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军警在罪恶之地的恢宏绝杀
金三角,凶残贪婪与忠诚无私的对决之地!一场突破了国界的暗战,即将上演……
一边是满腹怨恨的毒枭,一边是忍辱负重数载的缉毒英雄,他们的决战将史无前例!
《无国界战争》
无国界战争
王海 著
目 录
第一章 巨枭落网/001
第二章 秘密营地/012
第三章 高手过招/029
第四章 马帮越境/038
第五章 追魂神枪/048
第六章 利剑行动/059
第七章 星云暗码/073
第八章 同行切磋/081
第九章 大好头颅/089
第十章 暴客入侵/100
第十一章 假戏真唱/113
第十二章 末路狂徒/123
第十三章 暗战渐酣/129
第十四章 虎穴追踪/141
第十五章 军车运毒/147
第十六章 黄雀在后/159
第十七章 反客为主/166
第十八章 人肉大礼/176
第十九章 制毒秘诀/186
第二十章 如烟往事/193
第二十一章 法外容情/199
第二十二章 鱼死网破/211
第二十三章 酒色如血/221
第二十四章 柳暗花明/228
第二十五章 假痴不癫/237
第二十六章 曲径通幽/244
第二十七章 途穷匕现/251
第二十八章 狂澜聚起/263
第 一 章 巨枭落网
一阵隆隆的雷声滚过夜空,闪电在浓重的云层后面闪闪躲躲,轰鸣着,酝酿着,奔涌着。突然,一道亮光“咔嚓”一声把这个世界劈成了黑白两半。几千年来被人类仰慕着或者敬畏着的那种神秘力量,几乎在一瞬间都聚集在此刻爆发了出来……
正值多雨季节的三月,这个位于中南半岛上的千年佛国,此刻正慑服于大自然的无穷威力,静静地偃卧在这瓢泼大雨之中瑟瑟发抖……
当“轰隆隆”的雷声再次炸响的时候,位于泰国曼谷一间秘密监狱的死囚牢里,一个黑影被震得从木板床上掉到了地上。
“要杀人了……。”这句话从这个男人的嘴里吐了出来。黑影从监狱里潮湿、阴冷的水泥地面挣扎着爬起来,嘟囔出一串呓语,又一头扎进了自己那张铺着凉席的硬木板床上。
道道闪电夹着暴风雨,在那块像二十英寸电视机屏幕大小的狱窗上反复上演着喧嚣的闹剧,黑影一再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咔嚓”一声,这次不是雷声,而是一束打火机的火苗跳了出来。黑暗中,黑影点燃了一支香烟,把头仰靠在铁架床的边缘,睁大了眼睛盯着窗外。
烟头的香火忽明忽暗,映出了黑影方正的脸庞和浓密的胡须。“又要有人上路了,但愿这个人不是我。”黑影大脑中那个无形的装置向自己发出了警号,这是一种在多年的腥风血雨中锻造出来的超人内功。
黑影竖起耳朵谛听着门外的动静。有脚步声么?没有。有钥匙摆动或开铁门的声音么?没有。有脚镣拖在地上的嚓嚓声么,也没有。一切都那么安静,除了窗外那个恐怖的世界。
“我怎么会待在这个鬼地方?”黑影一面大口地咂着烟,一面揣想着:“一定是哪里出了纰漏。”
蓦地,一句古老的中国格言从黑影的脑海里跳了出来,“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却在小河沟里翻了船”。一丝苦笑从他那被烟头的黄光映照着的方型面庞浮了上来。讽刺呀,真是讽刺。黑影想,他最近的运气简直是要多坏有多坏。如果那天不是因为护照丢失,他就不会刚出曼谷火车站就被两个没事找事的警察在出租汽车上发现并扣留,而与他一起的另两个兄弟桑森和库林却因为证件齐全而被放走了。
一直紧紧跟随他的好运气第一次背叛了他,黑影越想越生气,倏地站起,用力摇了摇中指一般粗的铁门门柱,心有不甘地深深叹了口气,“唉……!”
又过了大约一根烟的工夫,突然,监房的电灯亮了。“起来,1637号,叫你呢。”一个带有尖锐喉音的嗓音从门口传来,黑影一个机灵,从床上蹦了起来。
黑影的脸顿时沐浴在昏黄的灯光里。这是一张四十五岁的中年男人饱经风霜的脸,方正,饱满。原本发黄的皮肤,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黑灰。从他惊讶地半张着嘴的里,露出了两颗被镶得非常漂亮的瓷门牙,从那双像雾一样飘缈、像井一样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恐惧。
他故作镇静地问道:“是叫我吗?这么晚了,什么事啊?”可是他心里却在惊呼:“怎么这么快就轮到我了?”
监狱守卫露出了诡谲的笑容,“1637号,萨赫拉,别紧张,我们带你去另一所监狱。”他把头摆了一下,走进来另两个警察,给他戴上手铐,又将一块黑布蒙到了萨赫拉眼睛上。
黑暗再次降临到他的心里。这下完了,死神的手已经紧紧扼住了自己的咽喉。
萨赫拉两条腿机械地摆动着,跟着三个男人走下二楼。门外带雨的冷风满满灌了他一大口,他被背后的手无情地推上了一辆汽车的后厢。同时他听见有几个人一起坐了上来,把他像三明治一样紧紧地夹在中间。一阵颤抖像传染病一样从旁边的手臂上传了过来。
当他再次站在雨中,也就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他坐的汽车三拐两拐,似乎驶进了一块郊外的空地。他眼睛上的黑布被人拿掉了,他发现自己和另外的八个男人站在一堵墙前面。在对面约二十步远的地方,有一排军士手持美式军用步枪,瞄准了他们的胸膛。不过他们都穿着军用雨衣,好像在等待着最后的口令。
萨赫拉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一个罪犯,不,一批罪犯,或者主观认定是罪大恶极的人,就要被他们秘密枪决了。他立刻意识到以前听说的影子警察和秘密枪杀绝不是江湖传闻,而是铁一样的事实。不经过审判和起诉,也没有像样的调查和取证,一群不受欢迎的人就这样在世界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让他们得意的是,暴雨和雷声会掩盖“正义”的枪声。
反抗吗?算了吧。逃跑吗?来不及了。当子弹即将和你的心脏亲密接吻的时候,你想干什么都没有机会了。
像天鼓似的雷公又要发怒了,云层后面的闪电隐隐聚集了万钧之力。萨赫拉忽然感觉自己的脚没有了,腿也没有了,身子飘到了半空,漆黑的夜空发出五彩的光,那个像在海上风浪中传来的呼喊声隐隐传来:“预备……放……!”
“咔嚓”一声电闪,撕碎了狰狞的天幕,黑夜变成了一张高倍反差的黑白照片,世界粉碎了……
时间的潮水似乎在倒流,有什么东西钻进眼睛了?一束光,温暖,亲切,像女人的手,在轻轻地抚摸;有什么声音在“哗啦啦,哗啦啦”地响着,轻盈,曼妙,像是天国的音乐……
一个男人睁开像灌了铅的眼皮,这人正是萨赫拉。他发现自己躺在监狱的木板床上,有几分钟他搞不清楚是自己重回了世界的怀抱,还是世界重新点燃了他的生命,或许二者根本就是一回事。昨夜发生的事一点一点地在他大脑屏幕上逐次显影:黑布、汽车、郊外、暴风雨、枪口、闪电……
“又是一次陪法场。”当他的思维恢复正常的时候,他明白了昨夜的戏码。
其实这一切都源于他遇到了人生道路上最难缠的一个对手。萨赫拉第一次强烈地感到被这个对手掐住了死穴。这个死穴就是“你是谁”。对手那只布满青筋的手,冰凉,果断,渐渐扣紧,必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
他清楚记得审问台上那张令人窒息的脸。这个人叫灿坤,是国安局缉毒署的上校,他长着一张像某种灵长类动物的尊容:狮鼻、外凸的猪唇、虎眼、长长的马脸。他感到灿坤上校像刀子一样锋利的目光一下一下剜着他的心:
第一刀:“你是谁?”第二刀:“你究竟是谁?”第三刀:“你的沉默并不表现你的聪明而恰恰暴露了你的愚蠢。”第四刀:“假名、假证件、假身份。啊!你的障眼法玩得出神入化了呀,老兄!”接下来是第五刀,第六刀,第七刀……
萨赫拉始终摆出一副愚鲁透顶、痴傻异常的表情,这表情往往让对手对他超常的智商丧失警觉和准确的判断。他内里怀着一颗冰雪般聪明、冰山样沉静的心,在等待着那最致命的一刀。
那一刀就是直接喊出他的名字:老K。但就是这个名字,也仅仅是一个代号,一个在江湖上闻名遐迩的响亮称呼,一个令黑白两道谈虎色变的神秘人物,一个令整个东南亚警方头痛万分、恨之入骨的大毒枭。
他等待着,在冷静地观察中等待着,可是那一刀迟迟没有落下来。
他知道,灿坤上校掌握的案情肤浅、凌乱、有限,太有限了,离让他无所遁形、彻底坦白还差十万八千里呢。
他有些戏谑意味地笑了,“我就是你要找的人,亲爱的灿坤上校。我就是那个被东南亚各国警方在四处通缉的人。对,这个人就是我。我就是老K。一个数百次跟警方玩捉迷藏,数十次死过翻生、又人间蒸发的人,一个在三大毒品产区纵横捭阖、出生入死,以贩运白粉起家并声名远播的人。”这是他心里想的,而决没有说出来的、也永远不会吐露半句的话。他知道生存的秘诀就是守口如瓶。
在几次连续禁食、禁水、禁睡的马拉松式的审讯中,他玩味着灿坤上校这张脸。他想起了中国一句古训:肖动物者必大贵。嘁,大贵?他凭借自己多年总结出的“阅人术”给灿坤打了个负分:这张脸透露出的本性是贪婪、狡诈和心狠手辣。
走着瞧吧,亲爱的灿坤先生,还有国安局缉毒总署的官员们,你们的优势在于手中有权力,有庞大的国家机器,有缉毒警察、防暴队和闻名世界的曼谷班关监狱,还有酷刑和密杀。我的优势在于只有我才知道真相:第三通道、运毒路线、关节点、联络人、接头暗语、眼线、卧底、销售渠道等的秘密。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不张口,就决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自己掌握的全部真相。
想到这些他“磔磔”地笑了,掏出一根红塔山牌的中国香烟抽了起来。这个在死囚牢里能够吸烟和不戴手铐的特权,是上校特批的。这也许是诱使他说出自己秘密的一种伎俩吧。
他感到自己又回到了那种终日无所事事、可脑子里却翻江倒海的生活中来了。可一个即将走向刑场的人又能干什么呢?黑暗的牢房,发霉的食物,酸腐的臭气,连续不停的审讯、问话、拷打、酷刑,一次又一次的陪法场。那些从欧洲中世纪以后就失传了的酷刑:雷夫人断头台、绞刑架和20世纪才被美国人发明出来的现代刑罚:水刑、电刑应有尽有,让他痛不欲生。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挺过下一次电刑:电流通过睾丸直到全身每一个毛孔;或者熬过下一次水刑,那个超过地狱里的痛苦的酷刑。
自从关进监狱后,他始终和警方对峙着。这种对峙,显然是在玩一场猫鼠游戏。他本能地体验到了一种老鼠被猫爪子按住后产生的幻灭感。俗话说,猫有猫路,鼠有鼠道。猫自有猫的道理,猫自有猫的逻辑。可作为老鼠,其最高生存原则是:别被猫捉住,捉住了就会被猫玩死,当然前提是别被猫发现。这个前提又有一个前提:要和猫玩捉迷藏,要让猫认不出自己是老鼠。
把自己比喻成或者化身为一只老鼠,一直是萨赫拉倍感得意的地方。其实萨赫拉是个中国人,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他的祖父是浙江温州人,民国年间举家迁到了菲律宾首都马尼拉。他祖父是做航海生意的,主要搞海上运输,从中国东北某地运输一种稀有的木材到马尼拉,供当地人制成牙签之类的用品。祖父娶了当地一个富商的女儿为妻,就算落地生了根。到了他父亲那一代家道中落,主要原因是中国南海上频繁出没的海盗,劫持了祖父的船队。祖父借了地下钱庄的高利贷来维持公司的经营和海上运输,但一直无法还清日益加重的债务,最后祖父被一群逼债的人打死了。后来他父亲颠沛流离,艰难度日。在海外的中国人有个传统,那就是不忘自己的中国根。所以萨赫拉从5岁起就受到了中国文化的浓厚熏陶,以至于后来他的中国话说得至少和他的英语一样好。但那个年月中国人毕竟是外来移民,人数又少,在马来族人聚居的地盘上处处受气,又不得不忍气吞声。
后来,有一件事使他真正开始认识这个狗屁世界的真面目。
那一年他刚高中毕业,人都20岁了,却很久没有找到工作,整日跟一群街头的瘪三混在一起,生活只能用乌烟瘴气来形容。他们在一起喝酒、打台球、推牌九、泡妞和赌博。有一次在他赢了对手的钱、又喝下八瓶啤酒之后,无意中吐露了三个中国字的中国国骂。没想到对方是几个仇视中国人的团伙成员,其中有一个人也是中国人的后裔。那人高叫着,“中国猪,他是个中国猪啊。”他记得一顿空中飞来的棒子把他打得浑身冒血,满地找牙。当他的第一颗门牙被打飞的时候,他心里有一个声音说道:“一个人要不受欺侮,只能做一个强者。”当他第二颗门牙被打掉的时候,他心里的声音提醒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两颗门牙的教训使他总结了一条受用终生的道理:“真相比生命还要宝贵,永远不要说出来。”一顿棍棒打醒了他蛰伏在血液中的中国人的智慧,他忽然感觉脑子一下灵光好使了。不久他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取了美国中情局驻马尼拉的间谍分校,地点在八打雁,一个离马尼拉空军基地不太远的秘密地方。当他的父亲听说他将来学成之后会成为一名间谍或是特务的时候,他家客厅里就没剩下一件完整的玻璃器皿了。他连夜逃了出来,毅然进了学校,从此就再也没脸见他这个既严厉古板又忠厚善良的父亲了。这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痛,成了他每一次面临重大危机时挥之不去的梦魇。
在进校门之前,没有人跟他说有什么“魔鬼式训练”,更没有人跟他说还有什么“地狱式苦修”,他仅仅是凭着一腔热血、一股复仇的怒火和年轻人对未来的既朦胧不清又满怀兴趣的憧憬。但仅有这些是远远不够的,紧张的学习让他没有时间后悔了。
学校培养的是一些在美国以外特别是亚洲各地执行服务于美国秘密任务的间谍骨干。五千个学生分为军事间谍班、商业间谍班、经济间谍班和政治间谍班。
学校规定,从强健人的体魄到培养顽强的毅力,从心理测试到严明的纪律,每个学员都必须经过系统、完整而又严酷的训练。经过能力、智力、性格稳定性的测验和筛选,在不同阶段无情地淘汰那些不合格者。
其基本训练课程有:野外求生、破坏活动、徒手格斗、绑架暗杀、跟踪和反跟踪,化装与伪装、监视与盯梢、秘密交接、窃听、偷越国境、建立安全接头点、蒙面驾驶、驾车撞击固体障碍物、爆破、飞檐走壁、马上射击、熟练驾驶各式飞机、汽车、舰艇、各种类兵器武器识别和轻武器射击。
其高级训练课程有:冒名顶替、密码和通讯联络、拆装收发报机和隐藏器械、秘密摄影、开密码锁、撬保险柜、摄影及缩微、密写、夹藏、截取外交邮件、制作和投放毒药、伪造护照等证件、绝地求生术、媚术与勾引。
面对这样一份三年课程的科目单,有的学生放声大哭,有的学生张大了嘴巴,有的学生吓掉了魂,还有的学生干脆向学校请了长假,甚至还有两个学生用训练用的枪开枪自杀了。
可萨赫拉却从心底发出了阵阵冷笑。他太明白了,这样的课程无论对谁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想要在短短三年内门门课程都及格几近痴人说梦。他与所有这些学生的区别在于,他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多学什么课,少学什么课,甚至不学什么课。其中的关键是如何来建构自己的知识体系。这个知识体系的出发点是建立在毕业后去做一颗棋子,还是做一个棋手上的。而目前的课程完全是建立在把你训练成一个合格的棋子。也就是让你做一个听命于政府的忠实工具,做别人手里的一支指哪儿打哪儿的枪。
要他听命于他人,服务于某个组织,效忠于某个政府或机构,这太可笑了,也太不符合他的性格了,更不用说符合他的人生信条了。不,决不!他将来只会为自己工作,为钱工作。他的信条就是:作一个棋手,永远不要去作一个任人摆布、为人卖命的棋子。
当他想明白了以后,剩下的日子就没有那么难熬了,课程也变得轻松易学多了。
他的美国教官叫莫里斯,是个蛮有头脑的美国西部牛仔。学员暗地里给他起的绰号叫“丧门星”,意思是谁碰上他谁倒霉。莫里斯以别出心裁和刁钻刻薄闻名全校,时不时给学生出几个难题来表现自己的高明。他发现萨赫拉整天闷头不响,可是门门功课都及格,尤其是射击课、化装、伪装与反跟踪课、徒手格斗课、冒名顶替测验课都非常出色,是A+,在同学中风头正健。那还得了,一定要煞煞他的威风,好让他在同学中颜面扫地。
这一天,莫里斯发明了一个课叫窃取宝石。他拿出一个像高尔夫球大小的圆形玉石放在一个房间的桌子上面,玉石下面是个木板凳。然后将房间里布满了红外线探测仪,顿时纵横交错的暗红色光线把那张桌子网在了中间。教官莫里斯郑重宣布,谁能将宝石拿到手谁赢,可以用任何办法,用任何辅助工具,但条件是不能碰红外线光柱,碰到就会报警。谁拿到谁就可以免予期末考试,但失败的学员就要被淘汰出学校。他让10个学生参与这个考试,其中就有萨赫拉。
在众目睽睽之下10个学生站成了一排,面对着红宝石站在15米开外,思考着这道极其简单又极其难解的考题。莫里斯得意洋洋地补充宣布,如果承认失败可以举手,自动退出,但那就要去扫一个月厕所和清理后院里的垃圾。如果接受挑战,一旦失败就要离校。两个学员举手了,低着头狼狈地走出教室。就在萨赫拉蹙眉凝神、紧张思索的时候,有两个同学大着胆子试图从红外线的下面钻过去,但都在半道上碰响了警报装置。课堂上发出一阵压抑的叹息声,随后又静了下来。又过了10分钟,其他四个同学举手放弃了。这时另一个绰号叫“双头鸟”的同学自作聪明地拿来一根长竹杆,杆头上绑着一些粘性很大的胶纸,他把竹杆从红外线光柱中间伸向那个红宝石,但杆子太长了,又碰响了警报装置,他被淘汰了。这时在全班的哄笑声中只剩下萨赫拉楞楞地站在原地。
当莫里斯教官正准备美美地羞辱和奚落他一番的时候,萨赫拉抬起了头,轻声问道:“我可以去拿道具吗?”莫里斯当然会同意让他拿道具,因为他知道这道题无解。
萨赫拉出去5分钟就返了回来,手里拿着一卷绳子、两本书、一根台球杆和两枚台球。
他先把绳子做了个环,另一根穿过环,做成一个可以来回拉动的活扣,并把一个台球捆在上面以增加绳头的重量。他向着宝石上方的一个吊着的电灯泡扔了过去。绳头一下缠在了灯泡上的电线上,挂在了空中。他开始放那根吊着台球的活绳,只见绳子因为球体的重量而慢慢下放,不久就碰到了那块玉石。他的手一紧一松,来回几下,那个台球就左左右右地摇摆起来。晃悠,晃悠,晃悠,只听“当”地一声轻响,那块玉石被台球撞了一下,掉在了桌面上,差一点就掉到了地上。萨赫拉不慌不忙地拿起一本书,瞄了瞄,向着桌子抛了过去。书在地上滑行了几米,停住了,萨赫拉目测了一下,又抛出了第二本书,第二本书贴地滑行了几米,碰到了第一本书,把那本书向前推进了约30公分。好了,萨赫拉很满意,他又放了放绳子头,让吊着的台球撞向玉石,玉石从桌边掉了下来,正巧掉在地上的书本上。玉石安然无恙。这时该用那根杆子了,萨赫拉把另一个台球放在地上,然后挥杆像打台球一样用力击了一杆,那球笔直窜出,向着躺在地上的玉石奔去。但球并没有直接击中玉石而是擦过玉石,撞到了对面的墙壁,反弹了回来,不久就停在了自己的脚边。萨赫拉想了想,就用力拉动那根活动的绳子,上下使劲扽了扽,那球体因为自身的重量,突然脱开了绳扣,掉到了地上。现在他有两个球了。萨赫拉这次用手里的球向地上的球击去,台球飞速滚动,第二个台球撞到第一个台球后,在对面墙上反弹回来,将玉石推向自己的方向约2米远。此时第一个台球滚回到萨赫拉面前。他又瞄了瞄,又击一杆,这个球在对面墙上反弹回来,先碰到地上的台球,地上的台球滚了回来,那个击出去的台球将玉石向自己的方向又推进了3米。萨赫拉又击一杆,第二个球反弹回来,将玉石向近处又推近了3米。好了,不用再击杆了,萨赫拉趴在地上,伸出杆子,够到了台球,他一使劲,玉石就滚到了自己的脚下。
莫里斯的难题就这样被破解了。全班人都傻了眼,足足有两分钟没有人讲话。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莫里斯做了个古怪的表情,挠着腮帮子说:“你是个天才,萨,我会推荐你进中情局美国本部的。还不用考试。”
萨赫拉从此在学校中就出了名。临近毕业的时候,进行了一项意外的考试,测验课目是“丛林生存技术”。这是一次比实战更严酷的考验,也是对学员胆量、智慧和技能的综合检验。这也让萨赫拉第一次见识了什么是“魔鬼式”加“地狱式”的测验。考试是校方组织的,校长和主考教官把学员带到了一片原始森林前的空地上,要求学员赤手空拳,赤身露体,不准带枪,不许结伴,用5个昼夜的时间穿越森林,第六天早晨八点在300公里外的山下集合。通不过者,半途放弃者,意外死亡者,被野兽吓死、咬死、咬伤的学员就要被淘汰。全校共有80人参与测验,人人面露惧色。有人问能不能带食物和水,教官冷冷的回答是:饥餐兽肉渴饮泉!又有人问:能不能带指南针?教官无情的回答是:日观太阳夜观星。
在踏上这条等于是去送死的“喂熊之旅”之前,校长给了学员们3分钟考虑时间。如果你被吓破了胆,可以选择放弃。学员们都惧怕这片原始森林中的2米高的灰熊、5米长的鳄鱼、还有数不清的眼镜蛇、杀人蚁和毒蜘蛛,所以一大半学员几乎立刻就放弃了。只有20来个学员敢于迎接挑战,愿意和死神殊死一搏,这其中就有萨赫拉。最后校长开恩批准每人可以穿上裤衩,可以带一支匕首和一条头上带挠钩的绳子。
这时还是5月,原始丛林里热得像个大蒸笼。萨赫拉从齐腰深的蒿草中穿过,头上藤蔓交织,树阴匝地。他一路挥舞匕首,劈砍着脚下的障碍,给自己开辟了一条兽道。为了避免虫咬和暴雨,他割下大捆青草,编成一个蓑衣,把自己从头到脚捂得严严实实,活像一个长满绿毛的野兽。头四天,经过千难万险,他都安全通过,靠吃野鸡肉、喝山泉水挺了过来。但是最后一天,他遇险了。
萨赫拉心中一直在祈祷千万不要遇上的那只灰熊终于出现了,就在他几乎精疲力竭的时候与他正面相遇。它体型太巨大了,立起来足有一人半高,嘴巴张开足有乡间给孩子洗澡的木盆大。它的“呼噜呼噜”的喘息声似乎是在告诉他,它已经一年没吃东西了。萨赫拉丢了魂似的快步逃跑,那只灰熊在后面紧追不舍。他急中动智爬上了一棵古树,但灰熊也爬上树来,他只得跳下树飞一般地夺路而逃。两只脚的动物怎么能跑得过四只脚的动物呢?况且又是在森林里。眼看灰熊就要扑住他了,他脚下一软,掉进一个陷阱之中。陷阱是个很深的专为野兽预备的坑,四壁陡立,萨赫拉根本爬不出去。那只灰熊蹲守在坑口,凶狠的小眼睛血红血红的,死死地盯住了他,鼻子发出阵阵哼声。天色渐渐发暗,他无奈地坐在坑里,第一次感觉到死神像灰熊一样张开了狰狞的血盆大口。就在他即将绝望的时候,突然灵机一动,用树枝编成一绺,朝熊打去。灰熊被激怒了,使劲地用爪子扫抓。他故意往熊嘴上扫,灰熊一口咬住树枝,向上猛拉硬拽。萨赫拉紧紧抓住树枝,顺着陷阱边沿慢慢爬了上来。接近坑口时,他一个骗腿儿,飞身跃出坑外。灰熊张开两臂,一个泰山压顶扑了过来。他闪身避过,回手一刀,割伤了灰熊的大臂。灰熊大吼一声,回身来扑,他左闪右避,灰熊紧追猛咬。萨赫拉虚晃一下,一刀刺中灰熊腹部,灰熊跌倒了。他跳起来,连刺十几刀,灰熊嗷嗷地叫着,再也无力挣扎了,大团的血从腹部的伤口涌了出来……
当他带着半条命滚下山坡的时候,在校长、全校教官和五千同学面前出现的是一团流着血的树枝和一张像极了野兽的脸。他在马尼拉的一所医院里整整昏迷了三天,第四天他醒了,同时醒过来的是他身体中的某种东西。究竟是什么东西?他也说不清。后来听说和他一起进入森林的12个同学,有两个被熊吃了,找到了两条小腿;有3个作了鳄鱼的小菜,河床上的血迹说明了他们的去向;有5个掉进了悬崖下面,去地狱报到了,有砍柴的人抬回了尸体;还有一个竟然被捕兽的夹子吊在了半空,被5月的骄阳晒成了“人干”。活着逃出来的只有两个人,另一个正躺在隔壁的房间,成了植物人。
他是个爱总结的人,躺在那张散发着来苏味的病床上,从“熊口余生”的后怕中给自己总结了一条丛林铁律:物竞天择、弱肉强食、强者生存。
萨赫拉后来的学习经历就轻松和顺利得多了。半年后他毕业了,有十几个学习成绩特别优异的同学被保送进了美国中情局本部,有一大部分同学进了国家安全、保卫和警察部门,还有一些人干起了当地富豪的首席保镖。
前途一片光明啊。在这个时候,只要他点点头,任何一个机构或部门都会抢着要他,因为他是全校学习最优秀的一位。他们都对他的多种绰号深感兴趣:什么“地狱杀手”、“隐身人”、“变色龙”、“追魂枪”、“丛林魔术师”等等等等。但令人有些匪夷所思的却是,他抛开了情报界那些可以获得高薪的职位,一意孤行,在马尼拉开办了一家自己的私家侦探所。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就是“只为自己工作”和“只为钱工作”。但在整个80年代私家侦探的收入不是很高,只能比一般工薪阶层稍高一点。所以有一年多,他一边惨淡经营着自己的公司,一边谋划着一个能挣大钱的事情和机遇。
一天,一个最要好的同学请他喝咖啡,其实是给他介绍一单生意。那生意有点风险,地点在“金三角”。同学给他的承诺是:事成之后,他可以得到200万美金的佣金。他那双像雾一样的眼睛里没有浮出一丝波澜。对于一个能够从原始森林里击败野兽、逃出生天的人,有什么事能吓住他或难倒他呢?同学告诉他,这次行动的组织者是一个代号叫‘教授’的人。他们在金三角接了一批海洛因,然后沿着泰老边境的老挝一方,顺边界的山路秘密潜行600公里,路线是从金三角启程,途经孟巴本,经过孟恩,再到沙耶武里,再到班纳肯,再到班纳门。这时不向南到巴莱,而是向东直插孟蓬洪,最后把货运到离那儿100公里外的老挝首都万象。全部任务就这么简单,而且风险不高。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只挑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潜行,这个行动的灵魂人物是“教授”,策划、组织和交货都由他负责,另外还有金三角昆陆掸邦军的两名军官负责运货,他的任务是当好一名保镖。人家是看上了他身怀绝技,拥有神枪手的名号和无所畏惧的气质才请他的。同学给了他一张路线图让他用3天时间考虑。
又是去做一枚“棋子”?或是一个听任别人发号施令的“枪手”?他想拒绝。但又转念一想,自己的第一桶金能有200万美金进账也不错,况且他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印尼女朋友整天喊着要一辆宝马和一栋别墅,否则就别想把她娶到手。真是要命呀,他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
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这个问题离那个哈姆雷特的“生存还是死亡”的千古之问只有一步之遥。
随后的两个晚上,他把那计划在心里、在纸上翻来覆去地推敲,用他在学校学到的全部知识进行对比、衡量、斟酌,想找出些弱点和缺陷作为借口把它推翻,然后理直气壮地加以拒绝。但是他每次思考完行动路线、人员结构和安全系数,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这是一桩很好的、健全的、简捷的白粉买卖,而且收入不菲。只要处理得当,就能轻易取得成功,而不会成为死神的座上客。
他不断地想像着手上提着塞满钞票的皮箱再次登上回马尼拉的飞机时是多么地惬意,种种形象在他的心里激扬飞舞:崭新的服装,铮亮的敞篷轿车,阔绰的乡间别墅,还有他的印尼“女神”。最后还是“女神”起了作用,他决心放手一搏。
最令他惊讶的是,他刚来到汇合地点泰国的清莱,他的同学就给了他一张瑞士的银行卡,里面有50万美金。但是密码要在行动结束之后才会告诉他,还有剩下的150万美元随后会一起汇进这张卡中。
他被介绍给了代号叫“教授”的男子。
那中年男子热情地握着他的手,一口一个朋友叫得十分亲热。“教授”身材瘦高,背略驼,颇有点书生风度,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斯文白静,生着一张富有表情的脸,在那细长的眉毛下,淡黄色的眼眸陷得很深。
教授?他真是某个大学的教授?还是朋友间的尊称?或是某个神秘帮会组织的军师?或某个恐怖组织的灵魂人物?萨赫拉实在搞不清楚。管他呢,只要有钱挣就行。
不久,他们俩提着两个大皮箱一起登上了一架勘探队用于进行森林测量和空中摄影的小型飞机,飞到了金三角的上空。
“这就是那个闻名世界的金三角啊!”
