拉蒂尼的圣艾蒂安队以9∶2战胜了梅斯队。
普拉蒂尼是法国足球之集大成者:他有着在1958年世界杯上打进13球的方丹的野心,这一纪录至今无人能破,兼有着科帕的灵动和机敏。每一场比赛普拉蒂尼不仅向人们展示他那如魔术般梦幻的进球,而且用他那组织全队攻守的能力点燃观众的热情。在他的率领之下,法国队的足球流畅和谐,每一次进攻都细细打磨,慢慢品味,层层推进:精确地从边线直到禁区,全力进攻,对手只能祈求上帝保佑。
在1982年世界杯半决赛上,法国队在点球大战中输给了德国队。这场比赛是普拉蒂尼和鲁梅尼格之间的决斗,鲁梅尼格不顾一切,带伤战斗并赢得了比赛。随后德国队在决赛中输给了意大利队,无论是普拉蒂尼还是鲁梅尼格,这两位书写了一段足球历史的球员,都不曾拥有过赢得世界杯的喜悦。
异教徒的牺牲
1985年,以带来不幸而闻名的足球狂热分子杀死了布鲁塞尔海瑟尔体育场看台上的39名意大利球迷,当时英国的利物浦队和意大利的尤文图斯队正在进行欧洲冠军杯的决赛,狂暴的足球流氓们横冲直撞,将意大利球迷逼到了一堵墙边,他们拥挤着,或是互相踩踏或是掉进深渊。这场屠杀和比赛一起被没有中断的电视直播了出来。
此后,意大利对英国球迷实行了禁令,即使是那些的确有良好教养的球迷。1990年世界杯,意大利不得不允许英国球迷进入英国队的比赛地撒丁岛,但是在那里的苏格兰场[1]警察比球迷还多,英国体育部也亲自负责监管这些球迷。
一个世纪前的1890年,伦敦的《泰晤士报》就警告说:“我们的那些‘流氓’变本加厉了……更糟的环境使他们的数量剧增……这些流氓是我们文明上一颗丑陋的毒瘤。”今天,这样的流氓仍然借着足球继续干着罪恶的勾当。
无论足球流氓在哪里出现,他们都会散布恐慌。他们身文刺青,酒气熏天,脖子和耳朵上挂着稀奇古怪的爱国主义的饰物,戴着指节铜环,拿着棍棒,一边大汗淋漓地实施暴行,一边叫喊着“大不列颠必胜”和其他一些这个失落帝国曾经的仇恨口号。在英格兰和其他国家,这些凶手还经常挥舞着纳粹的象征物公然表示他们对黑人、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巴基斯坦人和犹太人的憎恶。
“滚回非洲去!”皇家马德里队球迷的极端分子号叫道,他们以咆哮着侮辱黑人为乐,“因为他们来这里抢走了我们的工作。”
借着足球的名义,意大利的光头党用嘘声对待黑人球员,还称对方球迷为“犹太人”。“艾布雷![2]”他们大声喊道。
侮辱足球的暴徒就像辱骂美酒的醉鬼,这样的人并非只为欧洲所独有。几乎每一个国家都受到他们的困扰,不过是程度大小而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样的疯狗会越来越多。几年前,智利有着我所见过的最友善的球迷:男人、女人、儿童在看台上展开歌唱竞赛来给自己的球队加油,他们甚至还有自己的裁判。今日的智利科洛科洛俱乐部拥有自己的闹事团伙,号称“白爪”,智利大学队的捣乱分子们则叫“弱势群体”。
据1993年豪尔赫·巴尔达诺的统计,在过去的15年间阿根廷共有超过100人死于球场暴力。巴尔达诺说,暴力事件的数量与社会不公正的行为和人民对日常生活的不满成正比,无论何处,那些因没有工作和没有希望而苦不堪言的年轻人总是比较容易拉帮结派。他说这番话几个月后,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博卡青年队在比赛中以0∶2输给了夙敌河床队,体育场外,2名河床队球迷被枪杀。“我们现在打成2∶2,平了。”一名博卡青年队球迷在接受电视采访时这样说道。
在迪奥·克里索斯托莫执笔的一个关于其他时代别的运动项目的专栏里,他描绘了一幅公元前2世纪时罗马体育迷的画卷:“当他们走进体育场时,好像发现了一个迷幻药物的宝藏,他们完全忘记了自我,说话全然不知羞耻,想到什么就做什么。”4个世纪之后,体育历史上最悲惨的一次灾难在罗马发生了。在一场持续数天的两拨狂热分子的巷战中,成千上万的人死亡,据说有3万人,尽管这有点儿难以置信,他们不是足球的球迷,而是战车竞赛的狂热爱好者。
在足球场上,遇难者最多的一次悲剧发生在1964年的秘鲁首都。当时主裁判取消了主队对阵阿根廷比赛最后几分钟的一个进球,一时之间,橘子、啤酒罐和别的什么投掷物带着人们燃烧的怒火从看台雨点般落下,警察用催泪瓦斯和子弹回击,导致人们蜂拥奔逃,在封闭的出口前面,警方的一个炸药炸翻了拥挤的人群,造成300多人死亡。当天晚上利马街头出现了游行示威:他们抗议的是裁判的判罚,而不是警察的暴行。
[1] 苏格兰场,英语正式名称为New Scotland Yard, 又称Scotland Yard、The Yard,指英国首都伦敦警务处总部,负责地区包括整个大伦敦地区的治安及维持交通等职务。
[2] 意大利语,意为犹太人。
罗马里奥
他就像一只从天而降的猛虎,突然出现,用尖牙利爪发动袭击,然后又消失不见,困在牢笼中的守门员甚至来不及眨眼。罗马里奥连珠炮似的进球:半凌空抽射、倒挂金钩、凌空射门、香蕉球、脚后跟、脚尖捅射、脚弓推射,无所不能。
罗马里奥出生于巴西一个叫雅卡雷津霍的贫民区,不过,甚至当他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就在为自己星光闪耀的人生而苦练签名了。他攀上了通往名誉的阶梯,但没有以无奈的谎言为代价:这位极度贫穷的人总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对于别人来说,这真是一种奢侈;这位喜欢彻夜买醉的人也总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从来不考虑后果。
