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名称:《选美小姐》
作 者:宋别离
出 版 社:新世界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0.10
作者简介:宋别离,曾经为中央少儿频道和中国教育电视台编导过节目。作品曾获冰心儿童文学奖、首届全国优秀青春读物奖、新武侠大奖赛好稿奖、2007年全行业优秀畅销品种称号等。
在早期从事武侠小说、传奇小说创作方面,曾与江南、沧月、小椴等人齐名;多部作品被改编成电视剧。
内容简介:情感与背叛,单纯与阴谋,签约与解约,权、钱、欲的三角关系……一场残酷的商业战争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推荐语:残酷商战、泣血悲情、惊天阴谋,宋别离最新作品隐匿层层玄机……
目录
第一章 三个女人,一台好戏 2
第二章 改变,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13
第三章 爱到捆绑 19
第四章 谎与慌 26
第五章 欲望的绳索 39
第六章 美丽无罪,暗恋有理 53
第七章 美丽是一种武器 62
第八章 是舞台,也是擂台 77
第九章 明争暗斗 90
第十章 突兀的结局,必然的结果 106
第十一章 往事总是惆怅的 117
第十二章 绝望,再绝望 133
第十三章 是情场,更是战场 145
第十四章 噩梦袭来 162
第十五章 黑色手段 171
第十六章 审讯 184
第十七章 被侮辱与被损害的 195
第十八章 错过,是一种过错 204
结束 213
这绿岛像一只船
在月夜里摇呀摇
姑娘哟
你也在我的心海里飘呀飘
第一章 三个女人,一台好戏
杨天丽的面孔已罩进了烟雾里,似乎正从香烟中吸取热量。慢慢地,她的心情平静下来,手也不抖了,对她这样的单身女人来说,香烟无疑是最亲密的伙伴,甚至代替了性爱。
像往年一样,翻开日历,绿岛又跳进了秋天。风是凉了,但不大,像是用羽扇掀起的。曾经,一个女人推了男人一把,然后哭着跑开,掠起一路叶子,这就成为故事,是绿岛秋天里的往迹。
九月九日这天上午,在绿岛这个海滨城市的玉岱路东首,一个名叫天丽大厦的地方,该市最大的一家女子健美中心开业了。
六个大花篮摆在门前排成两行,一条猩红色的地毯由大堂一直铺下了台阶。迎宾小姐身穿红色旗袍,斜披绣有“天丽女子健美中心”字样的绶带,站在门口,面带微笑,向来宾殷勤问候着。
一楼的大厅里挂着几块浮雕,正对门的墙壁上,是天丽女子健美中心的简介,详细地规列出各种服务项目。二楼进门的地方是总台,此时,经理程方正向总台的两个小姐交代着什么。
这是个二十九岁的年轻才俊,身高约有一米七五,穿套藏青色西服,白衬衣配深红色领带,白皙的脸庞上,鼻翼微微隆起,架着副金边眼镜。程方向来注重仪表装扮,今天轮到他唱主角,自然更要打出十二分精神来,此刻他那副金边低度近视镜后面闪烁的目光,比往日更加有神。
“待会儿贵宾来时,你俩要尽量大方自然,轮换着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别忘了,今天电视台的记者要来做现场采访,你俩可一定要站好第一班岗!”他说话不紧不慢,音色透亮,有一股子磁性。
程方意犹未尽,还想补充几句时,手机响了,他一边应答着一边向三楼走去,“杨总,好的好的,我马上过来!”
三楼是健身房,宽敞的大厅四周贴满了镜子。地毯上,巴蕾正领着她艺校的同学在做韵律操,在激烈欢快的节奏中,少女的蹦跳富有弹性,呼吸富有青春的火热,在地毯上刮起一股健美旋风,让程方感到了撩人的刺激。特别是巴蕾,一米六八的个儿,长得纯真甜美,线条匀称,在这群欢快自如的小鹿中,更显得挺拔动人。
程方在门口略站了会儿,欣赏着各种舞姿中呈现出的少女的线条美,心想,有巴蕾她们做健美操示范,一经电视宣传,那些想减肥想健身的太太们还不趋之若鹜?
这么想着,程方看见巴蕾在做个定格动作时冲他一笑,并扬起右手打个ok手势。程方也朝她点了下头,迈步朝大厅中间的电梯走去。
作为天丽公司的总部,大厦的建筑年前才施工完毕。因为处在旌旗路和盛隆街的交界处,属绿岛商业街最繁华的地段,故有“金三角”之称。女子健美中心的门头朝东,占据二楼和三楼,巨幅的广告牌上明晃晃写着一句炫情的广告词——我只关心女人。
这句话准确概括了天丽公司的经营方向,因为不管是大到时装设计,小到首饰经营、护肤品代理,天丽公司的服务对象始终瞄准女性。这跟天丽公司的当家人是个女人有关。
总经理杨天丽,今年三十二岁,雍容华贵,是个在商海里跌打日久的女人,现已挣下了几千万的身家。关于她的传闻,扯得最多的就是她至今独身这一条,这事因在绿岛比较少见,故而成了花边新闻,被充分渲染,却也给女强人身上平添了几分神秘。
兴办绿岛最大的女子健美中心是这位女老总由来已久的想法。两年前,杨天丽以高出前卫俱乐部老总李卫汉二十万元的标价,竞投“金三角”地带成功,也预示着她的事业从此攀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我只关心女人”的风格似乎也与前卫俱乐部的高尔夫、保龄球、射箭、射击等阳刚气十足的娱乐方式,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也正因为如此,杨天丽十分看重今天女子健美中心的开业典礼仪式,这应该视作她向老对手李卫汉发出新一轮挑战的信号。
杨天丽的办公室就设在金角大厦的最顶端。在没有担任女子健美中心经理之前,程方曾是总经理助理,一直跟在杨天丽身边。他不是本地人,由绿岛大学毕业后,便留了下来,先是下海经商,混得不怎么如意,才拿着人事关系去了绿岛人才交流中心,于是被杨天丽一眼相中,做助理一干就是两年,直到女子健美中心筹建。
现在,坐着电梯向上攀升时,程方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问号——所谓站得高望得远,杨天丽把她的总经理室设在最高层,是不是有更深一层的含义?想想,站在这里,可以俯视绿岛的林林总总,这女人感受得最多的是成就感呢,还是高处不胜寒?
