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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实用的官场智慧
复杂微妙的人事关系,官场升迁引发的政治争斗,各方权力的制约擎肘,如何平衡、处理、面对
——《尊严》
作 者:酒中人
出 版 社:新世界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0.10
作者简介:酒中人,原名张军山。1974年出生。现为机关公务员。屡有小说、诗歌、散文、评论等见诸各类报刊、杂志。2010年5月出版长篇官场小说《现官》(文化艺术出版社),该小说被评选为2009年盛大文学举办的“全球华语小说原创大赛”官场职场十强作品。
内容简介
肖会水因新乐市原市长王恩奇的出国不归,从常务副市长一跃成为市长,这让等候已久的副书记张灵光万万没有想到。上任后的肖会水在夹缝中求发展。法院爆炸案的发生,市委书记明升暗降,谁将主持常委会工作,角斗者暗中较量,最终谁将坐上常委会议室里那把代表了权力和尊严的椅子?
尊严
酒中人
1 抛锚还是考察
2 玄机美人宴
3 常委会的较量
4 情人有别
5 危情关系
6 上访者的诉求
7 上市双赢
8 送礼有学问
9 小人物生存法则
10 官场密码
11 法院爆炸案的应对
12 蜜月背后
13 官场就是上上下下
14 相望还是相忘
15 博弈平衡术
16 不妄求才幸福
17 借地震作秀
18 引资成功
19 色为刮骨刀
20 打尽亲情这张牌
21 做局
22 生活就是一个意外接着一个意外
23 以爱为名
24 生死不过一瞬间
25 真相也伤人
26 公道在人心
尾声
1 抛锚还是考察
他知道肖庆水一贯的工作方式,总是不露声色地就把事情搞定了。在酒桌上,他肯定不会谈论这些非常敏感的话题。
——廖海荣
省委副书记肖庆水的突然到访,让新乐市市委书记廖海荣很是兴奋。廖海荣心想省委马上要调整地州市领导班子,肖庆水这个时候来,一定跟自己的升迁有关。
廖海荣从市长升书记那会儿,就是肖庆水先来摸的底。之后没多少日子,省委的正式考察程序就开始了。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搭上这最后的一趟班车,否则可能会永远停留在正地级这站点上了。
晚宴上,市长肖会水和市委副书记张灵光、市政府常务副市长蒋思成等几个常委也作陪。席间,廖海荣本来就沟壑纵横的长脸,笑得缩成了一颗枯瘦的核桃,小眼睛也很配合地眯成了一条缝。他极尽所能称赞肖书记,说肖书记只要到新乐,新乐的各项工作就会向前推进一大截子。
肖庆水神态自若,不停地用右手五指向上梳理着头顶稀稀拉拉的几根黄发,对廖海荣的恭维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看着大家呵呵地笑着。
等廖海荣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辞后,并将满满一大杯酒倒进嘴里,脸上露出笑容,肖庆水这才点点头,抓起筷子,远远去挟摆在张灵光面前的天然木耳。
张灵光一看肖庆水有点够不着,就快速拨动转盘,想把木耳转到肖书记跟前。没想到就这么轻轻一转,肖庆水手中的筷子就“当啷”一声掉到了转盘上。张灵光尴尬地看着肖庆水,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嘴里吆喝着:“赶紧的,给肖书记换双新的!”说着就要起身,这时,机敏的服务员已经把筷子重新换好了。
肖庆水这已经是第二次在酒桌上看到张灵光这样慌里慌张了。抬眼看看张灵光,轻轻一笑,再看看其他人,似乎刚才压根就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淡淡地说:“这次到新乐来,完全是因为车子抛锚,没什么公务可言。大家一切正常,不用管我!”
廖海荣眉宇间透出了淡淡的失望,但刹那间又恢复了对肖庆水的百般恭维。他知道肖庆水一贯的工作方式,总是不露声色地就把事情搞定了。在酒桌上,他肯定不会谈论这些非常敏感的话题。
晚宴结束后,廖海荣在张灵光耳朵边嘀咕了几句,张灵光便快步跑到肖庆水跟前,哈着腰说自己还有点急事要处理,廖书记先送肖书记回去,他随后就到。
肖庆水随后被肖会水和廖海荣簇拥到了下榻的碧箩山庄。
碧箩山庄位于新乐市东州区城乡结合部,从市区驱车不到10分钟,总投资5000多万元,是廖海荣任市委书记后搞的第一件工程。他曾在常委会上多次强调接待无小事,接待规格的高低,直接影响着新乐的整体形象,也是上级领导对全市整体工作评价的重要依据。于是,不到三个月时间,山庄就竣工了。
整个山庄的建筑看不出有什么精巧别致之处,共计三层,墙壁均是灰白两色调,看起来土不拉几的。不深入其中,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里会是高级领导干部下榻之所。
山庄掩映在郁郁葱葱的青松苍柏之间,集餐饮娱乐休闲于一体。周围绿地环绕,空气清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装有国内最先进的安保设备。走进室内,才会真正领会到这里的高档与奢靡。房间内装修豪华,高标准总统套间,有休息室、娱乐室、工作室、会客室……都摆放着清一色的进口红木家具,会客室墙壁上悬挂着各派名家的字画。休息室则挂着欧洲女郎丰满的裸体油画。躺在宽大的床上,欣赏着墙壁上的美女,让人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
这些年似乎已经形成了惯例,凡省级以上领导来新乐视察,必定要住这儿。慢慢地,这里也成了市上个别地级领导休闲娱乐的最佳处所。
肖会水瞥一眼廖海荣,知道他这会儿一定还要跟肖庆水谈一些酒桌上不便说的事,如果自己继续待下去,就显得没眼色了。于是微笑着对肖庆水说:“肖书记,你们聊,我还有点事。”
肖庆水默默地点了点头,并没起身。
这时,廖海荣站起来,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走到肖会水跟前,轻轻地拍着他的肩,像一位长者一样,关切地说:“会水,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说完掉过头看着肖庆水。
肖会水知道廖海荣这一亲昵的动作是特意做给肖庆水看的。意思是让肖庆水明白,新乐的一二把手是团结和谐的。
肖会水淡淡地笑笑,一声未吭地转身下楼。
离开碧箩山庄,肖会水来到市政大厦北边的凤凰园。
肖会水多年养成了早晚散步的习惯,自从凤凰园建成后,他就把散步的地点改在了凤凰园幽静的小路上。尤其在盛夏的夜晚,沐浴着习习凉风,呼吸着梧桐散发出的淡淡清香,浑身的疲惫就会削减一大半。可对于肖会水来说,有时候就连这小小的奢望也会被无休止的迎来送往给挤了去。
暮春时节,雨后的凤凰园显得格外寂静。他突然觉得自己与廖海荣之间的工作积怨已经很深了。抬头看着从树梢上慢慢升起的圆月,他不禁想起了王恩奇。不知道他在异国他乡还好吗?国外的月亮真比中国的圆?想到这儿,肖会水嘴角微微提了一下,露出了丝丝笑意。刹那间,又将笑容收住了。
原新乐市市长王恩奇的突然出国不归,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不已,也的确给肖会水腾出了一条升迁之路。在经历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之后,他终于力挫副书记张灵光,从常务副市长一跃成为新乐市市长,成为他人生道路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次飞跃。这件事在新乐市引起了不小的震动,绝不亚于四级地震。此后,关于肖会水“升力”的话题一时间充斥着大街小巷。有人说肖会水工作有魄力,始终为老百姓着想,当市长那是民心所向;还有人悄悄说,肖会水背后有一个大人物罩着……
凤凰园就是肖会水当市长后做的第一件事。这块地撂在那儿已经快三年了,廖海荣就是不让动。每年一到春天,这里便“风天一身土,雨天一脚泥”。附近居民和过路的人都恨恨地骂道:“他妈的,留着埋死人呢!”
肖会水当常务副市长的时候,就向王恩奇提出要尽早规划建设。王恩奇摊开双手,无奈地摇摇头说:“廖书记要等个好买主呢!”就这样,一荒就是好几年。
人代会之后,肖会水全票当选,头上的“代”字才正式去掉,第一次参加常委会,肖会水就提出这块地的使用问题。廖海荣似乎没有更充分的理由让这块地继续荒下去,所以勉强答应肖会水提出的修建凤凰园的意见。
不到三个月时间,这里便小桥流水,绿树成荫了。市民们早晚在这儿散步、健身,都说政府做了件“人事”。肖会水每每听到这样的议论,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无论廖海荣对他怎么样,但肖会水心里明白,廖海荣对他还是有恩的。想想自己从新南县农村中学校长一步一步爬到县委书记的位置,然后再爬到新乐市副市长的位置,不能不说廖海荣功不可没。这样一想,他不但不能恨廖海荣,相反还应该感谢他。要不,他肖会水也不可能有今天,更不可能与廖海荣成为搭档。
想起这些,肖会水内心里就觉得有些内疚。廖海荣虽然好大喜功,喜欢搞政绩工程,可这也是为了新乐200万人民谋幸福啊!是不是自己在常委会上几次对廖海荣工作思路的否定有些过头?可每每想起那些失地农民无助的目光,城市无房居住的低收入家庭,衣衫褴褛的上访群众……肖会水在内心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要为新乐200万人民实实在在地做点事!
月色如洗,凤凰园内的灯光渐渐熄灭。肖会水继续沿着小路走着,不知不觉登上了凤凰园的最高点——凤凰山顶。站在山顶,极目远眺,远处广电大厦、交通大厦、财政大厦……霓虹灯交相辉映,把整个城市的夜空渲染得五彩缤纷。近处的市政大厦,一至二十一层的窗户里零零星星地散射着灯光。这样一个夜晚,不知有多少人在那里为明天领导的决策和讲话挑灯夜战呢?肖会水心里默念:“我爱这座给了我希望和光明的城市,我将和这座城市一道迈着大步向前走,无论前方是荆棘丛生,还是沟壑纵横,我都将一往无前……”
“嗨!一个人赏月呢?也不吱我一声,多没情趣!”
肖会水的思绪被一个低低的柔美的声音打断了。他转过身,借着月光定睛一看,原来郁小惠就站在他背后,正扑闪着两只毛茸茸的大眼睛朝着自己笑。
自两周前“新新”公路竣工典礼结束后,除在QQ上聊过几次外,好久没见过了。这会儿看见郁小惠,多少有点意外。他往四周看了看,压低声说:“一听声音就是你!怎么不好好播你的音,不会也是来赏月的吧?”
“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我知道你形单影只,所以就过来陪陪你啦!”郁小惠说完捂着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永远是那么爽朗、甜美,像夏夜里清凉的微风,轻轻掠过你的心头,就觉得刚才还周身缠绕的疲惫,这会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色变得更加温馨和浪漫。
开了一阵玩笑后,两个人在夜色中静静地站着,看着眼前斑驳的树影,谁也不说话,只有流水发出的哗哗声。过了一会儿,郁小惠侧过身子,看着肖会水的眼睛,忧郁地说:“唉!命真苦啊!从上周开始,我们新闻部的人每天晚上都要加班。这不,刚加完班出来,我就……”
肖会水皱了皱眉,不解地问:“怎么?是不是你们周伟德局长又出什么新招了?”
郁小惠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往肖会水身边挪了挪,眨巴着眼睛,用抱怨的口气说“哪里!不知老头子哪根筋又错乱了,听说把周局长叫到办公室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说什么新闻媒体不讲政治,市委的思想路线宣传不到位等等。还说……听说还找宣传部长常丽谈了话。”“老头子”指的就是廖海荣,这是肖会水和郁小惠之间的暗语。
肖会水一听就明白了。这几天,他也注意到《新乐新闻》改版了。以前8点钟的首播和10点钟的重播是一模一样的。现在不同了,廖海荣的当天活动如果没能赶上首播,就会在重播时播出,总之是不能过夜的。当然,按照新闻学的理论来说,过了夜的新闻就不叫新闻了。就如同跟男人过了夜的姑娘,自然也就不成为姑娘了。还有,廖海荣每天的活动镜头一直都排在新闻节目的头条,如果当天没有活动,就拿经济新闻来替代,总之是不能让肖会水上头条的。最大的变化是压缩了肖会水在新闻中的播出时间。
肖会水故意笑笑,说:“还听说什么?”
郁小惠撅着小嘴,低声说:“还是不说了吧?说了怕你不高兴!”
“呵呵呵,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还怎么当市长啊!”肖会水低沉而有力地笑笑。
“说……说,说新乐市还是他廖海荣说了算,某些人上蹿下跳,想显摆自己,全市人民也不答应。”说完,郁小惠伸出手,紧紧抓住肖会水的胳膊,不停地摇着,说:“你可千万别生气啊,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肖会水默默地看着郁小惠。月光下,她像一只惊恐未定的羔羊,在他面前乱撞着。肖会水心里明白,眼前这个小姑娘,新乐电视台的一号女主播,是害怕因为她的多嘴而伤害到自己喜欢的男人。
“你是不是感觉冷?”肖会水看郁小惠的样子,轻声问道。
“有点!出来急,没穿外套!”郁小惠嗫嚅道。
肖会水顿时心生怜爱,想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让她充分感受自己身体带给她的温热。但他不能,他不知道在这黑夜里,还有没有第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于是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她,微笑着说:“别怕!啊,我不会那么容易受伤的!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其实,郁小惠说的这些话,周伟德怕肖会水对他有想法,在新闻改版后的第二天就亲自到肖会水办公室来做说明。肖会水心里很明白,两周前的一次常委会上,他对廖海荣旧城区改造的思路全盘否定。最后廖海荣扔下一句:“只有发展才是硬道理!旧城区改造势在必行,谁也不能阻碍新乐市跨越式发展的步伐!我宣布,此项工作由市委副书记张灵光同志和市政府常务副市长蒋思成同志具体负责,其他任何人不得插手!散会!”
常委会不欢而散。肖会水最后落了一个阻碍新乐市发展的恶名。看来,廖海荣对他的不满,首先从新闻媒体发火了。
肖会水冷冷地笑笑。从过去到现在,他都把“低调做人,高调谋事”作为自己人生的座右铭。每次下基层调研工作,一再交代秘书长伍爱民不要让记者跟随,如果要报道,让秘书写个材料过去就行了。可每次都有记者跟随,这让肖会水很是恼火,多少记者都挨了肖会水的骂再也不敢靠近了,偏偏只有郁小惠被训斥后抹着眼泪还执着跟着肖会水去调研。这让肖会水对这个姑娘多了一份好奇。后来在一次调研中,肖会水悄悄问伍爱民有关郁小惠的情况,才知道她刚刚从东南大学传媒系毕业,考入新乐电视台做记者。因为相貌出众,口才超常,不久就成为新乐电视台的新闻女主播。
这样的场合与郁小惠聊天,肖会水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如果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发现,拿来大做文章,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郁小惠明白肖会水心里想的是什么,她不想让自己已托付终身的男人碰到哪怕是一丁点的麻烦。于是谎称自己还有点事就匆忙跟肖会水分手了。
郁小惠转身走了,肖会水才想起没问问她一个人回去,害不害怕,看着郁小惠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肖会水也转身步行到嘉瑞花园门口。嘉瑞花园是前几年搞新城区开发时建设的一个政府机关小区,算是带有福利性质的小区。当时售价很低,这还没过三年,东州区其他地段的房价都噌噌噌地往上涨。这儿因为距离政治中心近,而且环境优美,绿化率高,房屋结构也是全市最好的,所以房价更是离谱。
肖会水正要进门,秘书刘云帆急急忙忙跑过来,拦住了肖会水,满脸的焦急。
“市长,宋秘书刚打来电话,说肖书记请你过去一下。打你手机关机,我到办公室也不见你,给嫂子打电话,说你还没回来,我就一直在这儿等你!”
宋秘书叫宋玉刚,是肖庆水在新乐任书记时的秘书,后来肖庆水升到省城后,也就把他带到身边,一直跟随肖庆水。
肖会水一看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这会儿,电池电量太小中,已经无法开机了。他抬起头来问刘云帆:“这会儿几点了?”
刘云帆不假思索地说:“11点58分。我这就给李师傅打电话……”
肖会水拦住了正要拨电话的刘云帆,“太迟了,不要打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肖会水说着,转身出了大门,步行到碧箩山庄。看到张灵光的车也停在楼下。他犹豫了一会儿,是等张灵光下来后再上去,还是……
犹豫了几秒钟,便抬起头径直上了二楼,朝肖庆水的房间大步走去。
第二天,肖庆水要打道回府。
等肖庆水的整个身子完全坐进车里,廖海荣右手抓着车门把手,满脸堆笑地说着再见之类的客套话,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关上车门。车子飞速地从廖海荣面前驶出,屁股后面甩出浓浓的烟雾。廖海荣站在路边,两眼看着那块鸡血石搭着肖庆水的车子离去,心里踏实了很多。
肖庆水在新乐的两天,除了对如何进一步加强领导班子建设提了几点希望外,丝毫没有提到人事调整的事,更没有流露出关于廖海荣下一步的安排意向。这让廖海荣心急失望。最后,肖书记笑着说:“因为车子抛锚,所以临时想起随机调研一下基层党建工作,没有给打招呼,还望理解。”
“书记这是微服私访啊!呵呵呵!”廖海荣想,难道他这次来真的是车子抛锚,与班子调整无关?但他觉得不管抛锚不抛锚,眼下这火烧眉毛的关头,他还是要把意思先表示在前面。
晚宴结束后,他和肖会水把肖庆水送到碧箩山庄。等肖会水离开房间后,廖海荣几乎是带着哭腔跟肖庆水说,与新乐市毗邻的镇南市、临水市的书记,年龄都比他小得多,都已经成了副省级领导,而自己在市委书记的位子一呆就是十年,再不动一动,这辈子可能就这样到头了。
肖庆水神情严肃地点着头,似乎是答应他的请求,又似乎什么也没答应。廖海荣一头雾水,但他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
当聊起书法、奇石时,肖庆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廖海荣在这方面不很精通,没聊多久,廖海荣就把话题直接引到了乐河滩拣石头上。这时,廖海荣突然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说:“哦,对了,肖书记!有样东西,我也不懂,今天书记来了,请你帮忙鉴定鉴定。”说着就拿出手机拨电话。
“你这个老廖,搞什么名堂?”肖庆水嗔怪道,但并没有阻止廖海荣。
还没过五分钟,张灵光就吆喝着几个民工模样的人哼哧哼哧地抬着一块石头上来了。
等石头往地上一放,廖海荣轻轻扯下上面蒙着的布,肖庆水的眼睛忽地发出一道亮光,刚才还有些倦怠的神色被兴奋所淹没。他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石头周身,像是在抚摸着自己久未见的孩子,频频点头,“这是乐河滩鸡血石,从质地色泽来看,的确是一块奇石啊!”嘴里一边啧啧赞叹,一边抬头惊诧地看廖海荣,又看看张灵光,“现在像这样的石材,是稀罕物啊!”说着又弯下腰开始细心地端详着这块石头,像是在欣赏着一件价值连城的古玩,目光里透着惊讶和钟爱。
这么多年,廖海荣太了解肖庆水了,要想给他送点礼,那是最让人头疼的事。圈内人都知道,肖庆水除了字画,对其他什么都不感兴趣。谁要硬给他塞钱,那以后就别想再看见他的好脸色,更不要说办事了。
这几年,收藏奇石成了一些人的爱好,乐河滩出现了拣石头的热潮。廖海荣虽然不懂艺术,但他想字画、石头同属艺术品,肖庆水应该也喜欢这个。于是,他在闲暇时,就和张灵光找了几个奇石爱好者到乐河滩里转悠。几个月下来,也没拣上几块像样的石头。只是在东州区农户家里慰问时,看见过几块体积较大的石头,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石头算是有价值的,只是随口称赞了几句,没想到第二天东州区委书记马万全就把那块石头给送到了他家楼下。廖海荣想送点别的也行,送个破石头,自己没什么兴趣。虽然脸上有些不悦,但心里却感到很受用,毕竟证明马万全心里还有他这个市委书记。于是就把石头随便扔到了车库里,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大用场。廖海荣心里喜得乐开了花。
“书记您看,放我这儿也是埋没艺术,何不带回省城,也算是奇石有主了!”廖海荣的幽默把肖庆水逗笑了。
“这怎么行呢?我这不是夺人之爱吗?”肖庆水转身坐到沙发上,端着茶杯,眼睛还盯在那块石头上。
“肖书记,这石头放这儿,没几个人看懂,说不定廖书记哪天搬家,就给扔了,搁您家里,留个念想的同时也挽救了它的艺术生命!”张灵光不失时机地补充道。
“灵光说得对,说得对呀!”廖海荣说着示意张灵光把石头搬上车……
这样想着,肖庆水的车子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外。廖海荣转过身,看见肖会水还在身后站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抬眼和他打了个照面,便迅速转身走了。
这会儿,他特别想问问肖会水知不知道肖副书记这次来新乐的真正目的。廖海荣总觉得肖会水与肖庆水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密不可示的关系,不仅因为他们名字里有两个相同的字眼,还因为肖会水在新南县当中学校长的时候,肖庆水还是新乐市副市长,曾几次在廖海荣面前提到过肖会水。从那时起,廖海荣就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暗地里也调查过他们的家底。可最后调查的结果,却令廖海荣非常失望。肖庆水的所有履历表中填写的籍贯均为山西霍山,而肖会水则是安徽霍山,风马牛不相及。在铁定的事实面前,廖海荣还是觉得他们之间有某种特殊的关系。这让廖海荣无形中对肖会水多了点关注。
廖海荣快步向前走去,呵呵呵地笑着,正欲开口问,可张开的嘴巴却又僵成了一个“O”字型,然后又慢慢合上,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在他的话即将出口的一瞬间,自己突然觉得堂堂市委书记,在肖会水面前探问这样一个敏感的话题。笨想他即使知道内情,也不会告诉你答案,显得很没面子。廖海荣很庆幸自己的反应,否则,就会在肖会水面前落下一个笑柄。
风里带着丝丝寒意,肖会水不露声色地继续往前走。他知道廖海荣想要问什么,看对方欲言又止,自己也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其实,宋玉刚此前悄悄告诉过肖会水肖庆水此次到新乐的主要任务。抛锚只是个幌子,主要是怕受到干扰。
这时肖会水无话找话,说:“廖书记,今天气色不太好啊!是不是昨晚批阅文件又迟了?可不能这样了,身体要紧啊!”
“哦,没有吧?哈哈哈,老了啊!怎么能跟你们年轻人比呢?”廖海荣先是有些吃惊,赶紧用手抹了一把脸后故作镇静,摆出一副稳坐泰山的架势,然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有种不可一世的感觉。
肖会水再没应声,兀自上了车。
“廖书记,好消息!好消息!”廖海荣刚刚进了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稳,张灵光就气喘吁吁地推门而入。
“什么好事?急成这样!”廖海荣呷了一口茶,抬头看着张灵光,恨铁不成钢地冷冷地责备道,“当书记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沉不住气呢?”