如今他买梅赛德斯·奔驰作为收藏,他还拥有250双鞋子,但是他最好的朋友依然是他那些童年时代难登大雅之堂的狐朋狗友,他们教会了他如何在球场上捕杀猎物。
巴 乔
近些年来意大利足球一直没有出现球风华丽或是为人津津乐道的人物。但罗伯特·巴乔的足球是个谜:他的双腿似乎有自己的思想;他的双脚似乎依靠本能射门;他的双眼似乎能预见进球。
当巴乔在流动的波涛中优雅向前时,他是能够拂开对手的那一撮马尾。对手对他反复攻击、狠狠撕咬。在巴乔的队长袖标下,写着佛教箴言,佛陀虽然不能防止攻击,但是可以助人忍受折磨。从佛陀的无垠寂籁中,巴乔也发现了超脱于欢呼喝彩和阵阵嘘声这些喧嚣之上的沉静。
马拉多纳
踢球,他就赢;小便,他就输。在马拉多纳的尿样中检测出了麻黄碱,于是他被踢出了1994年世界杯。虽然美国和很多其他国家的职业体育界都认为麻黄碱不是兴奋剂,但是它还是被禁止在国际比赛中使用。
接踵而至的是惊讶、反感和令整个世界都震耳欲聋的道义谴责。但是不知何故,这中间也夹杂了一些支持这位崩塌的偶像的声音——不仅在他那受伤的、惊呆了的阿根廷,而且还在孟加拉国这样遥远的地方,在那里进行了一场令街头颤抖的盛大游行,人们抗议国际足联的决定,要求马拉多纳重返赛场。毕竟,审判和谴责是容易的,但是要想忘却马拉多纳成为世界最佳这一原罪,他口无遮拦、泄露天机的大罪和用左手进球的重罪,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他的左手进球,用牛津英语字典上的话说不仅是“左手的或与左手有关的”,而且是“有疑问的和欺诈的”。
迭戈·马拉多纳在比赛超出他身体的极限之前从没有使用过兴奋剂。他确实沉迷于可卡因,但他仅仅是在一些伤感聚会中吸食,以此来忘却什么或者被人遗忘,因为他已被荣耀逼上绝境,名望让他痛不欲生,然而失去名望他又活不下去。尽管吸食可卡因,他还是比任何人都踢得好,他成为最佳也绝不是可卡因的功劳。
他被自己沉重的阴影压倒了,从很久以前球迷吟唱他的名字开始,他的脊背就让他痛苦不堪。马拉多纳背负着名叫马拉多纳的重负,这负担压弯了他的脊梁。他的身体早有预言:他双脚作痛,没有药物他无法入睡。没用多久他就意识到自己无法背负着作为足球场上的上帝这样的重任生活,然而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一切根本停不下来。在多年生活在自己那神奇表演所带来的暴虐光环之下,被可的松、止痛剂和人们的赞誉塞得鼓鼓囊囊,厌倦了信徒们的请求和他所冒犯之人对他的憎恶之后,他终于坦白说道:“我渴望他们需要我。”
推翻偶像的快感与树立偶像的快感成正比,在西班牙,当戈耶科切亚从背后袭击他——即使他当时并没有拿球——使他离开赛场几个月时,一些狂热的球迷把那位预谋伤人的肇事者扛上了肩头。而全世界也有不少人准备好要庆祝这位傲慢的闯入者、这位从饥饿中逃离的暴发户、这位粗鄙无礼地大吹大擂的外国佬的失败了。
后来,在那不勒斯,马拉多纳成了圣马拉多纳,守护神圣真纳罗变成了圣真纳曼多。人们在街头叫卖这位穿着短裤的神灵的画像,画像上他被圣母光环笼罩,或是裹着每6个月就要流血一次的圣徒的披风,他们甚至出售为意大利北方俱乐部准备的棺材和装满了西尔维奥·贝鲁斯科尼眼泪的小瓶。小孩和小狗戴着马拉多纳式的假发,有人在但丁的雕像脚下放了一个足球,还有人给著名的海神喷泉穿上了一件那不勒斯队的蓝色球衣。从这个城市受到维苏威火山狂暴的鞭挞,在足球场上屡战屡败,到终于获得冠军,他们已经整整经历了50多年,也因为马拉多纳,黑暗的南方终于可以好好羞辱一番老是嘲笑它们的光明的北方了。在意大利和所有欧洲的球场,那不勒斯战无不胜,赢得一座又一座奖杯,而他们的每一个进球都是对既定秩序的蔑视和对过往历史的复仇。米兰人讨厌马拉多纳,认为他是那群贱民的无礼行为的始作俑者:他们称他为“留着卷发的火腿”。不仅在米兰,在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上,大多数的观众对马拉多纳的每次触球都抱以猛烈的嘘声,在阿根廷败给德国之后,人们欢呼庆祝,就好像意大利队获得了胜利一样。
当马拉多纳说他想离开那不勒斯的时候,人们朝他的窗户投掷扎满针头的小蜡人,他是这座对他顶礼膜拜的城市的囚徒,也是克莫拉黑手党的犯人,他同自己的内心和双脚作着斗争。就在这时可卡因丑闻爆发了,于是马拉多纳突然变成了马拉可卡,变成了一个愚弄群众、蒙骗人们把他当英雄的不良青年。
随后,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媒体又对这起热门事件作了进一步的曲解:他们像直播比赛一样直播了马拉多纳的被捕,这不过是为了取悦观众,人们喜欢看国王除下王袍然后被警察带走这样的闹剧。
“他真恶心,”人们说,人们还说,“他完蛋了。”他是把南方的意大利人从永无止境的诅咒中拯救出来的弥赛亚,他也是阿根廷马岛战争之耻的复仇者,他用一记偷偷摸摸的进球和另一记将英国人像陀螺般玩得团团转的绝妙进球实现了复仇。但是当他倒下时,金童就成了淫乱放荡的骗子,马拉多纳背叛了那些崇拜他的小孩,他令足球蒙羞。人们彻底同他一刀两断。