八楼转眼即到,程方走出电梯时,秘书刘娜从接待室里探出头来,朝里面的那扇门指了指。
程方点了下头,走到总经理室,轻轻推门进去。里边极富现代化色彩、气息,窗帘是蓝白色的,地毯是淡黄色的,奶白色的现代款式的老板台上摆着电脑、贝壳灯,书柜里装满了书,极少有精装本,并非是为了充装门面。
房间里静悄悄的,写字台后的女人沉默着,看摊在面前的一份文件。
“杨总。”
“你过来了。”女人飞快地抬眼瞅了一眼,又把目光落到那份材料上,“先坐会儿。”
程方后退了半步,在真皮沙发上舒服地坐下。写字台后的女人今天穿了身青黑色的女式西装,乌黑的长发向后挽成个髻。椭圆的脸庞精心描画过,淡得几乎了无痕迹,只有晶莹的光闪动着。她已不再年轻,但成熟、沉稳、冷峻,自有她的魅力。
这也是杨天丽身上最让程方心折的地方。她素日里说话并不多,但言之必中行之必果。程方认为她的事业之所以能有今天,多亏了个“忍”字诀。什么以退为进、不温不火、处乱不惊皆包括于此。
“我正在看你昨晚交来的这份有关健美中心日后如何正确运作的计划书,写得很精彩。”杨天丽开口说话时,已把桌上的那份材料看完了。或许,是看完了第二遍、第三遍。
程方听后欠了欠身子,杨天丽说他的计划书写得“很精彩”,显然不是他想听到的。如果换成是“经营策略策划得好”就不一样了。
“记得总公司最初有建健美中心的意向时,你还或多或少地有些顾虑,怕绿岛居民的消费水平跟不上。现在看过这份计划书,倒是觉得你程方胸有成竹了。”杨天丽笑吟吟地看着他,目光里明显蕴含着对老部下的包容和欣赏。
“是这样杨总,前两天我派人下去做过市场调查。”程方平静地回视她,“调查的对象是20~40岁之间的女性,结果表明,它所蕴藏的潜力是巨大的,即使现在不风行,将来也会逐渐成为消费热点。从这方面考虑,天丽公司当然应该走在前边。”
“问题是,等待这类时尚消费普遍被市民接受,我们可以等多久?”
“这当然需要我们去做消费引导了。”程方双手比划着,“广告的一个很大作用就是用来调整和培养客户的消费心理。而天丽所需要的这个广告,除了要创造轰动效应外,还要去创领一种新的消费时尚。”
杨天丽拿起那份计划书:“这个广告……就是所谓的选举天丽小姐?”
程方侃侃而谈:“关于选秀的事,我只是在计划书后面略提了句,真要实施起来,很多细节就得通盘考虑。我觉着,选举天丽小姐最大的作用就是能树立我们自身的文化形象,在培养绿岛女性正确的健美意识的同时,也就提前启动了健美文化的消费。”
“我找你来,就是对你计划书的最后这一句感兴趣。”杨天丽笑了笑,“这么说吧程方,有了你刚才这番话,我才会夸你运作手段策划得好。但这还不是大手笔。”
“杨总的意思是?”
杨天丽含笑点头:“程方,我们既然要做,索性就做得大一点,干脆来它个绿岛超级女生的选秀活动。这样呢,天丽公司不但可以做协办单位,可以提供场地,可以代为培训进入初赛的佳丽,给她们上形体课、礼仪课。甚至我们的时装部还可以提供服装,金店可以提供首饰,这对于我们天丽公司的整体形象来说,也是个免费广告。最关键的一点是,我想咱们天丽公司的小姐最好也能参与绿岛超级女生的角逐,进入前三名最好,最不济也要聘请前十名的佳丽来健美中心做兼职,因为她们本身就是健美的代言人。”
程方听着眼睛也亮了:“要真搞成绿岛超级女生选秀的话,那是非惊动政府了。这样的活动最好由宣传部出面主办,才能造成大的影响。”
“这些关节由我去疏通,你呢,只管先把这次活动的详细运作报告写出来。”
“好,今晚我就开个夜车吧!”
“程方,这次活动对天丽公司很有挑战性,咱们应该双管齐下!今天在开业典礼仪式上,我就可以跟有关方面吹吹风。”
杨天丽交代完了这件事,身子向老板椅上一靠,徐徐吐了口气,似乎把身上的弦一根根地松卸下来。两人在沉默中回味着,待那股子兴奋慢慢平息时,杨天丽忽然想到一件事:“对了程方,今天邀请的贵宾中有没有李卫汉?”
程方听她这时提到那个前卫俱乐部的老总,微感诧异:“还要给他下帖子?”
“还是补一张送去吧!别让他以为我杨天丽小气。”
“好吧!”程方嘴上虽答应着,心里却在想,杨总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不送李卫汉帖子倒罢,送了反而像是朝对方示威,谁不知这“金三角”是从他手里抢出来的?看来,女人就是女人,行事总免不了犯些小心眼。
但此时杨天丽的心思却已转到了别的事上:“程方,李副市长的帖子……送去没有?”
她口中的李副市长,是分管民营企业的李卫东。他原是绿岛服装厂的厂长,两年前才选进市委领导班子。听说以前杨天丽与服装厂有过生意上的来往。
“是这样的杨总,帖子我前天就送去了,但宋秘书说,李副市长今天要出席一个重要会议,所以就不来参加剪彩仪式了。”
杨天丽听了,轻轻“哦”了一声,脸色有些苍白。她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火时手腕有些发抖,点了两次才点着。
程方忙又解释:“宋秘书说,那个会有省委的领导参加,很重要。”
杨天丽的面孔已罩进了烟雾里,似乎正从香烟中吸取热量。慢慢地,她的心情平静下来,手也不抖了,对她这样的单身女人来说,香烟无疑是最亲密的伙伴,甚至代替了性爱。抽了半支烟后,她说:“那就这样吧,十一点你打电话叫我。”
程方应声而退,心下却不免狐疑:“杨总怎么这样看重那位副市长是否到场?”直觉告诉他,李卫东跟杨天丽之间关系非同一般,但在他来天丽工作的这几年中,却又没看见他们有多少来往。
程方边想边往外走,突然,岑寂的房间里响起电话铃声,突兀间显得十分刺耳。程方回头扫了一眼,知道那是杨天丽桌上的那部红色电话发出来的,这个号码没几个人知道。
杨天丽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后又镇定下来,拿起话筒,轻声说“喂”?程方马上听到她的声音变了:“是你呀……”声调顿时提高八度,有些惊喜,有些激动,他甚至能听到她贝齿的细碎的磕碰声。她的话声也不再艰涩,立时变得润滑缠绵,富有质感。
这变化把程方的好奇心给触动了。虽然在外人眼里,杨天丽一向神秘莫测,在这个女人身上发生什么事都不必感到奇怪。但今天不一样,她太情绪化了。
不过,程方已不便再做逗留,只好推门出去。即便是走进电梯,他依旧在琢磨,是谁打来这么个有魔力的电话呢?
上午十一点,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杨天丽同绿岛文化部门的头头儿,一起为女子健美中心剪了彩。期间,电视台的金宏导演领着几个专题部的工作人员,将这一实况拍了下来,准备做成新闻节目。
之后,程方和迎宾小姐引着众多宾客四下参观,每人赠送了一张贵宾卡,这足以让他们的太太和女友来此做上一个月的药物美容。杨天丽则陪几位上宾在美容房转了转。正准备请他们去自己的办公室聊聊,就听见总台处传来一阵粗犷的笑声。杨天丽不觉皱了皱眉头,来人在这种场合笑得如此放肆,除了有意明告你,他的性格爽朗外,更多的却是在臭显摆。况且,这笑声对杨天丽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果然,笑声一断,李卫汉粗浑的身影就闯进眼帘。这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长得极为彪壮,上身一件肥大的黄西装,配条黑色的马裤,浅灰色的衬衣歪歪松松地扎进腰带里,整个装束透出一股痞子式的随意。
“哟,宋局长,冯秘书长,刘行长几位高层都在场,怪不得我觉着这里香火旺,原来是风云际会,杨总的门路可真是通天呢!”