张灵光原是明沙县县委书记,是全市搞政绩工程的典范。几年里先后搞了无数“民生工程”,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为廖海荣的脸上也贴了无数金。结果没过几年,兴办的企业项目成了“空房”,搭建的日光温室成了“空棚”,设施养殖出现“空圈”,开垦的基地变为“空地”。在老百姓接连不断的上访大潮中,张灵光头上的乌纱帽岌岌可危。关键时候,是廖海荣把他从明沙县调出,任东州区区长,然后从副市长一直升到了副书记。
张灵光对廖海荣感激不尽,就差说我代表八辈儿祖宗感谢您的话了。当然张灵光也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些年,他对廖海荣可谓是忠心耿耿。可他做事张扬、遇事不沉稳的个性却让廖海荣很是头疼。一年前,王恩奇出事,他就想把张灵光扶上市长的位子。他思前想后,又觉得这样大的一个摊子,凭张灵光的水平和能力恐怕摆弄不转。如果到时候,万一再整出点什么事情来,说不定连自己的乌纱帽也难保。
就在廖海荣犹豫不决的时候,城区附近失地农民扶老携幼,集体围攻市政府,一场暴力上访事件即将发生。是肖会水及时出面,才避免了恶性事件的发生。让廖海荣没有想到的是:集体上访事件的消息不胫而走,各大媒体纷纷报道,省委省政府对肖会水果断处置突发事件的能力表示满意。
之后不久,就迎来了省委组织部对肖会水的考察。在征求廖海荣意见的时候,他只好顺水推舟,心想肖会水是他在新南县看着成长起来的干部,而且自己在方方面面都给予了关照……可万万没有想到,当肖会水坐上市长的椅子后,就慢慢翅膀长硬了,开始跟他较起了劲。尤其是常委会上多次让他下不来台,这让他很是恼火。他坚决不能让肖会水冒出来,否则,对他来说那可是致命的打击。一想起这些,他心里就梗得慌,恨这个不争气的张灵光。
张灵光喘着的粗气突然被廖海荣的一句话憋回肚子里,顿时脸色涨红,肚子也觉得胀鼓鼓的。随着长长的一口气咽下去,刚才还神采飞扬的精神头这会儿彻底蔫了。
“呵呵,什么事,说!”廖海荣看张灵光半天没吭声,又觉得话说得有些过分了。想想那块搁车库里,连自己都忘记了的石头,如果不是张灵光及时提醒他送给肖庆水,恐怕“鸡血石”这会儿还灰头土脸地躺在车库里,怎么可能发挥铺路石的伟大作用呢!这样一想,廖海荣不觉阴转晴了。
张灵光看廖海荣恢复了常态,慢慢缓过神来,呵呵地陪廖海荣笑着,说:“东州区马万全和新南县的冯东阳刚打来电话说,昨天省委来的同志在下面了解民意。听说主要是了解您的情况……”
“什么?马上让马万全和冯东阳过来见我!”廖海荣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虽然对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市委居然不知情而恼火,可心里还是隐隐为马万全送自己的那块奇石叫好。
马万全和冯东阳一前一后走进廖海荣的办公室,心想廖海荣可能有重要的事情指示,心里特别高兴。
“你们俩这书记是不是当到头了?省委领导到基层,为什么不先向市委报告,这是什么样的错误,明白吗?看来,我们的干部确实需要换换血了!”廖海荣大发雷霆。
马万全和冯东阳没想到进来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俩人一声不吭地站着,硬着头皮接受着一把手噼里啪啦的轰炸。等廖海荣火发完了,马万全显得有些委屈地说:“廖书记,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才得到消息的,省委的同志说他们是省城社科院的,来搞社会调查的,下面人也就信以为真,人都走了之后,才发觉不对,就赶紧向我们报告。这不……”
冯东阳赶紧补充道:“不过,廖书记,祝贺你!听说他们是来考察你的。据下面干部反映,群众都说廖书记是咱们的好书记,历数你近些年的丰功伟绩……”
廖海荣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了,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
2 玄机美人宴
官场吃饭是有讲究的,最大的官一般都是最后一个到场,这样才显得合乎官理,否则那就不是官场,而是自由市场。
——肖会水
张灵光眼睁睁地看着肖会水坐上了市长的位子,就如同原本摆在自己面前的椅子,突然被身后蹿上来的人给抢了,自己只好呆呆地站在那里干瞪眼。鱼刺卡在喉咙里,吐又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说又说不出来,心里的怒火,久久不能平息。他咬牙心想:决不能就这样输给一个资历比他浅薄得多的肖会水。
他恨王恩奇,出国不归也不提前打声招呼,给他一个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运作,半道上就杀出个“程咬金”。他也怨廖海荣没有尽全力,不过后来也明白,在那种情势下廖海荣已无回天之力了。
这次,肖庆水的突然到访,同样给张灵光的仕途带来了希望之光。他相信肖庆水此行一定是为廖海荣的升迁而来的。他想廖海荣只要一升,就又腾出了一把椅子。一想起常委会议室里那把居高临下、独一无二的椅子,张灵光内心就会不由自主地燃起一股暖暖的火光。这火光由小到大,由弱变强,越烧越旺越烧越旺,最后竟烧得自己浑身燥热不安。
他立刻跑到廖海荣的办公室,嘴巴对着耳朵窃窃私语了一番,马上治愈了廖海荣一下午的头疼病。廖海荣直赞张灵光就是“灵光”。
张灵光只有全力以赴在廖海荣的屁股下“烧火”,自己的希望才能最终变成现实。再说,如果廖海荣能弄个副省长什么的,对自己下一步坐上市委书记的交椅也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他跟廖海荣早早商量好,等肖会水离开后,他开车带着几个民工,悄悄来到碧箩山庄。等候廖海荣的指示,只要他一振铃,张灵光就马上把石头抬上去。
等把石头搬进肖庆水的车里,送廖海荣回家后,张灵光又折回碧箩山庄。他要吸取教训,抢占先机,免得廖海荣一升,半路里再杀出个“李咬金”、“王咬金”什么的,后悔就来不及了。他必须要提前把意思表达到位,于是把自己前年花50万元买来的一樽“歙砚”,小心地包好,放在了手提包里。
可张灵光万万没想到的是,肖庆水看到这块砚后,先是仔细端详了一阵子,然后眯起了眼睛,随后慢慢睁开,越来越大,最后眼睛里透出愠色,摇着头说:“灵光啊,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些年,我也不怎么写字了,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说完就转身坐回沙发,端起茶杯,用嘴吹着杯中浮起的茶叶,慢慢地品味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
张灵光虽说尽人间肺腑之言,表尽官场耿耿忠心,用尽全身聪明才智,可肖庆水只顾喝茶,伴随着左右不停地摇头。张灵光突然觉得什么事情怎么一轮到自己头上,咋就变得不灵光呢?最后,张灵光看肖庆水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便不得不把砚重新装回自己的包里。这时,听见外面敲门的声音。
这一夜,张灵光失眠了。内心里才刚刚燃烧起来的火苗,还没有形成燎原之势,就被肖庆水的拒绝给熄灭了。他跟肖庆水的私人感情的确还没有达到可以交心的程度,不收也似乎在情理之中。可他明明从肖庆水的第一眼神里看出了他对这块砚台的极其喜爱之情,为什么转瞬间就表现得不感兴趣了呢?前一阵子还在新闻里看见肖庆水和几个喜好书法的老领导在省文化馆泼墨挥毫,怎么突然就说自己现在不写字了呢?不可能!只能说明一点:我不收你东西,也不为你办事!
张灵光起身从包里拿出砚台,用手轻轻地抚摸着。歙砚料取于江西婺源县(唐属歙州)龙尾山一带溪涧中,又称龙尾砚。其石坚润,抚之如肌,磨之有锋,涩水留笔,滑不拒墨,墨小易干,涤之立净。自唐以来,一直保持其名砚地位。这么好的砚,他为什么不收呢?难道是因为肖庆水识出了这歙砚的价值?
张灵光绝望了,肖庆水这棵老树是靠不上了。
张灵光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后半夜的时候,他眼前突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对,就是他!想起他,张灵光马上兴奋了起来。这个人与他私交不错,上次在与肖会水的博弈中,是他上下运作,但终因事态发展难以预料,未能成功。之后,他还专门打电话过来说明事情的原委,让他再等机会!对,这次不是机会来了吗?一定要抽时间去省城一趟!
肖会水明白,一定是廖海荣在省委主要领导面前将了他的军,否则肖庆水是不会批评他的。
那天晚上,就在碧萝山庄,就在他敲门的同时,张灵光把门拉开了,尴尬地向他笑笑,就像是到熟人家偷东西还没偷上,主人却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张灵光就从他面前匆匆消失了。
肖庆水开门见山,严肃地说:“会水啊!新乐的情况,我大致也有个了解,但我要提醒你,政治上一定要尽快成熟起来,坚持正确的原则和立场固然很重要,但要学会去化解矛盾,贵在方式方法,切忌硬碰硬。你当市长时间短,一定要支持常委会的决定!一定要记住,真理永远只是相对的,一旦它存在的时间和空间发生了改变,也许真理会在瞬间变成谬误。我知道你是一个想干事、敢干事、能干事、干大事的人,可一定要学会面对复杂的环境,要能进得去,出得来,千万不可大意啊!我这次来,省委谢炳坤书记特意叮嘱,让我找你们两个好好谈谈。明白吗?”
肖会水聆听着领导的教诲,似乎感觉自己被人突然从背后踢了一脚,一转身,却找不到那个踢自己的人。而且还扣了个“不支持常委会决定”的帽子。他想解释,可又觉得不妥,虽然面前这个人,他是那样熟悉和亲切,可毕竟是自己的领导,他不能抛开这一层面而表现出内心深处的另外一种情感。
谈话持续的时间很短,肖庆水没有多说一句话。在这种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幢楼、这间房子。
第二天,肖会水很早就来到办公室。正在批阅文件,张灵光从他办公室门口经过,探进头来,嘿嘿地笑着,“肖市长,这么早啊!”
肖会水也笑笑,停下眼前的活,起身热情地招呼他进来坐,说:“张书记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啊?”
“呵呵,也没什么事,廖书记说你最近为经济适用房和廉租房规划建设很辛苦,晚上要没什么安排,一起聚聚!”张灵光似乎已忘记了昨晚的尴尬,笑着说。
“哈哈!没安排,没安排,打发秘书过来吱一声就行了,哪劳你大驾啊!”肖会水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廖海荣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他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俩人相互奉承了一阵子,张灵光便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诡异地笑着说:“下午6点,碧萝山庄6号,不见不散!”说完轻轻地关上门走了。
肖会水不再理会他,继续批阅文件,突然被一封信件吸引了。像这样的信件,可以说每天都是堆积如山。秘书长伍爱民把特别重要的呈送市长,其他的都按口分送各副市长。能送到市长这儿来的信件,肯定都是经过伍爱民的手了。肖会水明白,这封信一定非同小可。
信封上写着“肖会水市长亲启”,寄信人:原新乐地区信访办主任蔡建国。
肖会水想起来了。前几天,他去参加热电厂奠基仪式,临上车时,就是蔡老堵住了去路,说有重要的事情找他。肖会水还没来得及搭腔,老人就被伍爱民请上楼去了。蔡建国干了一辈子信访工作,性格耿直,做事踏实,确实是个老实人,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他绝不会轻易在这种场合拦市长的车。
后来伍爱民好像提说过这件事。可因为忙,肖会水就把这事给耽搁了。这会老人家却以信件的形式找上门来了。
打开信封,老人娟秀、工整的小楷毛笔字呈现在了肖会水的眼前。读着读着,肖会水的脸色慢慢变成了铁青,眉头紧锁,怒意重重。
尊敬的肖市长:
您好!我叫蔡建国,今年72岁,是旧城区杏园小区14号楼4单元3楼东的一名住户。在新乐市的地级领导干部中,您是我最钦佩的领导之一。因为你心中装着老百姓,所以我才把这封信寄给你。
新乐市正在实施的旧城区改造工程,对于提升城市品位和改善居民居住条件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的确是一项民生工程。可是,政府强制拆迁,在百姓中引发了极大的震动。强制动迁事件直接损害了居民的根本利益,侵害了百姓的居住权,使广大群众对地方政府“执政为民”的宗旨产生了怀疑。
主要存在的问题是,拆迁办在不公示有关批准文件、不签订拆迁协议及不出示拆迁许可证的情况下,对居民实施强制拆迁。如居民不同意,他们就蓄意破坏居民的生活环境。去年11月,不断蓄意停电、停水,电话、宽带、有线电视都无法使用。更让人气愤的是,最近,防盗门锁被砸坏。无奈之下,我只好拨打了“110”,可最终也是不了了之。今年4月,拆迁办趁我和老伴外出看病家里无人时,纠集了大量人员野蛮地搬出我家里所有东西,放置在拆迁办的库房里。老伴因此被气得命归黄泉,而我至今租住在城郊的平房里,目前此事还是没有解决,无人问津。
试问肖市长,既然是旧城区改造,应该是让百姓居者有其屋,生活环境更加和谐。可为什么事情却恰恰相反,全然置被拆迁户的基本居住权利而不顾?人民纷纷议论这项旧城区改造工程背后到底隐藏了什么?是什么力量让这些政府官员置国家法律法规于不顾,放弃执政为民的宗旨?他们代表的是广大老百姓的根本利益吗?他们就是这样依法行政的吗?
作为一名老党员,曾经在信访一线上工作了近20年的“老信访”,我提几点看法,请市长参考:
一是旧城区改造的时机尚不成熟。这里总共有1500多户居民和250家商业门店,立即要求搬迁、拆除,可居民安置等后续问题却不能得到解决。二是拆迁补偿标准过低。现在房价突飞猛涨,而我们的旧房子每平方米只按市价五分之一的标准来补偿,导致被拆迁户根本住不起房子。三是拆迁违法问题。国家刚刚出台《拆迁条例》,政府却不能依法执行,损害了被拆迁户的合法权益。旧城区改造中实施的强行拆迁、违法拆迁及蓄意破坏居民生活环境,为和谐社会奏响了不和谐的音符。
肖市长,希望我的这封信能得到您的重视。我代表的不仅是我个人的利益,也代表了1500多户被拆迁户的利益。如果问题不能得到解决,我将继续上访,直到中央!
被拆迁户代表:蔡建国
这个上午,肖会水再也没有批阅一份文件。
他把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眯着眼睛。无数被拆迁户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着,似乎都指着他的脊梁骨在骂: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肖会水慢慢踱到窗前,看着远处由东向西穿城而过的黄河,在阳光下泛起粼粼的浪花,一阵阵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
在此之前,他想过旧城区改造现在上马,的确为时过早。可新乐这艘巨轮,永远只能有一个方向——加快发展!旧城区改造方案在肖会水的反对声中仍形成了最后决议。他曾担心过因为房价上涨过快,会导致被拆迁户无法承受商品房带给他们的“紧箍咒”。于是在前一段,他就在常委会上提出要尽快修建一批经济适用房和廉租房,来安置部分城市低收入家庭。可经济适用房和廉租房才刚刚进入征地阶段,却没有料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这让肖会水感到左右为难。可他作为一市之长,又必须去解决这一关乎老百姓切身利益的大事,否则他是继续做这个市长还是回家种红薯呢?
下午,肖会水按时赶到碧箩山庄6号包间,却没有看到廖海荣的影子,心想廖海荣可能还没有到场。虽然是廖海荣请客,可人家毕竟是一把手。官场吃饭是有讲究的,最大的官一般都是最后一个到场,这样才显得合乎官理,否则那就不是官场,而是自由市场。
张灵光已经早早到了,身旁还坐着一位清纯稚嫩的女孩,正低声亲昵地交谈着什么。姑娘细密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柳叶般的媚眼,翘起的小嘴唇恰如其分地镶嵌在瓜子形的脸庞上,右边脸颊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
肖会水在新乐市还从没有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孩子,郁小惠在他眼里已经算是少有的漂亮女孩了,可这个女孩却让他又是眼前一亮。
看肖会水进来了,张灵光马上把嘴巴从女孩耳边挪开,赶紧起身。女孩脸上稍稍泛起红晕,但瞬间又恢复了甜甜的微笑,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看着肖会水,眼神婉转,似春水般含情脉脉,本来就妩媚的脸庞越发透着成熟的灵气。
张灵光起身迎上去,把肖会水让到了他们中间的位子上坐定。肖会水又一次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姑娘,似乎在哪部电影中见过,但又不能确定。然后转过头目光定定地看着张灵光。为眼前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而感到惊讶,隐隐感到廖海荣请他不仅仅是吃饭这么简单。
“哦,对了,我给你介绍一下,阿雨……哦……张雨,这位是新乐市肖大市长!”张灵光有些慌乱,显得语无伦次。“肖市长,这位,这位是上海金鼎建业集团董事长张雨小姐!是我们旧城区改造的开发方。”
张雨慢慢起身,把洁白纤细的小手伸向肖会水,唇角挂着一抹绯红,微微欠了欠修长的身子,很职业地说:“初次见面,还望市长多多关照!”
“不用客气,能为新乐做点实实在在的好事,是我最大的心愿!张董年轻貌美,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肖会水握着柔软的小手,怎么都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这位年轻的董事长。难道是廖海荣的什么人?从刚才张灵光的一声“阿雨”,可以断定他们认识已经好久了。
“小女子还得仰仗您这大市长啊!今后有什么不周之处,还望您多多担待!”张雨显得非常谦恭和善。
张雨早就摸透了肖会水的底细。听说他这个人是打工出身,后来当过几天民办教师、教育局长,最后从县长、县委书记一路走来,坐到了市长的位子。这让张雨觉得多少有些听传奇故事的感觉。而且听说他在老百姓中的威望高过市委书记,做事很有魄力,朴素实在,背地里人都称他为“农民市长”。这会儿见了真人,给她的第一感觉是,人不但长得帅,而且口才也很好,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呵呵呵!仰仗谈不上,有灵光老兄在,哪能轮到我啊!”肖会水看看张雨,转过头又看着张灵光,笑着说。
“肖市长说得对啊,你那些事情都是小事,怎能烦劳市长大驾呢!”张灵光有些窘迫,心想肖会水难道察觉到了什么,突然丢给他这么一句,让他感觉很不舒服。随即在心里冷笑了一阵,等会儿再见识见识什么叫“玩火自焚”。他振了振神,故作镇定地看了张雨一眼说。
“张书记说得对,市长做的都是大事,哪能顾得上小女子闺房之事!”张雨嫣然一笑说。
“哈哈哈!闺房之事不敢讲,但百姓之事无大小,只要是老百姓的事,我一定得管,而且决不允许有伤及老百姓利益的事情发生!”肖会水一想起旧城区改造中对老百姓利益的无端侵害,心里就气得鼓鼓的,所以说起话来也显得铿锵有力,有板有眼。
肖会水的笑声让张灵光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是在给他敲警钟,又像是说给张雨听。旧城区拆迁中发生的一些小插曲,那仅是个别小鱼,翻不起什么大浪。再说廖书记都没说什么,你肖会水着的哪门子急啊!他起身去了洗手间。
“肖市长不但一表人才,而且口才也是一流,令小女子钦佩啊!”张雨鼓掌叫好。
“我这人可经不起夸啊,一夸就醉得快!呵呵!”肖会水看着张雨,嘴里打着哈哈。
他已经觉察出这是张灵光专门为他设的一个局,等张灵光回到座位上,肖会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故意说:“张书记啊,我们都笑了快四十分钟了,看样子廖书记是不会来了!要不,我们现在开始吧?”
“肖市长,实在不好意思,廖书记刚打来电话,说临时有事,不能来了。我们开始吧!”张灵光脸上闪过慌乱,急忙让肖会水看他手机上的“已接来电”。肖会水把张灵光的手轻轻推了过去。心里想,有些话永远不必说出来,有些事永远不必做出来,说了更虚伪,做了更愚蠢。
既来之,则安之。肖会水血压有些不正常,近来不喝白酒,杨爱玲几次劝他到医院看大夫,他都抽不开身。可张雨结实到位的戏谑语,让肖会水觉得不能失了面子,于是端起酒杯应付了几下。谁知这小女子,刚敬酒时还是“淑女”,三杯下肚,就成了“泼女”,五杯过后简直就是一“妓女”。
肖会水先前对张雨内心还保留着的那一点点清纯,这会儿已荡然无存。他意识到这个小女人一定不简单,否则,怎么会拿下旧城区改造这么大的一块“肥肉”呢?
几杯酒下肚,肖会水感到一股炽热的火焰从上往下、从下往上涌。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对女人身体的渴望,甚至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的感觉。他使劲摇摇头,振振神,但还是觉得浑身燥热难忍。他怀疑这酒里有问题,不能再继续喝下去了,于是佯装醉了,趁上卫生间的工夫,拿出手机给秘书刘云帆振了几声铃。
肖会水重新摇摇晃晃地回到酒桌上,无论张雨如何劝酒,始终坚持没有再进一杯,趴在桌子上就打起了呼噜。趁着张灵光上卫生间的时候,张雨梨花带雨地靠在肖会水的肩上娇滴滴地说:“其实我很孤单……今晚你能陪我吗?
肖会水佯装什么也没听到,呼噜声越来越大了。
张雨看肖会水无动于衷,相信他是真的醉了。等张灵光从卫生间回来,两人互相递了个眼色,然后一边一个把肖会水架起,扶向里面的套间。
就在这个时候,肖会水的秘书刘云帆敲门进来了,向张灵光和张雨客气地打过招呼,然后说:“张书记,不好意思,市长夫人到处打电话,说家里有急事,让他马上回去,这不我们就找到这儿……”没等张灵光说话,就把肖会水扶起来向门外走去。
张灵光无奈地看着慢慢合上的古色古香的大门,心里骂道:这酒牲口今天状态怎么这么差呢!
车子还没到凤凰园,肖会水就从座位上翻身坐起,开玩笑说:“今天小刘表现不错,口头嘉奖一次!你们先回去,我随便走走!”
刘云帆呵呵地笑着,心领神会。
司机小李也跟着嘿嘿地笑着说:“市长,您这是醉了也比我们醒着强啊!”
逃出碧箩山庄,肖会水感到一身的轻松和洒脱,但身上的燥热还是很强烈。根据他以往的酒量,断定酒里一定做了手脚。
为了经济适用房、廉租住房的尽快开工建设以及四方种业集团的年内上市,他只能把部分会议安排到八小时之外,所以有好几个晚上没到凤凰园散步了。
春天的夜晚,凤凰园的小路上已经有许多散步的市民了。虽然气温已经回升,但还是阵阵寒意袭来,肖会水打了个寒颤。看来张灵光已经开始下手了,真是玄啊!这也给肖会水提了个醒:他可以倒在真枪实弹中,决不可以倒在糖衣炮弹下。
看着安详宁静的凤凰园,先前浑身的燥热难忍好多了。这顿“美人宴”,只是因为自己定力足够,才滑出了渔夫早已编织好的网眼。想到这儿,肖会水咬牙冷笑了几声。
“肖市长,您散步呢?”刚跨上一座小石拱桥,迎面走来一青年男子,笑容可掬地向肖会水打起招呼。
“你是……”肖会水愣了一下,借着凤凰园柔和的灯光,仔细端详了半天,浓眉大眼,西装革履,但怎么也想不起眼前这个年轻人究竟是谁。
“哦,肖市长,我是国土局的会计魏哲明。上次您到我们单位开会,我们见过面的。”魏哲明热情地握住肖会水的手开始摇了起来。
“哦。”肖会水轻轻点了点头,呵呵地笑着,礼貌地问了一声:“你也散步?”