但是他又站了起来,一服完可卡因的刑狱,马拉多纳就成了阿根廷队的救火队员,球队正在1994年世界杯预选赛的生死关头,感谢马拉多纳,他成功了,于是像往日一样,马拉多纳再一次成为世界杯上的王中之王,直到麻黄碱丑闻的爆发。
权力的机制发誓要惩罚他,他向当权者说出了真相,然后请他们开价,并保证用现金支付绝不还价。但是这种主动送上门的自杀行为给了他们把柄,这种幼稚不负责任的态度使他掉入了他们设置的每一个陷阱。
经常用麦克风烦扰他的那一批记者斥责他傲慢无礼、性情暴劣,还指责他唠唠叨叨。他们没错,但是这些并非不可原谅:他们真正不喜欢的是马拉多纳不时大放厥词,这个脾气火暴、有点自以为是的家伙有突然出言不逊的习惯。1986年墨西哥和1994年美国世界杯,他就抱怨那些万能的电视独裁者强迫球员们顶着正午烈日的炙烤、拼死拼活地工作。无论在足球生涯的高潮还是低谷,他都多次说出一些捅马蜂窝的惊人话语。他不是唯一不服管教的球员,但他的声音是使尖锐的问题最掷地有声的一个。为什么劳动权利的国际标准不能在足球世界应用?如果让表演者们知道他们的表演赚了多少是惯例的话,那么为什么球员们不能接近足球这个富裕的跨国公司的账簿?阿维兰热忙于其他事务,一直保持沉默,不过国际足联的另一个人,约瑟夫·布拉特,这位从未踢过球、总是坐着他那辆由一位黑人司机驾驶的长达25英尺的豪华轿车到处转悠的官僚,对此用一句话评论道:“阿根廷最后一位足球巨星是迪·斯蒂法诺。”
当马拉多纳最终被赶出1994年世界杯后,足球失去了它最聒噪的一位反叛者,也失去了一位天马行空的球员。马拉多纳说话时你难以控制,但是他踢球时更是无人能挡:没人能够预料这位善于制造惊奇的人会想出什么样的鬼把戏,他用这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复制的把戏打破常规来取乐。他的速度并不快,倒更像一头短腿的公牛,但是球就像缝在了他的脚上和他紧紧结合在一起,他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他的杂耍点亮了球场。当他背对球门的时候,他能用雷霆一击赢得比赛,当他被围困在人丛之中的时候,他能用不可思议的过人长途奔袭直捣龙门。当他决定向前盘带的时候,没人能够阻止。
这世纪末的足球缺乏热情、冷淡呆板、憎恨失败、禁止一切玩乐,能让奇思妙想也变得合理高效的人已经为数不多,马拉多纳是其中之一。
1998年世界杯
印度和巴基斯坦实现了他们拥有自己的核武器的梦想,顺利地跨入了被强国所独占的核俱乐部的大门。亚洲的股票市场崩塌了,同样崩塌的还有印度尼西亚苏哈托的长期独裁统治,他被剥夺了权力,即使他的口袋里还有能够收揽权力的160亿美元。世界失去了以歌声闻名的弗兰克·西纳特拉,11个欧洲国家一致启动了它们的单一货币,欧元。迈阿密消息灵通的人士称,卡斯特罗即将倒台,这只是时间问题。
若昂·阿维兰热让出了王位,坐上他的位置的是皇太子约瑟夫·布拉特,足球王国的高级宠臣。20年前同阿维兰热一起宣布世界杯开幕的前阿根廷独裁者魏地拉将军,被押进了监牢,此时在法国一届新的世界杯正在进行。
虽然法国航空公司的一场罢工带来了严重的后遗症,32支球队还是顺利抵达了精美的圣丹尼斯球场参加20世纪的最后一场世界杯赛:15支欧洲球队,8支美洲球队,5支来自非洲,2支来自中东,另2支来自亚洲。
胜利晚会的大声喧闹之后,是清醒时的低声抱怨:历经一个月的战斗,座无虚席的球场上只剩下大热门巴西和主队法国,他们拔剑出鞘准备在决赛中厮杀,结果巴西队0∶3失利。克罗地亚的苏克以6球排名射手榜第一,第二的阿根廷射手巴蒂斯图塔和意大利的维埃里,各打进5球。
根据伦敦《每日电讯报》的科学报道,在比赛期间球迷分泌的睾丸激素几乎和场上的球员一样多,但是跨国公司也在制造同样的骄躁不安,以让球迷们感觉到它们在球场上的存在,巴西队没能成为五星巴西,但是阿迪达斯做到了,从1954年随德国队赢得世界杯开始,这已经是代言三条线的球员第五次取得胜利。阿迪达斯随法国队又一次捧起了这座纯金的世界杯,它还随齐达内一起,获得了最佳球员的奖励。耐克随巴西队和荷兰队获得了第二和第四名。而耐克的巨星罗纳尔多,在决赛中宛如被病魇缠身。年轻的乐途公司随克罗地亚队成功发动了一次政变,克罗地亚此前从未参加过世界杯,头一次参加他们就过关斩将获得第三名。
世界杯结束以后,圣丹尼斯球场的草皮也像上一届世界杯上洛杉矶的草皮一样,被切割出售。本书的作者没有草皮可以出售,不过他希望免费向大家提供和这届比赛有关的足球的点点滴滴。
球 星
对那些销售产品的公司而言,最著名的足球运动员不过是它们的产品。在贝利那个年代,球员踢球就是全部,或者几乎就是全部。到了马拉多纳时代,电视和广告已经掌控足球,情况就变了。马拉多纳的要价很高,但是他为其付出的代价同样高昂:他为自己的双腿开价,付出的是自己的灵魂。
14岁的时候,罗纳尔多还是里约热内卢贫民窟里一名贫穷的混血儿,长着两颗大门牙和一双伟大前锋才有的腿,因为付不起车费,他没法去为弗拉门戈队踢球。到他22岁时,他1小时可以赚1000美元,即使在他睡觉的时候。他淹没在自己的名望和金钱的重压之中,他必须星光闪耀,不断取得胜利,结果在1998年那场决赛前几小时,他一直受到精神紊乱、肌肉抽搐的折磨。人们说耐克逼他上场同法国队比赛,他上场了,但是没有成功,他也没能展示出穿在他脚上的耐克新系列球鞋R—9的优良性能。
价 格