杨天丽看到那张红色的脸庞慢慢逼近,他长得不算难看,鼻直口方,浓眉大眼,只是眼神里的那股邪乎劲儿让人瞧着骨头发冷。
还未等她开口,一旁的文化局宋局长就笑道:“你李老板不也是绿岛响当当的通天猴子吗?几时学会这么谦虚了?”
刘行长也说:“可不是嘛,他们前卫公司现在贷款都不找我们市行了,直接向省里讨救济去了。”
“看您说的,我哪里敢得罪绿岛的各路财神呢!”李卫汉咧开嘴笑着,话锋一转,“其实咱们男人呢,还得去我那前卫窝里找乐子,谁叫咱们杨总只关心女人呢!是不是呀杨总?”说着,他扭头看向杨天丽。
杨天丽正了正神,勉强一笑:“李总,感谢赏光。”她忽然觉得自己色厉内荏,没见到李卫汉时,心里积满怨恨,硬是想着当面去羞辱他一通,但真要针锋相对时,竟然打起怯来。追根究底,因为这对手不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他邪乎着呢!
李卫汉猛地又哈哈大笑:“什么赏光不赏光,我这个人的脾气杨总还不了解吗?有好事的时候就爱不请自到。”
听了这话,杨天丽皱了皱眉:“李总难道没有收到请帖?”
李卫汉故作惊奇:“杨总难道送我请帖了?”
杨天丽淡淡一笑:“也许是程经理太忙,忘记了,我这里代他向你道歉。”
“这倒不必了。”李卫汉手抚下颌,“其实你杨总应该清楚,今天我李某人无论如何都会来看看的。站在这里,我感慨万千啊,你想想,要是前卫公司的总部设在这儿,会是怎样的一番情形。”
“只可惜,你李总没这样的机会了!”
“那不一定吧?”李卫汉瞪大了眼睛,“本人昨晚就梦见天丽公司负债千万,一夜之间关门倒闭。”
“那好啊李总,您就把这美梦一个劲地做下去得了。”
“其实谁心里没个梦憋着呢……好像你杨总也不例外。”李卫汉脸上露出暧昧的笑容。他慢腾腾地向前一步,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天丽,我们的李副市长今天怎么没来道贺啊?”
杨天丽听他突然提到李卫东,脸色一变。李卫汉故意摇头叹息:“我这位大哥可也真是,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不到场呢?”这句话一传到杨天丽的耳朵里,她的心更乱了。
他们正呛得火起,猛地听到一阵高跟鞋的噔噔声,一个女人走上二楼,一股香风随之涌进来。杨天丽都只觉眼前一亮。
进来的女子长得美艳惊人,细高挑的个儿,皮肤雪白,一头蓬松的卷发染成了淡黄色,披散出一股慵懒。触眼的是,她的眼眸竟然有种绿宝石般的光泽,波闪着近乎妖异般的妩媚,似乎眉毛只那么轻轻一扬,眼风只那么轻轻一飘,就可以将人的魂魄勾了去。
她的穿着也极有品味,里面是紧身的黑色套裙,外面披件白色的风衣,式样大方而不复杂,但料子的质地却是很上档次。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女子表现得很坦然,径直走到李卫汉跟前:“李总,那位日本客人已经上了飞机。”
杨天丽发现李卫汉突然间变得很绅士,“那辛苦你了。”转眼瞧瞧杨天丽、宋局长等人,颇为自得地说:“各位,容我介绍,这是敝公司新近聘请的助理——杜丽娜小姐,今年刚从绿岛大学毕业。”
他为杜丽娜一一做引见,杨天丽发现男人们眼神里都多出了异样的东西,握手的时间明显长了。还有,男人们的身子都略略下探,有些卑微的样子,相形之下,女方却成了高贵的天鹅。美貌真是难以估价的资本啊!杨天丽的感叹油然而发。
女人从来是善妒的,但杨天丽面对杜丽娜,更多的却是欣赏,这真是奇怪。轮到她与杜丽娜握手时,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听李总刚才说,杜小姐刚从绿岛大学毕业?”
“是!”浅吟一笑,贝齿微露,回答干净利落。
噢,那不是跟程方一所大学出来的吗?杨天丽听后心中一动,略一沉吟。
“杨总,您有什么疑问吗?”杜丽娜的眼睛闪了闪,像似要看进人的心里去。
“没什么。”杨天丽觉着她的手光滑细嫩,像一团天鹅绒,“杜小姐,有空常来我们这儿坐坐吧,你的皮肤这么好,更需要细心保养。”
“好啊,就是不知道我能否消费得起。”
“还提什么消费,你来这里当然是免费的了。”
李卫汉在一旁提醒道:“丽娜,杨总是想让你免费为她做美容广告呢!”
杨天丽瞟了他一眼,“怎么,李总不愿意?”
“说真的,我还真舍不得这么好的广告形象无偿让天丽给占了去。”
宋局长就在一旁插言:“敢情你‘前卫俱乐部’是要留着自己用啊!”
这句话相当刺耳。杨天丽发现杜丽娜的脸色唰地变了,身子微微颤抖。就这么一恍惚,杨天丽对杜丽娜的好感又添了几分,一个女人最难得的就是这份自尊自爱。
她松开杜丽娜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表示理解。一抬头,看见程方由三楼下来,她马上打定主意,准备要他陪李卫汉、杜丽娜四下看看,自己呢,则要乘这个空儿邀几个政府官员去自己的办公室,谈谈选秀的事。
剪彩仪式刚一结束,程方就引着电视台的金宏导演到各个健身房去拍摄镜头。瘦身房和美容院只是蜻蜓点水般地一掠而过,主要的拍摄过程还是在健美大厅进行,因为巴蕾她们的健美操表演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巴蕾二十岁,七月份刚从绿岛艺校毕业。今年五月,金角大厦施工完毕,健美中心还在筹办的时候,程方就想到应该去艺校招几个人,因为那里有一只专业素质很高的艺术体操队。后来,他在《绿岛晚报》上看到了一则有关艺校体操队的简讯,大意是说该队在省团委组织的大中院校文艺汇演中,荣获第一名。程方马上有了主意,准备以贺金角大厦落成典礼为名,邀请艺校的演出团来此演出,并特意指明要那支艺术体操队出场。
艺校演出团来金角大厦彩排时,程方跟巴蕾第一次见面。那是个活泼开朗的阳光女孩,与之相处会觉着天地温暖。尽管那天她只穿着一套极普通的运动服,但明澈无邪的美丽依旧让人凝目。她的语音特别好听,亮脆而富有弹性,眼睛更是灵活得能表达心声,一举手一投足,皆可入画。那表现在形态上的美当是从血液里渗透出来的。这自然跟她平常在艺校里所接触到的歌舞表演分不开,以至于生命活动也是有功底的。
所以,当巴蕾一毕业,她便被招进健美中心,帮着训练一支健美体操队,给她们上形体课,培养她们的乐感。为了配合开业这天的演出,巴蕾甚至还请了几个同学前来帮忙。程方对健美体操队在开业这天的首次亮相寄予厚望,剪彩一结束后,便陪着金导演一路拍过来。
宽敞的大厅中央,铺着红地毯,八个身穿健美服的妙龄少女热情饱满,亭亭玉立,紧身的健美服勾勒出少女优美迷人的曲线。巴蕾的健美服跟其他七个人有所区别,是黑红相间的那种,愈映得肌肤如雪,吹弹可破。她的长发挽成了髻,脖颈细长,笑不露齿,眼眸晶莹,就像美人鱼一样耀眼夺目。
金导演喜得一个劲地摸他的秃顶,不住声对程方说:“程经理,你这女子中心真是藏龙卧凤啊!有这么多上镜的小姐加盟,这节目还不拍得锦上添花?”