肖会水去国土局的次数,连自己也记不清了。当常务副市长的那几年,他一直分管国土资源工作,什么全市国土资源会议或相关国土方面的协调会等,他一般都要参会。前两天为经济适用房和廉租房土地划拨的事也在国土局召集相关部门开过一个会。至于眼前这个年轻人,他没有一点印象,只是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还是握住了魏哲明早已伸出来的手。
“刚吃过饭,顺路走走!”魏哲明点头哈腰地回答,看肖会水再没话了,赶紧说:“市长您忙!我到单位加个班!”说完便小心翼翼地从肖会水面前走过去了。
肖会水回头往前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国土局在凤凰园南面,加班应该往南走,他怎么往北走了,这不是南辕北辙吗?肖会水摇了摇头笑笑,也没多想,继续散步。
一路上,老有人会上前打招呼问候,有些是熟悉的面孔,有些是陌生的面孔,无论见没见过面,肖会水都要寒暄几句,或是问一些供热、住房、医疗等方面的生活琐事。就这样,走三步停两步地转了一个半小时。感觉时间不早了,才快步往家走去。
杨爱玲不在家。自从女儿如玉考上大学后,杨爱玲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肖会水每天很晚才回来,说不上几句话就鼾声四起。慢慢的,杨爱玲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动不动就跟肖会水发火。恰好,本市一家大型健身会所开业,给领导每人送了一张年卡。肖会水觉得自己也没时间去那地方,不如让杨爱玲试试,说不定可以改变一下自己现在的生活。一开始杨爱玲说什么也不去,说自己身体很好,不需要再健了。后来,经过肖会水反复动员,在常务副市长蒋思成老婆雅兰的撺掇下,终于答应一起去试试。这不,一回生,二回熟,还真喜欢上了健身。现在每天都要去健身会所做瑜伽操,无论刮风下雨,从不间断。现在似乎变了一个人,整天莺歌燕舞,脾气也小多了。这让肖会水很开心。
今天肖会水的确有些累了,躺到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恍恍惚惚间,只见一群穿着大褂长衫的人,手里拿着大刀和长矛,追赶他,他使劲往前跑,前面是一大片松树林,一头钻进松树林,在树林的尽头看见了市政大厦,他觉得安全了,腿一软,却扑通声栽进水里,原来是一片汪洋大海。他浮在水面上,看见一艘轮船从身边经过,王恩亮在船上跟他打招呼:快过来,我拉你……不一会儿,母亲走过来,把他抱在怀里说:“儿啊,不要怕!妈妈虽然眼睛瞎了,可我什么都能看得见,有妈妈在,谁也不能伤害你!”他呜呜地哭了起来。耳边又响起了小时候的好伙伴傅林在呼喊着自己的名字,他从母亲怀里挣脱,向前冲了出去……
一阵手机的音乐铃声把肖会水从荒诞的梦里惊醒了。肖会水猛地翻身坐了起来,惊恐地向四周看,原来是在自家床上。
手机铃声响得正欢。肖会水赶紧拿起手机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宋玉刚”。他愣了一下。
他跟宋玉刚一直私交不错,只是自从自己当了市长后,去省城的机会比以前多了,但大多都是去办事,办完后就急急忙忙又返回来了,见他的机会不多。想一想,又有好久没见过面了。急忙摁了接听键:“喂!是宋秘书啊?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吧?”
“肖市长啊!当政府一把手了,把小兄弟就给忘了,自从上次一别,再也没见过面啊,呵呵呵!”宋玉刚开玩笑道。
“怎么可能!你身居内宫,哪知道边郡的苦楚,我这是有家难早回,亲兄弟难见面啊!还请兄弟多多谅解!”肖会水故意说得很凄凉。不过他说的的确是实话,一旦戴上了这顶帽子,从此你就得把责任高高顶起,如果把它当成私有物品,那戴在你头上跟戴在他头上还有什么区别呢?杨爱玲不知为此唠叨过几万回了,可他每天依然是那么晚才回家,周末依然得去工作。
“呵呵,一市之长,怎么说得跟服苦役似的?”宋玉刚仍在开玩笑。不过肖会水觉得宋玉刚开玩笑仅是一个铺垫而已,后面一定还有实质性的内容。于是问:“是不是省上有什么新动作了?”
“肖市长果然鼻子灵啊!省委关于领导班子调整的事可能基本确定了,上次肖书记到新乐摸完情况底后,这次廖海荣的确就要升了!”宋玉刚压低声音,有些神秘地说。
“是吗,那肖书记呢?”肖会水对廖海荣的事并不感兴趣,他心里最担心的还是肖庆水。
“也要升!任省长应该差不多吧!”宋玉刚似乎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喜悦之情来。
“那你呢?是不是也要高升了!”肖会水急切地问道。
“我啊! 肖书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升不升也无所谓。呵呵呵!”宋玉刚笑着说,笑声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哦……那也好,肖书记对你的确不错!”肖会水说。
“是啊!我这半辈子都是跟他在一起过的。”宋玉刚淡淡地说。
“有空了,我到省城亲自去拜访你,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好好喝它几杯!不过,你也要常到我们基层来检查指导工作啊!”肖会水觉得应该到收线的时候了。
“检查不敢!有机会我们好好聚聚。呵呵呵!旧城区改造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宋玉刚看肖会水有挂电话的意思,马上切入正题。
“这个,市委那边张书记负责,政府这边由蒋市长负责。你有什么需要指示的,尽管吩咐!”肖会水已经明白宋玉刚一定是在旧城区改造上有什么事让他办。
“对了,省城有一家建筑公司,给你推荐推荐,你看……”宋玉刚说得很委婉。
宋玉刚跟随领导多年,说话也很讲究艺术,说一半留一半,给你很大的想象空间。想干点工程,却只说“推荐推荐”。究竟是自己的意思,还是肖书记的意思,到底是干什么活,干多大数额的活,所有这一切都留给对方去琢磨吧!根据肖会水的判断,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宋玉刚表达的决不是肖庆水的意思,至于别的就不好说了。但不论是谁的意思,他不能当面驳了他的面子。
“既然上级首长说了,就让他直接来找我吧!”肖会水一口应承了下来。像这种情况,即使办不成,也得先答应下来。要不,吃亏的是自己。话刚说完,肖会水一想,不对啊,旧城区改造工程上海金鼎集团已经中标了啊!那天晚上见了的张雨就是直接开发商啊!赶紧向宋玉刚说明了这个情况。
“哦,这个我知道,是她又向外发包,估计是她一家拿不下来吧?”宋玉刚显然是把文章做足了,才给他打的电话。
肖会水哦了一声,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既然拿不下来,又是怎么中标的呢?
3 常委会的较量
官场中,能力是什么?能领会并忠实地执行领导内心深处的真实意图,这就是最大的能力。
——廖海荣
秘书长伍爱民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办公室,放下包、开电脑、泡普洱茶。这似乎成了他这一年多来每天早上一进办公室后的必修课。
今天,他却不想喝普洱茶。以前看电视广告里说这茶有降血脂、降血压的功效。因为都是名人做广告,伍爱民就信了。一年前他就开始喝了,可前几天体检结果一出来,伍爱民就兴奋地想看看普洱茶的伟大的功绩。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吐血,还是高血脂,指标非但没降,反而升了。现在只要一看见电视里那些铺天盖地的广告,就觉得都他妈的骗人!
伍爱民原先是新南县县长,肖会水当了市长后,就把他调来当秘书长。职务级别没变,都是正县。只不过是“背心改胸罩——位置更重要”。
人常说,升官发财死老婆。可伍爱民既没升官,也没发财,却死了老婆。
伍爱民在县上从当副县长到县长,一晃就是十个年头,为新南县的经济社会发展不说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精力,至少是兢兢业业、踏踏实实为新南的老百姓做了些实事。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他最大的缺点:只顾低头拉车,不去抬头看路。这不,一抬头,却发现周围县级干部的年龄都比他小了。这才感到自己的政治生命即将走到头了。
肖会水找他谈话的时候是这样说的:人这一辈子无论当多大的官,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想想过来当几年秘书长,等到换届的时候,到人大或政协去,当个副主任或副主席也算是圆满了。
伍爱民很感激肖会水为他设计的这条官道,所以在工作上他全力做好肖会水的助手。虽然自己的年龄比肖会水还稍稍大了那么几岁,可他对肖会水的做人做事都非常佩服的。肖会水对他的工作也非常满意。
伍爱民当了秘书长,最高兴的当然还不是自己,而是伍爱民的老婆。老伍在外当了一辈子官,现在终于可以团聚了。就在伍爱民报到上班的第一天,老婆兴高采烈地准备了一桌子菜想庆贺一下。菜炒好了,总觉得还少了一样菜,琢磨了半天,才发现少了一样伍爱民最爱吃的“麻婆豆腐”。一看家里没了豆腐,伍爱民老婆就哼着小曲儿下楼去买。谁料,这一下去就再也没有上来。伍爱民老婆有高血压,下楼时不小心摔倒,从楼梯上滚了下去,送到医院就没气了。
伍爱民悔啊!光顾了当官,连自己老婆得了高血压都不知道。这一年来,伍爱民一个人将就着过日子。很多人也撺掇着想给他再找个伴,可他没有这个心思,常说“等儿子大学毕业了再说吧”!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以此摆脱痛失老伴的阴影。
他泡了杯上好的铁观音,走出办公室。他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看市长来了没有,如果来了,就问问市长当天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安排。今天,他又比往常更加急切。
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地敲了敲,没等应声,就进去了。
常务副市长蒋思成正坐在对面的沙发上。肖会水低头看着什么。
“蒋市长回来就上班了?”伍爱民微笑着,上前握手。
蒋思成笑着点了点头说:“刚刚下了火车,我一看时间也快上班了,所以就直接赶到单位来了。这一段老伍辛苦了啊!”
“辛苦啥,只要能为两位领导多分担一点点,我也就感到很欣慰了。只是,这大幕已经拉开了,能再拉回去了吗?”伍爱民知道蒋思成和肖会水之间的关系不错,所以说起话来也就不用顾忌什么。他转过头,把目光投向正专注地看文件的肖会水,接着说:“10点钟的深入学习科学发展观动员大会,市长别忘了!”
肖会水抬起头,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文件,说:“嗯,忘不了!”
伍爱民拿起肖会水的杯子,接了开水,又放回原处。然后又接过蒋思成手中的杯子,把水添满。一切都显得很自然。看没有什么事,他转身出门,背后响起肖会水的声音:“老伍,你也坐吧!”伍爱民迈出门外的左脚就又收了回来,转过身,坐在了靠门边的沙发上。
“这次考察学习,看了看外省市的城市建设和新农村建设,我们的确有很大差距啊!不是速度上的差距,而是思想认识上的差距。就拿我们旧城区改造的问题来说,一个是设计问题,要超前构想,超前谋划,如果仅仅是拆了旧房子,再盖些新房子,不能凸显现代化城市的功能和色彩,那还不如不建。第二个是遗留问题,每一次城市拆迁,都会引发一系列的社会矛盾,进而导致经年累月的群体性上访,更有甚者还会引发一些极端暴力事件。这是值得让我们慎重考虑的关键问题。第三个是城市建设中所暗含的腐败问题。当然这一点只有靠我们的监督制约机制来实现。许多地方,领导班子最后都因此连锅端了。所以,在没有解决好这一系列问题之前,最好不要动工……就是老伍刚说的,幕布已经拉开,他会轻易合上吗?”蒋思成看着肖会水,面带难色。
肖会水笑了笑,没有回答蒋思成的话,而是对着伍爱民问:“情况了解的怎样?像蔡老这种情况多吗?”说着站起身,把蔡建国的亲笔书信交给了蒋思成。
伍爱民说:“详细情况,昨晚上我组织秘书人员连夜整了个材料出来。”正说着,肖会水的秘书刘云帆敲门进来,把材料交给伍爱民,伍爱民递给了肖会水。
“哪天你安排个时间,我们实地去看看!这事弄不好会造成大麻烦的。”肖会水一边快速浏览着材料,一边说。
廖海荣在会上已经明确了旧城区改造工程由市委张灵光书记和政府蒋思成副市长主抓,其他任何人不准插手。肖会水清楚这其中的所指,可心里还是捏了一把汗。作为市长,也就是从那次常委会开始,他与廖海荣的关系开始貌合神离了。他预感要这样下去,一定会出大事的!
之后,他让伍爱民带几个秘书私下里暗访,把反映真实情况的第一手资料搞详细了,他要在常委会上拿出来以正视听。说良心话,肖会水不是故意要拆廖海荣的台,不让他高升,他恨不得廖海荣明天就升了,他好主政新乐。关键是旧城区改造的时机还不成熟,一味上马,一个是背离了新乐市的城市发展规划,更要命的是,旧城区改造的准备工作还没有做充分,就匆匆动工,1500多户居民将无处安身,250家商户将无生意可做,这势必会引起巨大的社会动荡。
“思成啊!昨天省委打招呼,说有个建筑公司想参加旧城区改造,你看怎么办好?”肖会水用商量的口气说。
“这个好办,我把他引荐给张雨就行了。她现在正在办理相关手续,也在寻求合作伙伴呢!”蒋思成看完信,抬起头看着肖会水,显得忧心忡忡,停了片刻,接着说,“经过这些日子的工作,虽然拆迁速度加快了,但其中的矛盾也在加剧,我心里总感到有些不安!像蔡老这样的情况,很多啊,大部分人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不敢声张!”
肖会水想问问廖蒋荣对旧城区开发的具体思路,可他又没有说出口。蒋思成似乎心里还有些话没有向他讲出来。难道他有别的想法?肖会水心里一团疑雾。他要找廖海荣谈谈,把这件事重新提上常委会重新认识和分析,决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肖会水从凤凰园转回来,一看杨爱玲还没回来,便照例走进书房,先在铺好的宣纸上挥笔写了四个大字:官道酬勤。
肖会水的爱好不多,一个是写毛笔字,另一个是看历史书。他是从当新南县教育局长那时起,才开始舞文弄墨的,一开始写得并不怎么见好,经过这些年的反复临帖、揣摩,现在的字看起来遒劲有力、柔中带刚,已初显大家风范。
他怔怔地看着这四个字,思忖良久,然后慢慢地把毛笔放进墨池里,拿出印泥盖好章,轻轻地卷了起来,放到一边。
随后打开电脑。
浏览市长信箱是他上网所要做的第一件事。以前的市长信箱是由政府办信息科筛选后才呈送给市长才看,这样一来,许多群众真实的呼声就被筛了出去,市长看到的大都是歌功颂德式的信件。肖会水当了市长后,就把信息科从这一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了。他将市长信箱设了密码,只有自己可以看。这样,最真实的东西就可以第一时间进入自己的视野。当然,也有很多极其无聊的辱骂政府的信件也混入其中,肖会水对这样的信件也不放过,认真听听老百姓的声音,看看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他懂得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道理。面对一些污言秽语,肖会水也觉得也没什么,林子大了什么鸟没有,发发牢骚、撒撒怨气也是一种心理释放。再说,工作的确在某些方面做得不够好,让老百姓批评是应该的,应该给老百姓提供一个批评的机会或平台,即使骂上两句,那也是对工作的推动。他总是把来信中重要的、突出的共性问题分条缕析,然后在政府常务会上布置下去逐一解决。自他任市长以来,大规模集体上访的事件一件也没有发生。按肖会水的说法,古人尚且知道“防人之口,甚于防川”、“堵水者不若导水”,更何况我们是共产党的干部。
今天,信箱里最多的信件还是旧城区改造以及司法公正方面的。他看到蔡建国写给他的那封信,心情又沉重了起来。
随手打开QQ,刚登录成功,电脑右下方的QQ头像就开始不停地闪动。他轻轻地点了一下,是女儿如玉的留言。好久没跟女儿交谈了。
玉儿 5月10日 11:00(不在线)
老爸,今天星期六,同室的都去逛街了,我一个人在寝室。外面下起了小雨,我怎么突然有些想你和妈妈。不知你们都好吗?我知道你很忙,但一定要注意休息,少喝酒!妈妈快更年期了,你要多关心她,不要惹她生气!老爸,听见没有啊?
肖会水正准备给女儿回复。却见右下角的头像不停地闪动着。他又点了一下。
雁过无声 4月9日 11:12
“在吗?”
雁过无声4月10日 11:12
“在吗?”
“我知道你很忙,可我有些想你!”
雁过无声4月11日 11:12
“我想你!!!!!!”
雁过无声是郁小惠。肖会水的网名“青云直上”是她给起的。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几行留言,不禁想起了那个让他无法忘记的夜晚。
半年前,他率团参加北京“科博会”。电视台派郁小惠随团做新闻报道。科博会结束的当天晚上,新乐市主办了一场酒会,招呼在北京的新乐籍领导。肖会水多喝了几杯,回到宾馆后,他就早早休息了。迷迷糊糊听到门铃响,他以为是秘书刘云帆,只穿了件内裤就去开门。打开门吓了一跳,郁小惠只穿一件睡衣站在门口!没等肖会水反应过来,郁小惠敏捷地钻进来,迅速把门反锁上,扑进肖会水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撒着娇:“我害怕!”
“傻丫头,怕什么啊?快回去,让人看见了不好!”肖会水用力去推她的双肩,可郁小惠死死地搂着肖会水就是不松开。
“就不,我要你陪我!”郁小惠说着就把肖会水推倒在了床上。
清纯饱满、洁白如玉的少女之体横陈于面前的时候,肖会水体内的酒精开始慢慢发作,最后集中到了让他无法控制的下体,一股强大的暖流开始升腾。
那一夜,肖会水多年来已间断性休眠的性渴望,在郁小惠的催化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长。他内心深处的一种男性特有的阳刚的需要得到了最大限度的满足。当他醒来的时 候,床上已没有了郁小惠,留下的是床单上的点点血红。他呆呆看了好久。是什么让她把少女的第一次给了自己,自己又凭什么结束她阳光的少女时代呢?这让肖会水自责了很长一段时间。
今天,这简单的几行文字,又让肖会水心存内疚。虽然同在一个城市,却连最起码的一点点温馨都不能给予她。他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但他的确又喜欢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天使,只要跟她在一起,肖会水就觉得自己是一个自由的人。肖会水从连续三天给他的留言中似乎预感到发生了什么,可这会儿已经晚了,明天一定要打个电话问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分钟后,右下方又开始闪动了,他兴奋地点击开来,却不是小惠,是心若止水,真名孙晓茜,肖会水当任新南县委副书记时参加全省县级干部培训班时的班主任。
心若止水:“会水,你好!”
青云直上:“老师好!”
肖会水还在担心郁小惠,心不在焉地打着字。
心若止水:“去!还同学们好呢!”
青云直上:“呵呵,难道不是?”
肖会水被孙晓茜的话惹笑了,心情好多了。
心若止水:“最近还好吧?”
青云直上:“一个字:忙!我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心若止水:“还是旧城区改造的事?这事,我觉得廖书记不让你参与也好。你想,这么大的工程,如果稍有不慎,能没点事吗?所以,你躲得越远越好!”
当肖会水倾诉工作上的烦恼,孙晓茜是他最忠实的听众,很多时候孙晓茜的分析和指导都是非常令肖会水佩服的,所以肖会水也喜欢和孙晓茜交流工作中的事。
青云直上:“我是一市之长,能躲到哪儿去?”
心若止水:“不是常务副市长蒋思成挡在前面吗?”
青云直上:“这样是不是有点不仁义啊?”
心若止水:“这与仁义无关,这是他的位置决定的!”
青云直上:“他可是我的铁哥们,我不能让他为我堵枪眼。”
心若止水:“呵呵,先不谈工作了,你们官场的事,我也搞不懂,累死了!说点别的吧!”
青云直上:“行,你家老头子还好吧!”
心若止水:“他好不好与我基本无关。你这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也不问问我好不好,你的眼里只有组织部长!”
青云直上:“呵呵,我的眼里只有你!”
心若止水:“切!别拿蜜糊我了!这么长时间连个电话都不打,还说眼里只有我!真是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能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青云直上:“呵呵。”
心若止水:“真有些受不了!哦,老头子回来了,听说省委和地州市领导班子都要调整,他每天都在忙活着。你们那儿可能也会动的,有空了来省城,我陪你喝酒!下了啊!”
青云直上:“呵呵,有空了一定去!88。”
看了看时钟,快12点了。这时,听见钥匙在门锁里旋转的声音,杨爱玲回来了。
在肖会水的坚持下,常委会终于如期召开。
廖海荣跟往常一样,端坐在楕圆形会议桌的一端最中间的位置,阴着个脸。
清晨的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空调机不知疲倦地工作着,发出了“嗡嗡嗡”的巨大声响。肖会水本已经习惯了这让人心烦的噪音,可今天,这噪音却让他感到格外心烦。
他起身,走到墙角,伸出大拇指,直戳向转得正欢的空调机的开关按钮上。要在政府开常务会,他是不会亲自去做这种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的活的。可在这儿,虽然他是市长,但不去使唤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也不是不去,而是他不想。不是因为他在所有常委中年龄最小,也不是因为他用一年时间跨越了别人三年的台阶,更重要的是他一直以来都在践行着“低调做人,高调谋事”的人生准则。
空调机终于像断了气的老牛哑在了墙角边。
会议室顿时安静了下来。肖会水回到自己座位上,点了支“小能猫”,瞅了瞅静观其变的其他常委们,心里有些纳闷。平日里,十三个常委中只有三位职业烟民:肖会水、张灵光、蒋思成。今天怎么烟民队伍壮大了?
缕缕青烟在阳光下折射出各种各样虚无缥缈的影子,在常委们的头顶上盘旋着。他们似乎很投入地咂吧着手指缝中的烟屁股,然后缓缓地喷出无数大大小小的圆圈。等烟圈在半空中由圆形变成椭圆,再由椭圆变成一团雾气,慢慢上升,最后融化到会议室天花板的缝隙里,什么也看不见了。
肖会水坐在廖海荣的左手边,瞥了一眼这位德高望重、稳若泰山的老书记,然后把快要燃尽的烟屁股揉进烟灰缸里,把目光移到了面前银灰色的茶杯上,忍不住把鼻子往前凑了凑,杯中的绿茶飘散着淡淡的清香。不知怎的,他突然想起了郁小惠,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杯身,心里感觉柔润温暖,似乎握住的不是杯子。
廖海荣的几声轻咳,揉碎了肖会水瞬间甜丝丝的回忆。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永远都有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威和优越感。不知道廖海荣自己感觉有没有,反正肖会水是这样感觉的。他不仅可以揉碎你的美梦,还可以让你失去做梦的椅子。这,就是市委书记的力量。
肖会水注视着廖海荣。这咳声,他太熟悉了。每次只要这么一咳,谁都明白是他要讲话了。这是他的习惯。
所有的常委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似乎在等待着一把手作重要指示。可等了半天,什么话也没等来,等来的却是他小眼睛睁得圆鼓鼓地,表情冷峻地看着天花板上弥漫的烟雾。肖会水才明白,他是被烟呛的。
综合办公大楼自去年正式投入使用后,不知是哪位领导指示,市委办综合科科长汪良把所有会议室门上都挂了个“无烟会议室”的牌子。廖海荣在开会的时候,当着所有常委的面呵呵笑着说:“小汪这次算是为节能减排立了一大功啊!哈哈哈!”
自此,开常委会就再没有人抽烟了,如果有人实在憋得难受,就悄悄到外面去抽。慢慢地,大部分常委干脆戒了,都说廖书记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自肖会水当了市长后,改变了这一不成文的规矩。廖海荣似乎也默认了,这让肖会水心里很是感激,感激的不是可以用尼古丁毒害自己,而是廖海荣内心里对自己的宽容大度。
肖会水挪动了一下屁股,看着身边这位让他敬重而又有些无奈的老领导,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这兴奋如冬日里暖暖的阳光,痒痒地撒在心头。他从这张桌子的最末端一步一步挪到市委书记的旁边。如果再向右移动一个位置,他就成了这间屋子,不,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了。这样想着,他又一次握紧了面前的杯子,感觉一股暖流直往上涌。
一抬头看到对面的副书记张灵光,顿生凉意,刚才的温热,不知不觉蒸发掉了。他想过,距离书记的椅子虽不到半步之遥,可跨过这半步又是何等的艰难。眼前不远处的张灵光也在眼巴巴地瞅着这个位子。他从常务副市长一跃坐上政府一把手的交椅后,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心里最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的人就是张灵光,尽管张灵光总是笑嘻嘻的,可肖会水心里明白那笑里揣着一把不见血的刀子。他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才拉开序幕。
廖海荣依旧看着天花板上的烟雾,想说什么,张开的嘴却又合上了。对于旧城区改造问题,他心里早已拨好了算盘。他要在离开之前,为新乐市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虽然在去年年底的常委会上,除肖会水持反对意见外,原则通过了拆迁改造方案。可没想到这大半年来,工作进展缓慢不说,还出现了诸多问题。可他不能大意,还是想用常委会这种形式来进一步明确他的发展思路。这毕竟是12万平方米涉及1500户居民250家商业门店的大事。回想自己走过的每一步,总会有很多反对者站起来上访上访再上访,让他这个名正言顺的市委书记背上一个“上访市市委书记”的黑锅。在一拨又一拨上访者的痛骂声中,他在前年年底完成了政府驻地的迁址工程。当他为自己耗资4亿元的大手笔而庆幸不已,为自己顺利晋升副省级而默默等待的时候,局势发生了转变,这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真是天算不如人算,最终这顶副省级的官帽与他擦“头”而过。这次他又一次把政治的赌注押在了旧城区改造上……这样想着,他桌子下面双腿开始不停地抖动,右手手指不由自主地敲击着锃亮的会议桌,像是在弹奏着钢琴上的五个音键。
廖海荣环视了所有的常委一圈。旧城区的天空上飘着的仿佛都是肖会水刚才泼下来的凉水。拆迁工作不能顺利推进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政府对这项工作态度不积极。说到底了,就是肖会水从中作梗,恰好借肖会水提出召开常委会的机会,让他明白,新乐市还是他廖海荣说了算,决不能在政治上输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后生。
廖海荣最后把目光投向坐在自己左手边不远处的张灵光的脸上。他先前紧绷着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举起刚才还弹得正欢的手指,点了点张灵光,意味深长地说:“灵光啊,旧城区拆迁改造工程一直由你亲自主抓,你先谈谈!”