在世纪末,足球记者们较少描述球员的能力,而是更多地关注他们的价格。俱乐部主席、商人、订约人和相关的小商小贩们充斥着足球专栏。几年前“传球”还是一个关于足球从一名球员转移到另一名球员的动作,现在它更多地暗指球员从一个俱乐部或国家转移到另一个俱乐部或国家的活动。投资这个球星的回报是多少?足球专栏记者们用《泰晤士报》上的词汇轰炸读者:出价、买断、优先购买权、出售、止赎、增值、贬值。1998年世界杯期间,世界各地的电视屏幕上充满了有史以来最为强烈的集体情感,随着比赛的进行,他们的情绪起起伏伏,不过也只是商业展览的一个橱窗而已。
足球劳工
足球的新君主约瑟夫·布拉特在1995年底接受了巴西评分杂志的一个采访,当时他还是阿维兰热的得力助手。记者向他提出了一些关于正在组建的国际球员工会的问题。
“国际足联不干涉球员的有关事务,”布拉特回应道,“球员是俱乐部的雇员。”
当布拉特这个官僚表示他的轻蔑时,运动员和所有信仰劳工权利与自由的人听到了一个好消息,在比利时球员让·马克·博斯曼发起的一起诉讼中,欧洲的最高司法机构卢森堡高等法院裁定欧洲球员在履行完合同之后应当回复自由之身。
不久之后,巴西的“贝利法”更进一步打破了这根封建奴役的链条,但是在很多国家,球员仍然被当作俱乐部的资产,这其中大部分的公司还打着非盈利机构的幌子。
就在1998世界杯之前,教练帕乔·马图拉纳表示了他的看法:“没有人考虑球员的权利。”而且这还将继续是一个显著和普遍的事实,就算球员们终于赢得了自由意志的权利。一名球员在职业足球爬得越高,他的义务也就越大,而且始终远远大于他的权利。他必须靠别人的决定生活,忍受军事约束、残酷训练和不断奔波的痛苦、日复一日的比赛,保持最好的竞技状态,创造越来越多的财富。
当温斯顿·丘吉尔90岁时,他一如既往地愉快自信,一位记者问他健康的秘诀,丘吉尔回答说:“我从不去搞什么体育。”
广 告
今日世界,每一事物皆在流动,每一事物都携带着一定的商业信息,每一位足球运动员都是一面移动的广告板,但是国际足联却不允许球员们穿着象征团结的球衣。这样的冒犯是被明令禁止的。1997年,当一些球员试图在球场上支持一下这个国家那些用绝食来索求工资的老师时,阿根廷足球的首脑胡里奥·格龙多纳就清楚地提醒了我们这一点。这件事前不久,国际足联还对英国球员罗比·福勒在球衣上写标语支持码头装卸工罢工的罪行处以了罚款。
根 源
很多最伟大的足球运动员都因为是黑人或混血人种而遭受过种族歧视。人们根据概率统计来谴责黑人和混血人种的犯罪倾向,但是这些球员在球场上找到了犯罪生活之外的另一种选择,然后他们还成了集体希望的象征。
最近的一项调查显示巴西2/3的职业球员小学没有毕业。他们中一半左右有着黑色或棕色的皮肤,尽管近来走上球场的中产阶级明显增加,但是今日的巴西足球还是和贝利童年时的那个年代没有太大区别,那时候贝利常常跑到火车站去偷花生。
1986年世界杯
小杜瓦利埃医生带着所有的家当逃出了海地,同样偷窃然后逃跑的还有菲律宾的费迪南德·马科斯,据说这位在二战中备受称赞的菲律宾英雄其实只是个逃兵而已,美国情报部门的披露虽然有些晚,不过总比没有好些。
经历了长时间的漂泊,哈雷彗星再度造访地球的天空,人们发现天王星有9颗卫星,人们还发现保护我们免受太阳灼伤的臭氧层出现了第一个空洞。基因工程的产物、一种新的抗白血病药物上市了。在日本一位流行歌手自杀,有23位追随她的歌迷选择了死亡。一场地震使20万萨尔瓦多人无家可归;苏联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事故倾泻出的无法阻止且难以估量的辐射毒物,正飘散在不计其数的区域和人口的上空。
西班牙和葡萄牙加入了欧洲经济共同体,在一场全民公投的庇佑之下,一直高喊着“不”的费利佩·冈萨雷斯,态度来了个180度的转弯,对北约这个大西洋军事联盟说“是”了,世界人民都在悼念在街上遇刺的瑞典首相奥洛夫·帕尔梅。让我们为1986年的艺术和文学哀悼:那一年离开我们的有雕塑家亨利·摩尔、作家西蒙娜·德·波伏娃、让·热内、胡安·鲁尔福、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
伊朗门事件爆发,里根总统、美国中央情报局和尼加拉瓜反叛组织在军火交易和毒品走私上纠缠不清;同样爆炸的还有载着7名机组成员从卡纳维拉尔角起飞的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美国空军正在轰炸利比亚,杀死了卡扎菲上校的女儿,以惩罚他那几年后为伊朗所仿效的攻击罪行。
在利马监狱,400名囚犯被排成一排射杀;迈阿密消息灵通人士称,卡斯特罗即将倒台,这只是时间问题;一年前当一场地震侵袭墨西哥城时,很多地基不稳但是房客众多的建筑倒塌了,这个城市大部分到现在还是一片废墟,此时第十三届世界杯正在这里举行。
参赛的有14支欧洲球队和6支美洲球队,还有摩洛哥、韩国、伊拉克和阿尔及利亚。墨西哥世界杯的看台上发明了“人浪”,从此以后世界各地的球迷就开始身处这种波涛翻滚的海洋。有很多惊心动魄的比赛,例如法国对巴西,从不失手的普拉蒂尼、济科和苏格拉底也在点球大战中射失点球。还有两场和丹麦队有关的进球盛宴:丹麦队先是6球大胜乌拉圭,然后1∶5惨败给西班牙。
但这是一届属于马拉多纳的世界杯,他在对英格兰的比赛中用“左肢”打入了2粒进球,为这个国家在马岛战争中受伤的尊严实现了复仇:第一个进球他用左手打进,他称之为“上帝之手”;第二粒进球他将英格兰的防守球员们过倒在地,用左脚打进。