“有你这话我们就放心了。天丽公司就是想通过天丽小姐的青春亮相,给绿岛人留下一个印象,或者说是造成一定的影响,那就是——只有灵与肉的健美,才是真正的美。”程方边说着,边将巴蕾介绍给金宏。
金导演马上被巴蕾的天生丽质给迷住了,“我说呢,这样清丽的小姐如今太少见了,原来是刚从艺校毕业的。怎么,巴蕾小姐没想过要去影视圈发展?”
巴蕾笑吟吟地说:“您这不是正给我们拍吗?”
“两样,性质完全两样。”金导演连连摇头,“以你这样的资质不去影视圈发展,太可惜了。”他边说边掏出名片,双手奉上,“巴蕾小姐,要是信得过我的话,咱们不妨另外约个时间谈谈。”
巴蕾道了声谢,双手接过。程方笑道:“金导,你这是要从我这里挖人呢!”
“哪里哪里!”金宏赶忙摆手,“不过是一时起了爱才之念。可话又说回来,若是天丽公司真出了个大牌明星,这轰动效应又怎么说?”
“金导演,多谢你这么看重!”巴蕾笑道,“一年后跟天丽合约期满了,我肯定要去找你帮忙的。”金宏连说没问题。
程方在一旁冷眼瞧着,心想:她很会抓机会啊,这么一说,还不把老金的胃口给吊住?
体操表演正式进入拍摄。在优美的乐曲声中,她们轻松自如地做着各种动作,组成各种方阵,尽情展示着少女的线条美、形体美。她们就像一群快活的小花鹿,弹跳出青春的欢舞。
健美操之后是在各种健美器械上的造型。巴蕾她们分别在跑步机、划船机、踏步机、太空漫步机、健骑机、摇摆机、多功能健身器上做着各种示范动作。金导演看得兴起,亲自扛起摄影机,为巴蕾拍着各种特写镜头。他像是下定决心要捧红她,甚至将巴蕾细嫩的手腕和灵巧的手指,也拍得具有各种各样的表情。更别说那迷人的眼神,柔美的曲线和诗意的姿态了。
程方在一旁兴奋地看着,心知这专题一旦播出,肯定会在绿岛激起千层浪来,巴蕾必红无疑。虽然这只会加定她一年后进军影视圈的决心,但对于天丽女子健美中心的宣传来说,谁说就不是好事呢?
专题片差不多要拍完的时候,程方跟金宏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看二楼还有什么事需要他招待的。
隔得还远,就听到一个男人放肆的笑声,程方心里禁不住一跳,这不是李卫汉吗?他居然不请自到。难道杨总早料到他要来,所以才让自己补送一张请帖送过去,以示大度?只可惜他误会了杨天丽的意思,竟没按她的吩咐去做。
一转过楼口,他就一眼瞧见李卫汉身边的那个年轻丽人。她美得惊人,若说巴蕾有种清纯美的话,她则属于明艳的那种,且是勾人心魄的。
不及多想,程方就瞧见杨天丽冲这边点点头,他急步走了过去。
杨天丽说:“程经理,我要跟宋局长他们去办公室坐坐,你来陪李总和这位杜小姐四下里看看。”然后冲李、杜二人点一下头,说声失陪,引着客人走开了。
“怎么,程助理摇身一变,成经理了?”李卫汉用右手理了理精心打过摩丝的头发,打了个哈哈,“看起来,你对这女子健美中心的前景很看好嘛!”
“那是当然。”程方淡淡一笑,“天丽公司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你李总不是已领教过了吗?”
“你说话还是爱软中带硬,绵里藏针。”李卫汉拍拍他的肩膀,“不过说实话,我就是欣赏你这点儿。怎么样老弟,有时间去我那里,咱哥俩好好聊聊?”
“您想聊什么呢?”
“沟通沟通感情嘛!私交你程方总不可能拒绝吧?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程经理不是本地人,更需要朋友帮忙。”
“我是梨城人。”
“哎巧了,我们的杜丽娜小姐也是外地在这里发展的,好像跟你程经理还是大学校友。”李卫汉转身替他介绍。”
“你好!”程方与杜丽娜握了握手,“杜小姐也是绿岛大学毕业的?”
“对,我是05级的学生。”杜丽娜已打量他很久了。
程方微微一笑:“我是02学兄学妹碰在一起?”李卫汉道,“程方你还不知道吧,杜小姐现在当我的助理,跟你从前的职位一样。就冲这一点,你明天就得去前卫跟她好好聚一聚。”
杜丽娜也低声说:“是啊,我在绿岛没什么亲人,日后有很多事会来麻烦程大哥的。”她把“哥”字咬得很转,颇惹人遐想。
程方忙道:“谈不上麻烦,大家相互照应就是了。”
杜丽娜就说:“那我可要替李总下帖子了,师兄准备什么时候去我们俱乐部做客呢?”
程方忙道:“我是学长,应该由我来做东,有空还是请杜小姐来天丽公司吧,如果李总也肯赏脸的话,一起来好了。”
李卫汉嘴角一挑:“既然大家都攀上这样的交情了,还推三阻四地做什么。我看明天程方你还是去我们前卫的好,今天我和杜小姐不是先来参加贺典了嘛,这才叫礼尚往来嘛!”
话说到这份上,程方已不便推辞:“那好……等忙过这两天,咱们再约。”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李卫汉说着搂住程方的肩膀,拖他走了几步,凑着他耳畔说,“程老弟,我怎么没看到健美中心给我的贵宾卡啊?”
程方道:“少谁的也不敢少你李总的,我马上叫总台给你送来。”
“别忙,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李卫汉呵呵地笑道,“这卡你可得多给大哥我几张,别忘了,我老李的情人可不止一个!”