张灵光心领神会地看了看廖海荣,然后乜了一眼蒋思成。虽然蒋思成是政府负责该工程的责任人,却不能给他说话的机会。否则,所有的事态可能就不会照着预想的方向发展。这时候,廖书记点名让他发言,意思再明确不过了,是向所有的常委们发出了信号,张灵光的话就是代表他廖海荣的。
张灵光把烟屁股使劲摁灭到了烟灰缸里,轻咳了几声,胸有成竹地说:“旧城区改造工程,是我市继市委市政府迁址之后实施的又一大“惠民工程”,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大业,是“里程碑”、也是“分水岭”,更是我市认真贯彻落实科学发展的重要体现,对提升我市对外形象具有深远的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虽然近一段时间,我们也了解到拆迁中出现了一些这样或那样的纠纷,也免不了有个别目光短浅的老百姓上访闹事,但这项工程不能因此而搁浅,否则新乐这艘航母就不能驶向成功的彼岸!我们常委一班人也就辜负了新乐200万人民的重托!”
张灵光低念着秘书昨晚加班赶出来的稿子,语气铿锵有力,唾沫星子乱飞,确有指点江山之势,还不时地抬眼看看廖海荣书记。
廖海荣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左右摇晃着屁股。他最气的就是他这点,光讲大道理,不说具体操作过程,对出现的困难和问题以及应对和预防措施却一语带过或避而不谈。大道理谁不会讲啊。在座的常委们肩膀上顶的都是脑袋,不是葫芦!但他最后还是给了张灵光一个迁就的微笑,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开会之前,他是跟张灵光沟通过的。谁知这个张灵光当领导都这么多年了,无论什么场合讲话,都要照着讲稿念,让他很失望,心里暗骂一句: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张灵光的能力廖海荣早就清楚,比起蒋思成来,确实差了一大截子。偶尔也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但想想这没有硝烟的战场上,也就张灵光对他是最忠实的。官场中,能力是什么?能领会并忠实地满足领导内心深处的需求,这就是最大的能力。这官,不怕没有能力,就怕对领导不忠。这一点,也只有张灵光能做到。廖海荣心里止不住笑了,但脸上却显得更加严肃了。
张灵光不知道廖书记先冷后热的目光里究竟暗含着什么,他一时没看懂,但他又必须得懂。他张灵光是谁,跟随廖书记多年,凭的就是这点“灵光”。否则,早该干嘛干嘛去了!他停顿了一会儿,慢慢端起杯子,再慢慢呷一口水,然后一滴一滴挤进嗓门里。如此这般两口,他心里就豁然开朗了。
大部分常委手中都握着笔,在笔记本上快速地写着什么,似乎要把张灵光的讲话一字不落地记录下来,不弄丢了一个标点。张灵光满足地看了看廖海荣,继续开讲:“旧城区改造的重要性我就不再作深入阐述了。我就对目前出现的一些问题讲几点意见:首先是撤迁补偿标准不能再提高了,我们某些常委也不能擅自做主,随意允诺,这样会让我们的工作很被动的;二是对个别上访户,政法委卢书记要全力配合,该拘的拘,该捕的捕,绝不能心慈手软;三是对个别钉子户,政府要加大强制拆迁力度,要站在全市城市建设的大局上考虑,不要被他们哭天喊地的叫嚣给唬住了,要记住‘莫斯科不相信眼泪’!”
肖会水抬眼的一瞬间,与坐在对面张灵光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张灵光轻轻翘起嘴角,无声地冷笑着,三角形的眼睛里洋溢着得意,本来就瘦小的脑袋,这会儿也得意成了一个三角状。他耸了耸肩,身子坐得更直了。
肖会水几乎是和廖海荣同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互相对视了一秒,马上收住了笑。肖会水觉得张灵光自以为画龙点睛之笔实为驴唇不对马嘴。更重要的是张灵光话里有明显的针对性。说“常委们不能自作主张,随意允诺”指的就是他肖会水。自从拆迁开始,就发生了好几起老弱病残者围攻市政府的事件,要市长为他们做主,肖会水被挡在楼里出不来。以前在老政府大院还有后门可以溜,现在新的政府大楼都是开放式的,再也没有后门了。他不得不面对这些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老百姓。他觉得自己作为一市之长,却不能为他们做主,心里很为这些无家可归的拆迁户感到揪心,最后还是答应就拆迁补偿标准再考虑再研究。
这是肖会水第一次向书记建议召开常委会。他觉得这事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时候了。否则,会出大事的。这是缘于肖会水原本就是一介草民,否则,他才不去管这破事呢!可张灵光却全然不顾这一切,使出了“强盗政策”。肖会水内心的怒火不由升起。
廖海荣发现了肖会水表情的细微变化,呵呵呵地笑着说:“会水,你再谈谈吧!拆迁改造毕竟是政府要具体操作才能完成的,你谈谈?”
肖会水振了振神,也对着廖书记笑了一下。他能感觉到笑容的僵硬,这笑容如此的不真诚,连自己都觉得难受,就算是皮笑肉不笑吧。他同情廖海荣,也为他不能升迁而打抱不平。可面对张灵光这样的发言,居然没有去反驳,这让他对老书记有了一些莫名的悲哀。他轻轻地合上笔记本,看了看其他的常委们。
肖会水正欲开口。会议室的门“吱扭”一声开了。
是市委办综合科长汪良,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市委秘书长万一跟前,嘴对着耳朵嘀咕了几句,万一点着头,似乎嗯了几声。汪良说完了,抬起头朝着所有常委们谦恭地笑笑,退了出去。
肖会水还没有开始的讲话不得不先停下来。他本来没打算停的,平时开会像这种情况也时有发生。可此时他却要耐心地等等,因为他今天的发言不能少了其中的任何一个听众。于是睁大眼睛,焦急地看着汪良走出会议室。
这时,万一起身,走到廖海荣面前,又是嘴对着耳朵嘀咕了几句,然后满面春风地回到了座位。
常委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齐聚到廖海荣身上。廖海荣轻咳几声,眉宇间透着喜悦,轻松地说:“同志们!常委会先暂时告一段落,下面全体同志到楼下迎接省委组织部俞部长!”
话音未落,廖海荣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疾步向门外走去。其他常委们互相看了看,然后依职务大小鱼贯而出。只有肖会水呆呆地坐在那儿,一口接一口猛吸着手指缝里还正在燃烧的香烟。心里想:什么时候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来!看来旧城区改造的问题一时半会是得不到解决了。
组织部长俞长水的到来,说明廖海荣在新乐呆不了多久了。他一抬屁股走人,新乐目前积蓄的所有矛盾都会落在自己的肩上。好在廖海荣一升,新乐的事情终于可以由自己说了算。这样想着,肖会水心里稍微轻松了些。
肖会水把即将燃尽的烟屁股使劲摁灭在烟灰缸里,疾步下楼。
市政大楼前,俞长水的车刚刚停稳,廖海荣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车门打开了,下来的却不是俞部长,是部长秘书。廖海荣尴尬地笑笑,做了个请的动作,赶紧转身向车的另一侧小跑去。
当廖海荣跑过去的时候,俞长水已经下车,捋了捋有些零乱的头发,整了整有些发皱的西服上衣的拐角。
“俞部长光临,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们好到地界去迎接,实在对不起!”廖海荣哈着腰,忙不迭地说着客套话。
“哪儿不是迎,我看反应蛮快嘛!人马全到齐了!够隆重的啊!”俞长水握着廖海荣的手,目光投向后面紧跟的常委们,随后一一握手。
张灵光看肖会水还没赶过来,就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俞长的手,不由自主地摇了起来:“俞部长,可把您盼来了!您一来,新乐的干部就有盼头了!”
“哈哈,几天不见,灵光进步不小啊!越发能说会道了!”俞长水打着哈哈。
张灵光听了俞长水的话,觉得他是在向自己传递着某种信息。张灵光暗自庆幸,看来他离那把期盼已久的椅子不远了。
俞长水走过去跟别人握手,张灵光能感觉到俞长水跟别人握手的时间都比他少那么几秒钟。这说明俞长水还是很偏爱自己,看来自己的进步是有希望了!
“怎么?还差一个啊!”其实俞长水早就看见肖会水正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走过来,心想其他所有常委都来欢迎,唯独肖会水溜号,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他还是表情很自然地对着廖海荣大声地说道。
“瞧!那不是!”廖海荣用手指指,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肖会水。
“俞部长好!”肖会水快步赶过来热情地向俞长水问好。
俞长水的目光从肖会水脸上滑过,伸出的手并没有去握肖会水的手,而是继续向上抬起,直到额头上才停下来,把依稀可见的几缕头发捋了捋,放回头顶中央的空地上。然后经过肖会水向楼门口走去。
肖会水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觉得自己比被人抽了两个耳光还难受。他又一次领教了俞长水对自己的羞辱。
俞长水与肖庆水都是从新乐走出去的领导。当初在新乐,肖庆水当书记,俞长水当市长,两个人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后来到了省上,还是积怨很深。王恩亮出走后,在市长人选上,两个人又开始较上了劲。肖庆水支持肖会水,除了特殊的关系,主要还是因为肖会水虽然只是个常务副市长,但工作有魄力,群众基础好,成绩突出,也具备统筹协调全面工作的能力。俞长水力推张灵光,理由是因为张灵光是副书记,按干部提拔任用惯例,理应成为市长候选人,再说张灵光资历、阅历和经验都很深很丰富。
省委书记谢炳坤在全省地州市市委书记会上说:“我们就是要在干部提拔问题上,敢于打破固有的条条框框,把工作能力强,群众基础好,能为老百姓办实事、办好事的人提拔到重要的工作岗位上来,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
肖会水当了市长后,最咽不下这口气的还不是张灵光,而是俞长水。这是他与肖庆水政治角斗的败笔。于是把对肖庆水的不满一股脑儿地撒到了肖会水的头上。一年前对肖会水任市长候选人之前的考察,就是让张灵光特意安排了一些曾经与肖会水有过节的县级干部参加,说肖会水做事霸道,将下面的工作人员不放在眼里,而且在经济上也有问题,收受了四方种业公司董事长方明20万元现金等等。
这种往人身上扣屎盆子的做法,的确让肖会水遭受到了许多冷眼。但省纪检委工作组经过一星期的调查,最终戳穿了背后的阴谋。绝大多干部和群众都认为肖会水公道正派,是个好官。至于钱的事,那是方明托肖会水捐赠给一位换肾的小女孩,而不想让她知道。这样一来,肖会水不但没事,相反,牢固确立了他在广大群众和干部中的威信和地位。
现在肖会水极力保持平静,似乎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似的。在一旁的蒋思成把这一切都看的清清楚楚,给了肖会水一个会心的微笑。肖会水心里感到很温暖。
在常委会议室里,俞长水大讲干部考察的重要性和严肃性。肖会水觉得那些冠冕堂皇的大话,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可笑。官场中的人,无时无刻都生活在一个虚伪得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套子里。整天说着自己不愿说的话,做着自己不愿做的事,甚至于吃着自己不愿吃的饭,喝着自己不愿喝的酒,这就是官与民的区别。
肖会水突然想离开这儿,去一个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的地方好好清静一下,调整一下情绪。手机来了短信,肖会水摁了一下,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你忙吗?我真的很想见你!你的小惠。
4 情人有别
想想小时候因饥饿背井离乡,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新乐200万人民的市长,无论从物质上,还是精神上都觉得自己已经很富足了,还有什么理由去占有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财富呢!
——肖会水
郁小惠出生在四川,父亲是一名警察,母亲是一名小学老师,日子过得还算富裕。
小惠三岁那年,父亲在缉拿罪犯的过程中牺牲了。母亲把她寄养到爷爷家,然后就再也没有音信了。
天资聪慧的小惠高中毕业后考上了东南大学。小惠抱着爷爷奶奶哭了三天,说等自己毕业了一定让爷爷奶奶享受清福。令小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她还没有毕业,还没有让爷爷奶奶享受一天清福的时候,汶川地震无情地夺去了爷爷奶奶的生命。小惠趴在废墟上哭天喊地,为什么不能再等几个月呢?她就可以毕业了。
毕业后,她不想再回到那个让她伤心的地方。于是,她考到了新乐电视台。21岁的她不仅漂亮,而且业务能力特别强。不久就成为电视台的中坚力量。局长周伟德交代新闻部主任,凡是市长的日常工作报道,就由郁小惠负责。
郁小惠一开始还真有些怯,几次下来,即使被肖会水训斥一顿,她也并不觉得心中有恨,相反,郁小惠总有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总觉得跟肖会水在一起,她心里就格外踏实,也没什么怕的。慢慢地,郁小惠觉得肖会水不但像兄长,更像是一位严厉的父亲。她特别喜欢看肖会水不高兴时的表情。每次下乡调研,肖会水总会细心地询问当地老百姓的生活、生产情况,一旦发现有悖于国家政策的事,肖会水总是表情冷峻地质问县区负责人。这时候,郁小惠仔细地端详着,她多想有这么一个父亲,训斥她,关心她,教育她。
她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他,所以毫不犹豫地将处女身给了他,并不觉得后悔,她也确信他喜欢自己。只要肖会水不在她身边,她的心就变得空落落的,像浮萍一样四处飘荡,对他的强烈的思念却一日胜过一日,只要看见了肖会水,她的心马上平静了下来,整个身体都有一种充实的感觉。她知道肖会水很忙很忙,而且他是一个能为老百姓着想,能为老百姓办实事办好事的领导。他的形象在她心目是那样高大威武。于是就强忍着自己刻骨的思念,不去打扰自己心爱人的事业。
当她开始做播音主持后,跟随肖会水外出采访的机会就少了。如果十天半个月不能见肖会水一面,她就觉得自己简直要崩溃了。当她静下心来理智地思考他们之间关系的时候,她总觉得这是一场永远也没有结局的游戏,从一开始就在一条没有终点的轨道上错误地运行。她永远也成不了他的什么人,他也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她似乎无法承受相思之苦带给她的煎熬。可只要一见面,她又改变主意了,哪怕就这样跟肖会水好一辈子,什么都不求,也无怨无悔。
自从凤凰园建成后,她知道肖会水晚上只要不开会、不接待,都会去那儿散步,恰好那一段台里每天晚上都要加班,赶在10点钟以前录制完新加的新闻节目,她不由自主地也向凤凰园的方向走。
那天晚上,新闻录制完后,她跟往常一样来到凤凰园,果然看见肖会水独自一个人站在小桥上,像是在看着远处的风景。即使凤凰园的灯光再幽暗些,郁小惠也能辨认出这位身材高大魁梧的意中人。她恨不得马上跑过去扑在他怀里,撒着娇,埋怨他为什么好长时间都不去看她。
虽然凤凰园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但她还是放缓了脚步,慢慢走到肖会水跟前。先前想好要说的所有情话连一句也没说出来。本来不想把单位的事情告诉肖会水,可跟他在一起,她就变得沉不住气,生的熟的都想说给他听,可说出来她就后悔了。她不想让眼前这个原本已经肩负重担的大男人再度负重,她担心肖会水在这种复杂的政治斗争中会受伤,可她又分明从肖会水的目光里看到了他的沉着和坚定。
那一夜,她又失眠了。
她回忆着刚刚认识肖会水的那些日子,肖会水利用休假,开着越野车,带她到新乐边缘的腾格里大沙漠玩耍的情景。肖会水拉着她的手,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中疯跑,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伙子。他们跑着、笑着、唱着、跳着,似乎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俩。跑累了,他们就躺在热乎乎的沙滩上,谈自然,谈社会,谈人生,谈对未来的憧憬。
她喜欢听肖会水用夹杂着中原口音的普通话给她讲一些她从没有听过的乡村野史。她更喜欢听肖会水讲自己崎岖坎坷的人生经历,情动处,她总是泪流满面。肖会水就停下来,一声声喊她“毛丫头!毛丫头!”她又破涕为笑。她觉得她跟肖会水在骨子里有一种相通的东西。这让他们有着许许多多聊不完的话题。渴了饿了,他们就席地而坐,享受着大饼、矿泉水带给他们的快乐。
夕阳下,肖会水情不自禁地给她唱沂蒙山小调,声音浑厚高远,萦绕在大漠上空。
郁小惠也给肖会水即兴赋诗:
祈祷上帝时
我心里默念着你的名字
那是怎样一种心跳
晚来的风
飘飞的雨
路上的雪
空中的云
都在编织着同一个梦
构筑一个永恒的精神家园
永远没有失去它来得那么容易
风雪交织的夜晚
我把生命的赌注交给了眼前的你
身旁的水仙花次第开放
那是怎样一种幸福和甜蜜
假如丢失了那个夜晚
依如遗弃了生命里最美丽的相遇
那一夜
大漠不再那么沉寂
雨点不再那么犹豫
是因为
你已经走进了我的心里
这是怎样一种快乐?让她想忘记却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魏哲明这个畜生彻底改变了郁小惠生活的轨迹。
魏哲明家庭富裕,父亲以前是明沙县农牧局副局长,负责制种产业。后来随着全市制种业的快速发展,逐步形成了规模。他就停薪留职,搞起了制种生意,凭着他在单位搞制种时形成的便利关系,很快就掘取了生意场上的第一桶金。
后来索性辞职下海,在新乐市成立了一家公司。这不,不到十几年功夫,身价千万。尽管这样,魏明哲的父亲还是有块心病:钱再多,却没有社会地位。以前总是别人请他吃饭,坐桌子上,总是被别人关照、奉承,心里美滋滋的;现在总是请别人吃饭,还得去巴结、伺候,钱多了顶个屁用。
这不,无论怎样也得让儿子当个公务员,混个一官半职什么的。从小就不学无术的魏哲明总算没给老子丢脸,初中毕业后考上了省财税中专,当然对于魏哲明的父亲来说,那是上辈子烧了高香!时下流行一句话,叫“大学诚可贵,就业价更高”,意思是考什么样的大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出了大学校门后有没有一个好的工作。而魏哲明就应了这句话,上了一个不入流的中专,却有一个含金量较高的工作。
那是魏哲明的父亲用10万元人民币换的。因为张灵光在明沙县时与魏哲明父亲关系甚好,所以没推辞就把钞票收下了。没几天,张灵光打来电话说:“你去找国土局局长安君邦吧!就说我让你来的。”
魏哲明的父亲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知道事情怎么个办。于是又把一个5万元的作用卡塞给安君邦。
安君邦想,既然是张灵光的旨意,他不敢违抗。这钱,不收也白不收。但他还是故意把信封轻轻地推了过去,谦虚地说:“老兄,你这什么意思?张书记都说了,我自然照办,你还是收起来吧!”
魏哲明的父亲心里很清楚,既然是张书记吩咐的,即使不给他送,他也不会不办的。但他想的不仅是到国土局上班,更重要的是日后还要局长的照顾,更需要张灵光的提拔,所以他这肉包子可不是用来打狗的。再说,没有人会跟钱生气的。所以他就如此这般地说了些感谢的话,最后的落脚点就成了“你如果不收,那就是看不起张书记,看不起我老哥”!
安君邦这个时候收下,面子也有了,里子也有了,呵呵地笑着说:“老兄哪里话!只是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说话间,就把桌子上放着的信用卡轻轻弹进了早已打开的板桌后面的抽屉里。
按魏哲明父亲开玩笑的话说:人民币实在是坚挺啊!