阿根廷和德国在决赛中相遇,比赛行将结束时,马拉多纳为布鲁查加送出致命一传,阿根廷队得以3∶2战胜德国夺得冠军。不过在此之前另一个进球也值得铭记在心:进攻从阿根廷球门开始,皮球穿过整个球场,直到巴尔达诺的脚下,舒马赫出击封堵,他一脚射门,球打在右门柱上弹入网窝。到前场的时候,巴尔达诺向足球祈求说:“求求你,进去吧。”
法国获得了第三名,第四名是比利时,英格兰的莱因克尔打入6球成为最佳射手,马拉多纳打进5球,同样打进5球的还有巴西人卡雷卡和西班牙的布特拉格诺。
1990年世界杯
纳尔逊·曼德拉重获自由,他因为黑色的皮肤和南非的骄傲而度过了27年的牢狱生涯;在哥伦比亚,左派的总统竞选人贝尔纳多·哈拉米略遭到刺客的枪击,已是奄奄一息;警察从直升机上射杀了世界十大富豪之一、大毒枭罗德里格斯·卡恰;智利伤痕累累的民主正在恢复,但是军方的头目、皮诺切特将军继续监视着政治人士,对他们严加控制。藤森开着一辆拖拉机,在秘鲁大选中打败了巴尔加斯·略萨;在尼加拉瓜,桑地诺民族解放阵线在大选中失败,它败给了10年抗击武装侵略造成的筋疲力尽,美国人训练了这些入侵者;此时美国在第21次入侵巴拿马成功之后,开始了对这个国家新一轮的占领。
在波兰,工党领袖列赫·瓦文萨,这位普罗大众的代言人,离开了监狱进入政府。在莫斯科,人们在麦当劳的门前排起了长队。
伴随着两德的合并和南斯拉夫的分裂,柏林墙的碎屑正在抛售。一场民心所向的叛乱结束了齐奥赛斯库在罗马尼亚的政权,处决了这位爱称自己为“社会主义的蓝色多瑙河”的长期独裁者,在所有的东欧国家,老旧的官僚摇身一变成了新式的企业家,起重机正在吊起马克思的雕像,他连说“我是无辜的”的机会都没有。迈阿密消息灵通的人士称,卡斯特罗即将倒台,这只是时间问题。仰望苍穹,来自地球的机器正在造访金星,探询其中奥秘,此时在地球的意大利,第十四届世界杯正在进行。
14支欧洲球队,6支美洲球队参赛,还有埃及、韩国、阿联酋和喀麦隆,喀麦隆在第一场比赛中击败了阿根廷,震惊了世界,又同英格兰打得难解难分。40岁的老将米拉,是这场非洲交响乐的领奏大鼓。
马拉多纳的一只脚肿得像南瓜,还是尽全力带领着他的球队,你几乎听不到探戈的节奏,在输给喀麦隆后,阿根廷接连战平了罗马尼亚和意大利,中途差点输给巴西,巴西人掌控着整场比赛,直到以一只脚踢球的马拉多纳在中场过掉3名防守球员助攻卡尼吉亚射门得分,这时你才长舒一口气。
就像上一届世界杯一样,阿根廷和德国在决赛中相遇,但是这次德国队1∶0获胜,这要感谢一个看不见的犯规和贝肯鲍尔的精明指导。
意大利获得第三,英格兰第四,意大利的斯基拉奇打进6球占据射手榜头名,捷克斯洛伐克的斯库赫拉维打进5球排名第二,这届世界杯缺乏冒险精神和精彩场面,沉闷乏味,是世界杯历史上场平均进球数最少的一届。
1994年世界杯
恰帕斯的玛雅人正拿起武器战斗,在官方的墨西哥面前,真正的墨西哥爆发了,副司令马科斯用他那诙谐戏谑的语言震惊了整个世界。
描写人类灵魂阴暗面的小说家奥内蒂已在弥留之际,世界赛车冠军巴西人埃尔顿·塞纳在欧洲一条危险的赛道上丧生。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和穆斯林在已经四分五裂的南斯拉夫互相残杀,在卢旺达也有相似的情况发生,但是电视称他们是部落,而不是人民,并暗示这些暴力事件只不过是黑人自己的事。
在美国的血腥侵略和四年一无是处的占领之后,托里霍斯的继承人赢得了巴拿马大选;美国军队正在撤离索马里,他们在那里用子弹对抗饥饿;南非人民选举曼德拉作为他们的总统;改名叫社会主义者的共产主义者们,在立陶宛、乌克兰、波兰和匈牙利的议会选举中获胜,这些国家发现资本主义也有其固有的不便之处。但是莫斯科的进步出版社,过去常常出版马克思和列宁的著作,如今却印起了《读者文摘》;迈阿密消息灵通的人士称,卡斯特罗即将倒台,这只是时间问题。
腐败丑闻搞垮了意大利的各政治党派,贝鲁斯科尼,这位打着民主多样化旗号进行电视独裁的暴发户,填补了意大利政坛的权力真空,他用从足球场上偷来的口号来标榜自己的政治运动,此时在棒球的家乡美国,第十五届世界杯正在进行。
美国媒体对这个盛事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关注,它们评论说,足球在这里是一项属于未来的运动,而且会永远属于未来。不过,尽管烈日炎炎,体育场却常常爆满。为了满足欧洲的电视收看,这届大赛和1986年世界杯一样,将比赛安排在了正午进行。
欧洲有13支球队,美洲6支,非洲3支,外加韩国和沙特阿拉伯。为了防止球队消极保平,赢一场比赛可以拿到3分,而不是过去的2分。又为了防止球场暴力,裁判们比以往格外严厉,红黄牌充斥着这届比赛。主裁判头一次穿上了亮丽的服装,而球队也头一次被允许有第3个换人名额以更换受伤的守门员。
马拉多纳参加了他的最后一届世界杯,这是他的一次欢乐聚会,直到他被第二场比赛之后的尿样检验所击败。没有了马拉多纳和风之子卡尼吉亚,阿根廷队土崩瓦解。尼日利亚队踢出了本届世界杯最赏心悦目的足球,斯托伊奇科夫的保加利亚队打得缩手缩脚的德国队毫无斗志,他们获得了第四名。第三名是瑞典队,意大利和巴西队在决赛中相遇。这是一场乏味冗长的比赛,双方没有进球,但是在哈欠连天中罗马里奥和巴乔还是偶有闪光。在点球决战中,巴西队3∶2获胜加冕世界冠军。巴西队的历史令人惊叹:他们是唯一一支参加过每届世界杯决赛阶段比赛的球队,他们是仅有的一支四夺世界杯的球队,他们还是在世界杯上赢球场次最多、进球最多的球队。