程方点点头,尽量克制不让脸上露出厌恶表情。他看着杜丽娜优雅地站在那里,满脸的平和。程方觉着心里乱糟糟的。
第二章 改变,有一种说不出的痛
“但你却觉得我更具诱惑力了。”她慢慢展露笑容,像一头狐狸般充满狡猾,又带有胜利者的微笑,“巴蕾绝不甘心落于他人之后,绝不!”
下晚班了,人流从各个大楼涌出来,密密匝匝地与各种车辆汇集在一起。纵横交错的街道就像城市的心血管,有条理地四向扩展。人流从主街道涌过,然后不断地分叉,沿着各自的脉络,流回自己的窝。
巴蕾骑着自行车,带着她妈夹在下班族的大潮中,缓缓地向前行进。她边留心来往的车辆,边瞅空问了句,“妈,你那活儿不累吧?”
“累倒是不累,就开头忙活一阵,后半天就松散多了。”巴母一副知足常乐的样子。今天是她上班的第一天,巴蕾想办法把她妈安排进健美中心做杂工。
听她这样说,巴蕾格格笑道:“你啊,这也成上班族了。”
“那倒也是,可你爸却又成作(坐)家了!唉,这一晃眼的工夫,他也就退了!”
巴蕾听了,低声道,“说起来,我爸他也该好好歇歇了。妈,日后女儿要出息了,一定得让你和爸好好过几天舒心日子!”
“那敢情好。”
巴母显得舒心适意,巴蕾就又高兴起来,“那咱们是不是顺道去趟菜市场,买点东西回去祝贺祝贺?”
“不用,你爸这会儿早在家里准备好了,依我说,老家伙也该好好伺候伺候咱娘俩了。”
“您这是革命妇女大翻身呢!”巴蕾噗嗤一声乐了,“得,咱就在前边便利店给老爸买瓶酒好了。”
“不用买,中午不是发了饮料么,都给他留着呢!”
“你怎么带回来了?”巴蕾有些不高兴了。
巴母忙说:“你放心,妈往袋里装的时候,没让人看见!”
巴蕾鼻子里酸溜溜地,猛地用力一踩,自行车便向前冲了出去。在车来人往的洪流中,她显得那样不起眼。
到了她们住的清泉胡同时,巴蕾的心情慢慢平和了。迎头,一辆摩托车从里边轰轰地冲过来,巴蕾右脚一点地,停下。那摩托车也猛地在她跟前刹车,坐在后位上抱住骑士腰的长发姑娘不提防,身子呼地撞到男人身上。
巴蕾忍不住乐了。身穿黑夹克的男人一边摘下头盔,一边大声问:“大妈,巴蕾,这都下班了?”
“下班了下班了。”巴母笑眯眯地打量着摩托车上的一男一女。
巴蕾抬手就在男子的肩头擂了一拳:“又交girlfriend,到底几时吃你的喜糖啊?”斜眼瞟见车后的女孩似乎看不惯她的随便,巴蕾忙冲她笑了笑:“别介意啊,我和大力从小一起长大的,胡闹惯了。”
女孩就在后边酸溜溜地说了句:“你们青梅竹马啊,怪不得大力老提起你。”
“不打扰你们了。”巴蕾莞尔一笑,推车进了胡同。巴母紧步跟在后面,说:“大力,晚上过去坐吧。”
林大力答应一声,戴上头盔,猛又想起什么,回头大声喊:“对了巴蕾,你今晚还过不过去练功了?”
“练,怎么不练?”
“那好,晚上我等你,不见不散!”林大力刚说完这句话,后脑勺就挨了一记。
身后的女孩大声在他耳畔喊:“你们不见不散,那把我晾哪儿?”
“你就不能一个人在家里呆着吗?真是!”
巴蕾家是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屋檐下种着三畦花草,现在是秋天,菊花开得灿黄一片。院子的地面铺过沙石,中间是一条石板砌成的小路;院墙跟屋墙间拉起一根铁丝,上面晾着几件衣服。
娘儿俩还未走近门口,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巴蕾眨眨眼:“我爸他果真在家御厨亲征了!”说完把车子搬进院去,故意将车铃摇得叮叮山响。
就听啪的一声,厨房的纱门被一把推开了,巴壮踉踉跄跄地钻出来,咳嗽了两声,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息。巴蕾看着他扎围裙的那狼狈样儿,乐了:“爸,你这是干吗呢?”
巴母说:“还不是给油烟呛得,你们以为我从前的日子好过啊!”
“你也别再挤兑我了!”巴壮抽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擦脸,“我这不是正接你的班了吗?”
母女相视而笑,从巴壮身边绕过去。进屋,就见餐桌上已摆好了四菜一汤,红红绿绿搭配得非常好看。巴蕾飞快地伸出两指,叼块芙蓉鸡片丢进嘴里,闭眼嚼了几下,摇头晃脑地说:“好,味儿正,都快赶上妈你的手艺了。”
巴母装嗔打了她的手一下,“老长不大似的,还不快洗你的手去!”巴蕾伸了下舌头,跑开了。
巴壮把老伴的皮包放好,转身取出自己的茶缸:“怎么样,头一天上班还习惯吧?”
巴母在桌旁坐下:“还行,就是一个人呆在管理室里闷得慌。你是不知道,我那值班室也装修得花哨,比咱家还亮堂。”
“那是自然,人家大公司嘛!”巴壮喝了口酽茶,又问:“你们领导怎么样,好相处吧?”
“程经理是个小伙子,比咱巴蕾大不了几岁,待人和善,不摆架子。杨总嘛……”巴母说到这儿,皱了皱眉:“挺煞威,对我倒是客客气气的,还拉我的手问家长里短。可我听那些小姐背后议论,她都三十老几了也没成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我三十二时咱巴蕾都上中学了。”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巴蕾从里屋换过衣服出来,“人家这是单身贵族!”
“什么单身贵族?”巴母嘟囔着,“现在还可以凑合着过,待年纪大了,不觉着凄惶才怪!”
晚饭一毕,洗洗涮涮用去半个小时,巴蕾换上了运动服。
巴母问:“巴蕾,你今晚还去大力家练功?”
“是,跟大力遇上那会儿您不都听见他叫我了吗?”她开了门,出去了。
巴壮坐在椅子上品他的茶,插嘴说:“其实,大力这孩子不错啦,能吃苦,干活肯下力气,还跟咱巴蕾从小玩到大,也摸得透脾性……”
“你胡说些什么?”巴母瞪大了眼睛,“人家大力可早就有对象了。”
“有了?”
“可不是,今晚回来时我们就在胡同口撞见了。”
“那咱巴蕾晚上还去他院里练什么功?”
“看你这老封建,什么思想,大力从小就把咱巴蕾当亲妹子待,这你还信不过?”