第二章 秘密营地
神秘的东南亚的崇山峻岭中,山峦叠翠,丛林密布,阳光灿烂,气候温和,是毒品原料罂粟的适宜产地。生活在这里的少数部落和少数民族,人口不多,劳力不足。几百年来,他们除了从事这种产量不高但经济价值极高、且销路极好的罂粟花栽培之外,没有别的生路。他们把这称为上帝的恩赐。
闻名世界的“金三角”,就坐落在这片崇山峻岭之中。
整个金三角地区约有15万平方公里,它刚好处在泰国北部的清莱府与缅甸、老挝的交界处。这里约有二三千个村寨,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方,各民族人口有近百万人,以掸族、苗族、傈傈族、拉瓦族、卡伦族为主。由于地处偏僻,地形复杂,再加上交通不便,历来成为“三不管”地带,成为土匪马帮啸聚出没的理想之地。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这里是美国情报部门对付日军的基地。战后,法美等国在此大量推广种植鸦片,使它日后成为臭名远扬的毒三角,流毒至今,绵延不绝。
更为触目惊心的是,在这神秘而又恐怖的山林中,有漫山遍野的罂粟园,有设备先进的海洛因加工厂,还有纪律严明的武装部队,也就是以大毒枭坤沙的弟弟昆陆为首的掸邦军。这里生产的“双狮地球牌”4号海洛因,其纯度达99%,是世界毒品市场的知名品牌。出没于金三角的马帮,日夜不停地向东南亚各国输送着毒品、暴力、瘟疫、疾病和数不清的灾难。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一块林中空地上。后来才知道这是昆陆大校的一个秘密营地。
昆陆,被手下称作昆大校,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笔挺的掸邦军军装,长着一张见棱见角的四方脸,眼眉、双唇都显得硬梆梆的,钢浇铁铸般的冷峻和刚毅。特别是那双炯炯有神、目光犀利的大眼睛,让人望而生畏。有一种狐狸一样的狡诈,豺狼一样残忍的气质,从他英俊的外貌中浮现出来。
接下来的谈判是在“教授”和他的老朋友昆陆之间进行的。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插曲,也没有剑拔弩张的场面。经过两个小时的讨价还价,一批重量为200公斤的海洛因以200万美金成交。萨赫拉第一次从昆陆嘴里听到“走大货,一次清,全部现过现”这样的行话。
但是“教授”的条件是先付一半,100万美金,昆陆的人必须把他和货安全送到交货地老挝的万象,才能将另100万美金交给押货人。
昆陆笑了,他的笑让人想起丛林中的猩猩。在一阵长达5分钟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又是一阵爽朗开怀的大笑,然后昆陆握住了“教授”的手。
“教授”很绅士地转过身,飞了个眼色,萨赫拉把两个大皮箱放到桌上,先后打了开来。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多钱,而且全是美金旧钞。生意成交了。他们下山的时候,海洛因分装成四个黑色的亚麻布提包,由两匹马驮着向着一条山间小路走去。
一行四人:他、“教授”和两个军官在渺无人烟的山路上艰难跋涉。两个军官不时和“教授”交谈着,萨赫拉从交谈中知道了他们的名字,那个瘦高个叫朗洛,那个胖墩子叫桑吉。
萨赫拉挎着一支汤姆冲锋枪,上面安有带红外线的光学瞄准镜。在他的后腰部位还插着一支黑鹰牌手枪,在他的脚踝部还藏有一支大杀伤力的、能摧毁车轮的最佳武器:点四五口径的派克德手枪。
朗洛背着一支每分钟可发射1200发子弹的英格姆冲锋枪,桑吉斜背着一支VP70新式海盗牌冲锋枪。这种枪命中率极高,杀伤力极强,又轻巧方便。
只有“教授”什么枪也没带。萨赫拉心想,他如果不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就是一个愚蠢透顶的笨蛋。
“教授”每天三次向萨赫拉要过指北针,校正着前进的方向。
有天傍晚,他们在一棵榕树下休息,架起了篝火,边喝着从基地带来的啤酒,边啃着山鸡那满是焦烟的肉,几人漫无边际地聊起天来。他们的话题从戛纳海滩上的天体营,聊到泰国曼谷的人妖;从纽约的股市,聊到澳门的赌场;最后扯回到毒品上头来。
“教授,你说海洛因这东西为什么能让那么多人上瘾呢?”萨赫拉天真地问。
“海洛因?不能碰啊。”教授翻着白眼说:“噢,别误会,我说的不能碰,不是指的不能运输和贩卖,而是指的不能吸食啊。”
“哟,你不说,我就差点想尝一尝了。”萨赫拉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哼,你是第一次运货吧?难怪呢。”
“教授”一边吹着湿柴一边说:“噢,第一次,人都有第一次的。没关系,干得久了,自然就熟了。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年轻人,慢慢来,跟着我有你学的。”
“教授”不屑地瞟了一眼那两名军官,继续说道:“要知道,它就是魔鬼的诱饵,你一碰它,就死定了。”“教授”露出了一种莫测高深的表情:“它是一种‘程序’,程序,你懂吗?就像人类的贪婪和欲望一样,是上帝早就设计好了的程序,是用来惩罚人类的一种手段和工具。别以为它就是一种结晶品,它可是一切犯罪的祸根哪!每一粒都隐藏着一桩血腥的故事,或是一道无解的难题呀。”
萨赫拉愣愣地听着,觉得这番理论有些深奥难懂。
“教授,你说这些货能卖多少钱?”萨赫拉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
“多少钱?我不知道。这要看从货源地到交货地有多长而定。也要根据它的难易程度或危险程度来定价。”
“唉,搞不懂,真是一种奇怪的商品。”他摆出一付学生向先生讨教的姿态。
“是的。怎么,你很好奇?”教授掏出一根温思顿牌香烟点上抽了一口,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一般来说,是100倍吧,也许150倍,高的可以达到200倍。”
“啊?200倍呀?”萨赫拉心算了一下,他们这批货,乘以200,就是4个亿。天哪,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怪不得世界上有那么多亡命之徒,就是丢了小命也要干白粉哪。
可萨赫拉的佣金只有区区200万。
“唉,钱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引得世人为它发疯。”
“教授”用手指弹出烟蒂:“是啊。你说错了一个字,不是奇‘怪’的东西,而是奇‘妙’的东西。”
教授撕了一大块野鸡肉,咬进嘴里“呜噜呜噜”地说:“这个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莫过于钱了。钱最可爱也最可恶,最黑也最白,最好也最坏。你能想到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钱更像钱的吗?没有,不会有的。每个人都懂,人没钱就活不了,有了钱就有了一切。所以我要说“钱是历史的发条”。发条,你懂吗?就是推动时间齿轮的驱动力。当然更多的人说“钱是万恶之源”。钱啊钱啊钱,钱无疑会使人腐败、堕落、迷醉、贪婪、妒忌、疯狂,甚至铤而走险,丧尽天良。人性中恶的一面它都占全了,这难道就是一切吗?NO,其实这是不全面的。钱具有两面性,同时具有神性和魔性。钱有它善良、可爱的一面,你不信?钱能让孩子有书读啊,大人能养家糊口啊,老人能颐养天年,富人可以挥金如土、风花雪月、假装慈善、赚人眼泪。对于穷困潦倒者,钱是一剂扶危济困的灵丹妙药;它能让濒临绝境之人重振人生的希望,能让杀人成性、赌博成瘾之徒悔过自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个世界如果离开了钱,人都饿死完了,社会也早就解体了,这就是它的神性。”
“教授”仰脖灌了一大口啤酒,接着发他的宏论:“而魔性呢,对于仕途钻营者,它是一剂心灵的毒药,会令你滑入贪污、腐败的泥淖而无力自拔;它会令亲密无间的朋友顿生嫌隙,反目成仇;会让合伙人利令智昏,中途反水,大打出手;会令幸福和睦的家庭分崩离析,妻离子散。还会令那些赌徒和炒股者患上无可救药的心脏病、高血压和脑溢血。钱啊钱啊钱,钱其实还是个伟大的魔术师:它能把月亮变成太阳,把黑的变成白的,把谬误变成真理;它会让坦荡君子一瞬间变成卑鄙小人,让伟大的政客转眼间丧失了起码的道德底线。有了钱,地狱就会变成天堂;没有钱,天堂就会变成地狱啊。”
萨赫拉听傻了眼,张开的嘴半天都没有合上,最后慨叹一声:“我的天哪,我知道你为什么被称为‘教授’了。听到这种深刻得不能再深刻的见解,高妙得不能再高妙的言论,本该是在大学的课堂上,而不是在这充满邪恶的森林里。”
教授用两个手指把眼镜扶了扶,用手背擦了一下满嘴的油腻,露出雪白的门牙笑了。“人必须要有钱,而要有钱必须得先有实力。这就是我的逻辑、我的人生信条。这也是我为什么敢于碰别人不会碰、不敢碰、也不能碰的东西的根本原因。难道你不是吗?萨赫拉,不是为了钱,才愿意跟我来到这里吃苦受罪、担惊受怕的么?”
萨赫拉很诚恳地点了点头,“是的,亲爱的教授,我只为钱工作。我是看在钱的份上才碰这种不能碰的东西的。可你刚才说到实力?什么实力,你连枪都没有啊。”
“枪?什么枪?”
教授用棍子拨了拨篝火,使它更明亮了些。“我要枪干什么?你们不是都拿着枪吗?这就够了。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枪呢?”他露出一抹诡谲的微笑,一边用细树枝剔着牙花。
萨赫拉更觉得这个老家伙不简单,简直不可思议。他又进一步问道:“难道你不怕我们中间……呃,有谁会对你不利吗?”
“你们?嘁,让你们三个一起上。”“教授”的眼睛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和你们的唯一区别是,你们手中有枪,而我心里有枪啊。”
“心里有枪?我……我不懂。”
“你是不懂,要懂了就不是你了。他们更不懂,而且永远不会懂。”“教授”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道:“年轻人啊,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吃风险饭,挣要命钱的有三种人:第一种人靠本能,就像朗洛和桑吉,打打杀杀的;第二种人靠技术,就像你老弟这样身怀绝技的间谍或特务;第三种人靠头脑,玩计谋,懂策划,就像我。谁能活到最后,你自己判断吧。”
他说的话句句在理,这老小子的见解的确不同凡响。萨赫拉又提出了问题:“教授,你说的靠头脑,难道不包括玩枪在内吗?如果你的小命都玩丢了,那还……”
“教授”的目光刹那间变得异常森冷,“记住,年轻人,以后别跟我提枪。要知道,在道上滚,真正的高手,玩脑不玩枪。你见过主宰大局的人或者军队的司令官手里提着枪的吗?中国古代有个大英雄叫项羽,他年轻的时候他爹让他学武功,学‘一人敌’,可他叔叔却教它兵法谋略,学‘万人敌’。他没有学好兵法,不懂谋略,却成就了拔山扛鼎的万世英名。可后来,兵败汉王,自杀乌江。什么原因?就是不懂得‘玩脑不玩枪’的道理呀。”
“教授,你说了半天,就是说我在学校学的那一套都是‘一人敌’而不是‘万人敌’?”
“对喽,小子,走这条道儿凭的是高智能啊!高智能从哪儿来?从别人的鲜血中来,从别人的失败中来,从别人的圈套、陷阱、欺诈、骗局、诡计中来啊!”
“你讲的都对,教授,可学校没教这些呀?”
“哼哼,不但学校没教,连书本上都没有呢!等你挨过从背后打来的子弹,掉进过由朋友设下的陷阱,栽过几次永远也爬不起来的跟头以后,你就不学自通了。”
萨赫拉一路上都在咀嚼着“教授”这些听起来很怪、想起来深刻的道理。他们一路钻森林,过溪流,宿山洞,终于来到离终点还有100公里的地方。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在兽道上,朗洛被一条毒蛇咬到了脚。
“是五步蛇咬的。”桑吉脸都吓白了,失魂落魄地说。
教授弯腰查看了一下伤势,抬头翻了两下白眼道:“他活不过半个小时了,我们走。”说完,他头也不回,牵着马向前走去。
过了一会儿,恋恋不舍的桑吉也走了,剩下萨赫拉望着在地上痛得打滚的朗洛。
“救……救……我……”
萨赫拉弯腰拧开了自己的鞋后跟,露出一个带格子的小仓,里面放满了各类药品,有毒药、麻药、止血药、速效安眠药等。他拿出一小瓶血清塞进朗洛的手里,“朋友,这是血清,但愿它能救你的命。没有注射器,我不能久留了,祝你好运!”
天渐渐黑了,萨赫拉追上了二人,3个人要抓紧时间赶到前面一个小山村过夜。
第二天的道路更难行。前面是一堵悬崖,旁边有一条不足二尺宽的羊肠小道,下面就是见不到底的深渊。
“贴着墙,注意马。”教授的命令简捷、冷酷,不容置疑。
萨赫拉在前面开路,牵着一匹马,小心翼翼地紧贴岩壁,颤抖地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脚步。战战兢兢的他用了40分钟终于过去了,他在下面等着后面的两个人。大约过了20来分钟,只有“教授”一个人走下来,手里牵着马。
“桑吉呢?”
“掉下去了。妈的,这个蠢货。”
路上只剩下两个人了,萨赫拉有些不祥的预感,后脊梁一个劲地冒凉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也许该轮到他了?
“教授,那两个掸邦军军官出了事,你将来怎么向昆大校交待呢?”萨赫拉克制住毛骨悚然的感觉,故作镇静地问道。
“交待?嘁,你以为我还会见他吗?这种一锤子买卖一生只能做一次,做第二次就会丢命。”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前行。萨赫拉知道他们每走一步都在向最后的终点靠拢,但鬼知道它是不是自己生命的终点呢?想到这些他一个劲地从心里直打寒噤。
太阳快落山了,两人各自牵着一匹马往前走。又走了几十公里,不知不觉间进入了一片水草地,那条细细的小路在沼泽的边缘消失了。脚下到处是水,和泡在水里的又黑又臭的腐草丛。
每走一步都会被水下的吸力吸住,水会淹到膝盖边。“教授”从前面转过头来说:“朋友,别怕,你只要沿着有小白花的地方走,就没事。还有,你要把身上的枪都卸下来,搁到马背上,这样就会减轻负担。”
“他要下手了,我才不会上他的当呢!”萨赫拉脑子里那个无形的装置在提醒自己。不过,他还是把冲锋枪和一支手枪卸了下来,搁到了马背上。果然,身上轻了,脚步也利索了许多。不过他还是在暗中对可能出现的风险作好了准备。
“年轻人,我们的灾难就要结束了,出了水草地,前面就是公路了。明天这个时候,你就在返回马尼拉的飞机上了。”
“教授”的脚步沉着、准确,步步在点。
他跟在后面,沿着小白花走,走,走,终于快熬到头了。离水草地的岸边还有20米的时候,那种碎细发白的小花没有了,萨赫拉一步没迈好,脚一下被泥潭吸住了,动弹不得,脚下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吸着他的身子一个劲地往下沉。
“不好,教授,快拉我一把呀。”
“教授”转过脸,看着萨赫拉,愣了一会儿,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泥浆淹过了漆盖,泥浆淹过了胯部,泥浆就快淹到胸部了,笑声还没有停止,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止了。
“我的朋友,是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路是你自己走的,那可怨不了我,到了地狱你也要这样说啊。别怪我。”
“教授”熟练地迈动脚步靠了过来,不是来救他,而是一把拉住马缰绳。马儿跟着他离开了萨赫拉被陷住的地方,两匹马跟着他来到岸边,他拿起那支冲锋枪,熟练地拉开枪栓,瞄准其中一匹马打了一梭子,马应声倒地。他卸下了马背上的两个旅行袋,一把扔进水草地里,两袋海洛因很快就沉下去了。他一定会在将来某个时候回来拿的。
“教授,你不能这样扔下我!”萨赫拉在他的背后发出声嘶力竭的呼喊:“……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啊!我们是……朋友啊!”
“朋友?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朋友,只有利益。拜拜。”
教授牵着那匹白马逐渐走远了,马驮着那两个袋子,消失在地平线的那边。
“他妈的,有朝一日叫我碰见他,一定要让他死得连死神见了也要害怕得发抖。”
太阳落山的脚步似乎加快了,等天完全黑了以后,即使萨赫拉不被淹死,也会被丛林中的野兽当作一顿丰盛的晚餐的。就在泥潭淹过胸部的时候,萨赫拉知道不能再等了,他用尽平生力气,从后腰间抽出那盘绳子,绳子的一头是个金属杆,搬动一个压簧,“咔”地一声轻响,四片收紧的页片弹了出来,变成了一个挠钩。他用力抛出自制的挠钩,挠钩掉到前方的干地上,他拖动挠钩,拖着拖着钩住了一根突起的树根。绳子繃紧了,他拉着绳子花了四个小时,才一点一点地从泥潭里爬了出来……
“教授”用沼泽地给他上了最生动的一堂课。
三天后,他回到了马尼拉。如果不是在一个大雨如注的夜晚他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电话,告诉了他银行卡的密码的话,那个给他介绍“活儿”的同学早就陈尸污水沟了。
第一桶金到手了,整整50万美金,这在20世纪80年代可是一笔大钱。他用这笔钱办了几件大事,娶了那个印尼女人,移民到了马来西亚的槟城,在海边买了一栋小别墅和一辆八成新的克莱斯勒跑车。他新开了一间商贸公司作掩护,暗中仍旧干他的老本行,贩运海洛因,同时建立了广泛的地下人脉网。
不过这以后他再没有去过金三角,而是去了阿富汗的坎大哈,从那儿穿越边境的崇山峻岭进入巴基斯坦的奎达。还有一条路线是从贾拉拉巴德进入白沙瓦。从阿富汗的坎大哈到巴基斯坦的奎达,再到伊朗的扎黑丹,在地理上画一个圆,就是闻名世界的毒品产地“金新月”海洛因毒品区。那些毒品从巴基斯坦这个中转站再次出口,经港口进入阿拉伯海,或者伊朗,然后转销欧洲各地。
在坎大哈市,萨赫拉为了自身安全,开了一家贸易分公司,为了掩人耳目起了一个新的日本名字。说起这个日本名字,还有一个小插曲。他有一次在夜总会喝酒,不小心被对方几个人灌醉了。对方早就痛恨他抢走了自己的生意,企图加害于他,趁他醉后把他手脚捆了起来,嘴上贴了胶纸,放进一个轿车的后备箱中,让一个叫高桥幸旭的日本人把他扔进大海喂鲨鱼。高桥幸旭一人驾车到了海边,但没有把他扔下大海,却解开了他的绳索。萨赫拉早吓得不会说话了,高桥笑着对他说道:“老萨,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如果不是上次你在关键时刻替我垫付了50万美元,我早就破产了,早就家破人亡了。好人有好报啊,我现在就用这种方式报答你,你要赶快离开坎大哈,走得越远越好。”
萨赫拉哭着跪倒在高桥脚下。但他在阿富汗举目无亲,身上钱也不多了,公司又不能回去,如果不干毒品,连生存都是问题。高桥看出了他的窘境,随手掏出一本护照递给他说:“这是一本护照,你拿着用,上面是你的新的日本名字,叫久富隆。我在巴基斯坦的奎达有一个空壳公司,主要经营化妆品、服装、玩具什么的,账号等一应手续齐全,你可以先用它起步,等将来你发达了,再回报我吧。”
“真是老天有眼,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不忘。”萨赫拉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接过护照就要闪。但高桥告诉他,他必须被扔进大海“死”一次,这样他的同伙才不会怀疑他高桥。就这样他们俩合演了一出逼真的‘投尸入海’的假戏。
萨赫拉就这样死过翻生,改头换面,出现在奎达的黑市中。这期间他以正当生意为掩护,主要偷运和贩卖的是那些高质量的海洛因 “玫瑰红”。“玫瑰红”这个品牌虽然够响亮,但比起金三角的“双狮地球牌”四号海洛因,还要差一点。“双狮地球牌”那些晶莹透亮、白如纯雪、细如粉末的海洛因晶体,不愧为世界顶级产品,其纯度达99%,是世界毒品市场的顶级品牌和畅销货。他本来是想再去金三角的,因为那里的“货”实在太好了,但一想起昆陆那双像毒蛇信子一般毒、像刀子一样锋利的眼睛,他又打消了念头。他不想承担杀死两名军官的罪名,而且那件事的确跟他没关,一切都是“教授”干的。可是当你面对那些黑洞洞的枪口时你说得清吗?他不想去招惹那个老混蛋了。
在道上,在金新月,久富隆的名头越来越响亮了,这个名头跟他每次的运货量是成正比的。由起步阶段的每次20公斤,到30公斤,40公斤,100公斤,直到200公斤,他的称号也由“零包贩子”到“小毒贩”,到“大走私犯”,再到“毒枭”,再到“毒品魔头”。几经升级换代,这就不能不引起阿、巴、伊三国警方的严重关切,并多次发出公告悬赏通缉他。此时南部的塔利班武装组织和当地军阀势力也注意到他了。有一次,塔利班武装组织一个叫加拉尼亚的小头目以南非某地的一幢价值200万美元的临海别墅和300万美金现金为代价,换取他加入组织,却被他委婉地回绝了。他不会违背“只为自己工作”,“只为钱工作”的人生信条。
小头目加拉尼亚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拒绝,于是给久富隆设了一个陷阱,想借警方的手来收拾他。他们派了一个接货人把他叫到当地一家高档酒店交易,然后装做没带钱,于是给同伴打电话叫人送钱来,其实电话是直接打到警方那里的。警方事先得到密报,已经做好了接听电话的准备。那个接头人当着他的面拨打了一个电话号码,萨赫拉头脑中的警报器立刻鸣响了。那年月还在使用老式的号码盘电话,他从对方拨出的号码归零的时间长短上,立刻判断出接头人是在给当地的警察局打电话,因为警察局的电话在海报上登到满世界都是。萨赫拉二话没说掏出手枪就给那个接头人的后脑上开了个出气的“天窗”,然后带上货,从容不迫地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能够“听”出电话号码,这是萨赫拉的独门绝活之一,间谍课程中叫“听觉录音功能”。他就是靠了这些绝技才能一次次死里逃生。后来,塔利班莫名其妙地损失了一员干将,于是怀恨在心,开始满世界追杀久富隆。此时的萨赫拉处在三重追杀之下,既有警方的通缉、追捕,又有塔利班的追杀,还有其他贩毒组织的告密和出卖,他实在混不下去了,只好转往另一个可以继续谋取暴利的地方:泰国的清莱。
提起清莱,全世界的毒贩都知道它。它距离泰、老、缅三国交界地“金三角”的直线距离也就一百来公里,这是东南亚最大的毒品集散地。可让他大跌眼镜的是,他在市中心居然看到了一则通缉令,那个被通缉的劫匪是个惯犯,打劫了3家银行、5家珠宝店,劫持过4个人质,枪杀过两名警察,如今负案在逃,那人的尊姓大名居然叫作“久富隆”,旁边还配了一张他的近照。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刚到埗就让人来了个“没下马,先敬酒”。他在心里高喊:“那不是我!我只干白粉,从不打劫银行,更不轻易杀人。”他想找人讲理,可上哪儿去讲理呢?讲什么呢?这个世界哪是个讲理的地方呀?如果讲理还有那么多边界战争吗?还有那么多武装反抗和恐怖组织吗?即使有地方让你讲理,你怎么说?你说“那不是我”,那你是谁?你不是叫久富隆吗?对呀,我叫久富隆。那人家会说,我们抓的就是久富隆。这下你就完了,你等于自己撞枪口嘛。还是保持沉默吧。明知道有人栽赃陷害,当面下套,被人家扣了屎盆子,你还得忍气吞声,甚至得马上销声匿迹。
东方不亮亮西方,大活人还能叫尿憋死?不久他去了中国的云南。这次他学乖了,放弃了久富隆的名头,起用了新的代号:老K。他先是在中国和缅甸接壤的地带活动了一阵子,建立了几个大的中转站,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沿中国边境走了一圈,从保山到瑞丽,过畹町,上镇康,渡澜沧,到景洪,过打洛,最后到了勐醒。他发现中国的市场太大了,这里不但是运毒的目的地、分销地,也是非常重要的过境通道。国际上的所谓“第三通道”就是指的这里。
在打洛附近的小镇上,他建立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联络点。那里有一个代号为“黑天鹅”的当地女人帮了他很大的忙,不光帮他提供货源,还帮他联系买家。在中国警方追缉的紧要关头,更是帮助他躲过追缉,藏身于缅甸的村寨和原始森林的洞穴里。后来二人日久生情,打得火热,“黑天鹅”终于作了他的情妇,这让他如鱼得水,人财两得。
但日子久了他发现,云南道上基本上都是昆陆的天下。昆陆手下的几员大将垄断了大部分白粉生意,外人很难插手,更难立足。集团化和武装化的马帮,竟然把贩毒变成了武装押运和强行过境。再加上中国缉毒警察多层次立体防御,常常让他防不胜防,当地黑帮组织的内斗、出卖和绞杀,好几次都让他险遭灭顶之灾。
这些年来,他总结了一条“道经”叫“做生不做熟”。何谓生,何谓熟?“生”指的是你在这里是个生人,新面孔,警方没有你的案底,无论如何认不出你的真面目。那你就要瞒天过海,大捞一笔,打它一个“短、平、快”,然后悄然越“大货”过境,溜之乎也。而“熟”指的是你的劣迹变成了警方的案头档案,你的尊容成了电视上的明星和笑料,你的运输线和联络点成了社会新闻的时候,就是该转移阵地、另起炉灶的时候了。
他就是在这时飞到了另一个可以继续挣大钱的地方:哥伦比亚。
这个被哥国警方称为“银三角”的地方,是仅次于“金三角”的世界最大毒品产区,其范围包括哥伦比亚、玻利维亚、秘鲁3个国家。在这里他整日穿行在阴森恐怖的原始密林中,赶马帮、贩毒品、吃兽肉、喝山泉,度过了三年腥风血雨的日子。他凭借一身高强的本领,曾数十次逃出警方布下的天罗地网,上百次地与当地的黑帮火并、争抢和绞杀。
在南美黑道上,日子久了他被人起了绰号,叫“三够”,就是够胆量、够朋友、够本事,一时传为佳话。如果毒贩也有比赛的话,他一定能被选为“最佳毒贩”。能够有胆从事运毒这种高危行业的人什么都不怕,就怕真相被曝光。他,曾经的萨赫拉,后来的久富隆,现在的老K,渐渐在整个南美声名狼藉了,而躲避警方通缉的最好办法就是销声匿迹。他开动善于总结经验的头脑机器,仔细评估了一下形势,认为是到了该隐踪遁形的时候了,也许到了该金盆洗手的关头了。于是他回到了老巢槟城,进入了一个蛰伏期。
他恢复了原来的身份,仍叫萨赫拉,对外还是那个专作海外贸易的小商人。
他有一个客户是个泰国商人,叫差猜,要通过他进口一批高档化妆品。一开始两人谈得挺好,就在要签合同的前两天,他头脑中的警报器再次响起。突然间,有一种危险的预感,好像一片阴影落在他身上,可是又没有影子。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或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一种要发生某种事情的预兆,伴着一种敌意的气息,太微妙了。不是人的五官所能领会的,只觉得这跟浮云蔽日一样。好像在他和生命之间,掠过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具有威胁性的暗影,仿佛正在一点一点地吞噬着生命。他只要一看到差猜那张长着一把大胡子的俊脸,就感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汗水湿透了的衬衫冷冰冰地贴着他的肌肉,他的血也在慢慢地变冷。他找了家酒店把自己关在房间,整整想了一天。突然一道电光石火击中了他,他想起来了。三年前他在泰国的时候,看到过一张报纸,上面有个警官很像差猜。这还了得,他意识到被警方盯上了,缠住了,锁定了,而且危险已经迫在眉睫。他感到自己像是坐在一堆炸药上,火舌已经顺着导火索飞速地向炸药包移动。必须得采取行动了。他打了两个电话来澄清一个事实。一个电话打给差猜所在的泰国公司,一问,根本没有这个公司。他又打了第二个电话,打给清莱警察局的重案组,以老朋友的身份要找差猜警官说话。对方告诉他,差猜警官出差了,地点是槟城。真他妈的见鬼了!他还是不放心,又去了当地图书馆,查阅了三年前的泰国清莱的报纸,终于在一个报纸的头版上看见了那个手抱鲜花、紧搂美女的差猜警官。他全明白了,那个屎盆子的事还没有了结,可是到了该了结的时候了。第二天,他们如期在酒店房间签了合同,他送给差猜一个精致的金笔作留念,对他说自己要去上厕所,然后离开了房间。一分钟后,他已从后门来到街上,钻进了一辆轿车。随着楼上的一声巨响,酒店房间的窗户冒出一个大火球,有许多衣服的碎片飞到了空中,还有那个金笔的笔帽。
这次事件之后,萨赫拉第一时间变卖了别墅和汽车,举家迁到了加里曼丹岛北部的文莱首都斯里巴加湾市。那里号称“和平之地,安乐世界”,正符合他当时的“避过灾难,躲过追杀”之心境。
在那里他重新购置了别墅和汽车,安顿了家小。他有几件事需要紧急处理。第一件事就是去作了整容手术。手术是一个韩国大夫做的,很成功,做完之后他完全变成了一个英俊的韩国人,以至于他老婆三天没让他上床。
第二件事就是需要做几本假护照。其实也是真护照,只不过护照持有人是假的。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需要泰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尼、缅甸的护照各一本,以方便他今后可以自由出入上述国家。他通过各国的内线,先搞到了一些男人的姓名,而且查明那些人确已死亡。通过关系,他买通了“婚姻及出生、死亡登记中心”的工作人员,搞到了这些亡者的出生证和死亡证;然后用这些姓名,按照各国劳工部的规定表格,填写上自己的某些信息:准确年龄、出生日期等,在职业一栏里填上“商务人士”,事后把申请表、出生证复印件和回信邮票寄给了各国的护照办公室。不久,他就收到了上述几国的崭新的护照。
这种假护照的高妙之处在于,他是一个“活着的死人”。如果不查,他可以继续用这个姓名进出各个国家的海关。如果警方追查起来,查到最后,会查到这个人早在若干年前已经死亡。这就会让警方没法再往下查。同时也把警方的注意力转移走了,而永远不会查到他的本名:萨赫拉。这样做会让警方很困惑,他到底是个“活着的死人”,还是个“死了的活人”?不知道,最后干脆定个持有假护照的罪名了事。而在警方反复调查取证的过程中,正好为他逃脱警方的魔掌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萨赫拉的这招棋的确屡屡得手,把假身份玩得出神入化,让各国警方头痛不已。
他要做的第三件事就是,让“萨赫拉”也消失。他怎么做到让自己消失的呢?他通过家乡的朋友,花了两万美元购买了一块墓地和一块墓碑。上面铭刻上了这样的字样:商人萨赫拉之墓。然后在马尼拉的一个墓园里埋了下去。他又买通了“婚姻及出生、死亡登记中心”的工作人员,办好了出生证和死亡证,以备警方调查。
萨赫拉知道,万一警方发现了他的真名叫萨赫拉,会马上来到他在马尼拉的家中查问他的下落,这时候他父亲就会没好气地说:“他早就死了。”其实他父亲说的死,不是指的生理上的死,而是儿子在他心里已经死了。警方不知道缘由啊,就会前往“婚姻及出生、死亡登记中心”查询,他们会看见他的“死亡证”,证明他确实死了。然后,警察会前往墓地,看见躺在角落里的那块埋着空气的墓碑。这个查案的逻辑链条就这样在墓碑上划上了完整的句号。
萨赫拉就是通过以上种种办法,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活着的死人”,或是“死了的活人”,在警方档案中那个贴着大头照的久富隆,已经成了过去时。他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没有名字的活人,一个靠假护照生存的人,一个随时可以从一种身份变成另一种身份的人。
不仅如此,他还在之前和之后多次穿越中国大陆的运输中,又启用了那个特别的代号:老K。就这样,他一步一步把自己埋得很深很深,深得望不见底,深得令人谈虎色变,他成了一个真正的“隐身人”和“变色龙”。
从那以后,在白粉道上,他成了一个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的人物,而且在跟各国警方和死神玩捉迷藏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
可现在他的麻烦来了,监狱方面的提问越来越多了。他从灿坤上校每次的提问中发现,警方掌握的真相越来越多了,正在接近他的真名:萨赫拉。
其实他的死穴不是真名,而是代号“老K”。他知道,他的每一个名字包括代号,都是一个陷阱,都是一个迷魂阵。让警方查去吧。
有一天,他被两个狱警带进了一间安着大玻璃窗的房间,那扇玻璃窗有些反光,并没有人进来问他什么事情,关了一会儿就让他回监室了。
他立刻猜到警方所玩的把戏,就是叫了几个人来指证他。可他的脸刚刚进行过易容手术,谁也不认识他的新面孔,他还担什么心?