保加利亚的斯托伊奇科夫和俄罗斯的萨连科各打进6球成为最佳射手,巴西的罗马里奥、意大利的巴乔、瑞典人安德森和德国的克林斯曼均打进5球位列次席。
1998年世界杯
印度和巴基斯坦实现了他们拥有自己的核武器的梦想,顺利地跨入了被强国所独占的核俱乐部的大门。亚洲的股票市场崩塌了,同样崩塌的还有印度尼西亚苏哈托的长期独裁统治,他被剥夺了权力,即使他的口袋里还有能够收揽权力的160亿美元。世界失去了以歌声闻名的弗兰克·西纳特拉,11个欧洲国家一致启动了它们的单一货币,欧元。迈阿密消息灵通的人士称,卡斯特罗即将倒台,这只是时间问题。
若昂·阿维兰热让出了王位,坐上他的位置的是皇太子约瑟夫·布拉特,足球王国的高级宠臣。20年前同阿维兰热一起宣布世界杯开幕的前阿根廷独裁者魏地拉将军,被押进了监牢,此时在法国一届新的世界杯正在进行。
虽然法国航空公司的一场罢工带来了严重的后遗症,32支球队还是顺利抵达了精美的圣丹尼斯球场参加20世纪的最后一场世界杯赛:15支欧洲球队,8支美洲球队,5支来自非洲,2支来自中东,另2支来自亚洲。
胜利晚会的大声喧闹之后,是清醒时的低声抱怨:历经一个月的战斗,座无虚席的球场上只剩下大热门巴西和主队法国,他们拔剑出鞘准备在决赛中厮杀,结果巴西队0∶3失利。克罗地亚的苏克以6球排名射手榜第一,第二的阿根廷射手巴蒂斯图塔和意大利的维埃里,各打进5球。
根据伦敦《每日电讯报》的科学报道,在比赛期间球迷分泌的睾丸激素几乎和场上的球员一样多,但是跨国公司也在制造同样的骄躁不安,以让球迷们感觉到它们在球场上的存在,巴西队没能成为五星巴西,但是阿迪达斯做到了,从1954年随德国队赢得世界杯开始,这已经是代言三条线的球员第五次取得胜利。阿迪达斯随法国队又一次捧起了这座纯金的世界杯,它还随齐达内一起,获得了最佳球员的奖励。耐克随巴西队和荷兰队获得了第二和第四名。而耐克的巨星罗纳尔多,在决赛中宛如被病魇缠身。年轻的乐途公司随克罗地亚队成功发动了一次政变,克罗地亚此前从未参加过世界杯,头一次参加他们就过关斩将获得第三名。
世界杯结束以后,圣丹尼斯球场的草皮也像上一届世界杯上洛杉矶的草皮一样,被切割出售。本书的作者没有草皮可以出售,不过他希望免费向大家提供和这届比赛有关的足球的点点滴滴。
2002年世界杯
这是一个崩塌的时代,恐怖主义袭击将纽约的双子大楼夷为平地,布什总统向阿富汗倾泻着弹雨,摧毁了他的父亲和里根总统培植的塔利班独裁统治。打击恐怖主义的战争给了军事恐怖最好的掩护,为了让巴勒斯坦人继续为他们没有犯下的大屠杀罪行赎罪,以色列的坦克正在加沙和约旦河西岸地区横行肆虐。
《蜘蛛侠》打破了票房纪录;迈阿密消息灵通的人士称,卡斯特罗即将倒台,这只是时间问题;南美国家的榜样阿根廷坍塌了,它的货币、政府还有一切也都轰然倒下;在委内瑞拉,一场政变推翻了总统查维斯,示威的群众试图重新拥立这位被废黜的领导人,但是作为信息自由卫士的委内瑞拉电视台,却未能报道这一不太愉快的事实。
布什和大多数美国参议员竞选活动最为慷慨的赞助者、企业巨人安然公司,因为欺诈而分崩离析,由此引发的多米诺骨牌效应,随后使其他一些庞大公司的股票纷纷下挫:世通、施乐、维旺迪、默克——它们都存在近10亿美元的会计差错。国际足联最大的商业伙伴国际体育文化休闲营销公司和基尔希公司也陆续垮台,但是它们那耸人听闻的破产并没有将约瑟夫·布拉特拉下马,他继续以压倒多数的选票端坐在世界足球的王位上。没有最糟只有更糟:比起高高在上的布拉特,阿维兰热简直就像个仁慈的修女。
贝尔蒂·费尔斯特德也终归尘土,这位英格兰最长寿的人是1915年圣诞节英国和德国士兵在无人地带进行的特殊足球比赛的最后一个幸存者。在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个足球的魔力影响下,战场短暂地变成了足球场,直到尖叫的军官向士兵们提醒他们必须互相憎恨。
32支球队来到了日本和韩国的20座城市,在辉煌的新体育场里开始了第十七届世界杯。新千年的第一届世界杯放在了亚洲举行,在首尔的开幕式之夜,巴基斯坦童工为阿迪达斯缝制的高科技足球开始滚动起来:橡胶球胆,环绕着由泡沫紧紧包裹的网布,最外层是白色的聚合材料表皮,表皮装饰着飞火流星的图案。这就是一个从球场中牟取财富的足球。
有两场世界杯同时进行:一场是有血有肉的运动员的世界杯;一场是机器人的世界杯。这些由程序控制的机器球员在韩国海岸对面的日本港口福冈举行了2002年机器人世界杯。足球产业的商人、技术专家、官僚和理论家们究竟在梦想着什么?这是一个往复出现并和现实越来越像的梦,在这个梦里球员就像机器人一般踢球。
这是一个悲哀的时代征兆:21世纪以效率的名义准许了足球的同一性,并牺牲自由作为成功的祭品。“不是胜者因能,而是能者因胜。”科尼利厄斯·卡斯托里亚迪斯多年前写道。他当时并非意指足球,但是他本也可以顺带一提。严禁拖延时间,同样也严禁输球,足球简化为一种职业,屈服于收益法则之下,再也没有游戏的玩乐了。和其他事物一样,职业足球好像被一个并不存在的叫美丽之敌联盟(UEB)的全能上帝操控着。
服从、速度、力量和毫无想象力:这就是全球化给足球注入的模式。足球工业在大批量地生产产品,足球已变得冷若冰霜,如绞肉机一般残忍。这是机器人踢的足球,也许这样的无趣被认为是一种进步,但是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早已看透了其中真意,他写道:“处于衰落中的文明总是具有倾向于标准化和一致性的特征。”