“我怎么信不过了?”巴壮叹了声,“看咱巴蕾那副心高样儿,我也能猜个八九分,她十九是不会看上大力的。可现在外面不是乱腾吗?我是怕她日后吃亏。”
巴母慢慢挨着老头坐下,老两口为巴蕾的归宿操起心来。
巴蕾可是心神无忧。这功夫已经跨进林大力家的院落。大力的父母和妹妹都住在后边的阁楼上,右边的三间平房就归大力所有,一间做了卧室,两间被他收拾成练功房,吊起沙袋、摆上木桩、铺上软垫。林大力从小酷爱习武,虽说最终没考上体校,只能进市动力机械厂当了铸造工人,但体能训练却是一直没扔下,他的截拳道练得很见火候,几个人都近不了身。
从前,巴蕾在艺校时,每个周末回家,都要来这里练上一阵功,跟大力学起截拳道。打小起,两个人就比亲兄妹还亲,上学回家形影不离,在大力眼中,巴蕾就是骄傲的公主,容不得别人冒犯她一指头。他也最听巴蕾使唤,这点连他亲生父母也办不到。
往常,巴蕾一踏进这院落,就会听到练功房里传出噼噼啪啪的击拳声,然后就会看见林大力身穿黑色的三条襟,雨点般地挥动拳头,全身大汗淋漓。他的身形十分健美,大头肌块块隆起,闪晃着红彤彤的油光,很见英武之气。但今儿个反常,里面竟传出悠扬的萨克斯乐曲,却是凯丽·金的《茉莉花》,缠绵中带有淡淡的伤感。
巴蕾朝里面瞟了一眼,见林大力正坐在垫子上,抱着膝盖发呆。她用脚尖踢了踢门,见他回过头来才笑问:“怎么,玩深沉呢!”林大力摇摇头,笑得有些不大自然,眼神中明显多了异样的东西。
乐曲在空间飘荡着,林大力终于一跃而起,走到窗前关上音响,回身扭扭腰,踢踢腿,“来吧,开始操练!”
巴蕾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噗地乐了:“大力,请你坦白交代,是不是因为我今天破坏了你们的好事,才让你这样凄凄惨惨戚戚?”
“什么好事?”大力有些不解。
“你们卿卿我我呗!”巴蕾眨眨眼睛,学着大力女友的声腔说,“你们青梅竹马啊,怪不得大力老提起你……”她学着学着,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居然吃我干醋,干吗呢?”
林大力却没有笑,只是看着巴蕾,一直等她不笑了,平静了,才说:“你要觉着她太俗,太不够档次,哥马上就同她分了!”
“别,别!”巴蕾急忙摆手,“千万别这么做,她挺好,挺好的……”说得连泪都笑出来了。
林大力忍不住伸出两指揪揪她的马尾辫,“你呀,真是个鬼精儿,哥都让你给气死了。”
“谁让你宠我呢!”巴蕾说完这句话,抬起明亮的眼睛,突然叹息了声,“说真的大力,除了你,我又能跟谁这么放肆去?”
她的神情转变得这么快,一忧郁一沉重就显得很老成,一时间,林大力根本不可能进入她的思想空间。
“你怎么了巴蕾,好像给谁欺负了似的?”
“我变了吗?”巴蕾笑得有些凄凉,“也许真的变了,因为这社会太复杂了,根本就不容得单纯。”她使劲地咽了口气,似乎感到灵与肉生生撕裂的疼痛。
“是不是健美中心的那份工作不好?”大力小心翼翼地问。
巴蕾并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嚅嚅地说:“知道吗大力,从今以后,我得拥有多副面孔、多种性格。”她牵牵嘴角,“也许这样,男人才认为你身上有最吸引人的东西。”巴蕾像是自言自语,神游体外。
“巴蕾,你没事吧?”林大力被她的神态震慑住了,“你……都快变成另外一个人了。”
“但你却觉得我更具诱惑力了。”她慢慢展露笑容,像一头狐狸般充满狡猾,又带有胜利者的微笑,“巴蕾绝不甘心落于他人之后,绝不!”
“那也用不着把自己武装成这样啊!我看着都觉着累。”
“所以你应该珍惜才对。”她妩媚一笑,“只有在你跟前,我才是真实的巴蕾,因为你是我最亲的哥啊,以后不会有第二个了。”
林大力被感动了,他想伸手摸摸巴蕾的秀发,却又不敢唐突。他感到自己的脸皮发烫,巴蕾太美了,是他心目中的女神,以至于他都不敢过多地接触她的眼神。
好像从巴蕾16岁以后,他就觉着压抑感、自卑感逐第袭来,巴蕾身体的各个部位早就开始发育,仪态美妙,笑如春风,不断闪逼着他的眼睛。但他偏偏还要装出兄长的样子。
在巴蕾面前,他日益自惭形秽。特别是她进了艺校,自己进了工厂,这种距离就更使他绝望。天知道,他找那些女朋友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暂时甩掉寂寞、空虚,暂时忘掉巴蕾。巴蕾,巴蕾!你是世界上最单纯的孩子,也是最有魅力的女巫。多少次,林大力在心里大声地嘶喊。
林大力觉得在爱情上,自己是一等一的傻瓜,残酷的是,这其实是他的一厢情愿。巴蕾可从来就只把他当成伙伴。
“巴蕾,我觉得你一天天地离我远了。”他沮丧地说。
“什么呀,我这不是就在你跟前吗?”巴蕾笑着,轻轻捶了林大力一拳。
“不是的,你终归不是我们这个群体中的人。”大力慢腾腾地说,“可我还是喜欢从前那个俏皮的女孩,你现在千变万化,巴蕾!”
“大力,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转变这么大?”巴蕾说这句话时,抬起头,眼光飘得很远,“自从头一天走进天丽公司,看到杨天丽这个女人,那一刻我就变了。为什么同为女人,我不能像她一样拥有自己的事业呢?我相信巴蕾自身的条件并不比她差,所欠缺的只是机遇。可是这个社会太复杂了,对我这样的女人来说,陷阱更多,你说我不变行吗?”
大力看着巴蕾脸上的悲壮,心下一阵酸凉。他觉得那些沉重的名利枷锁这么快就加到一个女孩身上,真是太残酷了。可是,他又知道自己不可能去阻止什么,他只能说:巴蕾,你是我们的骄傲,大家从来都认为你不一般。那么就大胆地去闯吧,路还是靠自己走,只是在累的时候,别忘了你哥,哥把肩膀借给你靠!
在这个夜晚里,大力尝尽了感情上的各种滋味,除了甜蜜。
第三章 爱到捆绑
她抬起迷朦的眼眸看着李卫东。他口中吹着粗浑的白气,眼睛里流荡着一种奇妙的油光。她向后仰起头,慢慢合上眼睛,等待那截铁塔慢慢俯盖下来。
夜晚,秋风寒凉,星空如水。在夜幕的遮掩下,一些处于萌芽状态的东西最容易滋长,黑暗是邪恶的向往,朦胧也是温柔的梦乡。黑夜,是痴男怨女解除武装,放弃戒备,敢于放纵的时候。
同一个夜晚,巴蕾心目中的女人,天丽公司的总经理杨天丽,独自驾车,飞驰在去省城的高速路上。
两旁的路灯不断地倒闪,杨天丽一只手执着方向盘,一只手夹烟,烟气从她的口鼻里不时地喷出。急驰的车速将路上的车辆一个个抛下,恨不得长了翅膀飞起来,她觉着自己快要疯狂了。
直到现在,杨天丽还不敢确信,就在半个小时以前,她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会突然心血来潮,做出到省城的决定。
今天上午,李卫东打来电话,解释他不能来金角大厦参加剪彩的原因,说他要陪几个重要外宾去省城参加一个科技成果展览会,可能还要在那儿呆上两天。没想到,种子就在那时候悄然埋下了。随着一天忙碌的结束,她整理完了一切,筋疲力竭的时候,不经意地才发现那种子已发芽、抽枝、蓄蕾。
繁忙过后的空虚一个劲地噬咬着她的心灵,让她喘不过气来。待那粒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并不可动摇时,杨天丽才明白自己的理智、克制已全不顶用了。她终于下定决心,马上赶去省城!也许,这还可能是上天刻意为两个人制造的机会呢!对从心里感到饥渴的人来说,这难道不是一种意外的奢侈品吗?李卫东难道就没这意思,要不,他会打那个电话给自己解释,又解释得那样详细?