人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话一点不假,魏哲明上班没几天,就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同事都说魏哲明一幅好看的皮囊里装得都是龌龊。尽管口碑坏,但他在单位上却应付的像模像样,深得国土局一把手的信任。没干多久,就成了单位会计。
有一次去电视台结算土地宣传广告费用时,无意中看见了郁小惠,当时就被郁小惠的美丽迷住,迈不开步了,郁小惠模特般的身材和那双汪满水的大眼睛,让魏哲明魂不守舍。第二次再去的时候,魏哲明主动上前与郁小惠打招呼。这样一来二去,大家就都熟悉了。
郁小惠也被魏哲明的外表所吸引,典型的刘德华脸,只是鼻子矮刘德华半个。魏哲明请电视台小年青吃饭的时候,郁小惠也去了,然后他们俩又单独吃过几回饭。当肖会水出现后,恰好她从国土局一朋友那儿听说,魏哲明与一个叫张雨的女孩打得火热,干脆就把魏哲明从心里给淡下去了。可魏哲明心里并不这样想。
前一段日子,魏哲明又请她去吃饭,被她拒绝了。
“难道我们过去一段快乐的交往,你就连吃一顿饭的机会也不给我?”魏哲明故意装得可怜兮兮。
“算了吧!真的没有必要了!”郁小惠觉得在魏哲明的身上再也没有丝毫可以留恋的东西了。
“如果这样,今晚,我会在你宿舍门前跪着求你一晚上!”魏哲明恨恨地说。
“别,我答应你!”郁小惠扑闪着惊恐的眼睛,心想,如果他这样,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呢?话又说回来,毕竟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
善良永远是善良者的墓志铭。面对邪恶,善良有时候就似乎成了愚蠢的代名词。郁小惠就犯了一个连自己都不能原谅的错误。
吃过饭,魏哲明趁郁小惠上洗手间的时机,斟好了红酒。
“小惠,你心中是不是另有人了?”魏哲明注视着郁小惠的眼睛。
“没……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俩不合适!你觉得合适吗?”郁小惠似乎感觉自己的内心被魏哲明窥视着,稍许的心慌后,马上镇定自若了。
“我喜欢你!”魏哲明对女孩子太有经验了,只要哄哄,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呵呵,你这话已经在多少个女孩面前说过了?”郁小惠先是冷笑了一声,然后说了一句没打算说的话。也许是当时有些气愤,话就自己冒出来了。
魏哲明半张着嘴,半天没蹦出一个字来。他没想到郁小惠会这样说,一时不知如何去应对。他的确记不清了,如果从小学三年级算起,可能至少有一个连了吧!如果从参加工作算起,也超过十个了吧!他最近的确跟张雨走的很近,可张雨压根就不尿他,留给他一句话:好好干,当了市长就有条件了!魏哲明并不生气,自从他发现了张雨和市委副书记张灵光的秘密,他就愈发走近张雨,并不是要跟她谈婚论嫁,而是有更重要的交易。这是郁小惠想不到的。
一杯红酒还未喝完,郁小惠感觉自己眼皮子打架,困得一点力气也没了,不一会儿就趴在了桌子上。
“哼!还想跟我玩阴的,我先玩了你的‘阴’再说!”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宾馆房间的时候,郁小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开眼看了看房间,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一看被子里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猛然想起昨天晚上和魏哲明吃饭的事,不由攥紧被单趴在床上大哭了起来。她骂魏哲明是个畜生,没有人性,居然在酒里做手脚……越哭越骂,越骂越哭,最后哭也哭完了,骂也没劲了,开始止不住地想肖会水,她就觉得对不起他。
她无力地坐起来,感觉浑身酸痛,像散架了。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字条和一张光盘,字条上面写着几行字:
小惠:
我真的喜欢你,请原谅我对你这样做!我正式向你求婚!希望你能嫁给我。当然你必须答应我,否则,我就将光盘公布于众。请相信,我是爱你才这样做的。想好了就给我打个电话。
魏明哲
郁小惠看了看眼前的几行字,她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犹豫了半天,还是把光盘塞进DVD,电视屏幕上闪现出她洁白的胴体……她赶紧关了电视,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肆意漫流。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好孤独,好害怕,一个堂堂大市长,居然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郁小惠无助地看着窗外面马路上川流不息的人群,这里面没有一个她的亲人。这会儿,她特别想爷爷、奶奶,他们要活着,她一定会扑到奶奶的怀里哭它三天三夜。此时,她只感到大脑嗡嗡嗡作响,不知道自己还怎么去面对肖会水,怎么去面对那份最真最美的感情。
郁小惠踉踉跄跄回到宿舍。给周局长打电话请了假,然后关了手机,窝在床上三天没有上班。此时的她是多么想见见肖会水呀,多想扑到他的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呀!晚上,她打开电脑,肖会水却不在线。她几次拿起手机,又几次放下,不知道电话打通了究竟该怎么说。心里太多话要说,可从哪说起呢?她又觉得胸口堵得慌,有一种似乎要窒息的感觉。
她在网上留了言,总也不见回话。她想肖会水可能是太忙了,顾不上上网。这样想着,心却一点点的冰冷了。
这些天,哭过之后她也想了很多,在这个城市里,她没有一个亲人,肖会水虽然对自己好,可他是有妇之夫,又是公众人物,在自己遭受到这么大的痛苦的时候,他不能保护自己,甚至连一点安慰都没有,这让她很伤心很失望,此时的她深切的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无助。她又一次拿出魏哲明留给她的那张纸条读着,似乎从中感觉到了一丝温暖和感动。她想魏哲明为了得到自己采取了这种手段,对她是一种伤害,但他确实是喜欢自己,才这么做的。再说魏哲明家庭条件也不错,如果嫁给他,也许会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她突然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决定,她要嫁给魏哲明。与其让自己在孤独寂寞中等待一个永远没有结局的虚幻的爱情,还不如现实地嫁给魏哲明,至少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她给魏哲明发了短信:你过来吧!然后郁小惠拿出日记本,在上面为肖会水写下一首小诗:
草尖上的露珠
是我最浪漫的标点
阳光下的绿叶
是我最多情的颜色
忘记那个夜晚吧
离去的终将不属于你
噩梦与美梦在记忆中同时出现
走出去
梦也破灭了
无论是噩梦
还是美梦
放任心灵游荡在大街小巷
霓虹灯的闪烁让梦变得五彩斑斓
狭小的房子变得如此坚固
墙壁与墙壁的碰撞
发出苍凉的呐喊
信念永远没有孤独来得那么强烈
宁静的枝头没有了嘶鸣的鸟儿
花开儿了又谢了
生命走过
不再回头
郁小惠刚把笔记本放在枕头边上,就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她想魏哲明不可能这么快就过来。她往门上望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笃笃笃”,敲门声比刚才响得更急更猛了。
郁小惠只好胡乱披了件外套,有气无力地向门口走去。她把门开了个缝,一看是肖会水,猛地将门关上。
“小惠!把手松开。”肖会水看见小惠零乱的头发,憔悴的面容,猜想一定是出什么事了,用手把即将关闭的门死死地撑住。
“你回去吧!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郁小惠背对着,用浑身力气死死地顶着门,不让肖会水进来,泪水小河一样往下淌。她多想转身扑在他怀里,倾诉自己的悲伤和思念,可她不能,她再也不想让肖会水看见自己现在的模样。她咬紧牙关,克制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到底怎么了?小惠!”肖会水瞅了瞅周围,有个四十岁上下的妇女从楼梯口经过,停下来看了一眼又走了。幸好肖会水来的时候怕人看见,专门戴了一副墨镜。他只好慢慢松开手,让门合住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否则,小惠决不会这样对他的!她从来都是渴望他的到来,每次晚上来的时候,他只轻轻敲三下,门立即被打开了,花一样美丽的笑脸就展现在了他面前。然后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撒着娇,说着如何想念之类的话。今天却一反常态,实在让人纳闷。但肖会水觉得这样相持下去没用,真要来硬的,他不是推不开,有两个郁小惠顶着,他也能,可他觉得小惠一定是因为什么事误会了他,现在做什么都无益,等她平静了再找她谈。
“小惠,我走了!”肖会水隔着门告别,向楼下走去。
自从那天晚上在网上看到小惠的留言,他就预感到小惠有什么急事,可旧城区改造、全国文明城市考核验收、经济适用房和廉租房建设等一系列的事情都让他无法分心,回到办公室,各局委的头头们络绎不绝,请示的、要钱的、等着拍板的,让他没有机会去看她。几次打她的电话都是关机,让他越发觉得情况不妙,想让秘书刘云帆去替他去看看吧,又觉得不妥,所以一直没有去成。
今天,省委组织部对廖海荣的考察圆满结束后,廖海荣陪同俞长水去新建的保龄球馆打球,他借口有个重要会议要参加,廖海荣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说:“没事,你去忙,俞部长我保证陪好!”
肖会水急匆匆赶了过来,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他并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小惠,如果他早点来,也许不会是今天这情形。肖会水这样想着,走到了广电局大门口。他想上去看看周伟德在不在。也许能从他这个广电局局长、电视台台长的口中能得知小惠的一些情况,可又觉得不妥。一时站在门口犹豫着。
“你好!肖市长!”肖会水抬头一看,小伙子似乎在哪儿见过。
“你是?喔,魏哲明,国土局会计。”肖会水突然想起那天在凤凰园小路上碰见的年轻人。
“谢谢市长,没想到您还认识我!”魏哲明看到郁小惠的短信后,心里感到格外自豪,这不仅仅是男人征服女人后的一种满足感,更成了他在同事们中间炫耀的资本,因为他将会娶新乐市最有气质的女人作老婆。他从广电局哥们那儿打听到了郁小惠的住处后,就心急火燎地开车过来了,没想到经过电视台大门时却碰上了肖会水。魏哲明觉得有些奇怪,市长到广电局调研工作,要么是前呼后拥,要么至少身边跟着秘书刘云帆,今天却是一个人,觉得怪怪的。
肖会水看了一眼魏哲明,心想短短几天就相遇了两次,真是有缘啊!觉得小伙子挺精干,只是说话时眼睛里总透着一种飘浮不定的神色,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于是随口说了声“你忙”就拐进了电视台的大门。
晚上陪俞长水吃过饭,和廖海荣、张灵光送俞长水到碧箩山庄的住处。张灵光提议打会儿牌,忙了一整天了,该让首长轻松轻松。俞长水看着廖海荣笑笑,并没有反对的意思。肖会水却不合时宜地推辞说自己牌技不好。俞长水脸色凝重地看了肖会水一眼,没吭声。廖海荣看俞长水有点不高兴,没好气地说:“那就再找个人过来吧!”张灵光马上拿出了手机。没五分钟,就听见敲门声。进来的是张雨,这让肖会水大为吃惊。
“来来来!陪首长娱乐娱乐!”廖海荣立刻喜上眉梢,示意张灵光开始。
看来,张雨跟俞长水、廖海荣都并不陌生。
俞长水也来了兴致,睁着色迷迷的小眼睛说:“美女一上马,一个顶仨!哈哈哈!”
肖会水觉得有些尴尬,俞长水的这话,明显是针对自己说的,意思就是张雨可以顶三个肖会水。但他还是强作笑颜,坐在沙发上没动。
“陪首长娱乐,那可是小女子我求之不得的事啊!顶不顶,那不是我的事!”张雨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张雨脸上泛出红晕,说:“怎么了,我说错了吗?”
“没错!没错!真是一字千金呐!”廖海荣看俞长水笑得开心,加了一句。
肖会水心里冷笑了几声,在这种场合里,他永远是一个局外人。于是悄悄退出。他没去凤凰园,而是直接回了家。
肖会水为郁小惠的事有些心烦,坐在沙发里胡乱地翻看着当天的《新乐日报》。一版头条“深入开展学习科学发展观活动,推动我市经济社会又好又快发展”,副标题是“市委中心组学习科学发展观活动综述”;二版是一些县市主要领导学习实践科学发展的心得体会;三版的一则报道吸引了肖会水,标题是“最牛钉子户,你不能坚持多久?”下面配着一张图片,一片瓦砾废墟中孤零零地立着一幢平房,看起来,烟囱里还冒着缕缕青烟。
报道说:拆迁地断电、断水、断气已经两个多月,但仍有个别住户不愿搬迁。图上这户居民的户主叫赵公理,今年58岁,是新乐化肥厂的下岗职工。因为嫌拆迁补偿标准太低,不符合国家规定,一直不愿搬迁,还把房管局告到了法院,可几个月下来,法院也不下裁决。
报道中还说,据房管局领导透露,旧城区拆迁中像赵公理这样的钉子户目前只剩那么四五户了。拆迁办工作仍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预计5月底以前可完成工程建设前期准备工作。
报纸飘到了茶几下面,肖会水将整个身体靠在沙发上,头向后仰起,微微闭上眼。本来就沉重的心情现在越发沉重了。不行,明天一定要去看看。省委对廖海荣的考察已经结束,这只是个程序问题,走是必然的。估计廖海荣现在已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只盼着省委的正式任命一下,就抬屁股走人了。剩下的问题还得他一个一个去解决,他得亲自去看看,看看拆迁户的安置情况。虽然蒋思成也给他简单汇报过几次,可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杨爱玲进来,看见肖会水斜靠在沙发上,闭着眼,吓了一跳,赶紧用手去摸肖会水的额头。
杨爱玲都四十出头的人了,但保养得还跟三十出头的少妇差不多。自从到健身会所做瑜伽开始,皮肤越加透亮,身材也越发苗条了。高高隆起的胸,压根就不像一个年过四十岁的女人。
杨爱玲的这些变化,肖会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感觉变化最大的就是她的脾气,由暴躁转为贤淑。肖会水就觉得奇了怪了,瑜伽真能治病救人,让坏人变好人?真该让一些领导干部也去“瑜伽瑜伽”,社会就都和谐了。
“怎么?今天这么早,是不是瑜伽休息了?”肖会水睁开眼,吃惊地看着杨爱玲一眼。
“什么瑜伽休息了!你们这些人,旧城区改造就改造吧,你把人家不改造的房子拆了做啥?”杨爱玲生气地发着牢骚。
“你说什么呢?旧城区改造与你那瑜伽有什么关系?”肖会水一时没转过来。
杨爱玲解释起来:“我去的这家健身会所就在旧城区边上,是当初确定不拆迁的房子,只是健身会与别的拆迁房子靠得近些”。
杨爱玲端起茶几上肖会水喝剩的茶水,猛喝了几口,继续说道:“因为那些拆迁人员都是开着机器连续24小时轮流作业,马不停蹄地拆拆拆。到后半夜,拆到健身会所跟前了,一不留神,就把二层小楼的半面墙壁给砸了。你说这人长眼睛了没有啊?”
“不看清楚了就拆啊!”肖会水沉吟着。
“看什么看,老板说是市上领导下了死命令的,谁马虎了就扣谁的钱!”杨爱玲学着领导的样子说。
肖会水没吭声,抬眼看看杨爱玲,示意她说结果。
“你们这些当官的,脑子是不是都进水了?你到大街上听听,哪一个搬迁户不在骂娘!你听听老百姓都在骂什么,说什么一棍、一铲没人挡!我听了都觉得脸红。我都不敢跟他们说我是市长老婆,生怕他们把我围起来揍一顿呢!”杨爱玲越说声音越大,越说越来气。
“不要说了!”肖会水的脸色沉了下去,摆了摆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向书房走去。
“你猜今天早上怎么了?”杨爱玲的话匣子打开,跟在肖会水的屁股后面继续调他的胃口。
“怎么了?”肖会水转过头又看了一眼杨爱玲,觉得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是不是瑜伽还有这样的功效呢?
“健身会所老板上班却找不找地方了。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啊!”杨爱玲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完了继续说:“老板找工头,工头又打电话打来管事的,你猜那管事的怎么说?”
肖会水没接话茬,坐在书房的椅子上,阅起了文件。
杨爱玲看肖会水不理睬她,只好主动说出了结果:“管事的嬉皮笑脸地说,呵呵呵,你看,拆也拆了,给你折算点现钱得了!免得你盖新的还得花钱拆!哈哈哈,你说这是人话吗?”杨爱玲走近肖会水,在肩膀上拍了拍,说:“你听见我说的了吗?”
肖会水点点头,仍一语不发地低头看着文件。
杨爱玲悄悄地走出了书房。
“哎!还有个事儿要问问你,你每天那么晚才回来,我看你这一年来压力也大,没敢说!”洗完澡后的杨爱玲再次走进来,穿着浴袍,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
“你说!”肖会水听杨爱玲的后半句,还真有些感动,一个没多少文化的人,也能洞察到肖会水的官场感受。于是停下眼前的活,转过头来想听听杨爱玲要说什么。
“如玉六月份就毕业了,你总不能让她回来像我一样,每天给你做饭、侍候你吧?”杨爱玲把头发用手向后捋了捋。
“你的意思呢?”肖会水转过头,重新看起了他的文件。
“你得早点给弄个好一点的工作啊!别当个市长还让自己的姑娘去打工,让人听见笑话!”杨爱玲向前迈了一步,手扶在门框上,把头探进门,睁着圆嘟嘟的眼睛说。
“打工怎么了?谁笑话?谁规定市长的姑娘就不能打工了?”肖会水的闹心和心烦立刻充斥着整个身体,没好气地说。
“你看看人家廖书记,早早就把儿子弄到国外去了!再看看张书记,女儿高中没毕业就折腾到部队了,听说花了20万呢!我们不跟他们比,就说西城派出所所长屠万金,芝麻大个官,儿子上高中就转到了日本,据说学费加生活费一年就得这个数!”杨爱玲像竹筒里倒豆子,并伸出自己的右手,前后转了一转。接着小声地说,“你说他们都哪来那么多钱啊?”
“女儿的事,我也不是没想过,她大了,有她自己的想法。要么是上人才市场,看能有合适的工作没有;如果在外面找不到合适的工作,那就回来考考公务员。这要看如玉的意思才行!”杨爱玲的话的确是事实,肖会水升起的火气慢慢熄了。当晚他在日记本写下了这样的话:
“新乐只要大小是个官的,自己的老婆都是穿金戴银,披千挂万,而杨爱玲比起她们来,的确没奢侈个什么。特别让我感到愧疚的是,这十多年来,一直忙于工作,连句贴心的话都没多对她讲过。但她还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关心着我,体贴着我,伺候着我,没有说过半个不字。可我呢?自从认识了郁小惠,我的精神已经背叛了她,我还有什么资格再对她发脾气?
“看到一个又一个的与自己相同级别的领导,因为贪欲而铁窗苦守,我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想想小时候,因饥饿背井离乡,打工挣钱,教书为业,迈入仕途,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新乐200万人民的市长。无论从物质上,还是精神上我都觉得自己已经很富足了,还有什么理由去占有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财富呢?在我看来,晚上不做噩梦的生活就是最幸福的。这些年,我不贪、不占、不坑、不拐,所以心里踏实,晚上睡得实在,自然也就不做噩梦。
“话又说回来,是新乐给了我光明的前途,我一定要让新乐老百姓过上幸福的生活。至于女儿如玉,虽然不能得到我的荫泽,不能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为她去做新乐人民都不愿意看到的事,但女儿会理解,杨爱玲也会理解的。”
看着窗外夜色浓重的新乐,肖会水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轻轻地合上日记本,然后放进抽屉,锁好。
当他走进卧室的时候,杨爱玲已经睡着了。
5 危情关系
她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既让魏哲明刚能够到舌头,又不能让他把自己吞了,这就是学问。
——张雨
魏哲明认识张雨是在一次晚宴上。
那天,魏哲明刚刚从电视台出来,心情特好,因为郁小惠看起来对他很上心。刚钻进车,市委办综合科科长汪良打来电话说下班了一起吃饭。他本来不打算回单位了,一看表,吃饭又有些早。一下午了,借口出去办事,其实在电视台骚情,这会儿还是到单位应个卯吧!
正装模作样地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局长安君邦推开了魏哲明的办公室门。魏哲明心里暗自庆幸,还是自己有先见之明啊!
安君邦也算是在仕途上起身比较早的人,36岁任市安监局局长,全市最年轻的正县级干部。当时在新乐市也算是知名人物,人们在背地里都说这人将来前途无量。
安君邦听了这话,心里美滋滋的,只等着副市长的乌纱帽“咣当”一声扣在他头上。可官场有句话叫:起得早,不如身体好!后来接二连三的矿山事故,让他感觉自己真是前途无“亮”了。最后还是在张灵光的运作下总算是柳暗花明,平调到国土局。在国土局一干就是八个年头,岁数也一晃晃到了48,他当安监局局长时好多部门的科长都成了局长了,他还是个正县级,没有什么进步。前一段时间省委对廖海荣的考察似乎又给了他一点希望,因为廖海荣一升,张灵光肯定要接班,这样,他是不是可以顺着张灵光这根藤,再往上爬爬,总不能就这样停留在正县级一辈子,心不甘啊!
当张灵光要往国土局安插魏哲明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年轻人跟张灵光一定有着特殊的关系。所以他对这个年轻人也格外照顾,让他当了会计,跟随在自己身边。没想到这小子还很懂领导的心思,他还真喜欢呢!
今天张灵光请客,他想把魏哲明带上。
“哲明啊!不是出去办事了吗?这会儿都下班了,怎么还到单位上来?”安君邦看到魏哲明,为他的敬业暗暗高兴。
“哎!预算还没做完,我想赶赶时间,尽快弄好,这可是我们单位的大事啊!”魏哲明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嘴上说的比唱得好听。
“辛苦了!辛苦了!你说得对,单位就指望预算活着呢!”安君邦为有这样的部下而有些感动。
“哎?老哥还不下班?是不是有什么指示?”魏哲明嬉皮笑脸地问,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
魏哲明这个人属于那种见面熟的人,只要跟他见过一面的人,下次见面他总能搭上讪,而且很快就混成了老熟人。安君邦虽然是他的顶头上司,可他进了国土局没几天就得到了安君邦的赏识。后来,他有意无意地在没有同事的情况下称安君邦为老哥,安君邦也似乎并不介意他的这种称呼。
“下午没什么安排吧?”安君邦知道魏哲明虎朋狗友多,经常在外面喝得昏天黑地的,所以就先问。
“嗯……老哥是不是有事?”魏哲明犹豫了几秒钟,马上反问道。
“张书记请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安君邦说。
“哦,没安排,没安排!你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早点去吧!”魏哲明脑子转得很快。汪良是谁,只是一小科长,而张灵光那可是副书记,未来的一把手啊!对自己的前途命运能起决定性作用的人!这机会可是求之不得的,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呢?
魏哲明跟着安君邦出了办公室。路上给汪良发了短信,说有重要接待,不能陪老哥吃饭了。
晚宴是在碧箩山庄二楼“金枝玉叶”厅。
安君邦和魏哲明走进去的时候,旧城区西城派出所的屠万金所长也在包房里,腆着大肚子,正吆五喝六地指挥着服务员摆弄着桌上的餐具,嘴里不时还冒出几句下流话,引得服务员们咯咯咯地低笑。
屠万金看见安君邦进来,赶紧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看起来一麻袋高两麻袋粗的身体,上面就直接放着一只葫芦,根本看不出他还长着脖子。但绷紧的皮肤油光可鉴,一看就是吃公家饭长大的。
“安局来了!您可有好长时间没有接见过我们了,嘿嘿!”屠万金一边与安君邦握手,一边恨嘟嘟地命令服务员赶紧给安局泡茶。
“屠所整天忙得抓拆迁户,我们土地稽查也不好好给配合了!”安君邦沉沉地一笑。
“哪里啊!小的这不是照上头的吩咐办事吗!否则,哪敢怠慢我的大局长呢!呵呵呵!”屠万金脸上有些赧颜。他知道这一段时间,老百姓都骂他们是国民党的土匪,见人就抓。当然这也有些言过其词了。
“这位小兄弟,怎么有些面熟!”屠万金把目光移向站在安君邦身旁的年轻人身上。
“这是我们单位的会计魏哲明!”安君邦介绍完,魏哲明心想,张灵光请吃饭,怎么还请个派出所长啊!疑惑的瞬间,马上伸出手,微笑着说:“叫我小魏,以后还得屠所长多多关照啊!”
“年轻人,跟着安局干,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哈哈哈!”屠万金摆出了一副老资格,用领导的口吻讲,并伸出手拍拍魏哲明的肩膀。
正说着,包房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位姑娘,立刻把魏哲明的眼睛给震蒙了。一头披肩长发飘逸在身后,一身洁白的纱质连衣裙齐垂膝盖,修长的身材足有1.70米。红唇微启,两面含春。整个人就像是一块无瑕的白玉,又像是一朵白云,从门外飘了进来。如果不是看见身后紧绷着脸的张灵光,魏哲明怎么都觉得这一定是仙女下凡了。
魏哲明看了一眼安君邦,又看了看屠万金,都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看来他们也是头一次见啊!魏哲明大脑中突然出现了郁小惠,她觉得郁小惠如果在这儿,也会逊色几分。
“怎么了?大家都坐啊!”张灵光看大家都愣在那儿,发话了。
听见张灵光的话,所有人才从幻觉中走出来,赶紧各就各位。
“因为都是自己人,所以我也不隐瞒各位。这位是我的表妹张雨,此次到新乐来做点事,以后各位还得多多照!”张灵光说话间端起了酒杯。
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那是,那是!”
魏哲明刚才被美女搞晕了,这会儿听了张灵光的话,又觉得蒙了,什么是自己人,意思是张灵光也把他当自己人了?魏哲明心里飘飘然了。
张灵光放下酒杯,表情严肃地说:“当然,她还有一个重要的头衔,那就是上海金鼎建业集团董事长。以后外面就叫她张董事长,听明白了吗?”
大家都明白张灵光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都把头点得像捣蒜一样。
张雨的目光扫视了所有人一圈,把最灿烂的微笑留给了年轻英俊的魏哲明,让他心跳了好些日子。
在新乐最高档的饮吧——梦巴黎,魏哲明静静地坐在二楼的包间里,慢慢品着进口咖啡,听着轻柔缠绵的钢琴曲,心里发出阵阵笑声:郁小惠终于成了他身下的猎物,而且答应了他的所有要求。
在他看来,只要有钱,善于动脑,必要时采取非常规手段,这个世界上没有办不到的事情。郁小惠不就是一个鲜活的例证。他没费多大劲,就把她拿下了,在他的智慧下变得顺溜溜的了。一部摄像机、几张空白光盘和一包蒙汗药,哈哈就搞定了。现在正商量着结婚的事情呢!
魏哲明得意地看看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觉得自己人生的第一个目标已经实现。他绝对不是一个鼠目寸光、容易知足的人。他要实现他的第二步人生目标。
“哟!这么投入的,是不是又在做黄粱美梦啊?或者是又盯上哪家的黄花闺女了?”不知什么时候,张雨进来了,咯咯咯地捂着嘴笑。
“说对了一半,另一半已成现实!”魏哲明听到笑声,才从胜利的喜悦中走了出来,淡淡笑笑。
“真的,说说相中了哪家闺女?”张雨急不可耐地追问道。
“不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可以说。”魏哲明故意调她的胃口,当然也隐含了下面要托她办的事情。
“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别求我听啊!”张雨也不示弱,嘴巴微微向上一翘,转过头去,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下,魏哲明急了,满脸陪笑地说:“呵呵呵,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就是电视台的郁小惠!”
“啊?就那个新闻主播?没有吧?她,你也能搞到手啊?小心是哪个领导的红人,你小子吃不了得兜着走啊!”张雨吃惊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心生妒忌。她到新乐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郁小惠,入住宾馆后,她首先看的就是《新乐新闻》,她要先熟悉新乐的主要领导,以后办事才方便,这样一来,自然看得最多的就是郁小惠的脸。后来,她在饭桌上听很多领导提起过这个女人,说是主要以采访报道肖会水的日常活动为主。她的第六感觉告诉她,这个女人一定跟肖会水有染,所以她才对魏哲明说出了后面的话。
“花开堪折只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啊!”魏哲明自豪地摇着头吟诵着,突然想起张雨后面的话,脸上的神情马上阴了下来,凑到张雨跟前,心事重重地问道,“你后面的话是从哪儿听来的?是真的吗?”