让我们回到有血有肉的世界杯来。在开幕式之夜,有超过1/4的人类在电视机前见证了这届杯赛的第一个奇迹。上一届世界杯的冠军法国队被它的前殖民地、第一次参加世界杯的新军塞内加尔队击败。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法国队在小组比赛后被淘汰出局,并且未入一球。另一个大热门阿根廷队也在小组赛中栽了跟头。然后是意大利和西班牙遭到主裁判的不公正判罚后打道回府。所有这些强队都因为一对孪生兄弟而筋疲力尽:对胜利的苛求和对失败的恐惧。世界足球最闪亮的球星被名声和责任压垮了,而他们所在俱乐部近乎疯狂的比赛节奏也使他们不堪重负。
塞内加尔队没有世界杯的经历,没有球星,没有必须胜利的义务或者失败的焦虑,他们以一种优雅平和的状态进行比赛,他们是世界杯比赛的新发现。中国、厄瓜多尔和斯洛文尼亚则经历了第一次的战斗洗礼,不过他们在小组赛后就被淘汰。塞内加尔队以不败战绩进入了1/4决赛,没能更进一步,但是他们连续不断的舞步证明了一个与足球的科学家们格格不入的事实:足球是一项游戏,那些真正同她玩耍的人能够从中感受快乐,也能够令人愉悦。整届比赛我最喜欢的一个进球是塞内加尔队打进的,希奥的脚后跟传球,卡马拉的灵巧射门。另一名塞内加尔球员迪乌夫,平均每场比赛带球8次,像这样赏心悦目的表演在杯赛中似乎是不被允许的。
另一个惊奇的发现是土耳其队,没人相信他们已经缺席世界杯长达半个世纪了。首场对阵巴西的比赛,土耳其队被专横的裁判所欺骗,但是他们一路高歌猛进最终获得了第三名。他们热血优异的表演令蔑视他们的专家哑口无言。
其余的队伍则几乎都让人昏昏欲睡。幸运的是在决赛中巴西队找回了自我,他们挣脱了主教练斯科拉里设置的庸俗的效率牢笼,放开手脚像巴西人那样踢球,于是他们的四“R”组合——里瓦尔多、罗纳尔多、罗纳尔迪尼奥和罗伯特·卡洛斯——便大放光彩,巴西队终于开始了他们节日的欢快舞蹈。
然后他们成了冠军,就在决赛之前,1.7亿巴西人都在诅咒着德国队,德国队最终0∶2败北。这是巴西队7场比赛的第七场胜利,两个国家都曾多次进入决赛,但是从未在世界杯中有过交锋。土耳其第三,韩国第四,用市场术语来说,就是耐克拿了第一和第四名,而阿迪达斯位列第二和第三。
巴西的罗纳尔多从长期伤病中恢复过来,打进8球获得最佳射手,他的同胞里瓦尔多进5球排名第二,随后是丹麦人托马森和意大利人维埃里各进4球。土耳其的哈坎·苏克打进了世界杯历史上的最快进球,开场仅11秒。
世界杯第一次选择了一名守门员作为杯赛的最佳球员,他是德国人奥利弗·卡恩。他令对手胆寒,以为他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其实他不是[1]。
[1] 卡恩德文拼写为“Khan”,而成吉思汗在英语中拼为“Ghengis Khan”,故有此说。
2006年世界杯
和往常一样,美国CIA的飞机在欧洲各国的机场徜徉,就像闯入家门的陌生人,未经主人授权,事先不打招呼,什么都没有,便大摇大摆地把他们的囚徒送到散布世界各地的刑讯逼供室。
和往常一样,以色列入侵巴勒斯坦,为营救一名被绑架的士兵而实施新的绑架,用血与火绑架巴勒斯坦的主权。
和往常一样,科学家们大声疾呼:气候变得异常,极地冰川迟早融化,沿海港口、美丽沙滩都将成为水下世界。可是那些气候异常、大气污染的始作俑者,依旧置若罔闻。
和往常一样,墨西哥又开始为总统大选策划骗局,这个国家的右派总统候选人的天才小舅子已为官方选票计票系统设计出了数据库。
和往常一样,迈阿密消息灵通人士不断散布菲德尔·卡斯特罗政权即将倒台的消息,言之凿凿地说也就是数个小时之后即将发生的爆炸新闻。
和往常一样,古巴被指责在其境内有人权侵犯记录:就在关塔那摩,美国设在古巴的军事基地里,众多囚徒未被指控、未经司法程序被关押于此。他们中的3名被发现在牢房里自缢身亡,白宫出面解释说,这些恐怖分子乃自相残杀,其目的是为哗众取宠。
和往常一样,当玻利维亚总统莫拉雷斯将石油和天然气国有化时,关于他的丑闻便流言四起,指控他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而他不过践行了竞选时许下的诺言。
和往常一样,伊拉克战场上继续着血腥杀戮,因为它是一个盛产石油的国家。与此同时,美国加州著名的Pandemic Studios游戏工作室最新推出的一款游戏里,美国的英雄们入侵了委内瑞拉,因为它也是一个盛产石油的国家。
美国还威胁要入侵伊朗——又是一个盛产石油的国家——因为伊朗企图拥有核武器。按照美国人的说法,这对人类生存是一大威胁。而美国自己却已经扔下过两枚原子弹,一枚摧毁了广岛,另一枚摧毁了长崎。
布鲁诺也是一个威胁。布鲁诺,一头野熊,从意大利逃脱,欢快地穿越了边境线,在德国境内的森林里撒欢。尽管看上去它与足球没有任何关联,警探们仍如临大敌,奉命将之枪杀于德国南部的巴伐利亚。是时,正值第十八届世界杯足球赛隆重开幕前夕。
五大洲,32个国家,64场比赛,12座雄伟壮观、美轮美奂、功能齐全的足球场,主办方是统一的德国:其中11座位于前西德,只有可怜的1座分在了前东德。
这届世界杯一大特色是反种族主义——这种已蔓延世界的瘟疫,因此交战双方在赛前都高举旗帜,共同抵制种族主义。