杨天丽越想越兴奋,血液流动加速,脸颊发烫。她像初恋中的少女一样,迫不及待地找出几件中意的衣服试穿,又手忙脚乱地拿了钱和证件,就匆匆开车上路了。
直到驶出了绿岛,拐上了高速公路,她身上的狂热才慢慢冷却,清醒地回到了现实中。她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你难道还不了解李卫东的为人吗?你还当自己是个刚涉入爱河的傻丫头吗?女人啊,就是喜欢做些一厢情愿的事!
临近省城时,她心灰意冷了,一时竟打不定主意,到底还要不要去见李卫东。
省城是华东地区的历史文化名城,老城区至今保留着不少的名胜古迹。杨天丽以前来省府办事时,这些旅游景点没少去观光,可以说是耳熟能详,但今天趁黑临近它,却觉着很陌生。
城市笼罩在灿闪繁密的灯火中,遮掩了它的真实面目,对于她这个突如其来的造访者,既不抱以热情也未给予冷遇。她的车速慢下来,看着迷幻的路灯在反光镜上划过一道道光弧,有些麻木。
前面是个露天广场,虽说进入秋季,天气有些冷了,赶夜市的各种小摊点,还是早早地就摆开了,只是到广场逛的人稀稀落落,所以生意并不见好。
杨天丽找了个可以停车的地方熄了火,摸黑掏出一支烟点燃,大口大口地吸着。她就这么默默地过了几分钟,终于探起身开车灯,抬腕看看表,时间是八点过五分。她拿出手机,拨动了那个熟稔于心的手机号,响过五下,里边传来他沉着温和的话声:“喂?”
杨天丽拿手机的手微微颤抖,一时间百感交集,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半天了,才颤声说了一句:“是我!”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显然很意外。杨天丽看着窗外:“我现在在省城。”
外边的人影不断地晃来晃去,树木、建筑、垃圾箱停歇在阴暗里,漆黑中隐透着冷漠。对方还在沉默,杨天丽依旧看向窗外,心一点点地沉下去。
看来,她今晚的省城之行是来错了,她打破了两人之间保持多年的情感平衡。杨天丽只觉心里一阵绞痛,隐隐觉着窒息,幸好对方又说话了:“你知道翠环宾馆吗?”
“知道。”
“十分钟后,你去那里好吧?到时再见。”
“再见!”听见他挂断,杨天丽心里一阵轻松,又有几分眩晕。一摸脸,竟满手的泪水,她不知什么时候哭了,但随即又孩子般地笑了,她明白,这眼泪流得很幸福。
翠环宾馆离这儿只隔着两条大街,转眼即到。但杨天丽还是马上发动车子,她要先到一步。她喜欢看着他的身影一点点地进入她的视线。
两分钟后,她把车子停在宾馆的墙外,没有熄火,透过侧门,可以看清里面的人来人往。她低下头去看表,那秒针跑得可真慢啊!可她的心跳却总是要快上一拍。等待是痛苦的,又是幸福的。
分针停在了16上,他高大的身影从大厅的玻璃门里闪出来。整整领带,轻步走下台阶,走出大门。他认得她的车,转向左边,她已先一步开了门。
李卫东带着一股寒气坐了进来,冲她点头一笑,她立刻闻到他身上浓厚的男子气息。”去哪里?”见她犹豫,又道:“要不,随便找个清静地方,说说话儿?”
她点点头,踩离合,挂档,车子无声地冲出去。在经过两幢建筑后,他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你肯定没吃饭,还是去饭店吧!”
杨天丽摇摇头:“不,我不饿。”
李卫东说:“那不行!”
杨天丽沉吟了下,眉毛一挑:“要不,你请我吃焖子?”
李卫东笑了:“标准这么低啊!”
杨天丽转头看了看他:“记得从前,你第一次带我来省城开会,就请我吃过焖子。那味道真好,一辈子都记得。”
李卫东用手理了理头发:“是啊,那时我还是一厂之长,小杨你也就二十来岁。时间过得真快啊。我记得那时是在花园路的小吃街吃的,店名就叫花园焖子店,不知过了这么长时间,那店还在不在了?”
“我们为什么不去找找看呢?就当是故地重游。”杨天丽的眼睛越来越亮,说话的速度快畅了,心里也多了自信。
李卫东笑着点头:“好啊,说走就走。”车子飞快地转向花园街。
省城的小吃是全国闻名的,品种高达四百多个,价廉实惠,很多到此旅游的客人就是冲着省城小吃而来的。因为花园街道窄,他们把车子停在了外面,然后横穿公路,走进去。
李卫东看着两侧密密麻麻的招牌,问:“小杨,我记得那家焖子店是靠路的右侧,是不是啊?”
杨天丽将身子向他跟前凑了凑,说:“你的记性那么好,肯定是没错了。”
李卫东笑了笑,拔步向前。这些小食馆的店面不大,门头却装潢得很好,店名虽然稀奇古怪,店容却十分干净。有的门边橱窗里,还摆着食品样本,有的则展示彩色的食品照片。
最终,他们在一间小店前停下,那店门的两边挂了两个红灯笼,明晃晃照亮了门楣上的朱色大字“花园焖子店。”
杨天丽兴奋地说:“是这儿啦!”李卫东点点头:“门头换了,希望主人没换。”
撩开门帘,迎面涌来一阵温热,还混有浓郁的食物香气。一个穿白卫生服的服务员迎出来,笑着招呼:“两位里边请吧!”
里面用屏风隔成了一个个小单间,很清静。李卫东和杨天丽面对面坐下,这店开几年了?”李卫东问。
“老店了。”服务员手脚麻利地给他们斟茶,“总有十来个年头吧!”
“卫东,那咱们是找对地方了。”杨天丽兴奋地说:“小妹,你这店我们几年前就来过。”
“是吗?那时候我还在上学呢!”服务员打开食谱,“那今天两位可要好好尝尝本店的手艺。”
杨天丽翻动着食谱:“先来一盘焖子,再来两段苦肠。”眼睛从上扫到下,又嚷:“还有血豆腐,也要一盘,哦,肉饺也不错,给来两只!”