第二天,他被上校单独提审,灿坤用那双寒光闪闪的眼睛盯了他足有5分钟,突然叫了一声:“老K!”
这无异于一声炸雷,在他脆弱的心理防线上爆炸了。但他马上定了定神,又摆出了那副愚鲁透顶、痴傻异常的招牌表情,故作镇静地问道:“什么老K?你是说打扑克牌的老K?”
“NO,是英文单词kill的首字母,K,老K。那个杀人越货的老K,那个炸死警察的老K,那个贩毒走粉的老K,那个被各国警方在整个南美和整个东南亚通缉的老K,那个通过易容术改变了面容的老K,这个人,就是你!!”
一声怒吼,灿坤上校寒光闪闪的目光逼视着萨赫拉,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五脏六腑。
“我?NO!你弄错了,我不是老K,尊敬的上校,我告诉过你了,我是萨赫拉。”萨赫拉板平着脸,十分镇定地说。
“哼哼,你以为做过整容手术就没有人认识你了吗?”灿坤边说边绕到萨赫拉的身后,俯身在他的耳边道:“一个人的脸可以整容,但他的眼睛整不了容,他的指纹整不了容,他的DNA更整不了容。我亲爱的萨赫拉先生,你什么都想到了,却忽略了这一点。而这一点,恰恰就是你的死穴。”
完了,他们什么都知道了,萨赫拉心里“咯噔”了一下。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一脸无辜地问:“亲爱的上校先生,你们既然知道我叫老K,那么请问你,我的真名叫什么?”
“真名?什么真名,你有真名吗?噢,你的真名就叫……就叫……就叫萨赫拉呀。”
萨赫拉心里暗笑,上校又被他绕回到那个迷魂阵里来了。
很快灿坤就发现又中了他的计,倏然立起,在桌上猛击一掌,大吼道:“萨赫拉,你别以为你有了死亡证和一块伪装的墓碑就万事大吉了,你的斑斑劣迹和累累罪行我们都已经调查清楚了,物证和人证也有了,整容前的相片、档案和资料也够了,统统都已经坐实了。即使你不承认这些,也够判你的死刑了,让你掉十次脑壳都够了。”
萨赫拉的镇定恢复了,语带讥讽地问:“哦,判死刑?给谁判?就给一个叫老K的代号判死刑吗?你不觉得可笑吗?如果你们连罪犯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就判处一个没有名字的人,或者搞错姓名的人,或者罪证和姓名不相符合的人极刑,那世界法律史就该改写了。你们要枪毙的,不是这个人,而是公平和正义呀。”
这句话把灿坤上校噎得直咽吐沫,白眼珠乱翻。审讯审到这儿当然再也审不下去了,萨赫拉又被关进了号子。
连续五天,上校没有再提审他,这让他感到更加恐惧。他猜想自己的末日就要到了,得赶快想个脱身之计,或者干脆逃狱。可从这里逃出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学校什么课都教,就是没有教过逃狱的课。这可如何是好?
他知道,这所叫班关的监狱,是泰国守备最为严密的监狱。关押的全是大毒犯、政治犯和死刑犯,至今为止还没有犯人够本事或够胆量从这里逃出去过,监狱“零逃亡”的历史纪录还从来没有被打破过。自从1977年首开杀戒以来,每年都有几十名罪大恶极的毒贩在这里被秘密处死。只要进了这里的犯人,都是未经审讯、未被起诉,更没有依法定的审判程序,甚至未享受最基本的辩护权和事先得知自己命运的知情权,随时随地说把你拉出去就把你拉出去然后就给你喂一颗“定心丸”。
“我的生命也许要用小时来计算了。上帝呀,今天晚上可千万不要下雨呀,特别不要来暴风雨呀。”萨赫拉死死地攥着胸前小小的护身符祈祷着。
“咔嚓!”一个炸雷当空炸响,一场暴风雨还是不期而至。萨赫拉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死神的魔掌已经抓住了他的脚踝,而他的手正扒在悬崖的边上。他的人生之路已到尽头,不由得想像着如何死去,是被雷夫人断头台铡成两半呢,还是被活活吊死,就像萨达姆那样?或者被枪打成马蜂窝,也许会被大火烧成一堆黑色的肉干……
“起来,1637号,叫你呢。”
萨赫拉机械地站了起来,拖着两条像灌了铅的双腿,跟着狱警走出监房。
也许过了几个世纪,等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间豪华的酒店包房之中。
手铐和脚镣都不见了,衣服也换成了西装,他连喝了两杯发苦的水才完全清醒过来。
“萨赫拉,萨赫拉,听见了吗?叫你哪。”萨赫拉看见上校的脸从上方笑眯眯地俯瞰着他,原来的那副罗刹模样被一副菩萨面孔所代替。
“在……我是萨……赫拉。你是?”
“我是灿坤啊。好啦,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换个说话方式吧。”灿坤上校今天穿的是一身西装,而不是军装。
“上校?我是死了,还是活着?”萨赫拉觉得头还长在脖子上是一件十分诧异的事。
“嗯,可以这样说。过去的萨赫拉已经死啦,全新的萨赫拉开始活啦,就是这么回事。”
“监狱?枪毙?上校?我?”
灿坤上校咧开镶着金牙的嘴笑了,“行了,萨赫拉,该清醒啦。没有什么监狱,从今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监狱啦!你,自由了。”
“我……自由了?你你你……你不枪毙我了,上校?”
“谁会枪毙一个金矿呢?谁又会傻到放弃一个可以发大财而又不用冒风险的机会呢?萨赫拉先生,在放了你之前,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说,你究竟是不是老K?”
那种能穿透人肺腑的眼光又来了。
圈套,又是一个圈套。萨赫拉头脑中的的警报器又鸣响了。我不能承认是老K啊,如果我承认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而我真的就要万劫不复了。
“不,我不是,你知道的,我不是。过去不是,现在也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上校震颤着两个肩膀笑了,极像爪子下有了只老鼠的猫。
“你很狡猾呀,萨赫拉,你是个聪明透顶的家伙,我真有点喜欢你了呢。不过没关系,你“不是”也没关系,“是”了更没关系。这么说吧,我希望你是老K。不,你就是老K,你当然是老K啦。不管以前你是谁,叫什么也好,叫萨赫拉也好,叫久富隆也好,叫哥伦比亚的什么古里古怪的名字也好,都没关系,既往不咎,一笔勾销。这是你的犯罪档案和作案证据,”上校把一本很厚的档案在手里拍了拍,然后用打火机点着了火,瞬间就烧得一干二净,只留了一堆灰烬,“明白了吗,老K先生?我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你都看见啦。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你现在为我服务,只为我,明白吗老K?你答应了,你就自由了。”
“为你服务?干……什么?去杀人?”
“不不不,用不着杀人。”灿坤诡秘地一笑,“去运货,还是干你的老本行。去一趟中国,把那里的200公斤海洛因运回来就行了,就这么简单。”
这会不会又是个圈套呢?萨赫拉在心里盘算着,也许是一个“后圈套”。
什么叫“后圈套”呢?就是你按照他的指令把事情全部办完,而且只有你才能办得完。当你再也没有一丁点儿使用价值和利用价值的时候,那就是你该身首异处的时刻了。这样就等于用事实证明了,你就是那个神通广大的老K、罪该万死的毒枭,抓住并处死你谁也不会反对。那只不过是把现在该给你算的账挪在事后来算,结果却是一样的。你在临死被他耍了一把,让他发了大财,而你却丢了小命。
这种事怎么算怎么不划算呀。萨赫拉遇见了一个和自己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的对手,他的智商绝不在自己之下啊。可是得好好想一想。推辞拒绝他吧,不行,那不就等于拒绝新生,把自由关在门外了吗?那是傻子也不会干的事啊。可是,答应了他呢?等你千辛万苦、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拖着半条命把货运回来了,等着你的不还是一颗子弹,或是一条绳索吗?
这把戏玩得够绝了,你明明是一只猫嘛,却自降身份,跟老鼠套近乎,甚至也变成了一只老鼠。而萨赫拉自己这回却有点像只猫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思前想后,左盘右算,陷入了两难困境。他隐隐感到好运气又回来了。
深思良久,足足有十分钟没说话。但最后萨赫拉打定了“车到山前自有路”的主意,战战兢兢说道:“上校,如果我答应了你……你会放了我,是吧?但你怎么向上面交待呢,我可是个死刑犯哪?”
“这不用你操心,你管好自己的脑壳就行了。我会说你趁着暴风雨天越狱,被打死了,总之你得死一次。而那个顶包的人,我已经选好了。今晚就送他上路,他和你长得很像。”
萨赫拉苦笑道:“上校,我真佩服你的手段,我可是个死过多次的人呀。”
“那就再死一次。”
“哈哈哈哈……”两个人开怀大笑起来。
灿坤上校掏出一张中缅边境地形图,铺在桌上,指着图说:“喂,死人,过来!你看,这里是中国、缅甸和老挝的交界处,这里是景洪市,靠近边界的地方叫打洛。就在打洛这个地方,有两个人,一个叫白旋风,一个叫龙得滚。你就去找这两个人接头,把我的货运回来。”
萨赫拉看着地图,用食指尖敲着脑门,“哦,打洛?这里离金三角直线距离也不过200公里啊。他们的货一定是昆大校的。你说的运回来,是运回曼谷吗?”
“NO,我还不是傻瓜。”上校斩钉截铁地说:“你要把货运到泰国南部的滨海城市巴蜀。那儿有人接应你,回头我会把他们的电话号码和联络方式告诉你,还有接头暗语。”
“我怎么去,用两条腿吗?”
“NO,我用撒农药的小型飞机送你过去,把你空投在缅甸东北部城市腊戌的森林里,那儿离打洛约三百公里,穿过几个边境小镇和几片原始森林,就可以到达目的地打洛。我知道你最擅长的就是丛林生存技术。”
“为什么先到腊戌,而不直接飞打洛呢?”
“傻瓜呀你?打洛是中国边界,那儿有高射炮网,听说还有火箭弹什么的,我可不想把飞机变成一具火棺材。”
“如果空投的话,我就不能用皮箱带钱了。资金的问题怎么解决?”
“你不用带钱,你和他们谈好价码,用电话通知我,我会给他们在瑞士的户头上打款的。”
“为什么一定要找这两个人呢,白旋风?龙得滚?海洛因还不有的是?”
“不,你不知道,只有他们才是我的心腹,是最可靠的人。品质有保证就不用说了,不会买到过期货、发霉货和假货。主要是我可不想卖主是中国警方的卧底或者线人什么的,这样我的钱才花得放心哪,更不会有事后的追查。我可不想为这事儿丢官,更不想丢命。”
萨赫拉站起身来,“好,我都知道了。最后一个问题,上校,我是走南线还是走东线?”
“嗯,这是你问的最专业的一个问题,足以证明了你就是老K。”一丝诡异的笑浮现在上校斜咧着的嘴唇上,“行了,你不用紧张。你给我竖起耳朵听着。南线,也就是从泰国境内直接插过来,也就是所谓的第二通道,通过越南和新加坡出海口。告诉你吧,完全行不通。这条路上部署了全世界最严密的防卫,三万名缉毒警察在等着你钻口袋,你能想像得到的尖端缉毒设备这里全有,顾问全是美国缉毒署的派员。你只能走东线,东线,知道吗?也就是横穿中国的云南、广西、广东,进入香港。然后从那儿乘船到新加坡,最后辗转到达巴蜀。这就是第三通道。”
萨赫拉若有所悟地点头道:“我知道,我只是征求你的意见嘛。好了,上校,我什么时候动身去中国?还有,我没有钱花了。”
“后天。我去准备小型飞机和一封亲笔信,你去准备护照。”灿坤的手在身上的几个兜里摸着,“这两天你就住在这里,吃喝全记在我的名下,这是两万美金,先拿去喝茶啦,等我的通知。”上校把两叠现金放在桌面上,轻轻推到他的面前。
“OK。”
萨赫拉干笑一声,礼貌地把上校送出了房间,回身关上了门。
第三章 高手过招
景洪,2003年5月18日,经过一夜暴风雨的洗礼,天亮时分,天放晴了。
早晨七点,景洪市局缉毒处处长林剑青第一个来到办公室。他先推开了窗户,看了看被初升的朝阳镀成金色的大片屋顶,伸开手臂作了一个深呼吸。
这是一间位于25楼的亮堂的办公室。从这个打开的窗户向外俯瞰,整个景洪市尽入眼底。绵延几公里的屋顶,成片成片的绿荫,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行人和车辆还不太多,城市正被黎明的淡蓝色的雾霭笼罩着。
这间办公室约有35方平米,朝南的一面有两扇窗户,可以从那里俯视远处静静流过的澜沧江。另一面的窗户里飘来各种市声以及盛夏的热气。办公室有两张办公桌,一张是他的,摆着不同颜色的3部电话。另一张是女秘书的,上面放着一台电脑。有6个灰色的铁皮橱柜差不多占了整个西面的墙壁,橱柜里放了一排以备参考的警务及司法方面的书。两扇窗户中间是一套书架,塞满了各种文件、图片集和年鉴。
里面有个小间,是个仓库兼临时卧室,有一张行军床和一些被褥之类的东西。
在他办公室旁的小间里有一个小型洗手池,林剑青洗了洗手和脸,擦干后,望着盥洗台上方的镜子,里面的那张脸也回望着他。一张四方脸,两条乌黑的剑眉,一双深邃明亮的眼睛,棱角分明的嘴唇,更加深了他自身流露出的一种镇静、沉着和威慑的气质。在他的那双警觉灵敏的眼睛中,似乎隐含有一丝寂寞和孤独。
林剑青悲伤地承认,他的英俊正在逝去。那张精瘦黧黑的脸庞年轻时曾是那么富态和潇洒,对女士有那样成熟的吸引力。现在它看起来开始有了中年人的紧张和疲惫。这三年他经历了太多太多,为了缉毒,他殊死搏斗着。在这个过程中,他对人类的兽性有了太多深刻的洞悉。看尽了各种毒贩的丑恶嘴脸,遇到过太多的诡计和欺骗,太多的圈套和陷阱,太多的阴谋和骗局。就是在这里,他向手下干警们发出过通缉和出击的指令。而有许多杰出的警察从这里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有回不来的那一天。这些都使这位缉毒处处长日趋憔悴,他看起来远不止四十二岁。鼻翼边已经有了两条刀刻般的皱纹,一直延伸到嘴角。如果再长点儿的话,几乎就像个在日头下长年劳作的农民。眼睛下面永远有两块紫印,优雅的灰色鬓发也开始有点儿斑白,就快变成银色了。
“年底,”他对自己说,“我真的要离开这个岗位了。”镜中的人一脸憔悴地回望着他。是不可置信还是表示嘲讽?是激流勇进还是顺水推舟?干了那么多年便衣,这一行再也脱不开身了。干警们都在传说自己快要被提拔了,当什么副局长。唉,副局长,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他的思绪飘得很远。这些年里,究竟经历了多少人,多少事,多少牺牲,多少鲜血?真是数也数不清了。他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一切都是为了祖国,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城市不被滚滚而来的毒祸污染,为了人们的安宁和幸福。他问着镜中的那张脸,自己的奉献究竟有没有回报?有没有价值?有没有效果?可在此刻,那张脸从镜子里对望着他,满面忧伤,一言不发。
他有些迟疑地坐到了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昨晚的传真件认真地看了起来。
林剑青先生,我不得不紧急通知您,那个魔鬼老K又回来了!大前天晚上十点,我的人在腊戌郊外的森林里,发现了一架小型农用飞机的残骸。时隔不久,我在边界布下的暗哨在离出事地不远的村子里拍到了一张中年男子的照片,经过泰国警方和缉毒署的秘密联络,证实飞机是泰国某农场失窃的飞机。通过比对查找、指纹分析和DNA化验,确证这个男人就是数个月前失踪的大毒枭老K。但他已经整容,面貌完全改变。在随后发给你的QQ信箱中,你可以看到他新的尊容。可惜的是,昨天在离打洛不远的村寨里,他又一次摆脱了警方的跟踪盯梢,人间蒸发了,至今行踪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目的地是中国边境。
但愿在下次两国联席会上能见到您。
紧紧地握手,再见。
缅甸腊戌分局局长:迈耶
林剑青按动了桌上的内部通话器的按钮,对着机器说道:“小刘吗,你查一下电脑,有一个从腊戌警察局发来的传真照片,你把它打印出来,对,五份,等一下开会要用。别忘了,把这张相片和另外四个人的相片都制成幻灯片。嗯,好。”
林剑青关上通话器,紧蹙双眉,右肘支在左手上,右手拇指顶在下巴上,陷入了紧张的思考之中。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老K”的再次出现,使林剑青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三年前,这个代号叫“老K”的国际毒贩一直在玩捉迷藏。当时只有一个代号被掌握。所以,缉毒干警们不知该逮捕谁,所以他们也没法抓住他。边境检查处在每天成千上万的过境游客中不知道该把谁截下来,所以他们自然无法在边境线上把他揪出来。资料处不知道该找什么资料,他们无法提供任何有效的信息。边防武警不知道该追踪谁,他们也就无从追踪。整个缉毒处都需要知道一个名字,一个护照上的名字,而不是一个大而化之的代号,否则就根本无从查起。所以首要的任务就是找出这个人的名字,没有名字,其他建议和线索都是空中楼阁。有了名字就可以查到相貌,而有了相貌就能找到护照,有了护照就能抓到他。
他想起上次抓到两个持泰国护照的游客,怀疑他们贩毒。但后来因为证据不足,没有查到任何毒品,审了几次又放掉了。后来在宾馆中又抓住其中一个正在交易毒品的游客,据那人交待,他的同伙和上线就是老K,就是上次被抓到的那个人,可是被我们自己人放掉了。煮熟的鸭子都能飞掉,这就是老K。
还有一次他玩得更绝。一开始有一个可靠的线人来报,说老K的人从打洛运了两批货北上,分装于两辆卡车上,一先一后向昆明进发。干警们立刻在沿途各检查站进行堵截。晚上12点时在离昆明不远的重要检查站从车载的木地板夹层中查获了第一辆车上的海洛因20公斤,抓了两名小毒贩。当时大家都以为没事了,都回去睡觉了,他的第二辆车就过来了。幸亏我们多留了个心眼,留下杨震忠继续把关,终于又从第二辆车经过改装的油箱夹层里,查到了第二批毒品50公斤。乖乖,这已经破了当年全国缉毒的最高纪录了。当时组员都撤回了,都准备庆功了。可没曾想,老K来了个“老鼠拖木屜,大头在后头”,第三辆车里才是他真正的“大货”,整整150公斤海洛因,藏在一批进口奶粉的包装袋里。但这批货显然没被查到,顺利过关到了昆明,当进入分销渠道的时候,有一个外围的小毒贩在一间歌舞厅兜售零包时被抓住了,供出老K就是这批货的货主。而这150公斤货此时早已化整为零,流往各地,消失在内地烟民的烟雾之中了。这就是老K,他第一辆车是探路的,第二辆车是准备牺牲的,也是障眼法,第三辆车才是重头戏。他跟我们玩了一个现代版的“孙膑赌马”。
但现在不同了,通过缅甸警方的密切配合,通过国际禁毒合作渠道,我们已经掌握了老K的照片。这无疑是一大进步,也是一大突破啊。老K离无所遁形、最终落网只有一步之遥了。但他又觉得不能太乐观,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这家伙狡猾透顶,面目多变,不但会玩“死过翻生”,而且特别擅长“人间蒸发”,决不是那么容易抓住的。据最新内部资料显示,他是个受过美国中情局间谍训练的菲律宾人,曾与塔利班有牵扯,有中国血统,身怀绝技,身手不凡,黑道上无人能及。不然南美警方和东南亚各国警方也不会把他列为头号通缉犯。
他知道,只要有代号、姓名、护照、相片、指纹、DNA,就能把一个毒贩锁定在自己这杆狙击枪瞄准镜的十字线上。可他有什么?只是一张相片,一个不能代表什么的代号,其他什么也没有。
头痛啊,想来真是头痛。眼下这几个大毒枭就够他头痛的了,可冷不丁又来了一个,而且是个大家伙,是个关键人物。想到这,他起身走到一块白板前,用碳素笔写下了“老K”两个大字。然后,从这个代号划了一条直线通向另一个名字:金三角昆大校。在昆大校下方,有两根分叉的线,一个通向白旋风,一个通向龙得滚。与昆大校平行的又有两个名字或者代号,一个是“教授”,一个是“黑天鹅”。
林剑青写好了,抱着双肘,右手托着腮帮子,盯着这几个代号思考着,琢磨着,玩味着。
这时,女秘书刘小玉推开门进来说道:“林处,萧科长从机场打电话来,问你今天的会能不能改到下午再开。”
“为什么?”
“她说现在要陪同汉斯警官去中缅边界,进行最后一次飞行巡视。”
“噢,那好吧,告诉她两点整吧。哎,你快点把幻灯片做好呀。”
刘小玉露出左脸颊上一个小小的酒窝笑了。“我知道了,长官。”
一架苏制安24小型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沿着中国和缅甸边界的原始森林上空,由西向东缓缓飞行。
飞机飞得很低,低得几乎擦着原始森林的厚大的冠盖。葱绿的山川、巨大的峡谷和奔腾的江水不时从机翼下迅速掠过。澜沧江像一把巨大的利剑,把高耸的山岭从中切开,翻滚着奔腾不息的激流向正南方奔涌而去。
可能是气流的作用使飞机有些颠簸,正靠在座椅上的中国女警官萧莉放下手中的报告,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汉斯,又把目光转向舷窗外面,注视着窗下的土地。萧莉三十二三的年龄,白皙的脸上嵌着一对大大的眸子,一身合体的女警制服,刚毅中不失妩媚的气质。
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叫汉斯,是个高大魁梧的美国人。五十多岁,白肤,微胖,一头金黄的头发已经泛白。一身浅色的双排扣西服敞着扣,里面淡蓝色的衬衣没扎领带,看上去既有学者的派头,又富有几分军人的风度。
汉斯是联合国缉毒署的官员,此次到中国是负有特殊使命的。中国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到现在,在反毒禁毒方面不断取得突破。中国公安的扫毒行动连续取得重大成果,已经引起联合国的关注和重视。最近几起重大跨国贩毒案的侦破,在东南亚各国产生了轰动效应。此举把金三角的毒贩妄图借中国西南各省进入国际市场“第三通道”的美梦击得粉碎。为此联合国决定一次性奖励中国公安部门一笔巨额美元和若干辆三菱吉普车,以使中国落后的缉毒装备有一个质的提升和飞跃。
汉斯受命而来,对中国内地四省的缉毒工作进行了详细考查,并将在此行结束的时候,向联合国秘书长作出书面报告。汉斯知道自己笔下的分量,当他在考察报告的末尾签下自己名字的时候,就意味着中国警方将得到联合国的这笔巨额资助。想到这里,他一直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严肃的脸庞上,第一次流露出些许笑意。
十几天来,作为云南公安厅的宣传科长,萧莉陪同汉斯从瑞丽到畹町,从保山到平远,沿路作了大量实地考察,最后来到西双版纳州的首府景洪。今天,他们是乘军用飞机对中缅边界进行最后一次低飞巡视。
不久,飞机越过原始森林的边缘,进入中缅边界的一大片丘陵地区上空。机翼下不时掠过一栋栋高脚竹楼和大片大片的水塘、橡胶林。
突然,一片梦幻般的景色跳进他们的眼帘。在平缓开阔的山峦上和向远处山巅绵延伸展的山坡上,开满了绚丽多彩的鲜花。有的像火一样红,有的像雪一样白,此时都在茫茫绿波中此起彼伏,随风荡漾。鲜花丛中有不少奇妙的果实,沉甸甸地垂在上面。从飞机上望下去,仿佛大片的彤云浮游在波涛之上,沉寂的山野流溢着生命的活力。
“这就是罂粟,提炼鸦片和海洛因的罂粟!”汉斯不禁从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是啊。一种像魔鬼一样的花。”萧莉转头望身边的汉斯,“不瞒您说,汉斯先生,我是第一次从空中看到大片的罂粟田。您过去见到过这么美的景色么?”
汉斯沉默了一下,面容严峻地说:“见过。前年联合国委派我去哥伦比亚、秘鲁和玻利维亚三国交界的‘银三角’,参加哥伦比亚政府军的一次扫毒行动,那里也有大片大片的罂粟田和大麻地。战争过后我们把它毁掉了,改种其他经济作物了。”
“噢,‘银三角’?那么,‘金新月’您去过么?”
“去过。”汉斯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金新月’位于阿富汗、巴基斯坦、伊朗三国交界处。那里土地贫瘠,气候恶劣,再加上连年战火的蹂躏,人们不种植这种极易生长、经济价值奇高的作物就没法生存,所以那里海洛因、大麻、可卡因泛滥成灾。这几年塔利班和当地的土匪武装都在大量种植罂粟,提炼海洛因,并向欧洲悄悄出口。美其名曰‘以毒养战’。”
“哦?可是‘金三角’提供了世界毒品市场70%的货源,对我们的威胁也最大。”萧莉用手指着机翼的右前方,“从这里往东130公里,就是泰国的清莱,那里就是‘金三角’的重要毒品集散地。我们省与越南、老挝和缅甸共有4000多公里的边境线,大量的毒品就随着两国边民的集市贸易不断流入中国。您刚才已经看到了,就在缅甸境内的丛林边缘地带,48个毒品加工厂就办在我国的家门口……”
汉斯惊讶地叫道:“什么,48个毒品加工厂?”他扭头注视着一望无际的罂粟田,慨叹道:“这真是一片罪恶的土地啊,中国同行肩上的担子比我们想象中的要重得多。”
沉默良久,萧莉接着问道:“汉斯先生,云南和缅甸山水相连,鸡犬之声相闻,几千里的边境线几乎是有边无防。您说,我们怎么才能堵得住毒品呢?”
汉斯收回思绪,在烟盅里拧熄香烟,“堵住毒品?”汉斯苦笑一下,“萧莉小姐,恕我直言,谁都不可能堵住毒品。不要说你们没有现代化的检测、侦破设备和先进的武器,就像美国、日本、英国、法国、德国,还有俄罗斯,这些先进国家有哪个不被毒品的洪水冲得七零八落?所以说,堵住毒品的提法是幼稚可笑的。还有一派理论叫‘扫清论’,认为毒品可以禁绝和扫清。我在联合国时和他们辩论,请问有哪个国家能够不受毒品的侵害呢?不要说你们有边无防,就是有边有防也不行。事实上,毒品不受地理边界和政治制度的限制而到处畅行无阻。”
讲到这里,汉斯顿了一下,双手交叉支在下巴上,望着萧莉全神贯注的眼睛继续说道:“我在联合国是专门研究毒品的社会成因的,我的理论叫‘控制论’,就像各国的同行所做的那样,尽可能地控制住它的蔓延。我特别欣赏你们的三禁方针:禁种、禁贩、禁吸,叫多层控制或立体防范。”
汉斯顿了顿,似在思考着什么,接着又说:“拥有尖端科技和洲际渗透能力的毒贩组织,已经把整个世界微缩成一个沙盘,‘金三角’、‘银三角’、‘金新月’的毒品可以在24小时蔓延到世界各地,海陆空都是他们的通道。所以各国的同行必须携起手来,打一场攻防结合的立体禁毒战。这就是我的基本观点。”
萧莉频频点头,感慨地说:“现在禁毒已经从表层向深层转化了,斗争变得更加复杂、曲折和尖锐!这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汉斯摆了一下手,打断了萧莉的话:“对不起,我要纠正一下,不是没有硝烟的战争,而是一场血与火的生死较量!现在是有毒必有枪,有枪必有毒!我想你们破获的很多毒案都是由跨国军火走私集团干的吧?”萧莉点点头,望着汉斯的脸。
汉斯拿起一支香烟,放在鼻子下面嗅着,声音很轻但是一字一顿地说:“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这是一场没有国界的战争!”
飞机的引擎轰鸣着,在两国边界的丛林上空疾速飞过……
当天下午二时整,林剑青所说的会议准时召开了。先放了一段录相片。录相播完了,灯光亮了,有人开始站起来。柔和的光线洒在坐在最前面的两位略上年纪的公安干警的脸上。他们的身后坐了大约七八十名公安干警。屋子里烟雾腾腾。
前排二人相视一笑。其中一位40多岁的黑脸膛汉子转过头来,对坐在身旁的萧莉警官说道:“萧科长,谢谢你们为我们缉毒一线的干警歌功颂德。你们的片子拍得有深度,有分量,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这么好的电视专题片了。”
坐在他身后的一位黑黑瘦瘦的干警插言道:“萧莉,今天恐怕是肖局长三个月来第一次看电视。”
说话的是杨震忠,他和萧莉是老同学。
萧莉回了一下头,又转过头望着面前的肖局长。
肖局长叫肖剑峰,生就一副魁梧的身材,长方脸,浓眉,阔嘴,天生一副带兵打仗的派头。此刻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唉,看电视对于我来说,是最为奢侈的享受了。搞我们这一行,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原来答应女儿暑假带她上北京去玩,前几天一笔‘大生意’,什么旅游计划都泡了汤。”
“肖老板,你要当心兰兰找你秋后算账哦。”一位干警的话激起了一片笑声。
“局长大人,给我的片子提提意见吧。”萧莉笑望着肖局长说。
肖局长谦虚地摇摇头说:“还是听听黎书记的意见吧。”
坐在肖局长旁边的老者没戴警帽,两鬓斑白,微胖的脸上挂满笑意。黎书记转过身来问道:“小萧,这部片子听说是专为联合国缉毒署拍的?”
“是的。联合国缉毒署前一阶段听说我们接连破获几起贩毒大案,指名道姓要我们省拍一部片子,说是要学习中国同行的经验。昨天赵厅长他们看了片子,让我们先放给你们这些缉毒一线的功臣们看,你们才最有发言权嘛!”
黎书记作了个果断的手势:“我看很好,手法新颖,内容真实可信,还是听听我们‘思想者’的吧。”
他的话引来一阵笑声。“思想者”是一个内部的幽默,指的是林剑青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左手托右肘,右手握拳支着下颌。林剑青急忙摆摆手:“别别别,‘思想者’不敢当,叫我‘思考者’好啦,或者叫‘思索者’更好。”林剑青说话的时候,他的手下都用敬佩的目光望着他。
肖局长问身后的赵副处长:“缉毒侦缉处的人都来了吧?”
“都来啦。45人,一个都不少。”赵副处长说。他长得胖胖的,两道浓眉活像两把扫帚,眼珠很大,眼光里注满了憨厚和纯朴。
肖局长指着萧莉向在座的干警们介绍道:“这位萧莉,省厅宣传科长,警官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我记得好像和老杨是同学吧?”
那位黑黑瘦瘦的干警点点头。他叫杨震忠,生就一张具有矿石特征的脸,石岸般突出的眉峰,深潭般的双睛,颧骨略高,下颌瘦削,给人一种内在的力感。
肖局长盯着杨震忠看了片刻,风趣地说:“萧科长,在提意见之前,请先检阅一下我们这些‘万元户’的阵容吧。”
“万元户?”
肖局长抿嘴笑了笑,“我们这些缉毒大员的头都是有标价的。这位是处长林剑青,孤胆侦察员,曾打入毒窝连破三个百万克大案,绰号‘天刹星’,使境内外的毒枭们闻风丧胆,他那颗方头的标价是80万美元;这位,你的同学杨震忠,缅甸毒贩的头号‘克星’,境外毒贩给他那颗瘦头的标价是60万美元;这位叫颜景龙,绰号‘扫帚星’,他那颗圆头的标价50万;那位小胡子白面书生叫江斌,头颅标价40万。其他在坐的都有标价。过去战争年代是提着脑袋干革命,如今是提着头颅搞缉毒。我们的缉毒队,被称为阳光灿烂的地下党哦!”