“哈哈哈!我只是开玩笑,看把你急的!”张雨并不想说出自己的感觉,她不想把魏哲明的美梦给打破。好不容易才甩开魏哲明的追求,她不能把不疼的手往磨眼里伸。其实她内心里也挺喜欢魏哲明的,因为他长得实在太像电影明星了。但理智告诉她,她不能有这样的儿女私情,否则,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将付之东流。等到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何愁找不到称心如意的白马王子。
魏哲明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既不能与他发生真实的情感,又不能不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她必须让魏哲明的心里感到她的温热,并能死心塌地为她所用,这就是她的本意。于是宽慰道:“你能追求到那女孩,真是你的福分,我倒要提醒你,一定要懂得珍惜!”
“呵呵呵,那是!”魏哲明马上又恢复到兴奋点。
“哎!那辆本田开着还顺手吧?”张雨端起桌上的咖啡轻轻喝了一小口,然后又放回桌上。
“不错,比那破桑塔纳不知要强多少倍!还要谢谢张董啊!要不是你,我可能还在那破车里杵着呢!”魏哲明点着头,很感激的样子。
“听说你马上结婚了,我可能到时候不好出面。这个算我给你未来老婆的新婚礼物!”张雨脸上透出淡淡的忧郁,从包里拿出了一张信用卡,扔在了魏哲明的面前。
“这怎么能行呢?我已经收了你一辆车了,怎么可以……”魏哲明看着眼前的卡,猜测着上面有多少钱。“张董啊!这个你还是收起来吧!我想求你件事!”魏哲明突然想起今天的目的不是为了钱,官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有了官,有了权,钱就会源源不断的来了。通过张雨来达到这个目的,比直接找张灵光来得更方便更容易些。魏哲明马上话锋一转,带着央求的口吻说。
“说说看,什么事?我能办得了吗?”张雨一脸轻松的样子。虽然她到新乐不到半年,但她相信在这个地盘上没有她办不了的事情。
“我这在国土局也干了好几年了,现在正科也一年多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呵呵呵!”魏哲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想弄个副县干干!这个没问题!我帮你办就是了。不过,这结婚的礼物还是得收下啊!一码归一码!”张雨很轻松的样了,然后又喝了一小口咖啡,“这咖啡真是不错!”
魏哲明看了张雨一眼,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越发琢磨不透了。
“你说说,廖书记升了,这书记应该是谁呢?”
“呵呵呵,这事应该不归我管,你得去问省委组织部长呀!”
“呵呵呵,我这不是让你猜猜吗?”
“肖市长和张书记两个都有可能,当然,可能性最大的自然是……”张雨欲擒故纵,故意把后面的话给省略了。
“自然是谁?”魏哲明急切地问道。
“自然是姓魏的呀!”张雨笑了起来。
“哪个姓魏的?你的意思是从省上下派?”魏哲明眼珠子嘟碌碌转了几圈,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头绪。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呐!”张雨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透过领口,看见张雨圆滚滚的乳房,洁白饱满,不停地颤动着,快要跳出来似的。魏哲明觉得身体的反应越来越强了,扑上去,把张雨摁倒在了沙发上。
“让你涮我,让你涮我!”说着用嘴巴堵住了张雨的小嘴。
“嗯……嗯……流氓!”张雨用尽力气逃出魏哲明的进攻,笑着跑到了茶几的对面。
魏哲明够不着了,正欲上前再抓,张雨停止了笑声,说:“好了,就这样吧!不要心急,好好工作,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办好的!”说着张雨主动走上前去,在魏哲明的脸上轻轻印了一个唇印,微笑着说再见。
张雨什么时候都能把男女之事处理得很有分寸。跟魏哲明在一起,她只能做到这个程度,既让魏哲明刚能够到舌头,又不能让他把自己吞了,这就是学问。
6 上访者的诉求
你我官场行走多年,我们都很清楚,能扭转乾坤的永远是坐在最高处的那个人!当你坐上去的时候,你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处处为难!
——蒋思成
肖会水一上楼就碰见蒋思成在楼道里转圈圈。
“思成,干吗呢?这么早就上班,是不是昨晚又挨雅兰骂了?”肖会水看蒋思成心事重重的样子,故意开玩笑。
市政府这个圈子里,只有蒋思成和伍爱民是他可以交心的人。所以平时生活中,说话也就没那么严肃,这样显得不生分。当然,伍爱民又属于另一种性格的人,无论肖会水怎么对他开玩笑,他从来都按部就班,毕恭毕敬。
“情况不太好啊,会水!”蒋思成一脸的焦急。
“是不是她们没地方做瑜珈了,心里不痛快啊?女人都那样,杨爱玲也一样,这几天老跟我找茬,我也是家里呆不下去了,才这么早来的!呵呵呵!”肖会水不紧不慢地向办公室走去。
“不是啊,是旧城区拆迁的事!”蒋思成跟在肖会水身后,进了办公室。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肖会水转过身,刚才还笑呵呵的表情早已不知去向,阴着个脸问。
“蔡建国准备带着被拆迁户,将近300人,要到省政府上访!”蒋思成坐到沙发里,头向后仰过去,脸上露出一脸的无奈。
“谁说的?消息可靠吗?”肖会水急切地问。
“张灵光说是西城派出所长屠万金报告的,绝对可靠!”
“那张灵光怎么说?”
“他说先把带头的抓起来,看还有没有敢再上访的了。”
“放屁!老百姓是随便抓的!我看他张灵光是脑子进水了!”肖会水站起来,把桌子拍得嗵嗵作响。
“是啊!我怕张灵光做傻事,这不,早早来给你汇报,您拿个主意。”蒋思成点着头,看着肖会水的眼睛。
“你没给廖书记汇报具体情况吗?”肖会水转念一想,这事廖海荣不让他插手,他不能先表态。于是情绪稍稍缓和一些,抬眼看着蒋思成。
“张灵光说,廖书记在省城有重要事情不能脱身,让他自己处理,必要的时候可采取果断措施!”
什么果断措施?你能管得了自己的腿,还能管得了老百姓的腿?再说老百姓有什么错?他们的利益得不到维护,反而成了专政的对象,真是荒唐!
“你先去找张灵光,让他千万不能冲动,否则事情就不是我们所能预料到的了!我这边再想想办法!”肖会水一想到蔡建国,他就觉得自己心里有底了。
“咚咚咚”,蒋思成正欲起身,突然一阵敲门声。
“请进!”肖会水大声地应了一声。
进来一中等个男子,西装革履,一头短发根根直立着。站在门口,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唯唯诺诺地说:“打扰二位领导了!我找一下肖市长!”
“我就是,有事吗?”肖会水心里急,说话简短而且快。
“哦,肖市长你好!我是宋秘书介绍过来的,我叫杨万里,福建金园建业有限公司董事长!”这个自称是杨万里的人马上上前跟肖会水握手,并随手从西服上衣口袋摸出两张名片,双手递给了肖会水和蒋思成。
“知道了!这位是我们旧城区改造的负责人之一,市政府常务副市长蒋市长,具体事情,你跟他说,啊!这会儿还有个重要会议,我就不留你了!”说着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做出了送客的姿势。
“谢谢肖市长!谢谢肖市长!”杨万里嘴里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出门跟着蒋思成走了。
“小刘,把伍秘书长叫来!”肖会水坐回办公桌前,大声地叫着隔壁套间里的秘书刘云帆。
刘云帆“哎”了一声,快步走出。
这时肖会水的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提示音。他点开一看:“我已经结婚了!郁小惠”。
肖会水的头嗡的一声,似乎处在真空状态下。突然觉得自己太自私,为了工作,就这样把一个痴情的女孩置于不管不顾的境地。他从郁小惠宿舍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打电话,关机!又过了几天,他再打,电话通了,没人接!后来打还是这样。事情一多,他也就顾不上打了。这才几天没打,她居然结婚了。这让肖会水感到万分愧疚。直到现在,肖会水都不知道郁小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突然选择结婚呢?如果真要结婚,为什么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提到过呢?
肖会水马上拨通了郁小惠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您……”肖会水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听着这句话,心里像被人塞满了杂草。
“市长,您找我?”伍爱民进来了。
“爱民!无论如何你现在都要把蔡建国老人给我找到,我要见他!”肖会水的口气不容置疑。
伍爱民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出去了。
肖会水眼前又出现了蔡老清秀的字迹。自己作为一市之长,对一个普通的老人提出的关乎老百姓切身利益的大事却无能为力。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位曾经苦口婆心劝退上访者的老人。他明白能让一个干了一辈子信访工作的老人最终背弃自己的工作誓言,加入上访大军的行列,并成为领头人,不是因为信念,而是因为这个欠缺公平的现实社会。
一阵悦耳的《吉祥三宝》的音乐铃声从肖会水的手机里发出。他根据音乐辨别出是女儿如玉的电话。
“怎么有空想起给老爸打个电话呢?”肖会水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中完全摆脱,说话的声音有点低落。
“爸爸,你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中遇到不顺心的事了?凡事都想开点,你不可能是救世主,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安慰!”如玉从声音中感受到爸爸的情绪,像心理老师一样开导着。
“呵呵,老爸还能顶得住,顶不住了,我就会让你回来,帮我的!是不是没钱花了,才给我打电话的?”肖会水被女儿的情绪感染了,刚才的不快都跑到九霄云外了。
“放心吧!老爸,本姑娘节能减排,过着低碳生活,绝对不超标!哈哈哈!”如玉在电话里逗着肖会水。
“是不是快毕业了,向老爸汇报一下你的个人问题?”肖会水揣摩不出这个臭丫头打电话的真正意图。
“哪有什么个人问题!都是集体问题。哈哈哈!”如玉还是不把包袱打开。
“小东西,快说,什么事?爸爸还忙着呢!”肖会水忍不住了。
“老爸,啊!招聘会我都参与了三场了,没什么好工作,我想,我想回去,回去了考公务员,再说,我要签到了外地,你想我了怎么办啊?所以,本姑娘最后决定打道回府,打电话的意思是征求征求老爸的意见!”如玉在电话里撒着娇。
“你这是征求意见?都决定了还征求意见,你这叫先斩后奏,懂吗?……下不为例!”肖会水假装生气的样子,故意停顿了一下,默认了如玉的决定。
“老爸你真好,亲一个,哦!”如玉一听肖会水的下不为例,一下子跳了起来,高兴地要在电话里亲肖会水。
“你早上是不是吃蜂蜜了?”肖会水故意说。
“没有啊?早上吃的是米饭!”如玉信以为真,认真地回答肖会水的问话。
“哈哈哈!我怎么闻到了一股蜂蜜味?”
“老爸你真坏!不跟你聊了,回家见!顺便代问妈妈好!”如玉撒过娇,把电话挂了。
肖会水半天才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他觉得跟女儿聊天是这个世界上最轻松、最快乐、最没有负担的事。他多想这样的时间能持续得长一些,好让他稍稍逃离现实一会儿。可他不能,放下电话,又想起了上访的事。
肖会水一下午都坐立不安,他一定要见到蔡建国本人,只有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才有可能平息这场声势浩大的上访事件。事情如果真闹到省政府去了,他这个市长还有什么脸面。
这个时候,廖海荣正在省城紧锣密鼓地走亲访友,联络感情,确保能提拔到心仪已久的岗位上。接到张灵光关于群众上访的电话,廖海荣立马条件反射,上次要不是群众上访,闹出事情,他早在哪个省当副省长或副书记呢!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对自己来说是致命的打击。在省委正式任命的文件还没有下发之前,不能有丝毫的闪失。他心急如焚,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火烧眉毛顾眼前,让张灵光这个“消防员”上。他在电话里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想尽一切办法,也要阻止群众到省城来!明白吗?必要的时候,也可采取一些果断措施!灵光,这次全靠你了!当然,你最好让肖会水出面做做工作!”
张灵光一听廖海荣提到肖会水,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这点小毛事,手叉在腰间也摆平了!这次要让肖会水看看,马王爷究竟长几只眼。
“没问题,我保证摆平,不会误了您的大事的!”张灵光信誓旦旦地打保票。
下班都快半小时了,肖会水还在办公室里等消息。
伍爱民急急忙忙进来,也没顾上敲门,看着肖会水,摇头说:“手机关机,临时租的房子里没人。从窗外瞅了瞅,说是连床上的铺盖也没了!”
肖会水半天没吭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是不是自己单独走了?准备长期上访?你要知道他可是干了一辈子的老信访啊!这样庞大的上访队伍肯定引人注目。”肖会水想起蔡建国是个老信访工作者,转过头,看着伍爱民和刘云帆,肯定地说。
“对对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您说的这种可能性极大!”伍爱民也觉得肖会水说得有理。
“我打听过了,有几个跟蔡老要好的被拆迁户说,早上他们还在一起,下午就不见了!”刘云帆又补充道,“再说,蒋市长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火车站守着,我想不会!”
“不会?那人呢?还能蒸发了?”肖会水硬邦邦地说。
“我也不知道了!”刘云帆嗫嚅着,连自己都听不清。
“继续找,挖地三尺,也要把蔡建国给我找出来!”肖会水大发雷霆。
伍爱民和刘云帆正要转身离开,肖会水的手机又响起来了,肖会水马上接通了电话。
“喂!思成啊,你在火车站发现蔡建国了吗?”肖会水提高嗓音喊着。
“没发现。会水啊!刚才张灵光打来电话,说集体上访的事他已经搞定了,让我从火车站回来。我这会儿正在返回的路上!这回没事了,你也早点回去吧!”蒋思成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显得很轻松地说。
挂了电话,肖会水马上叫住了正欲下楼的伍爱民和刘云帆,说明情况。“那你们这会儿也回去吧!辛苦了!”肖会水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
杨爱玲因为健身会所被无故拆了之后,一直在家里跟着光盘做瑜珈。
肖会水一进门,杨爱玲就知道他肯定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肖会水一声不吭地吃晚饭,杨爱玲也就一声不吭地陪着,饭吃完了,然后一声不吭地到厨房里洗碗去了。
肖会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重,不想看电视,也不想出去散步。他总觉得白天拆迁户上访的事不会有那么简单,张灵光是用什么办法劝退上访者的呢?
肖会水在客厅里兜了几个圈,又转到书房,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马上打开电脑。想从市长信箱里发现些什么!可最终也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他想打电话问问张灵光,可又觉得多余。
肖会水看见电脑桌面上可爱的QQ标志,又想起了小惠,又有好久没有上QQ了。郁小惠不会就这样无缘无故地离他而去的,一定是有什么原因,说不定她在QQ里留下了答案。想到这儿,急忙登录,郁小惠的头像果然闪现在眼前,肖会水急不可耐地点击着,对话框出现在屏幕上,上面是密密麻麻的一片文字。
会水:
你想我吗?当你读完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已经成了别人的新娘!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严厉苛责的目光,让我不敢去正视。当看到你面对失地农民掷地有声的承诺,因城市低收入家庭拮据的生活而愁眉紧锁,为热电厂、高速公路的尽早开工建设,为四方种业早日上市前后奔波,尤其是在大灾之后颗粒无收的农民家里,我看到你湿润的眼睛。我对你肃然起敬,你是一个替老百姓说话办事的好领导。从中感到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人,我也就不太怕你了。
也许是因为你的严厉,让我感受到了父爱的滋味。从此,我的生活里多了一个人的影子,见不到你的日子,我除了工作,就是想你!当我决心把自己委身于你的时候,我就选择了一个人的生活,只要能想着你,我就很幸福!但命运却让我连这点奢望也不能满足。
原谅我那天我不近人情地对你,真的非我所愿。因为我不想让自己把留给你的那一点点美好的东西彻底从你心里毁灭。不要问我为什么要嫁人!我说过今生今世就这样一个人陪你。可命运却不让这段没有结局的恋情继续下去了。当我选择要嫁给他的时候,也便选择了淡出你的心。
会水,我怀念过去那段令我今生难忘的日子,我多想成为你的新娘!感谢你给了我勇敢和坚强。也许这就叫命中注定。
虽然此时我已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但我还是要给自己说:“笑一笑,明天的太阳依旧是新的!”
曾经爱你的小惠
肖会水看完了文字,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他还是不明白小惠离开自己的原因。但也许小惠的选择是正确的。想想自己,他不能给小惠所需要的东西,小惠永远只是高兴时的抒情处,烦恼时的发泄处。这样,对一个女人来说是不公平的。只要小惠能幸福,自己是不是也该觉得然坦然呢?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肖会水的遐想。
“哟,蒋市长,雅兰你们好!今天怎么有闲空来我们家啊?”杨爱玲从沙发上起身打开门,原来是蒋思成两口子来了。
肖会水振振神,从书房出来。看见这两口子,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刚才的沉重,这会儿似乎被好的情绪压在了下面,见蒋思成手里还提一塑料袋,忙说:“思成,串门子,还随身带个塑料袋,哈哈哈!”
“呵呵呵,我还随身带着一亩二分地呢!这是朋友带来的茶,说是降血脂、降血压,你试试!”蒋思成笑着说。
“留着自己尝尝鲜算了,还给我也带来了!”肖会水客气道。
“肖市长,不瞒你说,我们家这位,哪敢尝那玩意,不尝都血压扑哧扑哧往下降,我恨不得挑开血管吹几口气,给他增增压呢!”雅兰在一旁插嘴道。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蒋思成眼睛大,脑袋有点小,尤其是在生气的时候,看起来全脸都是眼睛。因此,他老自嘲道:我这是头小眼大,多看少说。肖会水个头和蒋思成差不多,按肖会水的话说,自己的横截面比蒋思成大多了。蒋思成属于那种精瘦型的,一米七五的个,怎么吃都不长肉。党校那会儿,他吃得比肖会水还多些,可肖会水的体重是日渐增加,而蒋思成的体重却一直没上去。
肖会水越怕发福,所以越吃得少了,可越长肉,蒋思成越怕不长肉,所以越吃得多了,可看起来越瘦了。蒋思成就开玩笑道:“会水是步步高升,我这是原地踏步!”
不过蒋思成这话还真说对了,从党校回来后,肖会水就升成新乐市副市长了,肖会水当了常务,蒋思成才当了副市长。蒋思成虽然长肖会水两岁,可这些年,他确实如同兄弟一样关照着肖会水,这一点让肖会水很感动。
“雅兰姐,你随便坐,我给你倒水!”杨爱玲说着向厨房走去。肖会水和蒋思成进了书房。他们已形成习惯,但凡工作上的事情,从来不让女人掺和。
“客气什么!哎!爱玲,明天我们到新乐宾馆健身房去吧!那里也挺好的。”雅兰看着电视连续剧《蜗居》,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行!你喝水!”杨爱玲也坐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
“哎,你说,现在这房价,是不是真疯了?噌噌噌每天都往上涨,昨天,我小妹到我们家,说儿子快结婚了,说什么也要让我们老蒋给她儿子弄套便宜点的房子,去哪儿弄呢?你说。”雅兰一个劲地咂着舌头。
“也是,你说这天天都在拆,天天都在盖,这房子咋就不够住呢?我看买房子的并非都是住房子的。就跟买基金一个样,都想赚一笔。不想了,反正我们想也是白想,又没钱去买!”杨爱玲失望地看了一眼雅兰。
两个女人闲话家常,肖会水和蒋思成在书房里也聊了起来。
“思成,那个杨万里怎么安排了?”肖会水想明天到省城如果碰见了宋玉刚,得给人家有个交代,于是就问蒋思成。
“哦,对了,张灵光直接让他和张雨去谈了。后来,杨万里给我回了电话,显得很高兴,说是谈定了。一定要请我们吃顿便饭。呵呵呵。”蒋思成光应付上访的人了,没顾上给肖会水汇报。
“旧城区改造,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啊!现在虽然拆迁工作已接近尾声,廖书记一走,可许多后遗症还需要我们去根治啊!”肖会水神情凝重,深深地吸了一口已经燃烧了一半的烟。
“你说的不无道理,在这一点上,我会全力配合你的!”蒋思成重重地点了点头,有力地说。
“这张雨到底可靠不?”肖会水眼中透出询问的目光。
“这是张灵光引来的投资方,据我平时观察,他们之间关系有些暧昧,不过,会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张灵光和我主抓,所以,今后你也最好不要牵扯这件事,有些事情,你也还是不知道的好!”蒋思成有些犹豫地说。
“我可是市长啊!不管能行吗?”肖会水显得很痛苦。
“你我官场行走多年,我们都很清楚,能扭转乾坤的永远是坐在最高处的那个人!当你坐上去的时候,你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处处为难!”蒋思成平时很少抽烟,但只要跟肖会水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抽上几支。这会儿他顺手从书桌上拿起烟,叼在嘴里。肖会水凑过来打着了火。蒋思成看了看肖会水,继续说:“会水啊,廖海荣走了,我想你还是上省上跑跑吧,唯有坐上了那把椅子,你心中的理想和抱负才能得以付诸实施,否则,任何时候都只能是个想法和参考。为了匡枉扶正,打黑除恶,发展经济,让新乐200万人民真正走向小康,你也得拼一拼啊!”
肖会水半天没吭声,他在想该怎么去做。这些年,他真的感到有些累了,常处官场深处,方能体味官场真味!原本想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为老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然后怡养天年算了,但蒋思成的提醒不无道理,为了新乐人民的幸福生活,他就这样停下自己的脚步,是不是有些亏欠新乐曾给予他的?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全力支持你走下去!当然,市长主持常委会工作,这是天经地义的。但我想还是要走走关系!廖书记不在这些日子,我看张灵光俨然一副主政新乐的架势!这人得小心啊!”蒋思成几乎是在请求肖会水答应他。
“你说的,我都明白。思成,后天四方种业在省上举行上市仪式,我明天早上就走。你一定要注意蔡建国的动向,一有情况,就给我打电话,这事千万不可大意啊!”肖会水隐隐有种不安,觉得这事还远没有结束。
“会水,我一直都佩服你的为官和为人。党校的那些日子,让我能拥有你这样的一位好兄弟,而感到自豪!好了,太晚了,明天还要赶路!早点休息!”蒋思成笑笑,用力握住肖会水的手。
送走了蒋思成夫妇,肖会水没有了一丝睡意。
7 上市双赢
官场犹如是在爬山,每爬上一段,当你抬头向上看的时候,却发觉离山顶还远呢!当你再低头看的时候,发现身下竟是万丈深渊。这时候,你是选择继续往上爬还是要下呢?