一石激起千层浪。大赛前夕,法国极右翼组织国民阵线领导人让·玛利·勒庞就宣称,法国将不会承认国家队,因为其队员几乎全是黑人,而国家队队长齐达内与其说是法国人,不如说是阿尔及利亚人,而且他开场前拒绝唱法国国歌。意大利参议院副院长罗伯特·卡尔德罗李遥相呼应,说法国国家队是由黑人、伊斯拉教徒和赤色分子组成的,他们更喜欢高唱《国际歌》,而不是《马赛曲》,更向往麦加而非伯利恒。再早些时候,西班牙国家队主教练路易斯·阿拉贡内斯先生曾指法国国家队队员蒂埃里·亨利是一坨“黑狗屎”;而南美足协的终身名誉主席尼古拉斯·雷昂斯推出自传时则娓娓道来:“我出生于一个小山村,村里有30名居民和100个印第安人。”
就在整个杯赛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几乎就是决赛最后几分钟时,齐达内这位行将退役的老将,一头顶倒了对方的一名球员。起因是蓝色军团的这名球员屡爆粗口,用的是那些看台上一些无良狂徒的粗言鄙语,肆意侮辱于他。头槌之下,肇事者后仰倒地,受辱者齐达内则被出示红牌,驱逐出场。本应获得全场喝彩欢呼的他,在一片嘘声中永远离开了球场。
这就是他的世界杯。他是本届大赛的最佳球员,除了最后那记头槌,看上去像是一个疯狂的举动,抑或是正当防卫。感谢他在杯赛中精妙的表演,感谢他那充满蓝调的优雅,让我们能相信足球没有无可救药地滑向平庸和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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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杯决赛。齐达内被驱逐出场没多久,意大利人将法国人拖进点球大战,并获得了最后的胜利,登上了冠军宝座。
直到1968年,踢成平局的比赛还是通过猜硬币来分出最终胜负的。1968年之后,则通过点球大战决出胜负,这多少还是显得不够严肃。这届世界杯上,法国的实力和表现优于意大利,然而,有时候几秒钟发生的事情会决定整场比赛的走向。同样的事也发生在阿根廷身上,实力胜过德国一筹,却倒在点球决胜上,只得卷铺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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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甲豪门尤文图斯有8名队员出现在柏林的决赛赛场上:5名为意大利效力,3名来自法国。无巧不成书,世界杯开幕前夕,正是尤文图斯被曝光卷入假球丑闻。基于“干净比赛,干净踢球”的精神,意大利法官们为世人查证了意甲假球攻略大全:贿赂裁判、收买记者、伪造合同、大做假账、坐地分赃、操纵电视……在卷入假球风波的俱乐部名单中,AC米兰赫然在列。意大利现任总理贝鲁斯科尼先生所拥有的这家俱乐部在足球界、商业圈和政府部门都干过见不得人的勾当,却屡屡金蝉脱壳、逍遥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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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捧回了第四座世界冠军奖杯,法国获得亚军,紧随其后的分别是德国和葡萄牙。换句话说,彪马战胜了阿迪达斯和耐克。
米洛斯拉夫·克洛泽,德国队前锋,杯赛中攻进区区5粒进球,荣膺最佳射手称号。
美洲和欧洲终于平分秋色,各自怀抱9座世界杯奖杯。
阿根廷裁判奥拉西奥·艾利松多担任了揭幕赛主裁和决赛主裁,这在世界杯历史上还是头一回。说明此君乃不二人选,国际足联没有看走了眼。
还有其他一些纪录被改写,但均和巴西人有关。罗纳尔多,体形虽显臃肿,踢球却依然高效,他成为世界杯史上的射手之王;卡福成为获得世界杯决赛阶段获胜场次最多的球员;而巴西则成为世界杯史上进球最多(201粒)和连胜场次最多(11场)的国家队。
不过,在2006年德国世界杯上,巴西队徒具威名、雄风不再。足坛巨星罗纳尔迪尼奥既没有进球,表现也乏善可陈。愤怒的球迷将他高达7米的雕塑烧成一堆灰烬,只剩几条弯弯扭扭的钢筋,兀自孤立。
这届世界杯最终演变成了欧洲杯,没有拉美人的身影,也没有非洲人的身影,决赛阶段充斥着欧洲的味道。
唯有厄瓜多尔一枝独秀,尽管走得不算远,但球踢得令人赏心悦目。这是一届程式化的世界杯,没有冷门。有球迷如是总结本届世界杯:
参赛球员的行为举止足可为人师表:不吸烟、不喝酒、出工不出力。
比赛的结果也印证了这一点,美其名曰:实用。精彩场面屈指可数,艺术足球让位于举重运动员和奥运长跑运动员,只不过他们跑动时,脚下还带着皮球,或倒下一名对方的球员。
大家都在退守,几乎没有人突前。他们筑成一座中国式钢铁长城,守卫着己方大门,只有一名“平原游击队员”在前场游弋,伺机反击。就在几年前,前锋曾是5名之多,如今只剩可怜的1名。照此趋势,前锋将不复存在。
如同动物学家罗伯特·冯塔纳罗萨所证明的那样,前锋和熊猫均属濒危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