萧莉用笔帽反过来幽默地点着几个干警:“这些境外毒贩碰上你们这些克星、天刹星、扫帚星、丧门星,可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肖局长呵呵地笑了笑说:“不过话得说回来,片子不能完全按实际来拍。咱们省毕竟是以旅游为经济龙头,如果让人感觉到到处是毒犯,遍地是毒品,那谁还敢来这里旅游?恐怕连边贸也难搞活呢。”
沉默了半天的林剑青说话了:“萧科长,我认为片子纪实性很强,也很真实。要知道,这场毒潮的起因是复杂的,所以我们的禁毒就显得更加艰巨。我在甘肃时就痛切地感到,毒品造就了一支吸毒大军。这支大军又反过来需要更多的毒品,连带吸毒就有了制毒、运毒和贩毒,这就是需求造就了市场。这两者又互为因果,使得前几年内地毒品越禁越多,简直到了泛滥成灾的地步。片子在这方面似乎应该加强一点。”
“我有一个感觉,”黎书记插话说:“片子里历史这条线单了一些,比方林则徐只是一笔带过。其实林则徐可不得了,虎门销烟,你猜他烧了多少大烟?230多万斤哪,比我们全国这几年缴获的毒品加起来还要多不知多少倍。再比如我省历史上的‘云土’和‘两杆枪’的问题。1925年我省有119个县种植鸦片,产量居全国之首,国际市场上‘云土’的知名度不亚于现在的‘双狮地球’。”
黎书记边说,萧莉边飞快地记录着。
杨震忠笑着抹了把脸说:“萧莉,咱们老同学有啥说啥,我觉得片子还空了一点。如果只是泛泛而论,光讲功绩,不讲问题,那,拍出来意义就不大了。”
萧莉点点头,“震忠,你的意见很对。严格说来,这只是半部作品,下半部分我想拍些具体案例和一些缉毒英雄的感人事例,这也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肖局长恍然大悟地说:“哦,你是想从我们这里找素材?萧科长,这一点恐怕恕难从命哦。”
“为什么?”
“他呀,他是为他的‘万元户’们的安全担心。”黎书记说。
“不仅如此,”肖局长手按着桌边说,“倒不是我小气,我们档案室有大量的案例,可惜大部分不能用。因为牵扯到很多具体的破案手法和高科技的侦破设备,甚至还有我们从战争年代地下党的斗争经验里传下来的法宝。”
黎书记插话:“秘密战线的人物不宜曝光,你作为一个老公安,应该可以理解这点的。”
萧莉笑了:“哎呀,遇见了两位抠门儿的局长,我这次怕要空手而归了。”
肖局长看着萧莉逗趣地说:“嗳,身入宝山,岂有空手离去之理?老林,你们上次那个案例总结写得不错,那里边有关贩毒的新动态一节,可以‘卖’一部分给萧科长,省得让人家说我们小气。”
林剑青清了下喉咙打趣道:“那就‘卖’一点吧。根据我们的总结,近一个时期,贩毒出现了一些新的特点和动向:一是选择供货对象,都选择境外人,比方缅甸人、泰国人、老挝人等,而不太相信中国老板。二是坐地当老板。毒贩屡遭打击后,一些负案在身的毒贩不敢轻举妄动,就改变购销方式,利用电报、信函与境外联系收购毒品,再转手销往内地。三是运用反侦察手段。毒贩住进旅馆,先观察服务员有没有偷听或无故送水等现象,还仔细检查房间,防止装有窃听器。洽谈毒品生意改为在室外边走边谈的比较多。四是防止境外老板‘卖马’,让境外老板共同承担风险。五是频繁变换交货地点。”
杨震忠接着说:“现在贩毒手段更是变化多端,无奇不有。为了逃避警方的检查,有将白粉混合于面粉、味精、白糖或洗涤剂内的,还有压成木材或装进罐头、牙膏等用品里,还有的毒贩把毒品吞入肚中,有的塞进阴道里,到目的地后再设法排出,真是五花八门,各种邪招层出不穷。”
萧停下手中记录的笔,“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么说,缉毒的难度是越来越大了?”
颜景龙说:“这是肯定的,斗争总是不断升级的。过去我们破获一桩毒案最长也就一星期,现在不行了,一桩案件的侦破时间大为延长。”颜景龙是个年轻英俊的警官,二十七八岁,长着一张白皙的脸,留着寸头,神情略有些腼腆。
“不过,”黎书记接着说:“千难万险,还是那句老话:狐狸再狡猾,终究斗不过好猎手。”
萧莉感激地望着大家说:“谢谢你们的帮助,现在我对拍好这部片子更有信心了,我回去就推翻重做。”
第四章 马帮越境
群山逶迤,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呈现一派静谧的黛色。
在中缅边界的丛林里,一支神秘的马帮穿行在人迹罕至的兽道上。随着“噗、噗、噗”的响声,一群彪悍的男子手舞缅刀,沿着兽道清除路障。脚下杂草丛生,藤蔓交织;头顶的古树盘根错节,依崖而立。
马帮默默前行,大约有四五十名头扎红布条的匪徒驱赶着40多匹马,马背上驮着大大小小的麻包,鼓鼓囊囊的,把马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支沿边界潜行的队伍,就是金三角的世纪商队。领头的叫马丁,30多岁,身高近一米九,头大如斗,肌肉凸隆,一双小眼透射出刚毅、残忍和狡诈的寒光。
连续十几天,世纪商队穿行在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中。虽然山深林密道路狭窄难行,但马丁心里很清楚,只要到了中缅边界的红浪谷山口,他的艰巨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那里有另一个地下组织“黑色闪电”的人在接应他和他的毒品。如果一切顺利,交接完货物,他们就可以在边界的小镇上花天酒地地乐上一阵。身上揣着大把的钞票,美滋滋地打打牌、喝喝酒,特别是尝尝那些来自越南、老挝、泰国和日本小妞的不同滋味,那才叫人过的日子呢。
想到这里,马丁走到一块岩石上,举起望远镜,镜头里的十字线上出现了一块界碑:中国云南。
马丁笑了,他放下望远镜,掏出酒瓶,猛灌了两口缅甸产的烧酒,然后向手下挥挥手,作了个继续前进的手势。
匪徒们衣着杂乱,身上乱七八糟地挂着各国产的冲锋枪,还有手雷、匕首、水壶、干粮袋,有一个家伙还背着一部小型电台。匪徒们已走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脚步越来越迟缓滞重。马匹也已十分疲倦,马蹄不停地打滑,有的马走着走着干脆就停了下来。匪徒只好用鞭子使劲地抽打,马才肯勉强前行。
马丁看着懒洋洋的马队和无精打采的部下,狠狠地唾了一口,转过身用缅刀凶猛地砍着绊脚的葛藤和蒿草。
世纪商队纪律很严,一路上没人讲话,只有马的嘶鸣、人的喘息和砍草的声音响成一片。
艳阳高照,丛林中没有一丝风。马帮艰难地渡过界河,穿行在原始密林中。兽道弯弯曲曲仿佛没有尽头,森林中到处弥漫着杀人于无形的瘴气和腐草的强烈气味。有很多匪徒把灰布捂在嘴上,为的是抵挡瘴气和酷热。
一个身穿迷彩服的汉子跑到马队长跟前,喘着粗气,扶着一颗树干说道:“马丁先生,再不休息我就要散架了……让……让弟兄们喘口气吧……”
马丁横了他一眼,抬头看看昏黄的天色,转头问迷彩服:“卡度沙,这是到了哪里?”
卡度沙喘息未定:“到……到了中缅交界的……勐线……”
“勐线?”马丁掏出指南针对了下方位,问道:“这么说离红浪谷不到200公里了?”马丁说着,在路边一块石头上摊开了地图。
卡度沙指着图上一个红点说:“对对,我们黑色闪电的人就在红浪谷口等你们。不如在这过夜,明天一早出发,晚上就到红浪谷了。”
马丁望着眼前这个由“黑色闪电”派来的接货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他心中盘算一下,说:“好吧,原地休息!”
号令一下,匪徒们纷纷选择有利的地势或坐或躺,稀里哗啦取下身上的武器装备扔在地上,马背上麻包被卸了下来,整齐地码放在路边。
马丁厉声下令:“山古,你,带两个弟兄警戒;岩林,你带两个喂马,其余的人埋锅造饭,明晨5点准时出发!”
“是!”几人领命而去。几个匪徒爬上古树,占据了制高点,机警地拉开了枪栓。
远处草丛里,闪现出一对精芒四射的眼睛,但转瞬又不见了。只有一片片蒿草在微风吹拂下发出哗哗地响声。
夜幕降临了,原始森林黑得像一口倒扣的大铁锅。在三堆熊熊燃烧的篝火旁,马丁的手下都怀抱着武器进入了梦乡。
远处传来野兽的嚎叫声,一只狼的叫声由远而近,为寂静的夜增添了恐怖气氛。
这时,那双精芒四射的眼睛又出现了,透过林中的蒿草,悄悄地窥视着睡觉的匪徒。
卡度沙睁开双眼,悄悄扭头回望一下马丁,看见马丁背对着他呼呼大睡,还传来均匀的呼噜声。卡度沙的眼中有火星跳了一下,重又躺下。
过了一会儿,卡度沙慢慢坐起,四面望一下。见没有动静,刚想站起来,忽然,不远处有一个瘦子坐了起来,卡度沙一个机灵,吓得急忙躺下,紧紧闭上了眼睛假睡。
瘦子蹑手蹑脚离开火堆,来到一棵古树下,掏出锡纸,放上一撮海洛因,点上火大口大口地吸起来,原来他在偷吸毒品。
卡度沙看得分明,嘴角沁出一丝狞笑。他悄悄起身,来到发报员身旁,拿起小型电台,向密林中隐去。不久,寂静的林中,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嘀嘀嗒嗒”的响声。又过了一会儿,卡度沙蹑手蹑脚返回电报员身边,小心翼翼放下电台,回到自己的铺位躺下,不久就响起了打呼噜的声音。
夜色已深,山风飒飒,火堆渐渐熄灭,木炭在风中忽明忽暗地闪着红光……
马丁还在睡梦中,夜色掩盖了神秘的行踪。但是在这片山林的另一个角落,有一个人被惊动了。他,就是这片山林的主宰罗义雄。
山坡背面的树林深处,掩映着一栋山庄别墅。别墅门口有两盏昏暗的灯,像野兽的眼睛似地睁着,发出一种嗅到了血腥气后的阴光。
一个前胸长满胸毛的彪形大汉走进了山庄的客厅,向罗义雄一拱手,“老板,我们发现了一支马帮,估计是金三角的世纪商队。”
瘦小枯干的罗义雄腾地一下从沙发靠背上直起身,兴奋地说:“哦!有多少货?”
大汉:“有40多匹马和80多个麻包,少说也有四五千公斤海洛因。”
罗义雄急切地追问:“他们一共多少人,往哪个方向走?”
大汉答道:“人不多,一共才40多个,是往中缅交界的红浪谷方向前进。”
罗义雄豪气地一挥手说:“好,你,立刻带六分队灭掉它!”
“是!”大汉刚要转身,另一手下进来报告:“老板,苏多摩送来了请柬,请您明天去孟帕亚开会。”
罗义雄接过请柬,看了看,感到事情有些棘手,背着手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罗义雄是缅北地区最大的毒枭,手下有上千人的武装,不但种植罂粟,生产毒品,还利用武装部队进行大规模的走私贩毒。罗义雄生得瘦小枯干,他的眉毛和胡须却生得很浓密,眼睛小而深陷,显得狡诈多谋,阴险过人。他生性喜怒无常,时而纵声大笑,时而又雷霆暴怒。下属们都很畏怯和敬佩他的胆识、力量和威严。特别是当他暴怒的时候,两道浓眉占据了指挥的地位,指挥那布满凶光的小眼、倔强地翘起的鼻子和放肆地向前伸出的牙齿。
一手下看看他阴晴不定的脸色,怯怯地说:“老板,这次会议,金三角的昆大校也要去。如果我们劫了他的世纪商队,您岂不是自投罗网?老板,不如缓一步行动!”
罗义雄冷笑一声:“我去的是缅甸,又不是金三角,他能奈我何?再说了,我要是不去,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我明天一早就动身!”
“那,世纪商队怎么办?”手下还是不放心地问。
“我不动他,别人也不会放他过去,哼,我们走着瞧!”罗义雄一掌重重地击在沙发扶手上。
一乘滑竿在几个大汉扛抬下,沿着孟帕亚山区的一条土路悠悠而来,上面坐着的是罗义雄。
一辆奔驰轿车掀起了高高的尘土,从滑杆旁边急速驶过。轿车沿土路直驶,过了一道小桥,拐了两个直弯,在一栋双层的乡间别墅的院子里停了下来。两个卫兵打开车门,一个穿着黄军装的中年汉子走下轿车。
他就是金三角的继任总统昆陆,是大毒枭坤沙的表兄弟。他就是曾经和“教授”进行过那次毒品交易的昆大校。他的大名,如雷贯耳;他的尊容,经常出现在世界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是一个让全世界缉毒警察伤透了脑筋的人物。要想说清楚昆陆的发迹过程,还要从其表兄坤沙的前任李弥说起。
1948年11月,当淮海战役爆发时,国民党第十三兵团司令李弥做梦也想不到,几年之后他会成为大规模开发“金三角”毒品基地的祖师爷。在中原解放军的强大攻势面前,国民党80万大军被迅速分化摧毁。李弥的一些同僚,如黄伯韬、邱清泉都在战火中被击毙,黄维、杜聿明成了解放军的阶下囚。只有李弥见势不妙,溜之乎也,逃到了西南边陲、毗邻缅甸的云南省,收拾起残兵败将6万多人,准备与解放大军做最后的顽抗。
蒋介石出于对共产党反攻倒算、光复中原的考虑,封李弥为第八军军长。谁料李弥指挥无方,逃生有术,在一次与解放军的较量中,扔下一个团的人马,逃回了台湾。
李弥残部在团长李国辉的带领下,流窜至缅甸边境的热带山林中。饥饿、虐疾、毒虫、野兽伴随着这些疲惫不堪的残兵败将。1950年,这支队伍退入了缅甸、老挝、泰国交界处的金三角,并遇到了第二十六军的九十三师二七八团的残部。败军之旅异域相逢,自然喜出望外。两方人马立即成立了复兴部队司令部,其后在金三角驻扎了下来。
这支与解放军打仗总是溃不成军的队伍,与缅军交战时,可谓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所以后来才有了流传后世、贻笑大方的那句有名的传言“我们打你们,就像解放军打我们一样”。后来,蒋介石再次委派李弥担任这支部队的司令。
李弥率部在小孟奉一带驻扎下来,在周围开荒种地,兴建房屋,创办反共大学。他收罗土匪、反共集团、当地少数民族武装,迅速扩大军队,并开始大规模种植鸦片,贩运毒品,称霸金三角,形成一个比台湾大两倍的国中之国。
在毒品经济的刺激下,这支濒临绝境的国民党军抖了起来,成为当时国民党军队中最有经济实力的队伍。一些高级军官开始在当地购地建屋,还有的在泰国购置别墅,过着三妻四妾的上流生活。
其后不久,国民党军势力的扩张,成了缅甸边境不安定的政治因素。缅甸政府两次围剿均告失利,便通过外交途径谴责蒋军侵犯缅甸领土和主权、从事贩毒活动、骚扰边民的正常生活。1961年,国民党军队再次撤离缅甸,剩下一些残余势力定居于泰国北部的美斯乐。泰国政府对这些打又打不赢、赶又赶不走的武装力量没办法,只好把他们收编为7个自由村,任其自谋生路,自由发展。其后,大部分国民党残留人员金盆洗手,不再染指毒品,开始大规模开山种植茶叶。
后来,李弥残部约8万人拿到了泰国政府发放的身份证,转入泰籍。
这时候,又一个大毒枭粉墨登场了,他就是“死亡王子”坤沙。经过近20年的奋斗,坤沙于1993年12月14日向世界宣布,他统治下的金三角正式脱离缅甸,成立独立王国——掸国,他自封为“总统”。
坤沙依靠其强大的军事实力和优越的地理条件,控制了世界海洛因产量的70%,金三角生产的大量毒品经过东南亚各国的运毒网络,输往欧美各国和世界各地。从1976年开始,美国和国际禁毒组织协助泰国和缅甸两国政府积极开展肃毒工作,切断了金三角通往各地的陆上运输线,并加强了对金兰湾等海域的控制。到后期,金三角的贩毒分子则把精力主要集中在打开中国大陆这条“第三通道”上。从此,中国的西南边境,成了他们运送毒品的黄金通道。
坤沙在近40年的贩毒生涯中,经历了多次险境和绝境,但都逢凶化吉,大难不死。缅甸、泰国和美国的缉毒人员多次欲将坤沙缉拿归案,但他次次死里逃生,如有神助,故被世人讥之为“死亡王子”。1996年初,迫于国际社会和缅甸政府武装清剿的双重压力,日暮途穷的坤沙终于向政府缴械投降。坤沙得到了政府的宽恕,表示要弃恶从良,改邪归正。
昆陆是坤沙的表弟,出身于一个缅甸中产阶级的家庭。他从小就不安分守己,喜爱舞枪弄棒,招事惹非,经常仗着自己身强力壮而把邻居的孩子打得头破血流。受害者的家庭因为昆家有坤沙这样的亲戚而不敢上门说理,只得忍气吞声,自认倒霉。昆陆的父母见这孩子顽皮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决定送他到法国上学,想为孩子创造一个光明的前途。然而,对学习一向深恶痛绝的昆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离家出走,远远地躲到泰国一个亲戚家里,后在曼谷找了份差事,在饭馆里给人送外卖。就这样干了几年,昆陆不但没攒下一分钱,还学会了一身毛病,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变成了一个人见人恨的小混混。在曼谷那个花花世界,他终日混迹于街头巷尾、花柳丛中,学会了坑蒙拐骗的招数、打家劫舍的本事和勾心斗角的伎俩。到16岁时,他离开了叔叔的饭馆,终日在社会上混,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独闯江湖,自立山头”。后来,在一次结伙斗殴中,失手打死了一个当地富翁的儿子。这下子该轮到他倒霉了,警察署把他抓了起来,关进了死牢。谁知道,这小子会装病,一天深夜,从太平间的窗户逃出了医院,参加了坤沙的掸邦军。没想到,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在军队里却找到了用武之地。他杀人越货、走私毒品、绑架抢劫样样争先,战斗中功绩卓著。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一个小兵爬到了排长的位置上。在一次与罗兴汉争抢地盘的战斗中,他鬼使神差地掩护坤沙撤退,并在危急关头,救了坤沙一命。坤沙由此对他感恩不尽,刮目相看,很快就封他为少校参谋。
但这个时候,坤沙并不知道这个勇武过人、智商超常的小参谋,就是自己的表弟。而整个部队里只有昆陆自己知道与坤沙不同寻常的血亲关系,他并没有张扬此事,而是立志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地往上爬。事有凑巧的是,有一天,他的一个心腹至交找到他,要他参与一桩少壮派的政变阴谋,矛头当然直接对准了坤沙。他们妄图推翻坤沙,自立为王。他不动声色地答应下来,其实却在暗中观察朋友的动静。一天夜里,那伙中下级军官正在密室里策划颠覆行动,昆陆跑到坤沙家里,将政变的计划和盘托出。坤沙立即采取了行动,将闹事的军官全部逮捕并处以极刑。从那以后,昆陆飞黄腾达起来,倍受坤沙青睐,他的军衔也直线上升,由少校而中校而上校,一直做到大校副官,坐上了金三角老三的交椅。
三年前坤沙向缅甸政府投降,将军队解散,士兵均被遣散回家。但老二并不愿向政府低头认罪,反而继续占山为王,流毒四方。在回家路上,昆陆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深知自己血债累累,积怨太深,无法见容于文明社会,更不会得到父母的原谅。无奈之下,他只好只身重返金三角。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杀掉了老二,夺取了军政大权,随后召集了旧部和金三角一带的散兵游勇,继承了坤沙的事业,成了新一代的山大王。
他上台后,并没有全部沿袭坤沙的老路,而是逐步调整了产业结构。他将一部分毒资转移到工业方面,建立了许多中小工厂,开始生产民用产品。但他这种转产,并不意味着他改邪归正,洗心革面,而是为了避免重蹈表哥的老路,公开与政府为敌,最后落到弹尽粮绝,四面楚歌的地步。他适时地顺应了时代的变迁,调整了全盘战略,将一部分资金有计划地转移到正当行业上来,缓和了与政府的矛盾,摆脱了经济窘境,反而大幅度地增强了毒品行业的获利能力,使自己的武装割据势力稳如磐石,并一天天地膨胀起来,终于发展到今天称雄四方、一统天下的霸主地位。
今天这个会议,就是在他的部署和建议下召开的,为的是协调各国运毒人马,联手作战,为打开中国通道而调兵遣将,里应外合。
昆大校下了车,满面傲然之气,趾高气扬地站在那里。一个打手模样的男子跑上前来,毕恭毕敬地敬个礼,满脸堆笑地说:“昆大校,几位老板都到了,就等您大驾光临了。”
肩扛两杠四星的昆大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男子在前面领路,昆大校跟着他走上二楼。沿路两排持枪的大汉纷纷敬礼。
昆大校走进会议大厅,七八个人立刻站起身。苏多摩笑脸相迎,握着昆大校的手说:“欢迎欢迎,昆大校,您不辞劳苦从金三角来,一路辛苦了。”
这个苏多摩,占有着缅甸北部边界的大片土地,手中拥有精锐的私人武装。他生得墩实矮胖,肉乎乎的脖子上,安着一个小小圆圆的脑袋,上面生着粗硬的黑白相间的头发。宽而多皱纹的前额,浓眉下面配着一对非常灵活的棕色小眼睛。此刻他的嘴向两边裂着,露出两排大粒的板牙。
昆陆看看苏多摩,漠然一笑,“大家都是老朋友,不用客气,都坐吧。”众人闻言落座。昆陆气定神闲地在上首坐定。
苏多摩扫视一眼众人,清清嗓子说:“嘿嘿,诸位今天肯赏光前来开会,我苏多摩真是荣幸之至。自从昆大校提出联手行动之后,各位的生意都起死回生,重振雄风。但是最近几个月,情况有点不妙,几条过境的暗道都被中国警方堵得死死的。我的马帮栽了不说,连运送货物的几百个弟兄也一起赔了进去。你们说,这些缉毒警察难道长了火眼金睛不成?”在座的几个黑道大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但都沉默不语。
瘦小枯干、长着一双刀子眼的罗义雄忽地一下站了起来,杀气腾腾地说:“那个叫杨震忠的扫帚星,不能再留着了,他一次就扫掉我500公斤货!”
另一个男子讥讽地说:“罗老板,你的不算多哟,我白旋风手下的40多个弟兄和3800公斤白粉,全都霉在一个叫林剑青的骗子手里,妈的,一锅端哟!”
说话的男子绰号叫白旋风,是云南南部一个有名的匪首,专干走私军火和贩卖毒品的勾当。他脸形瘦削,刮得很光,鹰鼻,灰黄色的眼睛,嘴唇薄而尖,上面罩着一个大大的额头和一对高高的颧骨。那条细瘦的脖子上,有一个突出的喉结,此刻正一上一下不安分地蠕动着。
一个长着狮子头的大汉冷笑一声:“那算什么,白旋风,不管怎么说,你的老窝总算没叫人家端掉。上回那个叫颜景龙的骗子卧底进来,要不是我发现及时,哼哼,今天我的手就不会长在这里。”
说这话的人,就是缅甸一霸龙得滚。他是缅北黑社会的龙头老大,威震一方的黑道枭雄。只见他长着一个狮子般的头颅,脸上生就一个塌鼻子,两大片络腮胡子一直生到鼻孔边。龙得滚不常笑,但在笑的时候,形状是可怕的。在他鼻子的四周会隆起一种像野兽的嘴一样的扁圆粗野的皱纹。郑重时的龙得滚是猎犬,笑时的龙得滚是狐狸,发怒时的龙得滚是老虎。
一个长着浓密胸毛的大汉拍案而起,“龙大哥,你说的对,我他妈最恨的就是中国公安的‘扣子’!妈的,我悬赏80万美金买这个林剑青的人头!”
“我出100万!!”
苏多摩扭过头恭维地说:“昆先生,面对这种严峻局面,您说该怎么办?”
昆大校狞笑一声:“怎么办?好办!我就不相信他4000多公里的边境线是铜墙铁壁,我就不相信他是孙悟空,我就不是如来佛。泰国、缅甸还有美国的正规军都拿我没办法,我就不信那几个景洪的臭警察能堵得住我的财路。你们不要怕,有我给你们撑腰,我拿出5000万补助各位,给人给枪给军火,缺什么给什么。只有一个条件,要确保“第三通”道畅通无阻!”
长着狮子头的龙得滚说:“好啊,昆兄,有你这句话,我龙得滚的生意就有救了,弟兄们也就放心了。不然,我的部队就要喝西北风了。”
“老龙,别给我哭穷,”昆大校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云南道上谁不知道赫赫威名的龙大头?”昆陆转过头来,对刚才说话的那个大汉说:“还有你白旋风,白粉道上还有谁能盖过你的滔滔声势?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联起手来,共同对付边界的公安?你们从里往外打,我从外往里打,这条第三通道还有什么打不开的理由呢?”
白旋风壮了壮胆子说:“昆大校,我白旋风历来是有多大屁眼放多大屁,只要您老人家给我们足够的钱和军火,云南道上一定是我和龙得滚的天下!”
昆大校哂笑一声:“你就知道要钱!哼,钱和军火我已经准备好了,已经在路上了,明天就到,自然少不了你白旋风的一份!”昆大校慢慢转过头来,对坐在身边的罗义雄说:“义雄老弟,我想你就不要军火了吧,你的家底我是清楚的。你手下那帮同盟军有共产党的背景,而且,从来不把缅甸政府军放在眼里,眼下据说活动频繁啊?”
罗义雄面色一凛,有些尴尬:“我?嘿嘿嘿嘿,我也是打肿脸充胖子。大校,我那几十号人,几十条破枪,怎么能跟你的掸邦正规军比哟?而且我现在开海洛因加工厂,早把共产党得罪喽!”
“哼!几十号人?别跟我玩虚的啦!你的一个什么六分队,少说也有千把人,还不算你的工厂保安五六百人,还有……”
这时,一个戴白巾的汉子走近苏多摩,轻声说道:“老板,祭天地的时辰到了。”
昆大校把那句话咽了回去,向众人摆摆手,站了起来。苏多摩对众人说:“诸位,祭天地的仪式即将开始了,请上祭台吧。”众人站了起来,随着苏多摩来到屋外。
祭天地坛。一杆大旗迎风飘舞,在白色的绸布底面上,印着两朵红色的罂粟花簇拥着一个黑色的骷髅,狂风卷着旗子猎猎作响。旗杆下是一个方型的木制祭坛,祭坛离地约有一米高,足有20平方米宽,上面摆着几张桌子和祭祀用品。祭坛前,十几个赤膊大汉手持牛角号,站成一排,使劲地吹响了号角。苍凉凄厉的牛角号声在空中回荡……
头系白巾的汉子走到祭坛前的桌子旁边,煞有介事地大声宣布:“苍天在上,神明有眼,我等毒界兄弟,今日会聚一堂,举行一年一度祭奠大礼,虔诚祭拜天地神明,企望来年罂粟丰收、财源滚滚。现在,我郑重宣布,祭天地仪式,正——式——开——始!”
数百名身穿黑布衣褂的精壮男子齐声唱和,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叫:“哦……”
白巾汉子接着宣布:“各路英雄入场!”牛角号响起来,在昆大校率领下,几个毒界的大佬相继走上了祭坛。
先是苏多摩跨步上前,双手作揖,朗声说道:“苍天在上,神灵有眼。我,缅甸英雄苏多摩,一支枪扫平人间不平事,打败政府无敌手,请天地神明受我一拜!”他深深一鞠躬,然后退在一旁。
昆大校接着走上前来,双手朝天作揖,“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金三角昆陆,国民党第三代传人,承先祖之基业,扬罂粟之美名。天下大势,三分而据其一,誓将毒业发扬光大,企望神明开眼,佑我大吉大利大福大贵,请天地大神受我一拜!”
接着上台的是龙得滚。只见他豹眼环睁,双拳一揖,仰头诵道:“苍天在上,神明有眼。我,缅北龙得滚,野心比天大,威名赛省长,无毒不丈夫,有枪便是王!请天地神明受我一拜。”
再接下来的是罗义雄,他那双刀子眼一闭,双手合十,仰天诵道:“我,缅甸罗义雄,三十年浴血奋战,打败政府军,黎民称颂,扫平缅北,办实业开工厂,全力生产海洛因。请罂粟大神受我一拜。”
白旋风上来了,只见他双拳一抱:“苍天在上,神明有眼。我,白旋风,天煞星转世,牛魔王再生,横行江湖二十年,拳打云贵川,脚踏东南亚,各国警方的死对头,中国公安的丧门星!请天地神明受我一拜!”
上完了香,白巾汉子走上来隆重宣布:“请各位大老板入座。第二个仪式,驱魔赶鬼,祈福消灾。来啊!”
“哦……”随着一声长嚎,几百个身穿黑衣的汉子,手拿鬼头刀,跳起彪悍的驱魔舞,队形交叉、混合、重叠,一时间杀气重重,旌幡飞动,声势夺人。有五六个手持假人靶的汉子跑到场地中央,靶上画着各国警察的模拟画像。黑衣人手持火把将靶子团团围住。
白巾汉子高唱:“点火……!”火焰熊熊,烈焰翻卷,靶子被大火吞噬了。
白巾汉子:“三牲预备,歃血为盟,上酒!”
一个汉子端上来一个盘子,里面放着一个大号酒碗,旁边放一把匕首。几个大佬持刀在手,轮番将手腕割破,滴血入酒。汉子将酒分成六大碗,六人同时捧酒在手。只听白巾汉唱道:“一祭天地,上苍有眼,保佑我等福禄绵长,鸿运当头;二祭罂粟,祈望来年再获丰收,千花照眼,万世流芳;三祭难友,我等父兄,不幸沙场饮弹,战地餐刀,血海深仇誓要报,特告祭诸位在天之灵!”
苏多摩一拱手,“诸位兄弟,我等今天欢聚一堂,歃血为盟,永结同心。从今后,黄泉路上无孬种,誓与罂粟共存亡。干!”