——肖会水
肖会水起床后,杨爱玲已经把早点端上了餐桌。
肖会水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这会儿显得精神不是太好。静静地坐到餐桌前开始吃早点。
“昨晚是不是又一夜没睡啊?”杨爱玲心疼地问,赶紧把刚烧好的牛奶往肖会水面前推了推,说:“快五十岁的人了,该到注意自己身体的时候了,不能跟年轻的时候比了。”
这些年,杨爱玲已经习惯了。肖会水忙起来就一个人睡书房了。昨晚杨爱玲都睡了一觉,起来上卫生间的时候,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就知道肖会水心里一定又有许多解不开的烦心事。
“如玉明天回来,恰好我也在省城。我打电话让她到省城直接下车,我们一起回来。”肖会水抬眼看了一眼杨爱玲说,然后端起牛奶喝着。
“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让她在家里呆着吧?”杨爱玲看了一眼肖会水,叹了口气,把肖会水的公文包从书房拿出来,放在餐桌上。
“我走了!”肖会水没回答杨爱玲的问话,起身拎起公文包,出门了。
秘书刘云帆和司机小李早早就在楼下车里等着。看肖会水出来,赶紧跳下车把右边车门拉开,等着肖会水上车。
刘云帆家在川西农村,今年25岁,高挑个儿,国字脸,大眼睛,勤快能干,对任何事情都认真负责,从不敷衍塞责。只是小伙子刚刚步入仕途,就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考验。
大学毕业后,直接选调进政府机关。在综合科干了不到一年,因为原市长王恩亮的秘书调走,就让他当了秘书,所有同时进来的人都向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可谁能想到,还没干上一年,王恩亮带着他出国考察,最后他回来了,王恩亮却没有回来。后来在处理王恩亮的问题上,他多少受了些牵连。肖会水当了市长后,也没人给他安排工作,办公室人手绷不开的时候还使使,平时他就成了打杂支差的了。
肖会水看着觉得也不是个事,王恩亮不回来,就凭刘云帆也拽不回来,他有什么错?再说,年轻轻的,这样晃着,明摆着耽误前途。恰好肖会水当常务副市长时的秘书考到了省委组织部,肖会水就跟伍爱民商量把刘云帆调过来当秘书。其实,肖会水选择刘云帆来当秘书是经过认真了解和慎重考虑的。虽然私底下也有好多副秘书长给他推荐人选,可他还是看上了刘云帆。一来是因为刘云帆老实,不胡来,工作能力也强;二来是用刘云帆还可以证明他肖会水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之人,打破了过去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先例。
自从王恩亮事件发生后,刘云帆一直闷闷不乐,整天除了网上玩游戏,还是网上玩游戏,他感觉整个办公室已将他遗忘了。他存不存在似乎也不会引起大家的注意。他感觉官场就是一棵盘根错节的大树,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万万没有想到王恩亮的错误却映射到了他的身上。这让他浑身颤栗,不敢想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着他,几次他都有辞职的冲动,过一种没有算计和阴谋的生活。
当伍爱民找他谈话,他才稍稍透进了一点点亮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他虽然隐隐有种怯场,可这些日子的无聊实在让他难以忍受。他明白,呆在政府办公室的人,如果整天都忙着,说明你天天有进步,如果整天都闲着,说明你没进步,或者压根就没希望了。他毅然决然地答应伍爱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厚望。
一年多来,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来,少有差错。肖会水也从没有因为他跟过王恩亮而心存戒备,相反把他当自家人看待。经常嘘寒问暖,关心他老家年迈的父母还有他的婚姻大事。为此,刘云帆特别感动,工作上更加卖力了,他为肖会水服务不图升官,只想报恩,但肖会水很少让刘云帆代替他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许多副市长的包包是秘书长提,就连小小的一只水杯也是由秘书端着,家里家外的一些私事就更不用说了。刘云帆刚开始也要这样做,可被肖会水拒绝了。几次,他都在政府常务会上讲,如果连水杯都拿不动了,我觉得也该到告老还乡的时候了!此后,只要一开会,领导怀里都捧一只杯子作秀,秘书跟在屁股后面倒显得很不自在。
尽管这样,刘云帆还是千方百计地为肖会水多做一些事。知道今天去省城的路远,他和司机小李早早从网上下载了肖会水最爱听的单田芳的评书《三国演义》,把它们弄进车载DVD里。吃过早点,他和小李就早早来到楼下等着。以前他跟王恩亮的时候,起得比现在早多了,因为王恩亮不吃老婆做的早点,每天早早和司机等到楼下,等王恩亮下楼,陪他到宾馆或者是其他地方吃早点,然后再送他到体育馆打半个小时的羽毛球,冲完澡后送他到单位。肖会水当了市长后,这一切都免了。刘云帆很轻松。
“周伟德局长带着新闻部的两个记者和四方种业董事长方明在政府楼下等着您!”刘云帆看肖会水到车门跟前了,有意探问一下肖会水要不要到政府楼下去。
刘云帆太了解肖会水了。一般情况下,如果他想做某件事,你问他的时候他就会给你答案。如果他不愿意或觉得不妥,就会不吭声。这时候你就会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哦?那就过去看看!”肖会水听到周伟德的名字后,心里动了一下,把快要跨进车门的脚又拿了出来,转过头来,看着刘云帆,略带一点微笑地说。
等肖会水坐定,刘云帆轻轻地关好车门,也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车到政府楼下,肖会水欠欠身子,从前风挡玻璃向外面瞅着什么。
车还没停稳,周伟德就和几个记者朝肖会水的车跑过来。肖会水看了看跟在周伟德屁股后面的一男一女两记者,淡淡的失望从心头浮过,他没有下车,而是降下玻璃,隔着窗子问周伟德:“你也亲自去啊?”
“呵呵呵,市长都亲自去,我们不去,那是对市长的不尊重!”周伟德能感觉出肖会水表情的细微变化,不由自主地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本来还想说坐肖市长的车呢,一看肖会水略微不快的神色,张开的嘴又合上了。
“那我们出发吧!”肖会水说了一句,升起玻璃,升至一半的时候,又说:“伟德,你坐我的车吧!”
“哎!”周伟德高兴地乐了起来,拖着有些肥重的身子,爬上了车。
车子经过旧城区的时候,肖会水让小李开慢些。
民工们正在清理着废墟,《新乐日报》上登载的那几家钉子户,也已变成废墟,看不见了。
出市区上了高速,眼前立刻开阔了许多。肖会水透过窗玻璃,公路两边绿油油的庄稼长得正旺,再有个把月就到小麦收获的季节了。时间真是过得飞快,又有一段时间没到乡下田间地头看看了。等这次从省城回来,一定要下各县区转转,看看农民的收成情况,再顺便看看各县今年上半年的经济指标完成得怎么样。让农民实实在在都富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肖会水转过头去看看并排坐着的周伟德,他也正看着窗外的风景,肖会水又想起了郁小惠。他原本想今天可以看见她,而且会坐在周伟德现在坐的位置上,看着他咯咯咯地笑着。
每次外出,他都会在第一时间看见小惠青春的笑脸,然后嬉皮笑脸地要和市长挤一辆车,肖会水就微笑着点点头,说:“那就上来吧!”不过,等小惠上来坐定的时候,肖会水就会开玩笑说:“市长的车可不是白坐的!”
郁小惠转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问:“怎么个不白坐法?”
“你必须给我不停地讲故事,直到进入省城地界,才可以停下来!呵呵呵!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肖会水点着头,神气地说着。
“说说怎么个不客气法?”郁小惠也学着肖会水的样子,小嘴翘得高高的,点着头说。
“过黄河的时候,我就让小刘把你扔进黄河,说不定东海龙宫又多了一个公主!”肖会水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秘书刘云帆也转过头来跟着呵呵呵地笑。
“刘秘书,你这个叛徒,要真这么干了,估计龙宫里不是多了一个公主,而是多了一个驸马!”郁小惠看着肖会水捧腹大笑起来。
司机小李这时候总会插话:“你们都公主驸马了,那我呢?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当白龙马吧?”
肖会水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跟小惠在一起,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因为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不用担心哪句话会说错,也不用害怕说出的话伤害到某些人或某群人,更不用机关算尽,玩人于心际之间。郁小惠总会在肖会水情绪低沉的时候讲起她从网上看来的段子。她学着小沈阳的语调,说:“论仕途,其实人的政治生命可短暂了,晚上钱一送,第二天官一当,半辈子清白没了;晚上钱没送,第二天官没当,一辈子仕途没了。”
肖会水的情绪马上高涨起来,坐直身子,想继续往下听。可郁小惠故意兜着圈子不往下讲了,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接着讲啊!怎么刚到好处就没了?”肖会水急切地用手拍着郁小惠的胳膊。
郁小惠回过头来,瞥一眼刘云帆,然后把目光落在肖会水的脸上,说:“人这一辈子最痛苦的是什么?”
“人死了,钱没花完!”刘云帆怪声怪气地回答。
肖会水笑笑,看着郁小惠闪着灵气的眼睛。
“错!最痛苦的是钱没送出去,机会没了!”郁小惠自己没有笑,继续问:“人这一辈子最最痛苦的是什么?”
“人活着,钱没了!”刘云帆又开始打岔。
“错!最最痛苦的是钱送出去了,领导换了!”郁小惠又接着问:“人这一辈子最最最痛苦的是什么?”
“最最最痛苦的是收钱的领导进去了,把送钱的全给供出来了!”郁小惠没等刘云帆打岔就说出来了。
“针砭时弊,切中要害啊!”肖会水沉沉地点着头。这位新乐电视台的女主播懂得还挺多。
当郁小惠把自己的身体毫无保留地给了肖会水,她伏在肖会水的胸上,指着肖会水的鼻子,调皮地说:“给你讲个段子听听!”
“好啊!”肖会水捋着小惠飘逸的长发,嗅着她发间飘出的淡淡清香,微闭着眼睛。
“讲了啊!要认真听!不许溜号!”郁小惠用手指轻轻拨开肖会水的眼皮,开始讲道:“微型小说评选揭晓了,一等奖两篇,一篇叫《下面》,主要内容是女同事对男同事说:下班来家吧,我下面给你吃。另一篇叫《选村长》说某村选村长,一农妇愤然道:谁干我都同意,我就是不让我老公干。”
“哈哈哈!小流氓!哪儿来的这些东西?”
“不许打岔,继续听!二等奖也有两篇,一篇叫《请客》,男同事对女同事说: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女同事说:不了,改日吧。另一篇叫《拼音》,女老师领同学读拼音:同学们,请跟我读“软,日完俺——软”。
肖会水看着郁小惠粉嘟嘟的脸庞,讲故事时,用色迷迷的眼睛盯着他,阵阵热浪袭上心头,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郁小惠。
郁小惠夹紧双腿,使劲摇晃着身子,咯咯咯地笑着说:“还有三等奖呢!《探亲》,下属请示领导,未婚妻来探亲,请假一日。领导批示:日后速归……”
肖会水不等郁小惠说完,翻身上马,堵住了郁小惠的嘴巴。
所有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仿佛刚刚才发生。
可今天,当他到大楼前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两个陌生的面孔,那一刻,无边的失望一齐变成酸楚涌上心头。难道曾经无边无际的快乐换来的就是如今无边无际的酸楚?这些年来,他都在有意拒绝美色,可郁小惠却让他无法抗拒。当他第一次将小惠拥入怀抱的时候,整个身体强烈的反应,无法阻挡的激情像烈火一样,炙烤着他久已木然的心。这是权力所无法替代的,也是杨爱玲无法企及的,他才发现杨爱玲已经有许多年没有给他带来过的感受,被一个和女儿如玉年龄相差无几的小惠带来了。他想让这种美好永久地保留,一直到老。可所有的快乐如同焰火般瞬间消失,难道真是昙花一现?
尽管周伟德对他忠心耿耿,可此时肖会水心头还是飘过丝丝对他的不满。
“市长,给你讲个段子听吧?”周伟德明白肖会水在想郁小惠。他何尝不知,在安排四方种业上市仪式的报道工作时,他直接点名要郁小惠,可工作安排下去,郁小惠就直接跑到他办公室,说自己身体不适,不能出差,要是局长不同意,她就给市长打电话请假。这不,周伟德只好硬着头皮拉了两个记者来,而且其中一个女的,也是今年刚分配来的大学生,长得也水灵,没挑剔的。可他在上车前发现肖会水扫了一眼就把脸沉了下去。这会儿,他想缓和一下沉闷的气氛,笑着说。
“不了,我有些累了!想眯一会儿!”肖会水把头朝座位后面仰了仰,闭上了眼睛。
刘云帆赶紧把下载好的评书打开,调到适中的音量。
单田芳的声音从车载音箱中飘了出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七国纷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分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献帝,遂分为三国。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桓、灵二帝……”
车子进了省城,肖会水慢慢睁开眼睛,耳边还萦绕着单田芳脍炙人口的评书。见周伟德正看着自己笑,于是露出一丝笑容,说:“伟德一路上也没休息休息?我怎么迷迷糊糊就睡了一路。”
“呵呵,我也眯了一会儿!市长难得有这样休息的机会!”周伟德向上推了一下眼镜说。
“单田芳先生说到哪儿了?”肖会水问刘云帆。
肖会水从小喜欢历史。当民办教师时,就把学校那点历史图书翻来覆去地读了好几遍。后来读书的时间少了,他就改读为听了,这样既节省时间又获得了精神上的享受。细心的刘云帆就把历史类的有声读物给下载下来,随时随地都可以听。单田芳先生的《三国演义》,他听了无数遍,还是百听不厌。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一听,烦恼就会如清风般飘过,顿时神清气爽。
“诸葛亮火烧曹营。”刘云帆也因为肖会水喜欢而逐渐成了半个历史通,一听肖会水问,稍加思考就脱口而出。
“呵呵,小刘现在也懂历史了!”肖会水对这段评书太熟悉了,他故意问刘云帆,看看这小子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
大家都笑了。
入住宾馆后,周伟德去了广电厅。肖会水洗把脸,坐在沙发上想起好久没见孙晓茜了,想给她打个电话,看看在忙什么。如果有空了,他还是想跟她见个面,聊聊。他拿出手机,刚准备拨号码,有人摁门铃,肖会水起身开门,进来的是方明,手里夹着个黑塑料袋。
“半道上不是就把你们给甩了吗?怎么我才刚进来,你们就来了?”肖会水惊奇地看着方明。
“像我们这种人,领导一般是甩不掉的,否则,我们就得喝西北风啦!”方明神秘地笑笑,把黑袋子放在了茶几上。
“我看你这种人,领导真得躲远点,否则,连西北风都没得喝!呵呵呵!”肖会水故意板着面孔说,“就说上次,你做好人好事不留名,害得我差点被人踩死!你说我是不是得躲远点?”
“别一见面就扇人耳光啊!那次确实是我的错,只是没想到张灵光居然拿这事大做文章,像他这种小人,我敢断定走不了多远!”方明给市长的杯子里加了点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喝了一小口,马上把嘴缩回来,“话又说回来,那件事不也奠定了你在外界的清廉形象吗?你知道你在老百姓中的口碑有多好吗?”
“有多好?”肖会水瞪了方明一眼,也喝了一口水。
“别的不说,就拿我们公司的职工来说,他们私下里说您才是真正的人民公仆,不计个人得失,一心扑在工作上,为新乐200万人民谋幸福。”方明越说越来劲,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在地上来回走着,“你猜大家还说什么?说,廖海荣早该给您让位了,张灵光当书记,那是把新乐这锅好菜往糊里炒!”
“我没那么好,别哄我开心啦!”肖会水一想起很多让自己无可奈何的事情,他就觉得对不起所有新乐人民。只要不当头对面骂他,这已经是烧高香了。虽然自己也在尽力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但那些事情实在是摆不到桌面上来啊!方明的后半句话,肖会水想可能一半是他自己的独立创作。肖会水觉得笑不出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市长大人!不仅是我公司的职工这样说,你知道,我们家那口子,农村亲戚多,他们只要一到我们家来,时不时就会说起现在的社会,社会越来越好了,国家不但不收皇粮国税了,而且还倒补,然后就问,那个肖市长是不是以前当过农民,他咋就对我们农民那么好呢?只要有什么不公平的事,找他保准能替你做主!你听听,这像我编的吗?”方明有些急了,一看肖会水乐了,马上接着说,“你看,现在廖海荣总算快升了!您也不能这样默默地等着让张灵光来踩你吧!就算你想这样,可新乐200万人民也不答应啊!张灵光要当了书记,我以为踩得不仅是你,还有新乐最底层的普通老百姓!”
“没那么严重,张灵光也是党培养出来的干部!不过,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只有坐到那个位子上,才可以做更多让新乐老百姓的受益的事!”想想现在有些窝囊的自己,肖会水摇摇头,看着方明。
“我这儿有幅字,上市仪式完了,你把它送出去。我想张灵光这会儿说不定早就开始活动了!事不宜迟啊!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方明说着从塑料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字画,展开了让肖会水看。
肖会水看了看,把眼睛睁得圆鼓鼓地说:“真迹还是赝品?八大山人可是清代有名的书法家,其书法中锋圆润,又婉约多姿且厚重浑成,富有晋人气度。我记得他的这幅字前几年在香港拍卖会上以50万港币成交。你花多少钱弄的?”
“哈哈哈!好我的大市长!我能把假的拿来忽悠你吗?说真的,我是看着这家企业从濒临破产到起死回生,然后发展壮大,再到今天的成功上市!这里面包含了你从常务副市长到市长这些年来的多少心血啊!我想送假的,你问问全公司上下1500名职工答不答应?我想,只要你当书记了,我们的企业会越做越强,我决心在10年内挤进世界500强企业的行列。这样的目标,你想想,没有你的支持能实现吗?”方明声情并茂,最后嘿嘿嘿地笑着说,“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市长的眼睛啊!2006年,我在东北干的时候,去香港正赶上拍卖会,就把它给弄回来了!不瞒您说,花了我一年多的薪水呢!”
肖会水为方明的行为所感动。说实在的,这家企业的确耗费了他不少的心血。当时他完全是为了全厂职工的利益考虑,也是为了新乐市的长治久安考虑。工厂倒闭了,让他们怎么去生活。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社会问题。无论怎么样,他也要让这家厂子活过来。他在厂里整整驻了三个月,住在厂里,睡在厂里。把厂里原先的副厂长,后来到东北去发展的方明给请了回来。企业重新整合,所有工人及中层以上领导干部全部解聘,重新竞聘上岗。没到一年时间,企业就改变了连年亏损的状况,第二年开始盈利,第三年利税已达1000万。现在成为全国知名企业,生产的种子等相关产品出口全世界20多个国家和地区。肖会水和方明的感情也随着企业的日益壮大而更加深厚。方明一直把肖会水当亲兄弟来看待,肖会水也从不把方明当外人。
“这么贵重的东西,放我这儿也不方便,先收着,需要的时候,我跟你要!”肖会水把字画又放回塑料袋。方明刚才的话却让他深感压力之大。官场犹如是在爬山,每爬上一段,当你抬头向上看的时候,却发觉离山顶还远呢!当你再低头一看的时候,发现身下竟是万丈深渊。这时候,你是选择继续往上爬还是要下呢?相信一百个人会有一百个同样的答案:继续爬!
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他还能有第二种选择吗?他想起了两个人,一个是肖庆水,一个是谢炳坤。肖庆水自不必说,而谢炳坤虽然对自己的印象还不错,可他从来没有给这位省委一把手送过礼。方明的话其实是他一直没说出来,而内心里无不追求的一种想法,他决定还是硬着头皮去试试!
手机里响起了《吉祥三宝》的歌声,肖会水看都不看直接接起电话说:“小东西,又怎么了?不是说这会到省城了吧?”
“老爸,火车快到站了!”如玉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别忽悠我了,你不是说明天才到吗?”肖会水看了一眼方明。方明笑笑。
“哎呀!老爸,你根本就没把我说的话放心上,我昨天说的是明天,那今天不是昨天的明天吗?”如玉嗔怪道。
“对对对!我真是老糊涂了!你等着啊!小刘一会儿就到出站口等着你!”肖会水拍拍自己的脑袋,苦笑了下。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居然把女儿的明天理解成了今天的明天!说着挂了电话,准备出门叫刘云帆。
“我去接吧!这儿的路我熟!”方明抢着说。
“不了,还是让小刘去吧!呆会儿我们还要再去看看,明天具体的议程安排情况,和副省长一起敲锣,还是头一回,别成了陈奂生!”肖会水笑笑。
8 送礼有学问
他太明白麻将桌上的学问了,说白了就一句话:跟领导打牌,总会把赢牌打输;跟下属打牌,总会把输牌打赢。所以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麻将水平到底是高还是低。
——肖会水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肖会水才想起要给孙晓茜打电话的事。赶紧把电话拨通,才响了两声,孙晓茜就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大市长!这会儿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电话里孙晓茜的声音很细很尖。
“呵呵呵,这不到你家门口了,没地方混饭了吗?”肖会水诡异的笑着。
“切!您要是到美国,这话听着还实在!在省城,哪儿没你的窝啊?”孙晓茜哧哧地笑着,“说,你现在在哪儿?”
“明天四方种业上市!我来参加上市仪式,这会儿在华岳大酒店!你呢?下班没?”肖会水不再开玩笑,实话实说。
“我这会儿正往家走,晚上如果没安排,请你来家里,我给你下拉条子吃!”孙晓茜知道肖会水喜欢吃拉条子。
“求之不得呢!呵呵呵!”肖会水听到电话里孙晓茜说的话,突然想起郁小惠讲的那个微型小说评选结果,不禁笑了起来,“不过,方便吗?”这会儿郁小惠带给他的不快也因为孙晓茜声音变得淡了很多。
“放心!老头子上北京了!我到家了,我等着!再见!”还没等肖会水说话,孙晓茜就把电话挂了。
肖会水本来打算陪女儿如玉吃过饭后,去拜访一下省委谢炳坤书记。然后再约孙晓茜到省城某个清静点的地方坐坐。可还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孙晓茜已替他做主了。他觉得到家里去有些不妥,又不好再打电话冷了她的热情。
方明和周伟德执意要请肖会水吃饭,一来是为如玉接风,二来是想吃过了让肖会水去洗个澡然后按个摩,轻松轻松。
肖会水说:“我这会儿有个重要事情要办,你们三个和如玉一起去吃吧!”
肖会水看了一眼方明,方明马上明白了。让他们先到下面,自己到房间里去拿字画,然后开车把肖会水送到了省委家属院门口。
天已擦黑,他拿出工作证后,门卫很热情让他进去了。
谢书记的家他去过一次,那还是任常务副市长的时候,谢书记的父亲过世,王恩奇和他来过,此后除了到省城开会和谢书记到新乐视察外,他们并没有什么交往。
肖会水在楼下足足徘徊了十几分钟,觉得这样做会不会让谢书记看轻了自己。他又想起若干年之前,他还是个小学教师的时候,拿着1000块钱给教育局长送礼的情景。
其实这些年,他也送过无数次礼,很少有这种感觉。过去送礼,是因为他工作扎实,胜任工作,让领导觉得很满意,他向领导表示一点谢意,所以送礼的时候底气很足的,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去特意巴结领导。而今天,他的想法却跟以前大不一样,他是在无法左右全局,甚至无法把握自己前途命运的情况下去领导的家里,心理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负担。
转了几圈,肖会水还是从谢书记的楼下,转到了组织部长俞长水家的楼下。
他这才如释重负,毫不犹豫地摁响了门铃。
孙晓茜的家在三楼。
肖会水还没上来,孙晓茜已经在门口站着,看着肖会水,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肖会水借着楼梯间的灯光,看见孙晓茜把飘逸的长发扎成一束,腰上系着一件淡蓝色的围裙,一副家庭主妇的模样。
“快点上来!”孙晓茜有些焦急地低声说。
肖会水进了屋,孙晓茜用力把门关紧,噘着嘴说:“锅里的水都浇开了三次了,就是等你不来!是不是又去会哪个小情人了?”
肖会水不吭声,呵呵地笑。
孙晓茜看肖会水手里还拿着东西,假装生气地说:“这是不是小情人送的东西,打开让我看看!”
“哪有那个心情!呆会儿再给你细说吧!”肖会水说着准备把字画拿出来让孙晓茜看。
“不看了,先吃饭!你先坐会儿,我马上就好!”孙晓茜说着钻进了厨房。
肖会水看着这偌大的客厅,足有40平方米,枣红色实木地板,锃亮锃亮的。棕色真皮沙发,摆在客厅中央,透着雍容富贵之气。
肖会水坐在沙发上,看见桌上放着一杯茶水,正冒着热气呢!心想一定是孙晓茜早早为他准备的,看来孙晓茜已经早早在等着他的到来。
肖会水啜一口茶,抬起头看见客厅边上挂着一幅字画,他站起来,走近了,仔细端详着,默默吟诵着:
荒戌落黄叶,浩然离故关。高风汉阳渡,初日郢门山。江上几人在,天涯孤棹还。何当重相见,樽酒慰离颜。
落款处是唐温庭筠,没有作者署名和签章。但装裱得却十分精美,古色古香,让人乍一看,很像是一幅古旧字画。但肖会水琢磨了半天,也不知是哪位大家的手笔,只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肖会水坐回沙发,突然想起了什么,重新站起来,走近那幅字,果然跟自己早期的字如出一辙,让他觉得很奇怪。这分明是自己的字,为什么会挂在她家的客厅里?