“干!”匪首们互相敬酒,一饮而尽。
第五章 追魂神枪
晚上7点之后,景洪市又是另外一种模样。霓虹灯流光溢彩,街上到处都是人。对对情侣依偎着,在巨大的橱窗前流连忘返。
茶花酒店前停车场,一辆卧车在门口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子,一身纯白色的西服,配一条大花领带,既派头十足又英俊潇洒。他回身从打开的车门里接下来一位花枝招展的妙龄女郎,两人相视一笑,向着金碧辉煌的大厅走去。
进了大厅,中年男子和女郎朝着坐在窗口的一位男士走了过去。“哎呀,刘杰,刘大老板,久违啦。”中年男子向沙发上的刘杰伸出手来。刘杰擂了中年男子一拳道:“区老板,你好得很呀。”
区炜笑了笑,抹了把脸道:“我嘛,不太好。我这两天倒是一直在静候你的佳音哪。”
刘老板一副富态相,笑起来就眯起了眼睛,上下眼睑的肥肉挤到一起,叫人看不清他的眼睛。他把区老板和女郎让在沙发上。
“老区啊,这批钢材我好不容易才从俄罗斯给你搞到,你得好好请我的客哟。”
“那是那是,一定请一定请,这次坚决不玩失踪了。嘿嘿嘿嘿,我就知道你刘杰出马,一个顶俩嘛。”
说话的叫区炜,是澜山集团公司的总经理。他生得体健貌端,红光满面,眼睛深沉得有一种阅尽沧桑的感觉。
区炜指着身边的女郎介绍道:“这是我新来的秘书,叫雪丽。雪丽呀,这位可是刘杰,刘大老板,在咱们市地产界,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啊。”
刘杰与雪丽点头一笑,握了握手。
此时,有一男一女两个公安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刘老板么?”刘杰循声望去,看见从旁经过的杨震忠和萧莉。
刘老板堆起了笑脸,“哦,是这位公安老弟呀,我刚才猛一看见你的大沿帽,就琢磨着是不是又犯了什么事儿。”
杨震忠打趣地说:“哪能呢?你刘老板历来是靠真本事、挣公道钱的主儿,歪路子生意从不染指,对不对呀?听说你生意越做越大了,你这个大老板发了财可不能忘了我们呀?”
刘老板咧了咧嘴,“大老板?我纯属一个二道贩子,用时下的话说叫国际掮客。上个月去了趟俄罗斯,倒腾了两笔钢材。唉,那些俄国佬,傻奸傻奸的,难缠得很。别说发财了,这年月,做点儿生意能维持住就不错了。”
杨震忠拍拍他的肩膀道:“是啊,要挺住,这年头挺住意味着一切嘛。好了,我们该走了,别冷落了这么美丽的小姐。”
坐在旁边的区炜打趣道:“看看看,我说你重色轻友吧,眼睛净盯着美女看!”
杨震忠一楞:“哎呀,区总,区大老总,真是失敬失敬,下次一定请你喝酒。”
“哼,你小子,哪次请客喝酒不是我掏钱?哎,震忠,我的歌舞厅下周一开张,你可一定要来捧场啊。”
“你不怕我给你带封条来?”
“你敢!”区炜扬了扬拳头,众人笑了起来。
杨震忠摆摆手:“好啦,拜拜啦诸位,不耽误你们谈生意,我们有事先走啦。”
众人挥手告别。
原始丛林之夜,山风飒飒,篝火明灭,马丁的世纪商队正在露营。
一道黑影闪过,卡度沙悄无声息地来到一棵树后,架好电台,戴好耳机,“滴滴嗒嗒”地发起电报来。
一支冰冷的枪管突然出现在他的后脖项上,卡度沙大吃一惊,“咚”地一声,背后有一股力量把他推倒在地。一个蒙面人出现在他身后,那人低声叱喝道:“不准动,起来,跟我走!”
“谁……你想干什么?”
卡度沙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好半天才狼狈地爬起身,举着双手,被蒙面人押到林中空地上来。刚走到空地的边缘,宁静中响起马丁愤怒的吼叫声:“浑蛋,你竟敢破坏规矩!”
正沉浸在吸毒快感中的瘦子一惊,回首看见马丁怒火燃烧的眼睛和黑洞洞的枪口,哭喊道:“大哥,饶了我,我是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瘦子扑通一声跪倒在马丁脚前。
马丁狞笑一声,“杂种,破坏规矩你知道会受什么惩罚?”
几个匪徒狞笑着围上来,不顾瘦子狂呼乱叫,扒掉了瘦子的衣服,把他赤条条地捆到树上,用一块破布塞住了瘦子的嘴巴,瘦子身上立刻爬满蚊虫。瘦子死命挣扎,呜呜地叫着。
“哈哈,好戏,真精彩呀!”蒙面人边拍着手掌边走近马丁。马丁一转身,发现了这个打扮古怪的陌生人,立刻用枪口指着他,厉声斥问:“你?你是谁?想干什么?”
蒙面人摘下脸罩,潇洒一笑,“我是谁并不重要,你应该先问问他是谁?”蒙面人一枪托把卡度沙砸倒在马丁脚前,接着把电台也扔了过来。
“啊,电台?!”马丁失声叫道,一把揪起卡度沙,“原来你是黑色闪电的内奸?妈的,想黑吃黑,玩到老子头上来了,我叫你先下地狱!”说着哗啦一声拉开枪栓,对准卡度沙就要开枪。
蒙面人伸出手压住马丁的枪口,“马丁先生,这里已经是红浪谷了,你想用枪声惊动中国边警吗?”他的一番话,辞色冷峻,不容置疑。
马丁一怔,思忖片刻:“那你说怎么办?”
蒙面人冷哼了一声:“怎么办?我们肯定被黑色闪电的人包围了,但现在转移应该还来得及。”
“转移?对。转移!”马丁回身一刀割断了卡度沙的咽喉,厉声呵斥围上来的部下:“妈的,还愣着干什么,立刻转移!快快快,牵马,起搭!”
他话音未落,密林中突然响起炸雷般的枪声,“当,当当!”漆黑的林中,霎时间到处都是跑动的人影和跳动的枪焰:
“嗒嗒……”
马丁的队伍乱了,弹雨横飞,人喊马嘶,四处乱窜……
“啪,啪,啪啪……”
“砰,砰砰……”
一场混战,互相乱打一气,黑暗中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人马。
马丁藏在一棵古树后面,拔出手枪,只顾疯狂地回击。他一口气打完了一梭子子弹,又急忙换上一个新弹匣,举枪就射。
对方的攻击十分猛烈,突然的奇袭使马丁拼命想稳住阵脚,但仍无济于事,他的手下一个接一个倒毙在他的脚旁。战斗持续半个小时之后,马丁的人马已死伤大半,几匹惊马驮着麻包向山涧奔去……
丛林中都处都是晃动的黑影,密集的枪弹像潮水一样扑来。
马丁腿部中弹,倒在树下。蒙面人冲过来,从地上扶起他,边打边撤。那人弹无虚发,林中一串串黑影接连倒下。
山洞里,一支匕首在火上烤红,停留在马丁的脸上。从昏迷中苏醒的马丁瞪着恐怖的大眼:“你?你……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哼,汉子,忍着点。”那人撕开了马丁染血的裤管,一刀扎进大腿上的伤口,马丁一声惨叫,一颗带血的弹头被挖出来,那人又替马丁扎好伤口。
马丁喘着大气问道:“……朋友,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你……你到底是谁?”
那人漠然一笑,“叫我李察好了。”两只大手紧握了一下。
马丁呼哧带喘地说:“李察?你为什么要救我?”
李察耸耸肩,“不为什么。我只不过受人之托,要索卡度沙一命。”
“卡度沙?这么说你一路跟着我的马帮?”
“不如说我一路追着卡度沙的魂。”
“你为什么要杀卡度沙?”
“江湖恩怨。别问那么多为什么了。马大哥,你好自为之吧。”李察说着站起来要走。
“慢!”马丁伸手拦住李察,“兄弟,你就这么走了?我这一趟,人死货丢,你叫我回去怎么向老板交待?”
马丁因为腿伤,痛得弯下了腰。
李察停住脚步,望着黑暗中马丁那双恐怖的眼睛,“交待?黑吃黑、森林火拼、内奸,怎么说都行,跟我有什么相干?”
李察已经走到洞口了,马丁高叫道:“不,我的老板可不会信这个,除非你跟我回去。”
李察的脚步有些犹豫了,“你这人真啰嗦,我跟你去,算怎么回事?”李察背着手在山洞口蹀躞一阵,突然抬头道:“算啦,算啦,救人救到底,咱们走吧。”李察从地上扶起受伤的马丁,搀扶着他一步一步走出洞外。
天色有些蒙蒙亮了,李察骑着马跟在马丁后面,穿过了丛林。又骑了大约40分钟后,突然迎面一栋大理石的牌楼跃入眼帘。这座牌楼远看的确十分壮观:两根4米高的方柱护着拱门,柱顶和柱墩呈乳黄色。拱门高约5米,支撑着一块浅褐色的石匾,上面突出并列着泰文和英文的黑字:金三角。方柱顶端用石笋架起一座半月形的石雕,石雕中央是黑鹰头部,两端和鹰头两侧刻着四朵祥云,这就是那座声名远播的金三角牌楼。
李察跟着马丁穿过牌楼,又骑了十几分钟。他们策马跑进一个很大的院子,在一栋三层小楼前下了马。李察扶着一瘸一拐的马丁,走进大门,穿过走廊来到后院。李察知道这就是金三角营地。他看见山坡两旁是一片低矮的竹楼,沿路都是防空工事,兵士们配备着最现代化的武器四处活动。
后院草坪上,昆大校正悠然自得地躺在遮阳伞下的藤椅上,露出一副主宰一切的神态。在他的身后,站着四个面目狰狞的双枪汉。
马丁近前,倒头便拜,惶然禀报:“大校,我回来了,我们世纪商队在红浪谷遭到黑色闪电的袭击,全……全军覆没了……”
昆大校倏然变色,从藤椅上跃起身,沉叱一声:“全军覆没?就回来你一个?你的马帮你的货呢?你带去的40个弟兄呢?”
马丁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不禁双膝发软,战战兢兢地说:“马……跑了,货……丢了,人……死了……”
昆大校狞笑一声:“嘿嘿,货丢啦,人死啦?那,你还回来干什么?人死货丢,该当何罪?”昆大校怒击一掌,目露凶光地死盯着他。
马丁连连磕头,“大校饶命,大校饶命,请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我马丁愿意戴罪立功,将功折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昆大校磔磔地笑了,“戴罪立功?就凭你,一个败军之将?我留你何用?!”昆大校再次怒击一掌,目光刹那间变得异常森冷。
马丁意识到自己的死期到了,狼狈地往后退缩着。
“哑宾,这两天鲨鱼喂了么?”一个娇甜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一个金发碧眼的绝色美女走了出来。
昆大校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姨太蓝妮,脸上露出一丝犹疑的神情。
“蓝妮,这没你的事。”昆大校对那个绝色女人道。
女人盯着李察,眼神暧昧而又古怪。李察不禁在心中惊叹道,这是一个真正的西洋美女呀。她的金发,瀑布般地披散在肩头,脸上白里透红,眼睛最动人,最好看。很深的双眼皮,一对很亮的蓝眼珠,转动起来使她周身都显得灵动而俏媚。那是一双充满了柔情蜜意的能征服一切的眼睛,有许多言语所不能表达的微妙意义,却可以在一颦一笑中闪露出来。她有几分温雅的神韵,又有几分震慑的气质。李察注意到她向他闪电般地一瞥,有一种不明的东西在她那亮晶晶的眸子和她的朱唇弄弯曲了的轻微的笑容之间飞速掠过。她竭力地隐藏住她暴露在眼睛里的某种辉光,使人猜不透眼里藏着的究竟是女人天生的温情,还是对外人的芒刺。这双眼睛太神秘了,太深奥了。李察未及深想,转而盯着神情严厉的昆大校。
昆大校又转头看看贴身保镖哑宾。哑宾是个哑巴,不会说话,长着一副凶恶模样。他此时只一个劲点头,嘴里唔唔连声。显然他是同意主子的意见,要严厉地惩治马丁。
昆大校摆摆手:“喂了吧。”蓝妮向两个保镖使个眼色,两个保镖架起马丁,不顾他的呼喊挣扎,把他拖到不远处的鳄鱼池旁。
一个百米见方的水池中,十几条鳄鱼正懒洋洋的卧在岸边地上晒太阳。一根粗大的竹管伸过来,管中喷出浓浓的烟雾,鳄鱼们张开大嘴起劲地吸起来。鳄鱼们边吸边使劲地摇头摆尾,它们的食欲已被嗜血的愿望充分鼓动起来了。
李察嗅了嗅烟味,警惕地蹙起了眉头,他发现这几条鳄鱼已被主人训练成了会吸白粉的罪恶生灵。
“怎么,一大早就玩这样的游戏?会搞得我一天都没食欲的。”
话音未落,又一个美艳风骚的女人出现了,她白嫩的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烟嘴,既妖且媚又狠又毒的目光来回在李察和马丁脸上扫视。来人是昆大校的二姨太帕沙,她款款来到鳄鱼池旁,脸上带着冷艳而又关切的表情。
昆大校一怔,摆摆手说:“帕莎,我早就说过,以后你少管闲事。”
李察探究的目光第一次和这个叫帕沙的女人的骚眉辣眼相遇了。他发现这是一个东方的美妇人。她的眼睛可以用三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大、深、亮”。而她的气质,只用一个字来概括就够了,那就是“妖”。她长着一双蓄满风情的丹凤眼,深灰色的瞳仁里不时有一颗火星迸发,但转眼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显得神秘、诱人、深不可及。
面色死灰的马丁扑通一声跪到帕沙脚前,伸出两手哀哀乞求:“二太太,救我……”
帕莎眼波一荡,走近昆大校,身体贴着他,两条白嫩的胳膊摇着他的肩膀说:“昆爷,这当然不关我的事。不过,看在马丁跟了你几十年的份上,就放他一马吧。”
蓝妮看见昆大校面上闪过一丝犹疑的表情,于是款启芳唇,嫣然一笑,“放了他?这些小家伙可不答应,它们已经吸过白粉了,没东西吃,它们可是要瞎胡闹的……”她用下颌指了指那些摇头摆尾的鳄鱼。
“哼!”二姨太帕莎鼻子里哼一声,别过头去。
昆大校扭头看看二太太,又扭头看看三太太,面色突然变得阴狠凶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让他跟那些死难的弟兄们一起去吧。”
一丝快意从蓝妮脸上浮起来,得意地瞟了帕莎一眼。她向哑宾一摆手,粗壮的哑宾一下把马丁抛进鳄鱼池,刹时间十几条鳄鱼扑了上来,顷刻间马丁就被撕成了碎片,血水把池水染得通红一片。
昆大校转过利刃般的目光,死死地逼视着李察的脸。李察沉稳得像一块岩石,双目像风干已久的花岗岩,犀利地注视着面前的几个人。
昆大校冷冷问道:“你!是黑色闪电的人么?”
李察哂笑一声:“我如果是黑色闪电的人,他还能回到这里么?如果我早知道你们会这样对待他,我就不会救他。是战士,就应该死在战场上。”
昆大校斥道:“不要提他,说你!不错,你救了他的命,但是你怎么不救别人,偏偏救的是他?你的目的何在啊?”
昆大校的话尾音拖得很长,蓝妮也在一旁帮腔道:“说!你究竟是哪路神仙?为什么要救他?到这里来何干哪?”
“蓝妮,不要插嘴,叫他自己说!”
“我哪路都不是,我叫李察,是云南道上‘追魂枪’!”
“追魂枪?好一个追魂枪,你怎么才能证明你是‘追魂枪’?”
“我的枪能证明。”李察拍拍身上的枪套。
“好,你证明给我看。”
李察冷笑一声,思忖片刻,突然拔出手枪,回手对准桌上的一顶女式呢帽开了一枪。“当!”女帽被打得飞了起来,帽子在空中翻了两个滚刚要落下来,李察挥手又是两枪,“当当!”帽子弹了起来,不偏不倚地落在帕莎头上,吓得她花容失色,尖叫了一声。
李察收起枪,“对不起,我该告辞了。”他说罢回身要走。
“慢!既然来了,就走不了了!来呀,给这个臭奸细一点教训!”蓝妮话音刚落,四个手持利刃的壮硕女郎拦住了他的去路,虎视眈眈地逼了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四把尖刀同时刺向李察的前胸,李察不及分辨,拉开马步,闪过一刀,又架住另一女郎的手,一个大背把一女郎扔在地上;另一女郎咧着嘴,狂叫着凶狠地扑过来。李察飞起一脚,踢中女郎下腹,那女郎“嗷”地一声狗吃屎趴在地上。李察以一敌四,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大气都不喘一口,动作干脆利落,招招凶狠、准确,不一会儿,四个女郎就全被打趴下了,躺在地上连声呻吟。
李察轻蔑地瞥一眼口鼻流血的女郎,将手中缴获的四支匕首插在后腰上,大步流星向门口走去……
“砰、砰、砰、砰!”他背后传来四声清脆的枪声,李察感到腰上一震,回手一摸,四支匕首的把全部被打炸了,只剩下光溜溜的刀身。他吃惊地回头一看,只见哑宾收起枪,两人的目光激烈地斗争了一秒钟,又同时转开了。
昆大校面色一凛,和颜悦色地说:“好汉留步,我有话说。”
李察在门口停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有何见教?”
“‘追魂枪’,你的身手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你有没有打算过从军?”
“从军?”李察一怔,摊摊手说,“从什么军?10年前就有人出重金买我从军,还给我封官许愿。可我一介江湖浪子,散淡惯了,怕吃不消军队的规矩呀。”
昆大校闻言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规矩嘛都是人定的,你只要跟了我,不但有官做,还有大把的钞票和女人,怎么样?”
昆大校看见李察低头沉思着,知道他犹豫了,转头下令:“来啊,拿一套中校的军服来。李老弟,从今后,你就算是掸邦军的中校高参啦!喂,老弟,别那么扭扭捏捏的,四个豹妹任你选。我可知道你们枪手,对女人都是很贪婪的。”
李察看看昆大校,又盯一眼刚才交过手的四个豹妹,贪婪的目光久久逡巡着,半天才对大校说:“这样优厚的条件,真是舍不得拒绝呀。中国有句俗话,‘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我李察终有遇见明主的一天!好吧,好吧,昆大校,承蒙您高抬,我愿意投奔您老人家麾下,从今后,鞍前马后,为您效命疆场。”
看着李察穿上军装,昆大校满意地说:“很好,李察,你先去休息,很快就会有任务给你。”
“谢谢大校。”
李察跟着几个手下走了下去。
三天以后,李察率领的世纪商队就离开金三角营地,向中国边境进发了。
路上又走了四天,骑在马上的李察回忆起这几天的不平凡的经历,不禁感慨良多。自从马丁死后,昆大校似乎对他非常器重,也非常慷慨,立即对他委以重任,让他接替了马丁,担任了世纪商队的领队一职。但是接下来几天,大校手下的两个参谋长和心腹高参蓝妮反复找他谈话,话题一直围绕着他的出身和经历,还问了许多关于云南道上事、景洪警方的人事变动、中国政府的禁毒行动和一些轰动当地的重案大案。李察对这些盘查早就习以为常,侃侃而谈,绘声绘色地讲了几个动听的故事。但他的话里轻重缓急的分寸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对方对他态度也从怀疑到信任最后居然敬佩起他来。四天前的一个早晨,他穿着新军装,吹着口哨,满脸喜色地走进大厅。一见到昆大校,一个立正敬礼,“报告上校,李察奉命前来!”
昆大校宽厚地笑笑说:“李察,坐吧。听说这几天参谋长和你谈得挺好。我早就看出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嘛!我的原则历来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好了,我们言归正传,我要问你一个人,打洛的龙得滚你认识吧?”
“认识。”李察答道:“那个家伙,我还救过他的命呢。”
“好。”昆大校说:“从今往后,世纪商队归你指挥。你立刻带上马帮,把一批枪支弹药给龙得滚送过去。另外,你这次去云南边境,要查清楚,上次究竟是谁偷袭了我的马帮?特别要注意罗义雄。查出来后,立刻叫人通知我。”昆大校说话时,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是!我会的,我这就动身去云南!”
此时李察举目望去,见脚下到处是险峻的崖壁和幽深的峡谷。满山的松树、毛竹和知名不知名的杂树盘根错节地连在一起,一片接一片,一丛连一丛,遮天盖地,从山麓一直拥上山顶。
李察带着大队人马在密林中策马前行。有时走着走着,人钻进了满天云雾之中,天色会变得深厚、迷蒙,伸手不见五指。天地浑然一体,使人感到像翱翔在云天里。
靠近中缅边境的丛林中,到处都是参天的古木。大叶子的蔓藤缠在树干上,遮天蔽地。芭蕉叶子大得惊人,一片叶子就能搭一个天棚,郁郁苍苍,密密匝匝连条野狗都难钻过去,更不用说是一整队驮着大包货物的马帮了。然而世纪商队的马帮硬是穿过密不透风的树林,潜行在兽道上。这支马帮共有20来匹马和20多名枪手。马背上驮着四五十个长条箱子。
二太太帕莎骑一匹白马,跟在他的马后。她抬头看看天色,擦了把汗,捂着腰,没好气地说:“好路不走,净走这些破路!李察,到时候看我怎么罚你!”
李察强抑怒火,边擦着汗边劝慰她:“二太太,这里不是缅甸,是云南。中国的边警很厉害的,你不想我们自投罗网吧?二太太,我说了您可别生气,您是见过大世面的,爬点山路,算什么哟。”说着把水壶递了过去。
帕沙接过水壶,骚辣辣地瞪了李察一眼,仰脖猛灌了几口水,又慢吞吞地策马前行。
龙得滚的山间别墅坐落在打洛的密林深处,这里是两国的边境,距离缅甸的村寨只有300米,而且位于一个山坳里,地形十分隐蔽。李察率领世纪商队的马帮,准时于5天后到达这里。
望着自己的手下进进出出搬运箱子,龙得滚眉开眼笑地对李察说:“真是托昆大校的福,没有忘记我龙得滚。更要感激恩公,一路辛苦了。”
李察拱一拱手说:“哪里,哪里,龙大哥,这是小弟应尽的本分嘛。我投奔昆大校,这是第一单生意,要是搞砸了,今后可就没脸在江湖上立足了。”
龙得滚豪爽地拍拍李察的肩膀,“砸?真会开玩笑,对付中国的边警,你老弟最有一套了。上次多亏你把我从公安的虎口里救出来,我能有今天还不是你的恩赐么?好了,安心住几天,等一会儿给你们摆酒接风。”
李察掏出一根“万宝路”叼在嘴角上,“噢,对了,这批军火是双份,白旋风的那一份,就麻烦你转交了,多多少少你自己看着办。”
“好说,好说。”龙得滚转身对岩保说:“去,叫二狗来。”
不一会儿,留着平头的二狗进来,向龙鞠了一躬,“老板,有事?”
龙得滚板着脸道:“二狗,交给你一个重任。你明天一早就下山,去五老峰找白旋风送个信,叫他来见我。注意,二狗,要穿上解放军的军装去,路上千万不能失风。”
“是!”二狗转身离去。
一顿丰盛的接风晚宴,龙得滚和李察都喝得酒酣耳热,十分尽兴。晚宴后,李察回到自己的房间,掏出一根烟点着吸了一口,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这时,帕莎突然出现在门口,她身上只穿着三点式,风情万种地向李察荡来眼波。
李察一怔,“二太太,你这是?”
帕莎骚媚地一笑,扭身进门,“李察,我腰好痛,你帮我揉揉。”
“二太太,这样不好吧,您是老板娘,是金枝玉叶,我一个下人……”
帕莎媚眼如丝地盯着李察的眼睛,“我不是什么老板娘,我是一个女人,明白么,我今天晚上要做一个女人……”她一把勾住李察的脖子,“李察,你要是男子汉,就抱我……”
李察用食指轻轻按住她递上的红唇,“听我说二太太,叫人看见可就不妙了,我先去查哨,等我回来……”他挤挤眼,掉头向楼下走去。
帕莎在背后娇骂了一句,“死李察!到时候看我怎么整你。”
李察没理她,自顾自走了出去。
屋外夜色如墨,山风飒飒。李察悄悄穿过一片树林,见没有人盯梢,就向远处一栋高脚竹楼走去。但他没有发现此刻一个白色的影子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李察走近竹楼,上了台阶,推门走了进去。油灯把李察和一个女人的影子投射到窗棂上。
那个白色的影子隐在不远处一丛浓黑的树荫下,静静地观察着屋里的二人。
不一会儿,李察走出门,向山坡下走来。
“站住!”一声女人的叱喝吓了李察一跳。他定睛一看,只见帕莎端着一支小手枪对着他,疾言厉色地问:“你干什么去了?”
李察“扑哧”一乐,浮浪地说:“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二太太。怎么,刚才还千娇百媚,转眼就变成罗刹面孔,真有点叫人吃不消啊!”
“少废话!”帕莎晃了晃手枪,“我问你干什么去了?说!”
李察耸耸肩,油滑地说:“干什么?久在道上混,谁还没几个相好的。”
“相好?那你怎么不跟她睡,这么快就出来了?”
李察吹了声口哨,无奈地摊摊手,“曾经沧海难为水呀……”
“什么难为水,你把话说清楚!”黑暗中帕沙的眼中凶光闪烁。
“二太太真的不明白?”李察靠前一步说,“咱们还是回房间再说,好吗?”帕沙点点头,跟着李察回到了她的卧室。
门在他背后被关严了,“好了,现在我说实话,自从看见二太太的花容月貌之后,那些山野村妇,已经不对我的胃口了。”
“就这些?”
“就这些,当然除了一大堆深埋在心中的赞美话以外。”
帕莎收起枪,盯着他的眼睛,舌头一下一下舔着上唇,又用葱指点着他的额头说:“哼,谁信你,撒谎不脸红!那你刚才为什么拒绝我?”
李察嬉皮笑脸环抱住帕莎的腰,探过头在她耳根上轻挠着:“嘻嘻,刚才我是怕人看见呀,嘻嘻……”
“哼,死鬼,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帕沙用细如春笋的指尖轻点着李察的额角说。
李察疯吻着二太太,两人立刻紧紧交缠在一起……
第六章 利剑行动
缉毒处会议室里,正准备召开一个紧急案情分析会。林剑青坐在上首正中,赵副处长坐在他右手边,下面是队长杨震忠,左面坐着组员颜景龙和江斌。
这五个人,被局里的干警戏称为“五虎上将”,也有人说他们是守卫边疆的“镇国将军”。其实,说将军自然是玩笑话,但论起缉毒的本事来,那个个都是千里挑一,出类拔萃。
林剑青右手支在下颌上,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四个人。他知道,他们过去都是各个分局的尖子人才,个个都是好警察,是不可多得的侦察员和破案高手。他的好警察的标准,不仅仅是尽忠职守、兢兢业业,也不仅仅是做事稳健、精准、有条不紊、不辞劳苦。林剑青认定的标准是:头脑灵光、智慧超群,同时胆量过人、临危不惧。这就是一个好警察变为杰出警察的必备条件。尤其是干缉毒这一行,时刻要与一群高智商的毒贩斗智斗勇,稍有不慎,非死即伤。所以对一个人素质的要求特别高。这个素质是全面的、综合的、庞杂的,有时甚至是高深的。决不像擅长擒拿格斗、射击驾驶、传递情报那么简单。由一个普通警察到优秀警察,再到杰出警察,这就是干这一行的三个档次。杰出警察就是那些能够担当特殊任务,在高压力,高风险条件下能够从容应对的警察。但他从没有忽略这样的一个事实,百分之九十九的警察工作都是例行工作,缉毒也不例外。有大量的不动声色的调查、取证、侦察、勘探、布控、蹲坑,有大量的枯燥乏味的刑事工作,只有百分之一的工作是和犯罪心理学沾边的,是需关键点上的灵光乍现、节骨眼上的跳跃思维和细微末节上的敏锐洞见。而这一点,正是普通警察和杰出警察的分水岭。就像一个百米运动员,能够获得冠军,就是凭着比别人快0.01秒的优势,这个0.01秒,就是做一个杰出警察的标准。你总是说“这一回差一点就抓住他了”,或者说“这一枪如果不偏那么一丁点就打中了”,“我差一步就赶上他了”等诸如此类的话,这样的人你敢信任他吗?敢把最重要、最危险的任务交给他吗?干缉毒是不能出一丝差错的,是容不得一星半点闪失的,看走了眼也没有后悔药可吃。别人认不出毒贩来是正常的,而你认不出毒贩来就是严重的失职。别人抓不住毒贩不要紧,而你放跑了一个毒贩,放过了哪怕一克毒品,它的危害可能大得让你无法想像。如果有人对他说“我下一次一定怎样怎样”,或者“别让我再碰见他如何如何”,林剑青会立刻让他卷铺盖卷儿滚蛋。
缉毒这碗饭可不好吃。每碰到一个案件,每遇见一个对手,几乎都是一个难啃难嚼的硬骨头,都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大障碍,都是对他们的意志、决心、毅力、技能和心理的全面考验。你过不了这个关,别说上级批评你,你自己都会把自己骂死。就是见到局里其他同志的笑脸,你也会羞得无地自容。特别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面对自己良心的拷问,那才叫难过呢!
但他们偏偏就是干这个的,你不干行吗?有时看见别人破了大案,立了大功,上台领奖时那个风光,那种感觉,更是五味杂陈。不过,这也是这个行当的另一种魅力,另一种境界:危险但很光荣;艰难但很有成就感;总有挫败感但又总是越挫越奋;越是破不了的案就越具有挑战性。林剑青就常常觉得自己像个拳击手,像那个杰克·伦敦小说《一块牛排》中的汤姆·金,他饿着肚子出场,出场前没太想被对手击倒的事儿,却有种隐隐的激动,有种过度的兴奋感,有种从内心深处爆发出来的力量。特别是当你的对手十分强大的时候,你的兴奋感就越强。这种兴奋感也是杰出警察的标准之一。
现在,林剑青的右手拇指支在下颌上,他从眼前的这几个杰出手下的脸上,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这种兴奋感。
“那个魔鬼老K又回来了”。这句话既像凭空里一个炸雷,又像是一个激动人心的动员令。显然已经把大家的兴奋感激起来了,情绪被调动了,电流被贯通了,挑战摆在面前了。这种临近大战、恶战的应激状态,正是林剑青想要的。
“好了,让我们来谈谈老K吧。”林剑青扫了一眼大家,摆摆手说。
“老K的资料信息大家都人手一份了,我给大家放几张他的近照,认识一下这个老对手新的尊容。”赵副处长说着,打开了幻灯机,在墙上投射出了老K的相片。
一张是老K在监狱里的相片,相片边上还有高度标尺线。另一张是脸部近照。还有一张是在商场购物时的穿着西装的侧面照。一张是在街上行走的穿着牛仔裤的全身照,一张是等车时抽着香烟的照片。
林剑青提示大家说:“大家可以沿着这个思路想一想。第一,老K为什么要回来?第二,他回来要干什么?第三,他回来后会如何动作?第四,他的联系人是谁?第五,他的落脚点在哪里?第六,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和另外的五大毒枭是什么关系?”
赵副处想了想说道:“嗯,老林说的这几点,如果都搞清楚了,那这个人基本上就被我们锁定了。”
“老赵说的好,锁定了。”杨震忠说道:“问题是现在焦距是虚的。我们所掌握的,仅仅是一张照片,和一个空头的代号。景洪的各个出境口和边检站每天过境的游客和旅客有40万人之多,还不算边境公路上的车辆上的乘客,要从这么多人中把他揪出来,恐怕有相当的难度啊。”
颜景龙接着分析道:“有点像海选明星啊。这资料上说,他是个受过中情局训练的高级间谍,最擅长的就是化妆术,他可以在三分钟之内,把自己变成另外一个人:一个年迈的老头,一个妇女,或者一个孕妇。而且他身上还带着数十本假护照,转眼之间说变成谁,就变成谁。让你查无可查,防不胜防啊!”