“好了,好了!快过来!”孙晓茜从厨房端着一盘面出来,大声地叫着肖会水。
肖会水走进餐厅,餐厅足足有肖会水家的两个大。中间摆放着餐桌,右边整个墙壁是装修得很高档的一组酒柜,上面摆着各种各样的名酒。
肖会水坐下来,桌上已经摆放着六盘菜,有肖会水最爱吃的家常豆腐,还有炒年糕,都用保鲜膜覆盖着,看来炒好已经有好一会了。
“平时我们家里很少做饭,拉条面是我在外面买的。呵呵,手艺不比你老婆的,就凑合着吃点吧!”孙晓茜边说边拆去盘子上的保鲜膜。
肖会水不禁想起了省委党校学习班的事情。
9月份开班,肖会水第一次见孙晓茜就是在报到的时候。她看起来只有20出头的样子,一头乌黑的发丝掠过双肩,那双不停忽闪着的小眼睛,虽然是单眼皮,长在那小脸上,倒也显得恰到好处。
肖会水当时只是觉得她可能是个实习生在帮班主任报到,可开班典礼上,肖会水才惊奇地发现,她就是这个班的班主任。学习班中间,他才知道孙晓茜已经快30岁了,年龄与长相相差实在是太大了。
当时肖会水还是新南县委副书记,在班里算是年龄比较小的。也许是肖会水在课下喜欢拿一些问题去问她,所以熟悉的比其他同学快些,所以就指定他当这个班的班长。
她跟肖会水商量班委其他人员的任命情况时,肖会水提议让同一个宿舍住的北泉县委副书记蒋思成担任学习委员,她似乎很信任肖会水,同意他的提议。
因为是班长,所以平时与这位如花似玉的班主任来往的机会就比其他人多好多。什么讨论会、演讲会、联欢会都由肖会水牵头,搞得热热闹闹。
肖会水和其他班委成员把班级管理得井井有条,让孙晓茜省了不少心,大部分时间根本不到班里来。周末了,孙晓茜就把肖会水和几个班委成员召集起来请一顿饭,然后肖会水把班里的情况汇报一下。
有一次,孙晓茜打电话让肖会水到家里去一趟,说是有个事想请他帮个忙。肖会水第一次去孙晓茜家,心想如果碰到他老公总会有些尴尬,再或者要是抬个什么重物之类的,他一个人也干不了,干脆就叫上蒋思成一起去了。
到家里才知道,哪是什么帮忙的事,是她和两个要好的姐妹打麻将,恰好三缺一,叫肖会水来顶个缺。孙晓茜本来想肖会水只一个人来,谁想肖会水还带了个尾巴。一看是五余一,就笑着对两个姐妹说:“那就让二位帅哥陪二位美女玩,我给你们做后勤保障工作。不过谁赢了我可是要抽头的!”
肖会水急了,脸色微红,不好意思地说:“还是你来,我这牌技上不了席面!还是我来做后勤工作吧!思成的牌打得那是一流,让思成上。”说着就把蒋思成推到了桌子跟前的椅子上坐下了。
肖会水的确不知道此行的任务是“陪麻”。 肖会水对麻将并不陌生,可肖会水对此物却始终热乎不起来,所以这些年来,他太明白麻将桌上的学问了,说白了就一句话:跟领导打牌,总会把赢牌打输;跟下属打牌,总会把输牌打赢。所以有时候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麻将水平到底是高还是低。
今天面对三个女人,到底你是要输还是要赢?平常打麻将,不用你去像今天这样费事地做决定,麻将桌上的角色都是预先设计好的,谁是赢家,谁是输家,不用多想。可今天,在无法判断清楚形势的情况下,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上场。怕自己的水平暴露在美女面前,失去原本还留有的一点点美好的印象。
“肖书记,还是你来吧!”蒋思成刚被肖会水摁到椅子上,他就站起身来,谦让着。
“那就这样,让班长服务!学习委员上!”孙晓茜看这两个大男人推来搡去的,表情严肃地说。
蒋思成一看孙晓茜的脸色,乖溜溜地坐在那儿不动了。
肖会水在孙晓茜的指挥下,又是沏茶,又是洗水果,忙乎得不可开交。打了一天,最后以孙晓茜小输、蒋思成大输告终。
肖会水第二次去孙晓茜家的时候,那是培训班快结束的时候。还是孙晓茜打的电话,这次孙晓茜在电话里特意交代肖会水,来时保镖就不要再带了,她们家安保工作做得还是不错的。
肖会水在电话里呵呵地笑着,不吭声。
肖会水不知道孙晓茜叫他去的目的,但他自己觉得一年的培训快要结束了,孙晓茜对他也很关照,除了请班委会成员一起聚以外,也单独请过他N次了。虽然他能读懂孙晓茜目光里的内容,可他始终都是小心翼翼地说话行事,生怕把这种最美好的东西破坏了。
他什么也没想,就到省城最高档的商业购物广场给孙晓茜买了一条围巾。这条柔软的狐狸毛围巾不是这个商业广场里最高档次的,但他只能买这个了,因为他实在不敢再往下看了。再看,女人脖子里围得就不是围巾了,而是美元。
肖会水到孙晓茜家里的时候,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为什么两次来,都没有见到她家里的其他人呢?在平时的交往中,虽然孙晓茜的年龄比他小好多,但他始终把她尊为老师,很少去问及孙晓茜的私生活。孙晓茜也从没有向他透露过自己的家庭生活。今天,虽然自己有这个想法,可还是觉得问这些事情有些不合适。
“家对他来说只是个歇脚的地方,除了出差还是出差,除了开会还是开会,所以一般情况下,家里都是我一个人!”孙晓茜看出了肖会水的疑问,爽直地说。
“你们没有小孩?”肖会水刚问出口就觉得不妥。
“一言难尽……”孙晓茜的脸色马上沉了下去,似乎肖会水的话触到她的伤口了。
“哦,孙老师,培训班快结束了,临别前,我不知道给你送点什么好,就随便买了条围巾,愿你永远温暖!也不知道合不合你意!”肖会水赶紧把话题岔开,把装围巾的手提袋递给孙晓茜,说着一些连自己都觉得发酸的话。这么多年来,他已磨炼得很成熟很老练了,再也没有当年给女生送丝巾时的那份胆怯和难为情了。
“别叫我孙老师!叫我孙晓茜就行了。”孙晓茜接过肖会水递过来的手提袋,脸色马上由阴转晴,高兴地把围巾围在脖子上,“真漂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样的围巾?”似乎刚才所有的不快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
肖会水笑笑。他真是瞎蒙的,本来想说“心有灵犀一点通”之类的话,又觉得不合适。老老实实说自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也觉得不妥,最后只好以沉默代之。
肖会水无法欺骗自己的感情,他是喜欢孙晓茜的。孙晓茜对他的爱慕之情也溢于言表,这一点肖会水也很清楚。但那天,孙晓茜却道出了一个秘密,她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俞长水的第二任夫人,这让肖会水突然觉得这沙发坐着就不那么舒服了。此后的几年里,他们也见过好多次面,但都是见了面就开玩笑,聊很多生活琐事,当然少不了官场之事,不见面的时候,他们就常常在网上互相问候。肖会水觉得跟孙晓茜的交往是最轻松自在的一种。所以,今天他宁可把这幅字画留在孙晓茜这儿,也不愿跨进谢书记家门口。
有一次在网上,孙晓茜因为喝了很多酒,所以把自己的过去讲述给肖会水听。原来,孙晓茜毕业于省师范大学,在学校,可谓是校花,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歌唱得特别专业。有一次省上搞大型演出活动,从各学校抽调一批人参加演出。正式演出结束后,省上领导上台与演员一一握手、合影。
就是那次,俞长水就瞄上了孙晓茜,时不时地打个电话,并嘱咐学校领导要关照孙晓茜。学校领导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暗地里倍加关心孙晓茜。那时,俞长水还是省委组织部的一名处长,家里还有一个病得奄奄一息的老婆。孙晓茜正值青春年少,因为爱慕虚荣,所以对俞长水的追求也是半推半就,最后终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孙晓茜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了他。
当孙晓茜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就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想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拴在这个男人身上。但她发现自己错了,所有的一切都必须以俞长水的升官意志为转移,他坚决不能因为这个孩子而影响了他的政治前途,可孙晓茜死活不同意做掉孩子,他只好答应暗地里托医生把生下来的女孩悄悄送人。之后,俞长水的原配死了,孙晓茜也登堂入室了,但再也没有怀过孕。
“喂!肖大市长,吃饭啦!”孙晓茜咯咯笑着,“是不是哪个小情人割舍不下,这会儿还在想呢?要不要我帮你打个电话,请过来一起共进晚餐?”
“呵呵呵,倒是想,只是如今这社会,没人能看上老实人!”肖会水抬起头看着孙晓茜笑着,“刚才想起了那年的党校班训班,想起来仿佛才刚刚结束!”
“是啊,人生如朝露,都快十年了!我都老得不行了!”孙晓茜坐到了肖会水的对面的位置上,脸色凝重地看着墙壁上那幅字画,悠悠地说。
“什么啊?你还正当年呢!我都快奔五了!”肖会水循着孙晓茜的目光也看着墙上那幅字画,“这字是谁给你的?”
“这一辈子,唯一珍爱的就两样东西。”孙晓茜似乎有些感伤,又似乎很幸福地说,“一样是墙上这幅字画,另一样就是你送我的那条围巾。看着字画,我觉得自己还活在另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里;围着那条围巾,在寒冷的冬天,我会感到很温暖。”
孙晓茜神情忧郁地左手支着半边脸,头微微向左倾斜着,用凝滞的目光看着肖会水,半天没说一句话。似乎是在回忆着自己的过去,亦或是在总结着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沉默了几分钟后,她若有所思地说:“你说,人活着怎样才算幸福?”
肖会水不知道眼前这个向来开朗的女人,今天是怎么了,居然提出了这样一个严肃的话题。他顿了顿,说:“我觉得一个人的幸福仅是一种自我内在的感受,它并非全部源自于金钱和权力,而是在追求自我、实现自我价值时所产生的一种快乐!当然,男人的幸福和女人的幸福也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男人因事业而幸福,女人因家庭而幸福!你说呢?”
肖会水说完后,静静地等待着孙晓茜的评价。
“你说得对!”孙晓茜微微笑笑,“我现在才想明白,自己当时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为了贪慕虚荣,大学毕业后选择了这样一条路,名义上是丈夫,实际上他哪里是我一个人的丈夫,你看看,一年365天,有一多半时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过的,现在所有的苦水只有往自己的肚子里咽……”孙晓茜说着眼睛里滚出了几滴泪。
“别想了,人生不就几十年,只要快乐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怎么还不是都走到了结束,想那么多干啥?小沈阳不说了,眼睛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再一睁一闭,一辈子就过去了!”肖会水安慰道。
“不想了!呵呵呵,吃饭,菜都凉了!真是不好意思,你可能都饿坏了!见了你,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了!”孙晓茜听到肖会水的话,抹了抹眼泪说。往肖会水碗里不停地夹着菜。
“哎,刚才问你话呢?那字画是谁给你的?”肖会水一边吃一边问。
“不告诉你!”孙晓茜又给他夹了喜欢吃的青椒肉丝,“反正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
肖会水一看孙晓茜故意不说,停下筷子,瞪着圆圆的眼睛注视着孙晓茜,说:“不说?不说我可要摘下来拿走了啊!”
一听肖会水说要摘下来拿走,孙晓茜急了,说:“那可是无价之宝,谁也不能摘。呵呵,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记得在培训班上,你闲来无事的时候,总会在宿舍里写毛笔字吗?”
“嗯,是啊!”肖会水不停点头。
“这不,有一天,我就跟蒋思成说,听说肖会水在宿舍老写毛笔字,你有空了把他写好的字拿来一幅,我瞧瞧!”孙晓茜学着古代教书先生的口吻说,“这不,我就据为己有了!”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还是不偷啊,至少是间接盗窃!蒋思成仅是一盗窃工具而已。呵呵呵!”肖会水开玩笑道。
“哈哈哈!孔乙己还窃书不算偷呢?何况是字!”
饭很快吃完了。孙晓茜拿了瓶进口红酒,倒在了高脚杯里,递给肖会水一杯,自己端一杯,和肖会水轻轻碰了一下。
“马上把那副字摘下来,不阴不阳,连个落款也没有,与如此高档的房间布置格格不入啊!把这幅字挂上,估计就门当户对了!”肖会水被孙晓茜瞅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放下杯子,说着把方明送给他跑官的字画拿了出来。
“不要,不要!我就要墙上这幅!虽然老头子不喜欢,我才不管呢!”孙晓茜连看都不看一眼,嚷嚷着。
“部长去北京多久了?是不是该回来了?”肖会水抬起头,故意问。
“这不,地州市干部考察结束,省上领导班子也要调整。他上北京,还能有什么事!”孙晓茜不太关心政治,这些年跟着俞长水,就觉得官场上哪里有人,大多都是鬼!只有跟肖会水在一起或是在网上见面的时候,她才会偶尔谈谈,否则,她提都不愿提。这次也暗暗问过一些情况,想让肖会水有个心理准备。她知道老头子与肖庆水不和,再加之肖会水与肖庆水的关系,注定了她帮不了肖会水的什么忙。
“听说,听说廖书记要升了!但新乐的一把手人选似乎还没有确定,等省上调整顺了,才考虑!你是不是也可以争取一下!”孙晓茜又主动跟肖会水碰了一下杯,接着说,“不过,这次调整幅度可能比较大,老头子上北京前,说如果能搭上话,他再上一个台阶应该差不多!”
“呵呵,听天由命吧!该是你的,不用抢也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肖会水觉得有肖庆水在,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一定会提前通知自己该怎么做。所以此时的肖会水似乎显得无所谓的样子。不过,他有好些日子没有给肖庆水打过电话了,肖庆水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这次回去,他一定要联系一下,问问情况。
临走时,肖会水一再交代把墙上那幅字画拿下来,把自己拿的这幅字画换上去。可孙晓茜就是不答应,执意要让肖会水把带来的字画带回去。
肖会水虽然心里清楚那幅字画的价值,可他觉得送给眼前这个女人,比送给谢书记心里来得更踏实些,所以一再让她把字画留下,就算是送给俞部长的!同样,孙晓茜也清楚这字画肯定不一般。虽然她不懂行,但从肖会水打开字画的那会儿,她就觉得这字画绝对不是肖会水拿来送给她自己的。孙晓茜琢磨了一下,觉得执意拒绝,肖会水面子上也过不去,最后,勉强答应肖会水先替他把字画收藏着。
肖会水苦涩地笑笑。
第二天一大早,肖会水准备和方明去参加上市仪式。如玉还在睡懒觉,肖会水叫了几次,她才揉着眼睛嗔怪道:“老爸,好不容易可以睡个囫囵觉了,你也不让啊?”
“赶快起床,去吃早点了。完了我还有事呢!”肖会水沉着脸,尽管心里很想让如玉多睡会儿,但还是带着责备的语气,“吃过了,我和你方叔去开会,让小刘带你转转!”
自从去年夏天如玉回来,刘云帆总会有事没事找个借口到肖会水家去,看如玉在,就再找个借口到如玉房间里聊天。肖会水看在眼里,却不吭声。杨爱玲几次在肖会水面前说起小刘对如玉有那个意思,肖会水总当没听见,一笑了之。后来的日子里,随着如玉毕业临近,肖会水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如玉的未来,他觉得小刘这小伙子也不错,虽然家庭并不富裕,但是人实在脑子也灵光。很多见了如玉的人都说,将来毕业了要好好嫁个有家庭背景的官宦子弟,实际上还是想通过子女的婚姻来实现某种个人的目的。美其名曰:门当户对。肖会水最不爱听的就是这句话。想想自己曾经也是一介农民,要讲“门当户对”,估计自己现在还光棍一根呢!找对象,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你要找的这个人,而不是家庭。无才无德之人,即使家有千金、良田万顷,也会挥霍殆尽;有德有才之人,纵然家徒四壁、薄田半亩,最终会功成名就。肖会水这样想着,就觉得给小刘和如玉提供这么一个相处的机会,未尝不是好事。
“老爸,你老把我当小孩子,我都大学毕业了!”如玉脸上泛着红晕,起来趿着拖鞋去卫生间梳洗。
吃过早点。如玉到房间换衣服去了,肖会水叫过秘书刘云帆,说:“现场你就不去了,我跟方明去,你带如玉外面去转转。”
刘云帆求之不得,高兴地差点蹦起来,眼睛都笑没了,说:“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然后就屁颠屁颠地守在了如玉的房间门口。
早上9点15分,证券交易所领导向肖会水和副省长吴颖共同赠送了开市敲钟锤。9点18分,在大厅内的LED大屏幕的提示下,敲响了四方种业成功上市的锣声,大厅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同时,大屏幕上闪出一行醒目的大字:热烈祝贺四方种业成功上市!闪光灯在肖会水眼前哗哗地闪着。肖会水看着不远处的方明,见他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花。这家年纳税额近5000万元的企业终于又跨上了一个新的起跑线,这将为新乐的经济发展注入了新的生机和活力。
肖会水接受了新乐市和省上各类媒体记者的采访,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只要我们能够彻底转变政府职能,尊重市场经济规律,充分结合本地资源优势,发展优势经济,相信再过几年,一定会有更多的企业成功上市!”
整个仪式结束后,肖会水准备回宾馆休息。晚上要宴请相关部门的领导,一方面是答谢,更重要的是为了今后工作的衔接奠定一个坚实的基础。
在回宾馆的路上,他给廖海荣打了个电话,把具体情况汇报了一下,请他参加晚上的宴会,并代表新乐市致答谢辞。
电话中廖海荣呵呵呵笑声不断,直夸肖会水工作作风踏实,主政新乐是顺理成章的事。看来廖海荣这些日子已经在省上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肖会水冷冷地笑笑,并没有因为廖海荣的奉承感到有多受用,相反觉得牙齿发酸。
和方明刚进宾馆大门,一抬头的瞬间,看见一个50岁上下的男人,西装革履,皮带系在高高凸起的肚子下边,似乎一不小心就有滑落下去的危险。迈着大步,往外走。这个人很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
对面的男人也看见了肖会水,马上放慢了步伐,盯着肖会水看。
“你是……”中年男人盯了半天,上前搭话。
“我是肖会水,你是……”肖会水突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点像傅林。傅林是肖会水小时候一起光着屁股玩大的伙伴。那年父母过世,他回家奔丧期间见了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十几年过去了,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音信。
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比傅林胖很多,但他的眼睛却跟傅林的一模一样,还是小时候那个小眼睛,愣眼神。
“狗子?”中年男人眼睛睁得老圆,不假思索地叫了出来,并马上伸出了自己肥大的手掌迎了上去。
“你是六子?”肖会水也兴奋地向前迈了一步,紧紧地握住了迎上来的手。
“哎呀!十多年不见,没想到在这儿见面了!”说着就把原先的握手变成了紧紧的拥抱。肖会水感觉一座肉山压过来,喘不过气来。
肖会水回抱住傅林肥肥的腰,激动地说:“真是你吗?傅林,做梦都梦见你呀!今天却碰到了这儿,真是太巧了!”
方明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像小孩子一样,先是愣神,然后惊讶,最后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幸福地笑着。
“走走走!这儿不方便,到房间再说!哦,这是新乐市四方种业集团董事长方明,也是我的好兄弟!”肖会水拉着傅林的手准备上楼,一转身才看见方明正在旁边呵呵呵地笑着。马上介绍二人互相认识,“这位是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傅林!”
“你好!看到你们刚才的情景,把我也感染了!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啊!呵呵!”方明主动上去握手,并风趣地开着玩笑。
“我知道,跟会水弟混的人一定都是好人!呵呵呵!以后都是兄弟,你说是不是啊?”傅林说着把头转向肖会水。
“还是到房间聊吧,这儿说话不方便!”方明说。
“呵呵呵,对对对!上去再说!”肖会水拉着傅林的手开始上楼了。
“这些年都在哪儿混世界啊!怎么也不来找我?”肖会水一边上楼一边说。
“一言难尽啊!还记得你第一次回老家的时候,看到你风光无限,我就觉得自己如果再呆在那个深山里,可能这一辈子就完了,于是在第二年我就出来了,一直在广州一家建筑公司打工。后来我摸清门道了,就自己带几个人给别人搞个小型建筑之类的,就这样一步步也算有了自己的公司。”傅林像是在回忆自己辛酸的过去,又像是在历数着自己奋斗的财富,显得有些激动,“现在算是好了,有钱有车有房,生活无忧。可还是觉得缺点什么?其实前些年,我知道你在新南任职,但我不想让你为我而失去了官场的清廉,然后在别人手中落下把柄,影响到你的前途。好在广州那边我各方面都很熟。建筑行业这些年还行,当然不瞒兄弟说,仅去年一年就净赚这个数。”傅林伸出右手的两个指头。
“200万?”
傅林摇摇头。
“2000万啊!”肖会水有些吃惊地看着傅林。
傅林笑笑,仍摇摇头。
“没有吧?你现在可是亿万富翁了!了不起,六子就是六子,有一手啊!”肖会水羡慕地看着傅林,想不到从小一起长大,一眨眼就摇身变成了亿万富翁,“哎!这次到这儿是不是又有大财要发?”
“我还不知道,听说新乐市有个比较大的工程要搞,更重要的是我特别想来看看你,所以就过来了,谁知还没到新乐,还没花一点气力就把你碰到这儿啦!呵呵呵!”傅林鬼鬼地笑着。
“别给我灌蜜,我听多了。新乐的旧城区改造工程倒是个大工程,但我还是不主张你参与其中!”肖会水先是笑了笑,然后马上沉下脸说。
“为什么?怕我为难你?我就知道在你的眼皮底下别想图个什么私心。看来这些年没到新乐来是正确的选择!”傅林站起身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事,我一时半会也给你说不清楚,但我是这样想的。至于私心不私心,倒谈不上,走得都是正常程序,我想为你谋个私心也谋不上!”肖会水喝了口水,摇了摇头,平静地说。
“我开个玩笑,别在意啊!当我有困难的时候,你能站着不管吗?呵呵呵!”傅林又坐回沙发,笑着说,“不过,没关系,工程不做了,我得好好在新乐呆一段时间,把这些年你欠我的时间都补回来!”
“哈哈哈!好我的傅董事长,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不过,我们确实要好好叙叙旧。哎,你老婆孩子呢?”
“都还在广州呢!我这次来主要是探个路,要好了,我也搬到新乐来住,那样就不觉得孤单了!”傅林又开起了玩笑。
“那太好了!我们新乐不仅欢迎你投资,也欢迎你投人!你到我们新乐来,那可是来了一位大财神啊!高兴还来不及呢!”肖会水知道傅林不会从山清水秀的南国跑到这鬼地方来,所以也开着玩笑。
吃晚饭时,方明进来了。这时候如玉和刘云帆也进来了。肖会水给一一作了介绍。如玉甜甜地喊着傅林“傅伯伯”,傅林心里感到格外亲切。
“外面玩得还好吧?”肖会水问。
“还行吧!”如玉瞥了一眼刘云帆,撅着嘴说。
“什么叫还行吧!是不是小刘惹你生气了?”肖会水看了一眼如玉,转过头去看着刘云帆说。
“市长,如玉要去玩高空蹦极,我没同意!”刘云帆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站在那儿低着头说。
“为什么不同意?”肖会水继续问。
“我怕太高了,如玉害怕!”刘云帆看了如玉一眼,低声说,到了后面四个字,声音就小得变成了嗫嚅。
“还是小刘想得周到!好了,今天我做东,六子请客,请大家好好玩玩!”肖会水笑了笑,起身看看傅林,又看看方明,“哎,小刘,你打个电话把周伟德也叫来!你们先玩,等我们那边的宴会结束了,我和老方就过去。”
大家哈哈哈地笑着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