“别跑题了,小颜。”江斌在一旁小声提醒:“还是按照老林的思路走。第一个问题,这个老K为什么会回来?我看只有两种可能性,一是他自己想回来,再狠捞一笔,走个大货,从此收山。二是受别的什么人的指使。老K这人是个‘独行侠’,自打阿富汗单干时起,他就只为自己工作了。但这次竟然违背了自己的信条,听命于人。可以推断,这个人一定是个令他害怕的人,或者有什么把柄捏在这个人手里。”
林剑青用手指点着江斌兴奋地说:“嗯,越说越上道了,小江,假设他是自己想回来,那飞机就没有必要了。那么大的目标和动静,不符合干这一行的基本要求:就是尽量隐蔽,尽量低调。乘飞机等于告诉人家我来了,有这个必要吗?所以很显然,他是受人指派的。什么人指派呢?幕后主使是谁呢?一定是个有钱或有势力的人物,不然用不起飞机。”
“有门儿,老林把问题引向关键点了。”杨震忠接着说:“现在看来,他回来的原因十有八九是受人指派,但指派他的是什么人,我看不是关键。而且这个事也不好查,够泰国警方查半年的。既然是指派,那就一定在打洛有个接头人,或者有个落脚点。我认为这才是关键。我们只要分析出他会找什么人接头,在哪儿落脚,就能抓住线头。这也就和你的第二个问题有关了,他回来要干什么?”
赵副处接着说:“由此看来,指派他的人,知道他是个够分量的人物才会搬他,可以推断是一个‘大货’,而且不会下于100公斤。如果100公斤以下或者几十公斤几万克的,随便找个人也就干了。正是因为重要和量大才找他。可是再多了他一个人不好运输,目标也太大,所在应该在150公斤左右,不会再多。150公斤有两个人运,他,再加一个可靠的帮手,分装成4个旅行袋就刚好。”
林剑青接着分析:“刚才震忠分析得有道理,接头人和落脚点是关键。他要找谁接头?谁有这么大的量?如果老赵分析得对,150公斤货,这决不是个小数目。想一想,能够做100至200公斤货的,或者够本钱做这么多货的有几个人呢?不是很清楚吗?只有5个人:昆大校、白旋风、龙得滚、‘教授’和黑天鹅。”
“5个熟客啊。”老赵说着,在墙上打出5个人的照片。
幻灯接连打出昆大校穿着掸邦军军装的几张相片,又有白旋风和龙得滚的数张生活照。下来是一个娇艳的女人“黑天鹅”的几张卖东西的照片,最后是代号为“教授”的年约50多岁的老年男子的几张照片。
林剑青:“大家看啊,金三角昆陆因为太熟,就不介绍了。我们看看白旋风和龙得滚。这是两条地头蛇,当地黑帮的头子,对我们警方恨之入骨,气焰也十分嚣张。白旋风之所以没被我们端掉,是因为他的家就安在中缅两国的边境线上。你说他是中国人吧,可他拿着缅甸护照,你不能轻易抓他,搞不好就会引起两个国家的纠纷。龙得滚也是这样,盘据在两国边境,走私运毒,贩卖军火,倒卖人口,样样都干,令人发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两个黑社会帮会性质的组织,维持其运作的内部机制是金钱利益和哥们义气。所以,他们终究成不了大气候,我们早晚要收拾他们。”
赵副处:“我认为,白旋风和龙得滚就像两个黑道杀手,凭借个人的艺高胆大而鲁莽行事。但老K不同,他是个职业枪手,和他们显然是两个层次,两种境界。老K训练有素,冷静沉着,头脑敏捷,眼光精准,是个拥有极高智商的智能罪犯。”
杨震忠接着说:“智能罪犯这一点总结得太到位了。白旋风和龙得滚的进货渠道很明确,是从昆大校的金三角进货,然后走中国通道,进入内地和香港。”他边说边指着幻灯上打出的女人像说:“这个女人代号叫‘黑天鹅’,有另一个进货渠道。我和她有过几次正面较量,她真名叫毛嫣凤,是打洛本地人,在芒遮镇开了个药材店,以正当生意为掩护,秘密从事毒品的批发和进口。她的进货渠道,据多方查证,是从缅甸的罗义雄那儿进货,然后运进中国大陆。所以,金三角的昆陆和罗义雄是不同的两条供货渠道,严格意义上讲,他们只能是毒品的生产者和批发者,而过境贩毒的是白旋风和龙得滚,还有‘黑天鹅’毛嫣凤。”
“震忠的思路非常清晰。”林剑青接着指向一个老头的照片说:“这个代号叫‘教授’的人,有很深的背景,我们暂时还搞不太清他的真面目,但可以肯定的是他这次是从广州过来。据广州警方调查,他是马来西亚人,华裔,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曾经在金三角出没,也是一个重量级的‘大人物’,专走大货。他贩运的毒品累计起来可以论吨计了。他从不与人结伙,也是个‘独行侠’。至于他和昆大校,和罗义雄有什么关系,还不清楚。需要我们进一步追查。老K这次回来,会不会找他接头,也还不清楚。”
“老K不会找‘教授’的,”颜景龙接下来分析,“为什么?因为他没有进货渠道。‘教授’进的货都是二手货,甚至三手、四手都有可能。咱们都知道,货一转手,价钱就要层层加码,中间商越多,翻得越高,有时翻几十倍,从金三角到昆明就翻了近二十倍,到广州要翻一百倍。他老K傻瓜呀,去买二手、三手、四手的贵货吗?决不会的。所以我认为,他的联系人,跑不出白旋风、龙得滚和毛嫣凤。”
林剑青起身,在一块白板上,写下这几个大毒枭的名字:昆陆、白旋风、龙得滚、“教授”、毛嫣凤,并在中间写下了老K的名字,画了一个圈,然后,画了两条线,一条线通白旋风、龙得滚,一条线通毛嫣凤。另画一条线,通向“教授”这个代号,但又在线上画了个问号。
大家都明白了林剑青的意思。
“我们来个小结吧。”林剑青坐下说:“可以初步断定,老K这次回来,第一,他是受人指使的。这个人我们要马上跟泰国警方联络一下,迅速查清他的背景。这个事老赵办一下。第二,他是来找人接头并准备‘走大货’的;第三,他要找的人,基本上锁定在白旋风、龙得滚和‘黑天鹅’毛嫣凤这三条线上;第四,他和‘教授’有没有瓜葛,还有待于案情的进展再做进一步观察和确认。”
赵副处:“方向基本上明确了,心里有了底,给老K的‘欢迎宴会’也准备好了。同志们,我和老林商量过了,咱们这次行动,就定名为‘利剑行动’,那就是切断毒源,打击毒贩,对近期贩毒越来越猖狂的势头,必须给予严厉的回击。我们要利用老K‘赴宴’的有利时机,连带地把这几个大家伙来他个‘一锅烩’,连根铲除。”
赵副处长的生动比喻,让大家觉得很解气,也很过瘾。他们个个都表现出一种按捺不住的激情。
赵副处长接着说:“什么时间出击最为有力?大家注意有一个时间点是个新契机,这就是八月初的昆明秋交会。大批的内地游客和洽谈生意的外商云集昆明,这也是我们警力相对薄弱的时候。毒贩会以为这是天赐良机,岂不知我们的一号、二号、三号卧底已经掌握了他们的动向,有的已经渗透进了核心层。四号、五号、六号、七号卧底也已经突破了外围组织,逼近核心,这就对他们形成了双层的围捕圈。可以这样说,这场好戏的序幕已经拉开了。”
林剑青说:“还有一个重点要说明,过去我们一味地采取堵截的方法,想把这股毒流堵在境外。但现在我发现堵不是办法,你堵一时不能堵长远,堵少数不能堵多数。要与时俱进,全面改变策略。从现在起,我们都要变成‘地下党’。缉毒处60多人要全部‘卧’下去,要从神经中枢变成神经末梢,采取粘、钻、渗、混等办法,有力地配合我们的七个卧底,钻到毒枭们的眼皮底下、肚子里面去,最后在毒蛇的七寸之处,给以致命的一击!”
听了他的话,在座的缉毒要员们,都兴奋地交换着充满信心的目光。
景洪某边境检查站。
一只肥硕的狼狗从路边的林中蹿了出来,用鼻子四下不停地嗅着。罗班长拨开齐腰深的蒿草跑过来,对狼狗叫道:“二楞,定,卧!”狼狗看一眼走近的边警,原地卧下,吐出长长的舌头,望着主人。罗班长抽抽鼻子,警惕的眼睛四下扫视,一边用手拨开蒿草寻找着什么东西。另两个边警也闻声过来,用鼻子四下嗅着。罗班长边闻边走,来到一棵树下。他爬了上去,不久又溜下树来,手里拿着一个四方的纸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大麻。
一个边警走上前,用赞叹的语气说:“班长,大麻找到了,你真行,比狼狗鼻子还灵。”
另个一边警夸耀地说:“这就叫本事。”
罗班长随意地摆摆手:“走,快回去,就要来班车了。”
突然,狼狗二楞像箭似地向远处蹿去,不一会儿,二楞回来了,嘴里叼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罗班长诧异地打开瓶盖,打开里面的纸条,上面写着:“密切注意大巴。穿军服的光头仔。”
罗班长立即拿起对讲机,紧急呼叫道:“颜景龙,颜景龙,你在哪里?我是阿罗。”
很快,对讲机里传来了颜景龙的声音:“阿罗,阿罗,我们正在四号国道,有什么事?”
罗班长:“有情况,请你们快来。”
“明白,我们很快就到。”
罗班长收起对讲机,向一辆刚刚停靠的大巴车走去。
大巴车上,几个边警正在查车,乘客乱哄哄地吵嚷着。
罗班长机警地扫视着。突然,他利箭般的目光捕捉到一个红色的旅行兜。他把旅行兜从一大堆行李底下抽出来,拉开拉链,里面是满满一兜海洛因。他若无其事地举起来大声问道:“这是谁的包?是谁的包?”满车的乘客大眼瞪小眼地望着他,但没人吭声。
罗班长拎着包下了车,对一边警说:“把车开到派出所去,严格检查。”边警跳上车,车开走了。
一辆三轮摩托在路边紧急刹车,颜景龙、江斌和萧莉跳下车,向罗班长迎了上来。罗班长举着手里红色旅行兜对颜景龙说:“小颜,又是毒贩的惯技,人货分离,捉赃走人。”
颜景龙拍着他的肩膀说:“真有你的,阿罗,怪不得毒贩管你这儿叫鬼门关。”
罗班长笑笑,“唉,现在毒贩越来越狡猾了,一不小心就会被他们钻空子。嗳,对了,刚才二楞捡到一个莫名其妙的瓶子。”他把颜景龙拉到一边,小声对他讲述着。
颜景龙边听边不住地点头,又朝公路和方向望着。时隔不久,又一辆大巴开了过来,颜景龙和罗班长交换了一下目光,向这辆大巴走去。
红旗举起,路闸放下,那辆大巴车停在路边。颜景龙、江斌和萧莉三人跳上车,颜景龙向满车乘客扬了扬手中的证件,“例行检查。请乘客配合我们的工作,请大家打开行李,有没有非法携带武器弹药、毒品、易燃易爆等违禁品的?”
大部分乘客对检查司空见惯,主动打开行李。但有两个中年妇女嘟嚷开了:“哼,检查,检查,一路上没完没了地检查,社会主义不是很强大么,搞得跟如临大敌一样。”
另一位女人附合道:“就是,每一次都查不出名堂来。真要是搞走私什么的,谁会坐这种车,现在都是私家车。”
萧莉:“这位大嫂,话不能这样说,检查是为了国家的安全,也是为了您自身的安全嘛。请打开包吧。”两位妇女极不情愿地打开旅行包。
颜景龙查到车尾时,一个身着军服的光头小伙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颜景龙走上前去,“这位解放军同志,请您打开旅行包。”
“怎么,军人也不放过?我看就免了吧。”光头油腔怪调地说。
“军人更应带头遵守国家的法规。请吧。”颜景龙毫不示弱地盯着光头说。
光头脸色一凛:“我要是不打开呢。”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颜景龙说着动手去拿光头的旅行兜。
光头终于火了,“你们有什么资格查我。我们军人在前线卖命,你们在后方享福。看看,这是光荣疤,你知道顶着敌人的枪子是什么滋味么?有本事到战场上横去。”光头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累累伤痕,向满车乘客炫耀着。
“哇,真的哎,他说不定是个战斗英雄!”后座传来议论声。
光头更加得意了,傲慢地扭回头,亮开嗓子道:“各位乘客评评理,这些公安对解放军一点感情都没有,真是猪八戒打沙和尚,自家人打自家人。哼,故意耽误大家的时间,你们答应不答应?”
后排几个男青年被煽动起来,跟着起哄:“是啊,是啊,现在的警察呀,都是吃饱饭没事干,不就是为了捞点外快么,谁还不知道。”
又一个青年随声附和:“连军人都不相信,我看满中国全是坏蛋了吧。”
颜景龙向乘客笑笑,有礼貌地对光头说:“既然是这样,不愿检查就请出示证件吧。”
江斌等人围了过来。
光头眯着眼沉默着。
“没有证件,就请跟我们走一趟吧。”颜景龙目光犀利地盯住对方说。
“走,可以,到阎王殿老子都不怕,但是要让我先看看你的证件,谁知道你这公安是真是假。”光头边说边往怀里伸手。就在这一刹那,颜景龙的右手朝对方眼部袭去,光头一分神,上身便被旁边的江斌抱住。
颜景龙用一双铁钳般的大手紧紧抓住光头伸在怀里的手,使劲一拉,光头的手里握着一枚军用手雷。他想用另一只手拉弦,但萧莉使劲拉住他的手,她手一甩,铮亮的手铐铐住了光头的一只手。颜景龙夺下手雷,把他另一只手也铐住了。
江斌一把撕下了光头的领章,厉声喝道:“不允许你玷污解放军的荣誉!走!”他们将光头押下车,进了检查站后面的铁皮棚。
边检站的铁皮棚子里,光头汉狼狈地坐在一张凳子上,颜景龙和江斌在桌子后面坐定。
颜景龙严厉地问道:“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到哪里去、老实交代!”
“我叫魏振山,四川人,到边境旅游的。”
“旅游?你的枪和手雷哪来的?”
光头怯怯地说:“枪是我花一千块钱在麻阳坡买的,听说边疆一带土匪多,用来防身的。手雷是一个工程队的老乡托我买的,说是开山炸石用的。”
颜景龙厉声喝问:“知道贩卖枪支弹药是违法的吗?”
光头瓮声瓮气地说:“知道。”
“知道还干?你要想抵赖到底,决不会有好下场。”
“不不不,我决不敢抗拒政府,这枪的确是用来防身的,而且我一直是个良民,不信你可以到四川去查。这是我的身份证。”
颜景龙看一眼身份证,在桌上猛击一掌,沉叱一声:“陈二狗,要不要听听你是怎么在四川宜宾杀了人,跑到云南蒙自的?你一连串的肮脏历史不用我再提醒了吧!”
“可可可……是这枪决不是用来贩卖的,的的确确是用来防身的。”
江斌大喝一声:“你简直是茅屎坑的石头,又臭又硬。你再不老实交待,就在你的太阳穴上开个喘气的窟窿。”江斌哗啦一声拉开枪栓,把手枪重重地拍在桌上。
“警察先生,我真的没有倒卖枪支啊……”
“看来你是咬着屎橛不松口了,好吧,把他关起来!”
从门外进来两个边警,拖起光头就往外走。光头突然躺倒在地,手捂肚子连连打滚,边口吐白沫、边声嘶力竭地狂喊着:“哎哟,我的肚子,痛死我了,救命啊,救命啊。”
一个警察大吼道:“妈的,耍什么赖,再不老实,枪毙你!”
颜景龙摆摆手,低头问:“陈二狗,怎么了,是不是烟瘾犯了?”
光头声虚气颤地吼道:“警察大人,救救我,肚子疼得厉害……哎哟……狗日的毒……毒……我要死了……龙得滚……你个天杀的……”
“喂,你听好,说出实话就救你命。”
“我……我……吃了……毒品……”光头哭诉着。
“吃了多少?”
“15包,连塑料袋一起……吞下去的……哎哟……疼死我了……警察大人……送我去医院……开刀……求您救救我的狗命……”
“救你不难,但你死到临头还不讲实话,我也没办法呀。”
光头连声叫唤:“哎……哟……我说实话……是龙得滚让……我来找白旋风的……有1000支冲……锋枪和……武器弹药……金三角……运进来的……”
颜景龙斥喝道:“胡说,白旋风早就死了,是我亲手打死的。”
“大人……白旋风大难不死……前天回到他的老家……”
“啊,白旋风,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在……五老峰……他的山庄里……”
颜景龙对江斌说:“你先送他上医院。我和萧莉立刻去五老峰。”江斌押着光头出去了。
颜景龙掏出对讲机:“喂喂,一号,一号,我是三号,罪犯已经落网,供出白旋风已潜回五老峰。对,是白旋风,是,我马上赶来。”
颜景龙和萧莉跳上三斗摩托,风驰电掣般地冲上大路。
进攻白旋风乡间别墅的枪声已经打响了。
带队的是局长肖剑峰。他接到颜景龙的电话后,亲自带领30多个公安和一个中队的武警迅速扑向五老峰下的八里王村。
一路上车行如风,但是肖局长的眉头始终紧锁着。这个滇南毒王白旋风是他的老对手了,是他一块久治不愈的心病。这家伙狡猾多端,数次逃过警方追缉,几次被逼到绝境,但往往到最后关头,这家伙神秘地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最近一个时期,他又在各处出现,一只手在境外作奸犯科,另一只手在境内屡屡作案。刚刚破获的几宗贩毒案,都和他有所牵连。肖局长暗自在心中发誓,这一次一定不能再让这个家伙逃脱法网了。警车很快包围了白旋风的别墅,把前后门的大路小路全部封死了。
白旋风的别墅坐落在中缅两国边境的一大片橡胶林中。远远望去,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房顶,彩色瓷砖装饰的围墙,高雅华贵的大理石屋面,镶嵌平整的瓷砖庭院,都显示出主人的奢侈和富有。
这时,一个干警向别墅里喊话,但被流弹击伤。怒火中烧的肖局长下令开火,试图用强大火力迫使盘据在别墅中的匪徒缴械投降。
但此刻别墅里的还击更加丧心病狂。匪徒们从阳台、门缝和窗口射出密集的弹雨,在我方埋伏的树桩上和砖堆前激起点点火星。
肖局长一把抢过干警手中的半导体话筒,高声喊道:“白旋风,放聪明点,我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了,你这次就是插翅也飞不了啦!放下屠刀才是你唯一的出路,政府会考虑给你宽大处理的!”
枪声一瞬间静止了,但几秒钟后“嗒嗒……”的枪声更加疯狂地响起来,匪徒的子弹像飞蝗一样一串串地向他们的藏身之处扑来。
匐匍在地的肖局长暗自思忖:匪徒拼命顽抗,说明白旋风一定在别墅里。这次多亏了在龙得滚的老窝卧底的唐敏,根据他的情报,抓住了前来牵线的陈二狗,才最终揪住了白旋风的狐狸尾巴。可是现在,对方火力太猛,一时强攻难下,看来只有靠近了打才能奏效。
肖局长回身向几个干警示意,做了个迂回包抄的手势,干警们潜行着,避开密集的弹雨,猫腰冲到别墅的墙下。别墅的阳台、窗口、门缝射出激烈的弹雨,在我方埋伏的地方激起点点火星和串串烟尘。
杨震忠率几个干警冒着密集的弹雨接近了别墅的后门,迅速在一个射击死角蹲下,等待着匪徒露出头来。
一个武警逼近大门口,刚想冲进门去,一个匪徒猛地探出头来,端枪就扫,武警负伤倒地。但杨震忠挥手一枪,匪徒的天灵盖被打飞了。其他匪徒更加猛烈地还击起来,子弹像潮水一样猛射过来。
“手榴弹!”杨震忠大喊一声。一个武警掏出手雷从一个窗口扔了进去,轰然一声巨响,红光闪过,匪徒的枪声哑了火。几个武警想立刻冲进去,但杨震忠用眼色制止了他们。杨震忠脱下警服,用一支冲锋枪顶起来,顺着墙角举起来。
枪声一瞬间静止了,但紧接着一阵急如暴雨的子弹飞来,军衣顷刻间被弹雨撕得粉碎。
弹雨横飞,枪焰频闪,双方各有伤亡,但战斗仍未结束。又是几颗手雷飞进去,只听别墅中一阵鬼哭狼嚎,枪声变得零乱稀疏起来。
武警们趁势又一阵猛烈扫射,别墅中终于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别打了,我们不是白旋风,我们缴枪投降,请求公安宽大处理。”
杨震忠高喊道:“先把武器扔出来,然后举着手从屋里出来!”各种轻重武器一支接一支地从窗口、阳台和门洞里扔出来。
“出来!”别墅里的匪徒举着手,一个接一个地从屋里走出来。
杨震忠带头冲进别墅,肖局长也带人从另一个门冲了进去。干警们开始在屋里上上下下地搜查起来。一干警报告:“匪徒都说白旋风三个月没回来过了,怎么办?”
另一个武警从楼上下来,“全都仔细搜查过了,没有白旋风的踪迹。我看,这屋里不可能再藏任何人了。”
肖局长与杨震忠对视一眼,肖沉吟片刻,转身果断地下达命令:“撤!”队伍依次退出别墅,匪徒们被一一押上警车,车迅速开走。
大队的警察从前门撤走不久,颜景龙驾驶的摩托在后门戛然停住,颜景龙和萧莉跳下车,紧握手枪摸进别墅大厅。灯光下,满地鲜血,死尸枕籍,杂物满地都是,楼上楼下空无一人。
颜景龙机警地四处张望,萧莉跟在他后面,也在四处搜索。颜景龙掀开地毯嗅了嗅,又放下。走进大厅,他们来到中堂跟前。那是一幅巨幅山水画,两旁挂两幅木刻楹联,上刻:“一回酒渴思吞海,几度诗狂欲上天。”
颜景龙沿着木框的边沿仔细摸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一个细小的凸点。他用手一按,只听吱地一声响,整个画框全开了,露出一个黑森森的深洞。他向萧莉一摆头,带头跨了进去。他们沿着一条走廊一直向下走了大约30多米,来到一间地下大厅,厅里亮着微弱的灯光,但没有人。他们四下张望,发现地上到处摆的都是机器,在中央的一张桌子上,堆满了花花绿绿的钞票。有人民币,有美元,还有港币。
萧莉低声惊叫一声:“假钞!”
颜景龙慨叹道:“这些黑钱赚得真是丧尽天良!”
“不不不,不是丧尽天良,而是‘苍天有眼,天不灭曹!’”
颜景龙二人急转身,发出声音的方向,一支小型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们的胸膛。只见大毒贩白旋风西服笔挺,皮鞋锃亮,一双三角眼射出刀子一样锋利的凶光。他瘸着一条腿往前走了两步,狰狞地一笑,“怎么,不认识了,可敬的颜警官?我这条瘸腿你总该认识吧?”
颜景龙刚想开枪,白旋风大喝一声:“放下手里的枪,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颜景龙向萧莉使个眼色,二人把枪放在地上。
颜景龙镇定地说:“哦,久违了,白旋风先生,听说你一直在泰国的黑社会里混。怎么样,发大财了吧?”
“发大财?”白旋风狞笑着说,“不错,但不是在什么鸟泰国,而是在这!就在你们眼皮底下。看见了吧,这些美钞,一出手就是5000万。你们悬赏我的头,可是我的脑袋是越长越结实哟。上次我让你小子追得山穷水尽,差点见了阎王,这一次我要讨还血债!”
“嗒嗒嗒嗒”一阵枪响,颜景龙登时倒在血泊之中,萧莉急忙扑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旋风手握冒着硝烟的手枪仰天大笑。
萧莉扶起腿部中弹的颜景龙,眼里像要冒出火来,“白旋风,你别猖狂,你终究逃不出灭亡的下场!”
“我?灭亡?笑话。”白旋风狰狞一笑,“看见了吧,我的箱子里,满满当当全是现代化武器,足够装备一个师了。用不了多久,等我和龙得滚联起手来,不把云南闹个底朝天才怪!哼!这盘棋姓颜的你输定了,不会有人在最后一秒钟,戏剧性地来救你们了。”白旋风的冲锋枪再次举了起来,他的手指扣紧了扳机……
“放下你的枪!”一声沉叱从背后传来。白旋风浑身一机灵,刚想扭头开枪,“当!”随着一声枪响,子弹咆哮出膛,一粒火花钻进了他拿枪的手腕,冲锋枪‘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杨震忠威武的身影在最后一秒钟出现了,紧接着涌进来一大群公安干警,从地上扶起颜萧二人。
杨震忠捡起地上的冲锋枪,语带讥讽地说:“你用这玩艺儿?太老掉牙了吧?我说过我们还会见面的,这也许是一种必然的巧合吧。白旋风先生,这一次我保证会好好招待你的。来人,把他押下去!”
两名武警战士铐起白旋风,推着他向地道出口走去。负了伤的颜景龙被杨震忠和另一个警察抬上了警车。
白旋风的手下都被铐了起来,一个一个被押上了警车。
3天后,在一间边界附近的路边餐厅里,晃进来一位戴着宽边草帽的神秘男子。
这间餐厅位于白旋风的私家大宅不远处,离中缅边界更近,也就100来米,餐厅名叫“回家湘”,是一个湖南老板开的专做湘茶的小餐厅。自从几天前在这附近打过一仗之后,本来就很少有游客光顾的餐厅,就更是门可罗雀了。
戴草帽的中年男子坐在露天的圆桌旁,等了半天都没有人前来招呼他。男子等了一会儿,忍不住高喊道:“老板,老板,有人吃饭哪。上茶喽。”
王老板匆匆跑了出来,对中年男子直说抱歉,并端上了一壶茶。
中年男子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用草帽搧着汗水涔涔的脸。
“老板,走累了吧,先喝点茶,莫慌,一会儿再点菜,我这可是正宗的湘菜哟。”
“有剁椒鱼头和毛氏红烧肉吗?”
“有有有,保你正宗,而且都是今天早上才在农村的菜市上买的鱼和肉。新鲜的很咧。”
中年男子扭头望着远处一个大屋厅的房子问道:“听说,几天前在这儿打过一仗?”
“哦,你也听说了?你一定是记者吧?”王老板笑眯眯地问。
“嘿嘿嘿嘿,算是吧。”中年男子又问道:“老板,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打仗,为什么啊?”
“唉,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白旋风那个坏种。缺德败祖啊,什么不干,去贩毒,还拐卖人口,还捣腾什么军火。军火你懂吗?就是枪啊。这一带两国百姓恨透他了,但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听说他有缅甸军政府的后台呀,好像还和一个什么金大校有来往。来,你先喝口茶吧。”
中年男子听得认真,忘了喝茶。他听见金大校时,眼里有火花闪了一下。
王老板:“这一回中国警方来真格的了,一顿枪炮,把他狗日的灭了,替我们出了口恶气呀。”
“灭了?白旋风被打死了?”
“灭……嘿嘿,都是传说的嘛,跟死了差不多,叫中国警察给抓走了,那还有活路吗?”
“不过我听说这里归缅甸政府管辖,中国人在这里打仗,怕不合适吧?”
“唉,友好邻邦嘛,友好,你懂吗?就是你睁一眼,我闭一眼,你打你的,我装作没看见哪。不过中国警方打得快,撤得也快,那个神速呀!就像你出远门回来,见了老婆猴急上床,三两下就结束战斗那么快,知道吗?”
“嗯,你这个比喻倒是蛮生动的。好了,我还有事,饭就不吃了,拜拜。”
中年男子拿起草帽,回身扫一眼,急匆匆地走了。
“哎,怎么说走就走呢,吃了饭再走不迟啊!”王老板冲着他的背影高喊,但那人上了一辆从远郊开来的出租车,一溜烟就开得没影了。
王老板眼看着一单“生意”就这样泡了汤,心有不甘。转念一想,这个家伙有点怪,问了半天,又不吃饭。唉!这个人不太正常。对了,前几天有个姓杨的警官来过,叫他见到可疑的人就给他打电话。王老板按照杨警官留下的号码打了一通电话。
没过多久,杨震忠就骑着摩托车赶来了。王老板就把见到中年男子的情况向他作了介绍。最后,杨震忠拿出一张照片让王老板辨认,王老板一眼就看出照片上的人,就是刚才那个陌生人。
杨震忠二话没说,骑上摩托赶回了局里,把情况立即向林剑青作了汇报。
“老K的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林剑青指着照片对围在周围的赵副处和颜景龙说道。
“老林,看样子我们的判断是正确的,思路没偏哪!”赵副处激动地说。
“完全对。这个老K来找白旋风接头了,但当他发现白旋风被我们抓了,知道情况不妙,溜了。下一步他会如何动作呢?他一定会先隐蔽一段时间,然后去找龙得滚。”
赵副处得意地说:“找龙得滚好啊,我们的网已经撒开了,另外,他周围的几个钓钩也下了,就等着这条大鱼呢!”
“不能马虎大意啊!要知道,老K这个家伙,可是条滑头滑脑的大泥鳅啊,稍不注意就会让他从指缝里再次溜掉。”
林剑青紧蹙着双眉说:“唐敏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还没有。”
第七章 星云暗码
月色昏黄,淡淡的云痕里,星星眨着眼,似乎在发出隐晦而又神秘的密电码。
江边长堤上,卧底唐敏与林剑青见面了。唐敏身穿风衣,衣领竖起,遮着脸上一道长长的疤痕。
两人沿着江边慢慢踱步,林剑青小声说:“小唐,你在龙得滚的老巢里已经卧底5年了,对各路毒匪的情况非常熟悉,你必须坚持下去。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组织上会安排好一切。”
唐敏向前走几步,回身对林剑青说:“林处,有一个新的情况要向你汇报。这几天,金三角的昆大校派来一个叫李察的人,他给龙得滚送来了一批枪支弹药。龙得滚很器重他,据说他曾救过龙得滚的命。但是这个家伙有点神神道道的,说话办事总是云山雾罩的,请尽快查清他的来龙去脉。”
“哦,这倒是个新情况,我会尽快查清的。另外,这次多亏你的情报,我们才抓住了陈二狗。”
“我的情报?”唐敏打断林剑青的话说:“什么陈二狗?我没有送什么情报呀?”
“什么?那份情报不是你送的?这就怪了,难道是另有什么人送出的?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两人默默前行,天色更暗了。远处村落里,孤灯明灭,一片死寂。
走了一段,唐敏突然转身问:“我妻子女儿还好吗?”
林剑青点点头,“她们很好,只是太委屈她们了。你变成了毒犯,五年了也不能公开自己的身份,她们可是顶着很大的压力在生活呀!”
“我是个警察,相信我能够承受得了。”
“好吧,另外有一个重要的情况要告诉你。最近,有一个大毒枭从境外来,代号叫老K,他一定会来与龙得滚接头的,一旦发现他的踪迹,你要立即向我报告。”
“是。”
“我们就此分手。记住,行动暗号照旧。”说完林剑青驾车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唐敏竖起衣领,沿着江堤走去。须臾,轿车突然高速退回,在唐敏身边刹住,玻璃窗无声地落下,林剑青探出头来说:“丽丽在芒遮小学上学,如果你实在太想孩子,可以去看一下。”
唐敏感激地望了林一眼,点点头,转身消失在月夜之中。
第二天中午时分,唐敏和一伙留着寸头的人在街上一间餐厅吃饭。
突然,唐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间商铺挂满烧腊的临街橱窗。他看到自己的妻子手拉着女儿慢慢地走近橱窗,女儿丽丽双手扶在橱窗上,紧紧盯着橱窗里的食物。唐敏突然感到眼前一阵晕眩,眼中充满了泪水……
橱窗外,他见到了分别五年的女儿。他离家的时候,女儿才3岁,还在上幼儿园,可现在头已经超过她妈妈的腰了。女儿不愿意走,但唐妻硬拉着女儿的手,离开了橱窗。
唐敏看着满桌的美味佳肴,突然间泪水横溢。他猛地站起身,举起了手中的杯子,“弟兄们,干了它!”他一饮而尽,然后把酒杯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老唐,你怎么啦?”同桌的人感到十分诧异。
唐敏狠狠地吸了一口气,“没什么,我……喝多了……”
这里是芒遮小学的一间二年级的教室。
丽丽在黑板上写字:美丽的云南我们的家园
一男同学从背后喊道:“狗崽子,狗崽子……”
丽丽回头,厉声问道:“你说谁是狗崽子?”
另一男同学帮腔道:“说的就是你,你爸爸是毒贩子,你就是狗崽子!”
丽丽气愤地说:“你们胡说,我爸爸是好人,才不是毒贩子!”
“还有脸来上学,毒贩子,狗崽子!”
一男同学抓起丽丽的书包,把里面的课本扔得满地都是,还把其中一本撕碎,扔在丽丽脸上。丽丽哭着捡起地上的课本,塞进书包。
“毒贩子,狗崽子!毒贩子,狗崽子!”几个男同学高喊着。丽丽抱着课本,蹲在地上呜呜直哭……
下午4点来钟,天上下起了大雨。唐躲在马路对面的树丛里,焦急地张望着芒遮小学的门口,不时看看手表。突然,放学的铃声响了,孩子们陆陆续续打着伞出了校门。
雨越下越大,丽丽打着伞走出了校门,正在东张西望。一大群孩子高叫着冲出校门,有个男孩子故意把丽丽的伞撞掉到地上。丽丽弯腰去捡,后面的人把她推倒在地,雨伞被踩烂了……
“毒贩子,狗崽子!毒贩子,狗崽子!”那两个男同学冲过来,把她的书包抓起,把里面的课本抖落在泥地里。她的课本被扔得到处都是,而且被打湿了。
丽丽坐在泥地上伤心大哭。躲在树后的唐敏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把女儿的课本一本一本地捡起,放进书包,轻轻扶起丽丽,并把自己的伞递到孩子手中……
唐敏掏出手帕,替女儿擦去脸上的雨水。雨更大了,女孩止住哭,怯怯地看着唐敏。唐敏蹲下身子,望着女儿,泪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
女孩轻声问道:“叔叔,你认识我爸爸吗?他叫唐敏,过去是个警察。”
唐敏怔住了,停住手问道:“孩子,你想爸爸吗?”
女孩眼圈红了,“想,可他们都说我爸爸是坏蛋,是毒贩子。”
唐敏转过头去,一股热泪差点从他湿润的眼眶里溢出来。
“叔叔,你哭了是吗?”
唐敏擦擦泪,转过头,“没……没有……”唐敏的声音哽住了,他站起身说:“叔叔走了,你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做个好孩子,啊!”唐敏说完匆匆离去。
这时,来接女孩的母亲匆匆走来,她一眼看见丽丽手中的伞,责备地说:“丽丽,你怎么浑身都是泥?”丽丽委屈地噘起嘴,“他们把我推倒,还踩我的伞,刚才一个叔叔把他们都赶走了。”
母亲:“叔叔?他长得什么样?”
丽丽:“高个子,左脸上有一个疤。”
“什么?”母亲怔住了,她望着蒙蒙雨雾,泪水止不住地淌下来。
澜沧江边,暴风雨裹卷着发怒的狂涛,把一片一片雪白的浪花摔碎在江堤上。唐敏冒着雨大步走来,他紧咬着牙关,任凭雨水冲刷。尽管他在流泪,但目光显得异常坚定。
唐敏来到河边,双手紧抓护河栏杆,压抑不住心头的悲愤,向着苍天一声哭嚎:“啊!……”
景洪医院五病室,身穿俏丽民族服装的罗曼娜推开门,笑盈盈地走向颜景龙的病床。
颜景龙坐起身来,“曼娜,你怎么来了?”
“看你说的,人家担心你嘛。”曼娜嗔怪地瞪他一眼,把一兜水果放在颜景龙的床头柜上,转身关切地问:“接到江斌的电话,说你出事了,简直吓死我了!伤哪儿了?要不要紧?”
“腿。没事儿。”颜景龙说着掀开被子,露出腿上的绷带。“三颗子弹穿过,连骨头都没碰着,不过裤裆上可是穿了五个窟窿。那小子成心跟我开玩笑,想要让我一辈子‘金鸡独立’。”
曼娜嗔怪地横了他一眼,“以后你可要多加小心,最好穿上避弹裤什么的。”
颜景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傻丫头,只有避弹衣,而且只能防护胸前,哪有什么避弹裤啊。放心,我颜景龙命大着哪,这几枪小意思,不会影响传宗接代的。”
“去!人家都快吓死了,还当没事似的开玩笑。”
颜景龙转换话题说:“哎,你这个当老板的大老远从芒遮跑来,扔下歌舞厅不管了?最近你的宾馆和舞厅生意怎么样?”
“唉!还那样,”曼娜递上削了皮的苹果,“稍有起色。你想,才一万人口的边境小镇,就有公路客运部门办的交通宾馆,商业部门办的边贸饭店,招待所就更多了,现在的竞争几乎是白热化啦。”
颜景龙接过苹果咬了一口道:“其实你们可以别出心裁搞点新花样嘛,比如你们的泰国舞、缅甸舞就挺绝的,我就是看了你的舞蹈被你拉下水的。”
曼娜轻捶他一拳,“去,死小颜,尽瞎说,好像人家是开妓院。告诉你,大公安,人家可是正而八经的高尚娱乐啊!”
“也许拉下水用词不当,干脆改成勾走魂吧。”颜景龙逗趣地说。
曼娜轻打他一巴掌,“去,要死啊,腿痛还有那么多俏皮话,下次干脆一枪打断你的舌头。”
“哎哎哎,你可不敢咒我,打掉舌头就说不了那句话了。”
“哪句话?”
“你最想听的那句话。”
“我想听的多了,你到底指的是哪句?”
“就是,呃,就是,呃,我说不出口,你自己感觉吧。”
曼娜故意一撇嘴,“哼,我才不感觉呢。没吓死倒是真的。好了,别瞎扯了,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说着她从提包里拿出一套男式西服。
颜景龙眼睛顿时亮起来,“哇,好高级呀,是在缅甸买的吧?”曼娜点点头。
“看你,又为我破费。我是警察,买这么好的衣服又穿不成,不可惜了?”
曼娜脸泛红晕:“许你送我金项链,就不许我送点礼物?现在穿不成,你还一辈子当警察吗?傻兮兮的。”
“好,好,谢过……哎哟,我的腿……”颜景龙捂着腿直叫唤。
看着颜景龙龇牙咧嘴的样子,曼娜开心地咯咯笑起来。
“谁的笑声这么好听啊,像百灵鸟似的。”随着说话声,林处长、杨震忠、萧莉一起走了进来。
颜景龙和曼娜同时称呼道:“林处,老杨、小萧你们来啦。”
林处长乐呵呵地说:“罗大经理,怎么,为看小颜的病,生意都扔下不管了?”
曼娜边让坐边说:“生意再重要,也赶不上我们英雄的一条腿重要。我担心他将来‘立场不稳’,没人要。”
林处幽默地一笑:“这一点不用担心,自古美女爱英雄嘛!你小曼娜不是从芒遮追到这儿来了吗?”
“谁追他?他追我我还不理他呢!”
林处呵呵地笑起来。
杨震忠掀开被子,看了看颜景龙的腿,关切地问:“伤势怎么样?”
颜景龙拍拍胸脯,“没大事儿,擦边球,连骨头都没碰着!”
林处笑了,“好。今天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省厅要给你记二等功,缉毒处记集体一等功。这次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活捉了白旋风,给滇南地区除了一霸,收缴了500公斤海洛因,1000支枪,还意外地破获了假钞工厂。省厅已在全省通报表扬了,等你伤好了,还要开庆功大会呢。”
“处长,我个人的作用是微不足道的。要是没有准确的情报,没有老杨带人在关键时刻给我解围,也不可能取得这么重大的成果。这二等功,还是记到老杨名下吧!”
杨震忠听了苦笑一下,点点颜景龙的鼻子。
林处故意瞪起眼睛:“看看,我就知道你们两个都是‘华尔兹’高手,上次为选十大杰出民警的事我已经负荆请罪一次了,被老厅长彻底捋了一回。这次谁也不准让功,谁让我收拾谁,听见没有?”颜景龙很不情愿地点点头。
林处转头对杨震忠说:“那份神秘的情报有点来头,你立刻带人去查一下。”杨点点头,返身离去。
曼娜起身说道:“那,我回去了,你好好养伤,需要什么来电话。”
林处也站起来,“那好,我也该走了。平时没时间休息,这次刚好趁机养一养。还有一个死命令,伤没好彻底,不许逃跑。听见没有?”
“是!放心吧,处长。”颜景龙笑着说。
林剑青他们走后不久,病房的门又打开了。这次进来的人,是一个缅甸装束的中年汉子。
“大哥,你怎么来了?”颜景龙欠起身惊讶地说道。
“我怎么不能来,我兄弟受了重伤,我来看看行不行?”大哥一脸埋怨责怪之色,一屁股坐在床边的凳子上。
“哥,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大哥气鼓鼓地说:“你还问我怎么知道的,报纸上宣扬得满世界都是,只是没提你的大名,但我一猜准是你小子。伤哪了?快让我看看。”他一把掀起颜景龙的被子,心痛地轻轻摸摸腿上的绷带,然后合上被子,忍住心痛的泪水说:“兄弟,知道不,听说你受了伤,爷爷三天三夜没合眼,非要我来劝劝你。咱妈眼睛都哭肿了,全家老小都在为你担惊受怕,你知道不知道?”
“唉,哥,这点伤算个啥,”颜景龙故作轻松地说:“医生说我用不了一星期就能下床走路了。”
“算个啥,你说得轻巧!”大哥拉长了脸说,“顶枪子像喝西北风,在那群狗日的枪贩子、毒贩子面前逞英雄,你以为你那英雄二字是怎么来的?那是拿血写的,拿命换的!你有几条命啊?哼!”
“大哥,别动气嘛,大老远从缅甸过来,先吃个苹果消消火气。”颜景龙拿出一个大个的苹果递给大哥。
大哥把苹果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兄弟,全家人为你提心吊胆不放心:今天刀子捅,明天石头砸,后天吃枪子。眼下贩毒走私这么猖狂,那些毒匪一个个心狠手黑,什么害人的绝招使不出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可咋办?做生意赔了还能赚回来,这命丢了就永远赚不回来了,我的小老弟!”
颜景龙挪了下身子说:“大哥,你说的全都有理,可谁让咱是个警察,头上顶着金色盾牌,意味着啥?哥,你也是当过兵的人,中越反击战,那不比我们危险多了?算命的说我命硬,什么狡猾凶残的枪贩毒贩咱没打过交道?走惯了夜路不怕鬼。你老弟呀,命大着呢。”
大哥没好气地说:“命大?命再大也不能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
“哥,有些事你不了解。我这是秘密战线,一人顶10个边防警察,他们查不出来的,到了我们这里都跑不了。不是吹大牛,我少干一年,就有1000个毒贩漏网,1000个呀,那会给社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缉毒是国家的事儿,难道就缺你一个?大道理谁不会说,当年我当排长的时候,高调比你唱得好听多了。可你都快30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打一辈子光棍啊?人家都说干这行是肥差、美差,官不大,权不小,检查时只要睁一眼闭一眼,什么美元、黄金、港币,大把大把的钞票往里捞。可你偏偏不是那号人,不沾半点腥,天生就是苦行僧的命。做人要懂得见好就收,功成名就时要学会激流勇退。”
“哥,急流勇退不是不可以,”颜景龙伸出两根手指,“但你让我再干两年,只要两年。”
大哥断然挥手,“不行,俩月都不行!我这次来的任务有三:一、强行转业;二、强行结婚;三、强行出国。这是爷爷下的令。这毒,缉到这儿为止,打住,向后转!”
颜景龙苦笑一声,“还结婚呢,连对象都没有!”
哥哥离开后的整整一夜,颜景龙都没有合眼。躺在病床上,他不断思考,不断琢磨,在给自己寻找最佳答案。哥哥的一番话,像重锤一样敲击着他的心。老人的关心,兄长的深情,家庭的关爱,特别是哥哥让他转业,随家人出国经商,对他来说,可是个严肃的问题,根本的问题。青春、事业、理想、价值,究竟该用什么来衡量?人的一生究竟应该怎样渡过?是追求金钱、美女和享乐,还是奋斗、拼搏和开拓?是留下来为祖国的安危战斗,还是走出去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1995年,是颜景龙人生征途上值得庆幸的岁月,他穿上了橄榄绿警服,被分配到一个大车站,担任起执勤任务。起初,他一走进候车大厅,就像跃进茫茫无际的大海一样。那么多旅客,那么多包裹,究竟从哪查起呢?看上去,哪个也不像“三品”,又好像哪个包里都藏着违禁品似的。眼看着班长和老同志每次出击都带回来累累战果,而自己尽管总是累得腰酸腿疼、头晕脑胀,却一次次地交白卷。将近一年,就这么碌碌无为地过去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他遇到了一个姓陈的老妈妈,老人家用血泪写成的身世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灵。陈大妈早年丧夫,一个人抚养4个儿子,屎一把尿一把,冷一口热一口地带大了他们,总算有了像样的工作。一向清贫的苦日子,开始被富裕美好的生活代替,老人家也该享享晚年的清福了。可是谁料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4个儿子先后被毒魔拉下了水。今天吸几口,明天抽个泡,不过三五次,一个个都成了毒魔缠身的老烟鬼。一个泡十来元,一天抽几个,得多少钱?就是有座金山、银山,也抗不住几个人一起折腾。积蓄的存款花光了,值钱的东西卖完了,4个儿子有的偷盗,有的走私,有的贩毒,3个儿子连着进了劳改队。一天晚上,老妈妈想做饭,一打开米缸,发现连仅有的一点米都让小儿子拿去换烟去了。老人彻底绝望了,一气之下,端起农药一饮而尽,就这样悲惨地离开了人间。而这个小儿子,就是在偷窃时被颜景龙抓获的。
颜景龙震惊了。血淋淋的事实第一次让他明白,毒品的魔爪,毒祸的泛滥,绝非局限于哪个地区、哪个县,它如同滚滚浊雾,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向全国蔓延,而自己的岗位,正是毒品的必经之地。当他再一次回到车站,站在从前的岗位上时,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头上的金盾有多重,所从事的的事业有多神圣!
他一个劲地告诫自己:如果从自己眼皮底下漏掉了一个贩毒分子,漏掉了一克毒品,都是严重的失职,都是犯罪。从那以后,他坚定信心,一定要像其他老同志那样,当一名合格的缉毒卫士。他练视觉、学法律、学心理学,用这些作为武器,去打开旅客千奇百怪的密码世界。如今,他只要仔细观察一下旅客的面孔、表情、举止、动作,就能探寻到不法分子深藏的邪念。
他练嗅觉,把鸦片、海洛因、可卡因、大麻以及大蒜汁、辣椒粉、胡椒面、汽油、煤油等物品,装进形状相同的深色小瓶里,经常嗅、反复嗅,头昏、恶心、呕吐,照样坚持,周末、节日、酷暑、寒冬,永不间断,四季不停。如今,他已能准确无误地辨别出各种异味,能够在二三米内嗅出鸦片来。他发明的这种特殊训练方法,在边疆缉毒卫士中得到广泛推广,产生了许多具有特异功能的缉毒能手,使毒贩闻风丧胆。
他练触觉,用硬壳箱、手提兜、公文包装上各种不同的物品,如同老中医号脉,非常认真地一遍遍地摸,一遍遍地试,找出规律。如今,他的手也像长了眼睛一样,只要上上下下摸上一遍,就能发现包里的秘密。后来,因为他的特殊贡献和超卓能力,颜景龙被调入公安,分配到缉毒一线。后来又被林剑青挑中,进了缉毒处,专门和各种各样的大小毒贩打交道,担负起更加重要的工作。
颜景龙心里很明白,哥哥此行名为探病,其实是想劝他转业出国,去做一个子承父业的小老板。他能转业吗?不能!这一点他心中同样很清楚。问题是怎样做通哥哥的思想工作,让他安安心心地打道回府。仅此一点,也比破一个毒品大案更让他挠头。
第八章 同行切磋
高速公路上,一辆中巴风驰电掣地驶过。
杨震忠、萧莉陪同汉斯和他的女助手一起坐在车上。杨震忠坐在汉斯对面问道:“汉斯先生,我想冒昧地问一句,您的中国话何以说得这么好?”
汉斯呵呵地笑了,“杨先生,不瞒你说,我可是个中国通。”
“哦?”杨震忠吃惊地瞪大眼睛。
“我是你们中国人的学生。台北大学语言系毕业,还在北京大学进修过。”汉斯笑着说。
“哦,怪不得呢!”杨又问道:“汉斯先生,您说我国的毒品问题,有没有可能得到解决呢?”
汉斯沉思了一下说:“这正是我来这里的目的。谁都不可能彻底解决毒品问题。”
女助手插言道:“因为那是上帝对人类贪欲的一种惩罚。”
杨震忠又问:“汉斯先生,我想请教一下,为什么毒品屡禁不止,越禁越多?到底是我们的民族素质有问题还是禁毒的实力有问题?”
萧莉笑着说道:“汉斯先生可是联合国的禁毒专家,也是著名的学者。”
汉斯谦虚地笑笑,摆了摆手道:“我是毒品问题专家。你刚才说民族素质问题,而素质是由两个因素决定的:一个是文化,一个是教育。中国是个文化大国,美国是个教育大国,但这两个大国有哪个不被毒品的洪水冲击得很厉害?由此看来不是素质问题。”汉斯顿了顿继续说:“我在联合国时和他们辩论,有人说毒品难禁,是由于资本主义自由度太高,这是胡说。东方社会自由度不高,但也一样毒祸蔓延。所以它也不是社会制度问题。那么它的实质在哪里?在人性。贪欲也好,宣泄也好,疯狂也好,总之是一种生理和心理的不正常欲求。有欲求就有产品,就有毒品黑市,这是必然的。有一派理论叫作‘扫清论’,认为毒品可以扫清,我认为那是痴人说梦。我的理论叫‘控制论’。禁绝或扫清,请问有哪一个国家做到了呢?没有。所以说,这又是一个上升到哲学领域的问题。”
杨震忠瞪大眼睛问:“哦,这毒品问题还这么深刻?”
汉斯颇有深意地一笑,“你们中国有个叫老子的哲学家,提出‘一阴一阳之谓道’的思想,我认为他讲透了宇宙阴阳对立统一的根本法则。就像战争与和平根植于人性的深层一样,毒品的实质也是根植于人性深层的两股对立的力量。不管多么伟大的政治家,他敢夸海口说我能消灭战争么?你也不敢夸海口把毒品彻底消灭,除非你把人类都消灭。所以,能控制住毒品的泛滥已经很不错了。”
萧莉问道:“汉斯先生,您视察了我国的北京、上海、甘肃等地,对我们的禁毒工作有何评价?”
“不敢恭维。”汉斯耸了耸肩,“你知道我是个很挑剔的人,我的使命不是来说好话、唱赞歌的。要下最后的结论,现在还为时过早。我要是发现问题,挑出毛病,我的可敬的同行,你们不会把我驱逐出境吧?”
杨震忠和萧莉都笑了起来。汉斯做了个滑稽的怪相,但旋即眼光变得锐利起来,“禁毒已经从表层向深层转化了,必须指出这一点。当然,如果中国同行能够有效地扼制住‘金三角’进入中国西南边境的通道,堵住由香港进入国际市场的大门,那将对全球缉毒的统一行动起到莫大的呼应作用。不过今天,萧莉小姐,你准备安排我们去哪里呢?”
萧莉说:“我们先去青少年宫看看那里的禁毒展览吧。”
“中国青少年吸毒问题严重。”汉斯说道,“先从他们抓起,这个思路是对头的,不过还要看具体怎么做。”
少年宫办公室里,一个短发女青年走进办公室,来到一个正伏案沉睡的女子跟前,推了推她,“黎虹,黎虹,大白天又睡觉,昨晚又跳舞了吧?快起来!”
黎虹好半天才抬起头,揉了下眼,懒洋洋地问道:“干啥呀,不是快下班了么?”
短发女子:“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呢。快起来吧,我的黎妹妹,又来了一批中学生,该你讲解了。”
黎虹很不情愿地揉着惺忪的睡眼,“唉,讲解,讲解,没完没了地讲解,吸毒者一点儿不见减少,讲来讲去有什么用?整天对着那些血乎乎的图片,烦都把人烦死了。”说着她伸了个懒腰。
短发女子问:“哎,你不是说下个月就调到市外办去了吗?我真羡慕你,有个当市委书记的好爸爸。”
“有个好爸爸有什么用?现在关键是有个愿意帮忙且帮得上忙的好爸爸才行。”黎虹懒洋洋地说。
“怎么,市委书记帮忙还不容易?打个电话就OK了!”
黎虹有气无力地说:“姐们,事情不像你想像的那么简单哦。官场上的学问,深奥着呢!好了,还是听天由命吧,该去宣传伟大真理了。哎,李姐,我今天喉咙不舒服,等一会儿,那封‘绝命书’你就帮我念念吧?”
“行啊,谁让咱是作大姐的呢。”说完她俩一起来到大厅。
这是一间约1000平方米的大厅,大厅四周的展板上挂满了各类图片。图片清晰地向人们展示了吸毒的各种惨状和可怕的后果,一群又一群青少年在成人和教师的带领下在这里参观。
汉斯在萧莉和杨震忠等人的陪同下走进展厅。
此时黎虹走上了讲台,清了清喉咙,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一群青少年讲道:“青少年朋友们,你们好。欢迎你们来参观由团市委举办的禁毒展览。同学们,自从八十年代中期以来,毒品从金三角一线向我国境内渗透,一度在我省境内泛滥成灾。毒雾黑烟扭曲了一代又一代人的灵魂,催生了一起又一起阳光下的罪恶。吸毒、植毒和贩毒成为阻碍边疆经济腾飞的严重社会问题。大家看图片,在吸、贩毒的人群里面,青少年的比例占到90%以上。这说明什么问题?一方面说明青少年正处在生长发育阶段,人格尚未定形,自我意识尚未确立,是非观念比较淡薄,比成人更容易受到毒品的侵害。另一方面是政府的禁毒措施和向全社会宣传毒品危害的工作应该得到进一步加强。与其说这些青少年是吸毒者,不如说他们是受害者或失足者。大家看这张图。”
黎虹指着一张图继续说道:“同学们,请看这幅图画,这是一个滑入毒品深渊的17岁的男孩留给父母的绝笔画。”黎虹手里的图画上,是一条毒蛇紧紧地缠在一个男孩身上的可怖形象,形似骷髅的男孩张开大嘴向天呼喊……
黎虹:“有一天,他趁父母出差之际,把自己反锁在屋里,用胶条封严了门窗,然后给父母和警察写下了两份遗书。最后,他痛苦地拧开了煤气开关,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候着死神把他带进地狱冥府。4天之后,人们发现了他的尸体和遗书。且听一个魂灵痛苦的呻吟吧!”黎虹抬手向李姐示意,然后在一旁坐下。
李姐手捧遗书念道:“尊敬的警察:我是一个卑鄙的吸毒者。自今年染上毒瘾,我便陷入一个不可自拔的深渊,但又不敢让家里知道。为了吸毒,我只得离开工作岗位到社会上鬼混,每日在外偷窃、诈骗、抢劫,用以满足我吸毒的欲望。我后悔极了,但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可吃,自认唯有选择死亡来解脱污浊的躯体与灵魂,这才是我最后的路。我愿以死的教训来告诫同龄的朋友们,千万小心啊,毒品是一种一碰它就死定了的魔鬼!尤其是海洛因,那攻无不克的白色幽灵。朋友,在我的死面前警醒吧。死之前,我会像个强盗一样偷光家里的一切,为最后一次享乐而筹资。我真正无可救药了,上帝,我是一个想进天堂却错进了地狱的人,请宽恕我无知下贱的灵魂吧。一切因我的恶行遭受了痛苦与不幸的人们,我会永远在九泉之下向你们忏悔。”
李姐顿了一下,抬头扫一眼屏息凝神的听众,继续说道:“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匆匆地走了,是毒品毁了他的一切,他想用青春的血来洗刷自己龌龊的历史,但付出的代价毕竟太沉重了。”大厅里一片沉默,人人脸上都透着凝重的表情。
萧莉走到黎虹身边和她小声交谈几句,黎虹点点头。萧莉走到台上,对台下上千名学生说道:“同学们,我是咱们省公安厅宣传科的,我叫萧莉。今天陪同联合国缉毒署的汉斯警官和丹妮警官来参观展览,汉斯警官非常想和大家见见面,我们欢迎他给我们讲几句话好不好?”
台下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汉斯从容不迫地走上台来。
“亲爱的中国少年朋友们,你们好,我们从遥远的大洋彼岸来到你们美丽的国家,今天能有机会给你们讲话,我感到非常荣幸。毒品问题是当今世界的十大问题之一,是全球性的灾难,任何国家和地区都不能幸免。在你们国内一些地方,我看到了很多类似的展览和反毒、防毒的宣传,这在西方世界是不可想像的。美国是个自由国家,吸毒和戒毒完全是个人的事情,政府很少也无力组织这样的禁毒宣传活动,其他西方国家也一样。但中国不同,在禁毒方面,中国构筑了一个立体网络,叫做群防群治,特别是抓住了青少年教育这个中心环节。你们的经验和作法,值得美国和西方许多国家研究。我在联合国是研究毒品的社会成因问题的,我来中国的目的,是为了寻求一条共同解决毒品问题的有效途径和方法的。我是个从不轻易夸奖别人的顽固老头,但是,我要说,你们的政府是一个负责而有效的政府。希望你们省的毒品问题,在你们的配合下得到有效的控制。我在拭目以待,联合国在拭目以待,世界也在拭目以待。”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汉斯向大家挥手告别。
一个大院,院门口挂了个白底黑字的牌子:景洪市第三戒毒所。
一辆警用三菱吉普开来,停在大门口,从车上走下汉斯、丹妮和萧莉,三人向守门的民警打过招呼,走进院子。院子有一个足球场大,整齐地排列着十几栋红砖平房。在架有铁丝网的高墙上,写着一排整齐的大字:扫除精神垃圾,净化社会环境;坚持查禁烟毒,维护社会治安。
女所长热情地迎了上来,她约摸40多岁,一身干部打扮,和三人握了手,“早就听说你们要来,真是太欢迎了,这对我们的工作会有很大的帮助和促进,先请到办公室坐。”
进了办公室,汉斯和丹妮立刻被挂满三面墙的锦旗和奖状所吸引。女所长介绍了管教民警和唐医师。
汉斯说:“所长女士,你们这里像一所监狱嘛。”
民警有礼地回答:“汉斯警官,我们这里不是监狱,只是对吸毒者的管理程度严于流浪者而宽于收审人员,是一个限制行为人自由度的地方。因此,这里的人都称为学员而不是犯人。”
女所长平静地介绍道:“我国禁毒法明文规定,凡吸食或注射毒品成瘾的人,依照本规定予以:1.责令限期戒毒;2.收容强制戒毒;3.劳动教养戒毒。我们这里的400名学员大都是因为限期戒毒无效而被送来收容强制戒毒的。我们采取的是对吸毒者进行思想教育和药物治疗并举的方法,使他们戒除毒瘾。我们每天上午安排军事训练,走队列,练拳击,练俯卧撑,跳绳,跑步;下午安排学习,一是政治学习,二是法律知识学习,晚上多安排文体活动。”
汉斯问道:“你们的治疗期多长?”
“一般为6个月,有的毒瘾较轻的学员,3个月就能康复。”
萧莉征求所长的意见:“能带我们参观一下学员宿舍吗?”
“完全可以。”他们一起站起身,走出门来到走廊上。学员宿舍分列在走廊的两侧,他们路过的每一间宿舍里都森严肃穆,窗明几净。单人床或双人铁架床上,被子叠得见棱见角,洗漱用具排列得整齐有序。
他们从房间走出来,走廊上的壁报吸引了汉斯等人。占了整整一面墙的禁毒专栏,有宣传政策法规的招贴画和各种海报,有学员的文学作品,更多的是学员的“决心书”或“悔过书”。
汉斯注意地看了一篇文章,脸上露出笑容。
这时,一声声哀号和哭喊从禁闭室里传来,汉斯一行人推门走进室内。只见七八个男女青年或躺或卧或滚,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他们有的用头撞墙,有的乱扯衣服相互嘶咬,血水、口水、汗水印了一地。其中一个高喊:“让我吸一口,行行好吧,我的骨头缝里有几万只蚂蚁在爬,给我一把刀,不然就让我去死……”
汉斯等人痛惜地望着这个场面,所长小声说:“刚来都是这个样子,这是戒毒中最痛苦的开始。有时候,为了让他们安静下来,只好给他们一些掺了安宁药的葡萄糖水喝。”
出了禁闭室,再往前走,一间女生宿舍里传出优美的歌声。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女学员们,虽然脸色仍然透出腊白色,有人眼中仍有惊悸之色在闪动,但歌声透露出的情绪还是饱满和昂扬的……
拐过一条走廊,他们来到操场,男学员们正在走队列。他们穿着统一的号衣,个个表情焦灼而麻木,在武警的口令声中,动作兵马俑般地机械和生硬。
然后他们一起来到医务室,汉斯向热情接待他的唐医生问道:“听说你们中国人根据中草药发明了一种戒毒新药,我可以看看么?”
唐医师:“当然可以。这些,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们用来治疗毒瘾的药。这是美痛散、鸦片酊、樟脑酊,还有解救吗啡、卡洛因成瘾性中毒的盐酸纳络酮。这一种是我省中药厂生产的解烟丸。”
汉斯抬头对众人道:“应该说生产一种能够破坏人体内烟毒素抗体的戒毒药,是当今世界共同寻求突破的重大科研课题。我认为在这方面,中国同行的成就是引人注目的。”
唐医师谦逊地笑着说:“为了攻克这一难关,我们新近研制了一种药,取名为‘戒毒919’,它不仅能破坏烟毒素抗体,而且服量少,疗程短,效果明显,是根据中医学辨证施治的理论基础研制的,现在还是散剂。它可以在30分钟内起作用,持续12个小时,10天一个疗程。烟毒素能从人的小便排出,还能调节内脏各组织器官的功能,促使身体康复,达到彻底戒毒的目的。”
汉斯感兴趣地伸出手:“能送给我几个吗?我要带回联合国研究,如果效果理想的话,我会建议在全世界推广。”
“当然可以。”唐医师送上一大包中国发明的各种戒毒新药。
“所长女士,有了这样好的药,能彻底戒毒吗?”汉斯转头问女所长。
“这还很难下结论。”女所长沉吟道,“一般看来,凡是出去的人都是治好了毒癖的,但是不瞒你说,我们的复吸率居高不下,出去以后90%的人复吸。这个问题在困扰我们。”
“不光你们。”汉斯接着说,“美国尽管采用最科学、最先进的办法来戒毒,但复吸率仍在90%以上,德国也达到87%。可以说复吸率居高不下是整个国际社会多年来一直没有解决的问题。就像艾滋病一样。这个问题不解决,就存在一个潜在的毒品需求市场。而一旦这个市场存在,想要解决毒品问题,就无疑是痴人说梦……”
戒毒所大门口,女所长将汉斯一行人送到汽车边,握着二人的手说:“解放初期,我们曾进行过中国历史上的第二次鸦片战争,成功地禁过毒。今天无论哪方面条件都比那时好。这一场第三次鸦片战争,我们中国人有决心打赢它!”
汉斯语气凝重地说:“我相信并等待着这一天。”
汉斯等人上了车,向所长等人挥手告别。
下午两点半,公安局一间大办公室里,黎书记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黎虹推门走了进来。
黎书记抬起头,摘下眼镜,问道:“虹虹,你怎么到这儿来啦?”
黎虹噘着嘴说:“爸,在家里又见不到你,打电话秘书老说你在开会,我估计你一定在这里。”
黎书记不耐烦地说:“我很忙。你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过几天回家再谈。”
“忙,忙,忙,老是很忙,我的事就不管了?”
“什么事?”
“调动的事呗!”
黎书记低下的头又抬了起来,“调动?哦,想调外办的事啊。虹虹,不是爸爸批评你,你说自从参加工作以来,你调动几回了?三次了,我的大小姐!在团委宣教馆的工作挺不错的嘛,很多人想进还进不去呢。虹虹,别这山望着那山高了,好好安心工作吧。”
虹虹嘟起了嘴,“在那儿每天都和毒品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打交道,没意思透了。再说你上次答应人家的嘛。”
“哦,和毒品打交道没意思?”黎书记正色道,“那我这工作有没有意思?不也是成天和坏人和毒品打交道?你还天天教育人家呢,我看哪,你自己要好好工作,干部子弟一定要注意影响。”
虹虹嘟起嘴:“爸,你看你,答应人家的事又不办。”
“我说办就办了?”黎书记戴上眼镜说:“我问过了,现在外办没指标,3个外院毕业的研究生还等着呢。”
“那怎么办,人家都急死了。”
这时,肖局长推门走了进来,笑呵呵地问道:“什么事啊,急死了?”
黎书记向肖局长介绍道:“老肖,这是我的女儿。”
肖局长在沙发上坐下:“见过,见过,上次参观你们的禁毒展览时见过了。你的口才给我印象很深。怎么,今天白天没上班?”
黎书记没好气地说:“人家想转移阵地。”
“哦?只要有利于消灭敌人,转移阵地未偿不是好事啊。”肖局长笑着在对面的沙发落座。
“她呀,是临阵逃脱,不想再搞禁毒宣传了。”
“那,对宣教馆可是个损失哟。”
黎虹赌气地站起身来,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出门去。
黎书记指着女儿的背影说:“你看你看,现在的孩子越来越难管教了。”
肖局长苦笑道:“是啊,现在家长们又多了一层担心。过去还有望子成龙这一说,可现在,不指望成龙成虎,只要孩子不吸毒、不成鼠就谢天谢地了。”
黎书记向椅背上一靠,“毒品的锋芒不仅仅指向年轻一代,甚至有干部、教师、科研人员、科技界、文艺界的人。最让人担心的是,有些缉毒一线的干警,也滑进了毒品的深渊。”
肖局长的声音充满了沉痛和无奈,“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老画家,儿子在昆明读博士研究生,结果吸上了毒,一次注射过量,没抢救过来,死了。老头一下刺激过度,神经失常了。多么可惜呀!”
黎沉痛地点点头,说:“我知道,老肖,你说的是萧莉的爸爸萧洪昌。他可是咱们省的著名画家啊。”
“是啊,看,我送给你的这幅字,就是他送给我的。”肖局长指着墙上的一幅书法作品说。
黎书记凝望着墙上“长城剑”三个元气饱满的大字,久久说不出话来。
黎书记的眉心皱成一个川字,“唉!这毒品真是万恶之源哪,它引发的连锁反应,不知葬送了多少家庭、多少人才啊。老肖,有时候,我总有一种负罪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惭愧和自责,就像心头压了一块石碑一样。这个城市发生的每一场毒品的灾难,不能说不是我们工作的失职,其中都有我的责任……”
肖局长埋头狠狠吸了口香烟,眼中隐隐有泪光在闪动,“老黎,我也老在担心,我们守不好这座城市,就要成为历史的罪人……”
第九章 大好头颅
这是一栋兀立在贫瘠土地上的乡间别墅,只有一条红泥巴土路和外界连接。在别墅的一间密室中,一双轻如柔萸的女人的手正在一副宽大肥厚的脊背上游走。
趴在床上的就是这栋别墅的主人龙得滚。他闭着眼睛,哼哼叽叽地享受着女人为他按摩。为他按摩的是他的情妇,叫阿籼,约摸二十四五岁。在她那花容月貌的脸上,长了一对充满邪气的眼睛。十指细如春笋,涂满蔻丹的指头熟练地服侍着床上的男人。龙得滚被阿籼侍候得哼哼叽叽的。过了一会儿,龙得滚抬手按了下铃,一个40多岁的男子应声走了进来。那男子叫岩保,是龙得滚的心腹。
龙得滚扭头问道:“岩保,姓唐的那小子这两天有什么动静么?”
岩保转动着一双贼眼,毕恭毕敬地说:“大爷,唐敏这小子是个摸不着深浅的家伙,黑吃黑他也干,给他女人他也上,似乎不太像公安的卧底。公安的卧底没有人能通得过女人这一关的。但是知道二狗和白旋风接头的事,只有我和他唐敏。”
龙得滚下了床,坐在沙发上沉吟,“如果不是他?那,二狗的事就奇了他妈的怪了。穿着解放军的军服都没蒙混过关,难道这些警察都长了火眼金睛不成?我们内部一定有人出卖了情报,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岩保眼珠一转,“大爷,这样的反骨仔一定要查出来,不然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您看是不是……”他故意不说完话,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龙得滚走近酒柜,倒了一杯茅台酒,端起来不喝却不停地闻着。突然,他眼睛一亮,冷笑着说:“想和我龙得滚斗法,你还嫩了点儿。我有一个绝计,岩保,你过来。”岩保探过脑袋,龙得滚小声地叮咛了一番,然后说:“去,你把唐敏给我叫来。”
岩保领命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唐敏吹着悠闲的口哨走了进来。他对龙得滚略一欠身,“老板,叫我有事?”
龙得滚紧紧盯着唐敏的眼睛,慢悠悠地说:“唐敏,上次的事你办得很漂亮,抓了一个,死了一串,我早就知道你来者不善。”
唐敏信誓旦旦地说:“老板,投奔您的麾下,我是善者不来。我唐敏在道上混,从来干的就是老鼠捋猫须的事,下次再有黑吃黑的事,就是刀口上舔血,我也会玩得比这次还漂亮。”
龙得滚面色一凛,沉叱道:“我指的不是收拾刘老三那伙狗日的,我是说有人在老子眼皮底下‘吃暴口’!”
“哦,原来老板是指二狗栽了、白旋风落网的事,我看警察的嗅觉快赶上狗鼻子灵了,老板,我们不得不防啊。”
龙得滚诡谲地一笑,“唐敏,你别跟我玩狗解手的把戏了。如果你的良心没让狗吃了,还记不记得,上次生意,一次就赏你50万。你别忘了,我龙得滚跟中国公安誓不两立,最恨的就是告密仔、反骨仔!如果查出你就是那个出卖了二狗的密探,哼哼,我马上就让你上西天!”龙得滚把一支手枪重重地拍到桌面上。
唐敏一见这阵势,哈哈大笑,“龙老板,我唐敏屹立江湖,是条宁折不弯的汉子,从来不干吃里扒外的勾当,究竟是哪个狗日的告了我的黑状,我心里有数。那天二狗上路的时候,谁送的他?老板不会不知道,居然栽赃栽到我头上,真是天地良心哪!”
唐敏刚坐下,又马上站起来说:“这样吧,如果老板真的认为这种下三滥的事是我干的,那就毙了我!”他一把扯开胸襟,露出一副欣然就戮的神态。
龙得滚狞笑着抓起手枪,瞄准唐敏脑后一个花瓶开了一枪,唐敏连眼眉都没眨一眨。龙得滚慢慢将枪口移向唐敏的胸膛,眼中充满狐疑、凶残和狡黠的光……
唐敏面无惧色,“老板,下手吧,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但是我相信您老人家的枪下,从没有冤死鬼!”
“有没有冤死鬼只有地狱里的阎王知道,”龙得滚咬牙切齿地瞪起了眼睛,“你要放明白,我的枪就是警察的坟墓,让我送走的‘扣子’,少说也有七八个了!你究竟是不是公安的卧底,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承认还为时不晚。说吧,说了实话就等于保住了自己的脑壳。”
“说了实话你也不相信,”唐敏露出一副被人冤枉的神态,“既然到了这份上,要么您老板放我一条生路,从今后,我独闯江湖,自立门户;要么您就毙了我,省得有些人疑心生暗鬼,尽在背后放冷箭。”
龙得滚冷笑一声,收起枪,故作姿态地走过来,大度地拍拍唐敏的肩头,安慰道:“放心,唐敏,谁也骗不了我。你小子有种,是个摔在地上铮铮响的硬汉,岩保虽然跟我东拼西杀那么久,但不论在狠劲还是心机上,他远远不如你,我打算让你取代他的位置。”他边说边倒了两杯茅台酒。
唐敏不阴不阳地说:“他的位置我不坐,省得挡了人家的道儿,让人当靶子打。我只知道忠心耿耿为老板,有命就卖,有钱就干。”
龙得滚递上一杯茅台酒,“来,为了咱们伟大的买卖,干一杯。”
唐敏接过酒杯要喝时,龙得滚拦住他的手,“喂,兄弟,这酒,可是下了毒药的哟……”
“哦,那,您老人家说,这酒,我是喝还是不喝呢?”
龙得滚闪动着狡黠的目光,“这就要看你的胆量了!干我们这一行,就像在天堂和地狱之间走钢丝,生死只在一念之间……”他眼角留意着唐敏的一举一动。
“哦,那你说我是选择生,还是选择死呢?”
“那就要看你的智慧了。你是愿意进天堂呢,还是愿意下地狱?”
“我当然愿意进天堂,谁不想进天堂呢?但是,我杀人太多,血债累累,上帝一定不欢迎我,所以,只能下地狱喽……”
“我就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我让你去死,你敢吗?”
唐敏潇洒一笑,“反正跟老板玩命,早死晚死,难免一死,要死,也要死个漂亮,看我的。”说着,他豪气地举起酒杯,一仰脖,一饮而尽。
龙得滚也一饮而尽,两人来了个杯底朝天。
“哈哈哈哈……”龙得滚仰起狮子般的头颅,仰天大笑。
公路边一棵大青树下,矗立着一间极简陋的检查站,铁皮棚上盖着防晒瓦。
罗班长手拿小红旗,见一辆中型卡车开来,举起红旗,放下路闸。卡车刚停稳,岩保就从司机楼里蹦下来,嘻笑着说道:“哈哈,罗班长,又是你值勤,大热天顶个毒日头,也不找个荫凉地方歇歇。”说着递上一条红塔山香烟。
罗班长板着脸,用手挡过香烟,“又是红塔山,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不抽烟,更不受礼吗?车上拉的什么,有没有‘屎’?”
岩保嬉皮笑脸地说:“还能拉什么?我说是毒品你相信吗?大班长,咱们哥们可是大大地良民,从不干偷鸡摸狗的事儿,不信你可以查嘛。这叫做‘不作黄白黑,不怕鬼门关’哪。”
罗班长没好气地说:“我这儿不是鬼门关,是阎王殿。你小子呀,哼,看你那个贼眉鼠眼的样,就知道你准有一天要犯在我手里,不信你走着瞧。我可警告过你了啊,不要打我的检查站的主意。你要是走私,我就放狼狗咬人,咬下你的鸟来。”罗班长用旗杆在岩保头上使劲地敲了一下。
岩保嘿嘿干笑两声,讨好地说:“好我的罗大班长,别开国际玩笑了,谁不知道那只狼狗拉来是吓唬老百姓的。嘻嘻,从我身上,别的闻不出来,只能闻出女人味,而且是缅甸女人味。”他陪着罗班长来到车尾部。
“这么多筐子,又是山货?”罗班长用旗杆指着车上的筐子说。
“没错,全是山货,是在勐洛上的货。前面检查站都看过,绝对没毒品。”他眨眨眼狡黠地一笑:“不过,有没有其他什么东西,那我也不敢打保票,反正我只管运输,其他概不负责。”他用一双小眼斜睨着罗班长。
罗班长跃上车厢,边翻边说:“等我查出你狗日的车上拉的有‘屎’,看我怎么收拾你!”岩保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阴笑。罗班长在一大堆竹筐子里翻查着,突然响起一声忽哨,从筐子里一下跳出七八个大汉猛扑上来,有的捆手,有的抱腿,有的捂嘴,很快就把罗班长按倒在地上,罗班长寡不敌众,无力地挣扎着。
车下的岩保一个箭步窜上驾驶楼,汽车猛地启动,冲过路闸,飞速逃窜,只留下一片飞扬的尘土和尖利的哨声……
乡间别墅里,龙得滚拍案而起,一双虎目闪动着腾腾杀气。
岩保献媚地说:“老板,姓罗的小子终于落到我们手里了,您看怎么处理?”
“这下终于除掉了我的心头大患哪。”龙得滚在室内背着手蹀踱,“姓罗的家伙不知废了我多少兄弟,他那一个卡子竖在那里,就像在老鼠洞口放了个鼠夹子,当面跟我过不去。这次一定不能轻饶了他!”
“是不是废了他?”
龙得滚一摆手,厉声说:“不,先让他进天堂,然后再下地狱。”
“明白。”岩保带着几个打手下到地下室,望一眼被打得血肉模糊、遍体鳞伤、已经昏死过去的罗班长,嘴角露出一丝狞笑。他一把揪住罗班长的头发,使劲的摇晃几下。罗班长的嘴唇蠕动了几下,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了岩保那张黝黑枯瘦的脸。岩保冷笑一声,“姓罗的,怎么样?这就是你死硬到底的下场。平时你小子威风够了,尽给我摆谱,妈的,耀武扬威,横行霸道!是他妈的挡老子财路的螃蟹!禁毒禁到老子头上来了,今天我要让你这个臭螃蟹知道毒品的滋味!”说罢,他挥起拳头重重地砸在罗班长的脸上,一股鲜血登时顺着嘴角淌了下来。岩保一挥手,几条大汉冲上来按住他,一支注射器从罗班长的静脉血管扎了进去,一管针药推进血管里,罗班长重又昏了过去。岩保对一个手下小声叮咛几句,手下点点头,匆忙走出地下室。
傍晚,唐敏推开别墅的玻璃大门,走进客厅,发现客厅中一个人也没有。他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路经一间偏房时,隐隐约约听见一阵轻微的呻吟声,断断续续传过来,时高时低,时隐时现。他不由得停住脚步,悄悄接近那间屋子,顺门缝好奇地往里张望。一副惨景立刻跃入他的眼帘:一个血迹斑斑的男人躺在床上,只见他口吐白沫,四肢不停地抽搐,嘴里忽高忽低地嘟噜着:“给我……给我……海……海洛因……我……不活了……让我死……让我死……狗日的……龙得滚……你这个魔鬼……你有种杀……杀了我……杀吧……哈哈……你不敢…血……血……畜牲……我的枪……枪……”罗班长声嘶力竭地呼喊着、挣扎着、翻滚着,床上地上到处都是血迹,唐敏不忍再看下去,带上门,回身走进自己的房间。
唐敏锁上门,用颤抖的手掏出一根烟,哆哆嗦嗦打着火,脸色煞白地望着虚空,长长地吐出一口烟雾。
他不明白罗班长怎么会落在这帮人手里,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手段真是太残忍了。他这次被歹徒绑架,老林他们是不是正想方设法营救他?可他被关在这里,战友们怎么才能知道他的下落?唐敏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苦思冥想着,大口大口地喷吐着浓浓的烟雾。现在情况危急,我该怎么办?要不要救他?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地问着自己。如果我救他,搞得不好就会彻底暴露,那么自己卧底的任务就无法完成,龙得滚就会继续逍遥法外,为害一方。但如果我不施援手,罗班长肯定会被折磨致死……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胸腔里仿佛有一盆熊熊的火焰在烧灼着,使他坐卧不宁。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好的同志惨遭毒手么?不能!他的内心响起了一个强烈的呼声。他深深懂得,他不救罗班长,就没有人知道罗班长的下落,那罗班长就死定了。但是要救他,怎么救呢?这里是虎穴狼窝,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自己暴露事小,影响了歼灭龙得滚的整个部署,事情就严重了。得想办法给同志们送个信去,让他们前来营救。但他转念一想,不,不行,送信风险太大,而且这帮家伙三天两头转移窝点。万一同志们来扑了空,反而会暴露了动向,那样岂不是弄巧反拙了?干脆,今天晚上冒个险,把罗班长悄悄地救出去!到时候万一查起来,自己装成睡觉的样子,兴许会蒙混过关?想到这里,他主意已定,一下在烟灰缸里拧熄香烟,躺到床上,一边用被子蒙上头,呼呼大睡。
等他再次醒来,天色已完全黑了。他悄悄起了床,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后,侧耳倾听,门外毫无动静。大概匪徒们都睡死了,自己应该马上行动。他小心翼翼地顺着走廊来到偏房,听了听四周没有动静,慢慢拧开门,看见罗班长仍旧躺在原地。他闪身进屋,背起罗班长,出了门,沿着楼梯下到底层,来到后门。但他发现后门锁上了,怎么也推不开,只有返身进入厨房,但是厨房的门也锁死了。这下他有点急了,赶紧返身回到走廊上,突然身后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一闪身躲进客厅,没想到客厅的顶灯突然大放光明。唐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龙得滚端端正正地坐在中间的太师椅上,身后十几个枪手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十几个黑洞洞的枪口正指着他的胸膛。
“嘿嘿嘿嘿……哈哈哈哈……”龙得滚发出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唐敏哪唐敏,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居然敢骗到我头上来了!我早就怀疑你在跟我玩狗解手的把戏,果不其然,今天叫我略施小计就抓个正着!”
岩保对手下厉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捆起来!”几条大汉扑上来,七手八脚把唐敏和罗班长捆了个结结实实。
龙得滚怒气满面,吼道:“瞎了你的狗眼,居然敢在刀尖上跳舞,在枪口上舔血,也不问问老子在江湖上何等样人物?我龙得滚跺一跺脚,云贵川都要吓得拉稀,你们这群臭鱼烂虾,想跟龙王斗法,差得太远啦!”
龙得滚怒气冲冲走到唐敏面前,用手枪挑着唐敏的下巴说:“中国公安派你来,想要干什么?把你来的目的都交代出来,说不定我会放你条生路。说吧,说!”
唐敏冷笑一声,扭过头不理睬他。龙得滚在桌上怒击一掌,“你不说,我就宰了你!”
唐敏不屑一顾地说:“对你这种杀人恶魔还说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龙得滚狞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臭小子,你也算我遇见的一个不怕死的对手,我可以给你一个活命机会,只要你给那些派你来的人送一个假情报,只要一次,我就发了。而你,也就等于救了自己一命,我会网开一面,放你一条生路,怎么样?”
唐敏横眉立目地说:“哼,还在做梦!我倒要看看你跺一下脚是什么感觉,是山摇地动呢,还是放一个没声的臭屁!”此语一出,愤怒像一颗炸弹一样在龙得滚的脸上炸开了,他狂吼道:“去,拿我的日本马刀来!”一手下很快把马刀递到他手上,他把刀架在唐敏脖子上,猖狂嚣叫道:“说吧,投不投降?!”
唐敏潇洒一笑,压低声音说:“我倒有一个能让你趋吉避凶发大财的办法,要不要听一听?”
龙得滚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什么办法?”
唐敏凑近他的耳朵,声轻字重地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龙得滚彻底恼怒了,他手猛一挥,白光闪过,红光喷射,一颗响当当的人头掉到了地上,一腔热血喷得老高,唐敏的躯干挺立了一会儿,终于向后倒了下去……
景洪画院大门口,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来到门口,向看门的老张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一个年青人指着老太太的背影问老张:“哎,这个老太太是什么人,怎么每天都往画院送饭?”
“唉,可怜哪,”看门的老张叹口气道,“儿子死了,老伴疯了,剩下她一个人,每天都按时给萧老送饭。”
年轻人问:“萧老,你是说咱们画院的大画家萧洪昌?”
“还有谁。唉,老两口也可怜,就那么一个独子,都上到博士后了,结果让毒品给害死了。唉,老年丧子,哀莫大焉。”
“又是毒品,唉,咱们中国人,从鸦片战争开始,就让毒品给折腾苦了。”
老太太独自上了楼梯,和一些上上下下的参观者擦身而过,来到展厅的一个角落。角落靠墙的地方有一张简易行军床,床旁边横竖堆着一大堆杂物。被半块木板遮挡住的一面墙上,挂着一张几乎占满整个墙壁的画布。画布前面,孤立着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他,就是画院的油画大师萧洪昌。
老太太放下饭盒,掀开旁边一个饭盒,里面是完整未动的冷菜和两个馒头,旁边放两瓶矿泉水。老太太对那老者说:“老萧,老萧,你又是两天没吃东西了,你不能这样下去了……你不要再用软刀子割我的心了……儿子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摧残自己,对得起谁?……对得起培养了你的国家么?对得起对你的创作寄予厚望的画院领导么?……对得起关心你的亲朋好友么?”老太太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了……
萧洪昌白发苍然,目光恍惚,无动于衷地站着,手中的画笔在不停地飞舞着,纵、横、撇、捺、抑、扬、顿、挫,肆无忌惮地左右挥动,上下狂舞!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疯子在疯狂地画一幅疯画,此之谓也!
一大群来画院参观的青年人悄悄走到这个僻静的角落,嘁嘁喳喳地小声议论着:
“听说他是一个疯子。”
“去,画家都是疯子,连这都不懂。”
“不,他是个真疯子,听说他儿子吸毒吸死了,气疯的。”
“你看,你看,那画得是啥呀?”
“是啥,这叫朦胧画,既像太阳,又像哪叱的风火轮,怎么理解都可以。”
“他的画,一点也看不懂。你看,那是啥?”
“是啥?是地狱。看得懂了就不叫艺术了,知道么?这幅画拿到国际上去,肯定得大奖。取名为‘疯子眼中的世界’怎么样?”
“去,简直瞎胡扯,说这种缺德话,肯定烂舌头。”
“给你个儿子让他死死看,你小子不马上自杀才怪。”
“算了,算了,走吧,走吧。”
几个年青人走了,留下了一个更加令人窒息的空间。老太太怔怔地盯着地上的饭盒,很久很久才心如刀绞地说:“老萧,你不说话,不理我,不睡觉,全世界都不理解你,这我不怪你,但是你要坚强,要更好地活着,你的艺术生命,难道仅仅属于你自己?来,喝口水,喝吧,只喝一口也行,就算我求你了。”老太太端起矿泉水递给萧老。
萧老根本不理睬她,大手一挥,水瓶掉在地上,矿泉水流了一地。老太太愣愣地看着从水瓶里流出来的水,默然转身,静静地坐在行军床上。
萧老走到窗口,仰起那颗曾经是睿智的头颅,目光悠远地茫视着。长桥卧波,城市在傍晚的暮霭中显出淡青色的轮廓。
老太太一动不动地坐在行军床上,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太阳大得不成比例,已经掉到锯齿状的楼顶了,远处传来归巢鸽子悠长的鸽哨声。
这时,萧莉走了进来,她看一眼坐在行军床上的母亲,拿起一件衣服,走过去披在父亲肩头,但萧老仍是一动不动,那件衣服从肩头滑落。萧老缓缓转过身,慢慢走到饭盒跟前,抓起一个馒头嚼起来。一口,又一口,干得难以下咽时,他俯身用手捧起洒在地上的水喝起来……
老太太再也忍不住,用手帕捂住嘴,呜呜连声,潸然泪下。萧莉紧紧抱住母亲,母女俩抱头痛哭……
缉毒处办公室。
林剑青正在伏案阅读一份报告,陈科长和四五个干警推门而入。陈科长一进门就说:“林处,昨天抓了一个甘肃的贩毒团伙,查出了很多毒品,其中有几种我们搞不懂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边说边在处长桌上放下一包毒品。纸包摊开来,露出各种颜色、质地和形状的毒品。
林处长站起身来,抓起一块黑色的块状物问道:“药剂师,你说这是什么?”
药剂师不太有把握地说:“这是大麻。但其他的我不认识。”
“对,是大麻。”林剑青很肯定地说,“我原来在天水市局时,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些东西。”他把桌上的毒品分成几摊,接着说:“甘肃、陕西都种大麻,但主要是从阿富汗那边走私入境。东北呢,专输‘老北口’,是这种。‘黄砒’以四川北部为主产地;‘蒙疆土’从宁夏渡河进入中原地区。而海洛因则只从缅甸来。周边国家的毒流,都往我们国家渗透,这就叫五色杂毒四方来。我这儿有些照片,你们对照着看看。”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大沓彩照,摊开在桌上。
林处长接着说:“咱们国家,越往西,大麻越流行,因为它比海洛因便宜。大麻叶的浓缩物就是大麻,标准学名玛利华纳,国际绰号‘希特勒’、‘原子弹’、‘撒哈拉一号’什么的。”
“为什么叫‘希特勒’?”
“这东西霸道,上瘾后人容易发疯。”
药剂师说:“现代生物化学可以从大麻树脂中提炼和鉴别出4万种左右的化合物,是公认的对中枢神经有强烈刺激作用的物质。”
林处长:“对。和海洛因相比,大麻冲劲小,不过它有一个不可饶恕的缺点,就是吸食大麻精神失常的非常多。抽满3个月,精神病发病率要比常人高5倍,而且是全武行,动辄杀人毁物,而事后全然不知。”
一干警指着一小堆土红色和灰棕色的东西说:“这玩艺儿,像猫科动物的排泄物,絮状或颗粒状结块,奇臭无比。”
陈科长抓起一点闻了闻,“真臭,像劣等墨汁一样臭。”
林处:“这东西据说又苦又辣,它是用吸食鸦片或烟膏煎熬以后剩下的残渣剩屑作的,旧社会江南都叫它‘笼头渣’,稀释以后又叫‘笼头水’或‘神仙水’。这是下层吸毒者的甘露,便宜但毒性大,就是云南的老烟鬼也不敢轻易碰它。”
林处指着又一堆杂色的毒品,“这一堆就更是等而下之的东西了,勉强可以叫作毒品,像老鼠屎一样,粉渣状、干粝、琐屑,呈不规则锐角,根本无法成形。这玩艺纯粹是下脚料,黄砒渣子大麻渣,或者大烟壳,开水一烫,泡几天就成了,是那些没有办法的人吃的东西。”
林处指着另一堆灰黑色的东西问道:“你们猜这是什么玩艺儿?”几个人瞪大眼睛摇摇头。
林处长笑了笑,“这是陕西出的赝品,根本就是假货。”
“啊?毒品还有假货?”
“流通领域内任何一种商品,一旦供不应求,假冒伪劣的东西必然应运而生,毒品也一样。货源奇缺,就丧心病狂地掺假。”
干警们看着图片,对照着桌上的毒品,小声地议论着,辨认着。
林处长:“陈科长,你和药剂师马上着手写一份各类毒品的识别材料,一份上报厅里,一份在全处传阅,查禁毒品的人首先要会鉴别各种毒品才行。”
“是。我们不是专家,但起码要作半个专家。”
“应该说‘不是专家,胜似专家’嘛。”几个人会意地笑起来,然后收拾好东西,退出处长房间。
市局长长的走廊上,走着李副局长和一大帮干警。
一间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又一间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个干警眼眶通红、面容肃穆地加入了这长长的行列。林剑青和赵副处长也从房间里默默走出来,走在队伍的末尾。走廊长得不成比例,时间仿佛已经静止,只有一双双滞重的脚步在沉重而又机械地迈动着……
李副局长脚步沉重地走进肖局长办公室,手里捧着一个方型的木匣子。他身后跟进来一大群面色凝重的干警,站满了一屋子。李沉痛万分地对局长说:“老肖,刚刚收到一个包裹,是龙得滚寄来的。”
肖局长腾地站起,紧张地问:“什么?”
李不敢看肖,“是……是……你自己看吧……”
肖局长掀开上面的一屋塑料纸,唐敏带血的人头露了出来。那张腊白的脸上虽然没有一丝血色,但神色坦然庄重,几绺头发沾着血痂贴在太阳穴上,眼帘轻轻合着,好像一声轻唤,就会使那双曾经是那样清澈明亮的眼睛再次睁开一样……
“啊——?”
肖局长见状,怒击一掌,忽地站起,怒火在他脸上爆炸了。他抬起被砸伤的血手,指着在场的所有公安干警,一个个点着鼻子吼道:“你!你!你!你们!你们有谁不是英雄?有谁不是一级英模?啊?有谁不是?如果你们,不在一个月内给我宰了龙得滚这个畜牲,就提着脑袋来见我!”
他雷霆般的吼声震得窗玻璃都在颤动,干警们都低着头,个个满脸的泪痕。
沉默,长时间的沉默,空气中充满了沉甸甸的张力,李副局长沉痛地说:“老肖,你要冷静点。今天,全局的同志都哭了……”
肖局长虎眼圆睁地吼道:“冷静!冷静!冷静个屁!奶奶的,敌人都猖狂到剃我们的眼眉了,还冷静?我告诉你们,不消灭这个最大的恶霸,你们,你们统统都会从人民的英雄,变成历史的罪人!”
肖剑峰喷火的双睛凶狠地盯着自己的战友,嘴唇哆嗦着,一屁股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说道:“你们……当然也包括我……”
肖剑峰意识到,一个最杰出的侦察员就这样牺牲了,再也没有人能够像唐敏一样去出色地完成打入毒匪心脏的重任了,这无疑是一个重大的损失。这损失不仅仅是失去了一位不可多得的卧底警探,而且他们苦心经营起来的地下防线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漏口和断档。就在那个魔鬼老K即将登台露面的时候,失去了内应和线索,警方本来已经缩小的包围圈,一下子失去了主攻方向和目标对象,对已经初露曙光的案情掌握无疑是罩上了一层浓厚的乌云和冰霜。
痛心啊,真是锥心刺骨的痛心,是痛失大将和线索断档的双重痛心。这个公安局长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谁敲门也不开,一晚上抽了整整三包香烟,揪掉了一把又一把的头发。早就熬红了的双眼,此刻肿得像得了一场大病一样,浮肿、酸涨,突突的跳个不停,以至于忘了吃饭,忘了下班,忘了此刻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总部大楼早已人去楼空。
第二天,据打扫卫生的刘大爷说,局长办公室里,有人在里面呜呜地哭了整整一夜……
三天后,战友们为唐敏举行了隆重的遗体告别仪式。
烈士陵园中,林剑青把一个勋章盒子郑重地递到唐敏妻子手中。
林剑青眼眶红红地说:“弟妹,太委屈你了,唐敏是我们的侦察员,是个好警察,不是毒贩子……这是公安部颁发给他的英雄勋章,还有他的一张旧相片,在他卧底期间我一直保存着,现在,交还给你。”唐妻望着林剑青,不禁失声痛哭。
唐敏女儿拿过照片说:“这就是那天送伞的叔叔。”
林剑青蹲下身,痛惜地抚着她的头,“孩子,他就是你的爸爸唐敏,一个英雄警察。”
女儿看看爸爸的遗照,突然跪倒在地,放声痛哭,“爸爸,我要爸爸回来,我不能没有爸爸……叔叔,求求你们,让我爸爸回来吧……”
在场的干警们都落泪了,萧莉扑上去,一把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这片热土上,又耸起了一座雄伟的丰碑,家乡的父老乡亲们,以自己最隆重的仪式迎接了又一个英魂,家乡的土地敞开宽阔的胸怀拥抱了自己的儿子。
在英雄的墓前,市局缉毒处的公安干警们,在处长林剑青的带领下,举枪齐鸣。一阵清脆的枪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