服务员答应着下去准备了。阁间安静下来。李卫东喝着茶问:“小杨,公司近来的生意还好吧?”
“过得去,就是女子健美中心今天才刚刚开业,不知前景怎么样,在咱们绿岛,算新兴事物。”
李卫东道:“咱们绿岛有句俗话——先下水的能摸到鱼。生意场上的事,往往也是这样,这次你算是捷足先登了!”
“但我害怕绿岛人接受它的过程太长,有碍于正常运转,所以想搞个活动来刺激一下。卫东,你帮我参考参考,这活动怎么个搞法。”
“说说看。”
“我想请宣传部出头为主办单位,由我们赞助协办,举办个‘绿岛超级女生’的选秀活动,场地啦服装啦,都可以由天丽来提供。”
“这样一来,自然对健美中心的运转有好处,我看行得通;各地选秀都成了风,就咱绿岛没有举办,现在举行这么一次,也是很有必要的。”
杨天丽听他这么一说,很高兴:“你这位副市长说行,那准没问题了。”
李卫东抬头看着她:“小杨,这些年你做生意的手段是越来越高明了,真替你高兴啊!”
“可摊子再大又有什么用?套句俗话,我穷得只剩下钱了。”杨天丽幽幽地看着李卫东,“卫东,你是知道的,有一样东西我是宁可舍弃所有的事业也梦想去交换的,可惜我得不到!”
李卫东当然明白她话里的含意,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低下头来喝茶。
食物很快送上来了,热气腾腾地,香色味俱全,很能引起人的食欲。服务员说了句:“先生夫人,你们慢用。”退下了。
杨天丽听得脸颊一烫,说谢谢时话音都发起颤来,李卫东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杨天丽轻轻咬开饺子,对服务员心存感激。她给了自己一个幻想的机会——在省城,深秋的夜晚,一家焖子店里,一男一女,他们是对伴侣……
两人默声地吃了会儿,杨天丽突然说:“她没问我们要不要酒……好像肯定我们是不会喝似的。”
李卫东就端起杯来:“那就以茶代酒好吗?”
杨天丽把手中的杯向前一送,跟他的杯轻轻一碰:“祝一对假伴侣,在省城过得愉快?”
她的脸上带着自嘲,将茶徐徐饮尽,泌入咽喉的却绝非是爱情的甘露。李卫东默默地注视着她,将茶杯慢慢放下:“小杨,我看过一篇文章,写得真好啊!”见杨天丽没有言语,李卫东继续道:“它的题目叫——红粉知己能够天长地久吗?”
杨天丽也放下茶杯,听李卫东娓娓道来。
“里面有些话,我甚至能把它背下来。它说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与人之间除了亲情、友情和爱情之外,又有了第四种感情。这就牵扯到了红粉知己的话题。”
第四种感情?老调重谈,倒是要看看如何把我和你的感情归类。
“红粉知己属于一种比较亲密的朋友的范畴。与红粉知己和睦相处是一种学问,需要火候和把握尺度。最大的遗憾呢,当然就是掉入感情的陷阱,一旦行为或思想越线,不但友谊变了味道,还会伤害到其他无辜的人。”
李卫东你真是用心良苦啊!杨天丽心里暗道,你这是在向我宣扬一种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同时也在暗示我别得寸进尺,对吧?
“与红粉知己友谊的美妙就在于那种朦胧而意境深远的感情,男女之间除了爱情还有其他的东西,那是一种新鲜、纯洁、高尚的东西,那种美丽就在进取退舍之间。”李卫东一口气说完这通话,神情也激动起来:“小杨,你说这些话是不是说得很好?”
好,很好,当然好!应该为这番说词干上一杯!杨天丽很夸张地说。这男人多矜持、冷静啊!他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却是朦胧的、虚幻的。她抓不到他。
无声的悲凉淹没过来,杨天丽紧紧盯着李卫东的脸,像要逼他剥去伪装似的。突兀间,他手机响了,异常得刺耳。李卫东看了看,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是我,你还没睡?”
杨天丽的脸色刹那间变了。
李卫东轻声说:“我明天下午回去……知道了,我会去学校接小雅的……就这样吧,再见!”
等他合上手机,杨天丽问:“你夫人?”
李卫东点头:“让我明天去看孩子。”
杨天丽凄然一笑:“你可真是个好父亲、好丈夫啊!卫东,我现在觉得我这人特傻。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偏偏还对它存有幻想。其实以前我就该明白,你不可能为我舍弃什么,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
杨天丽双手蒙住了脸,说不下去了。李卫东在旁默默无言。
她觉得泪正从指缝里渗出来,第四种感情?红粉知己?这是他的搪塞,还是自欺欺人的说法?可是她已不忍心再逼他了,这场较量展开很久了,一开始她就输了。他的妻女已跟他结成一条不可攻破的阵线,家庭、伦理、道德、社会责任感、谴责力量都是一道道竖起的盾牌。相形之下,她的进攻是多么可笑!
她甚至恨他,要么就做出铁石心肠拒绝自己,别这般的温吞水;要么就做一个卑鄙小人,别这样正直。尽管杨天丽在生意场上攻关斩将,如得神助,但在这种感情上面,却缚手缚脚,一筹莫展。
等他们结账离开小食馆时,那个穿白卫生服的服务员笑吟吟地送他们到门口,忽然说:“先生,你来摸个吉祥包吧。”
李卫东转头看见她双手捧过个纸盒,里面装着十几个红色纸袋。女孩解释说:“我们的老客人走时,本店一律送点小礼品,你看自己能摸着什么?”
李卫东听到这么别致的经营之道,连声说好,伸手拈出一个,打开,见里边写着“玫瑰一枝。”
女孩就笑嘻嘻地从花筒里抽出一支红玫瑰来,递给杨天丽。她接在手里,郁闷一扫而光。
两人道过谢后,走出店门。乍从温暖的馆子里出来,冷气流叫两个人同时打了个寒战。没走两步,李卫东就转身握紧了她的手。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挽起杨天丽的手,竟没丝毫犹豫。杨天丽想,这是寒冷天气给了他勇气吧。
他们轻轻依偎,慢慢向前踱着,杨天丽把玫瑰凑到鼻端轻轻嗅着,这时的感觉真像是恋爱中的人啊。
直到车旁,杨天丽把手从李卫东的臂弯里抽出来:“卫东,你好像从来没送我花儿吧……”
她抬起迷朦的眼眸看着李卫东。他口中吹着粗浑的白气,眼睛里流荡着一种奇妙的油光。她向后仰起头,慢慢合上眼睛,等待那截铁塔慢慢俯盖下来。
但是没有。他只是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十分钟后,车子在翠环宾馆的路边停下。李卫东打开车门,跨了出去:“小杨,找家宾馆好好睡一觉,你今天太累了。”
她艰涩地点点头。李卫东就摆摆手:“那么,就再见了?”
杨天丽说:“你先走吧……”下面那句“我看着你走”到底是没有说出口。
李卫东笑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进了宾馆。看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杨天丽啪地关上车门,发动车子,她准备连夜赶回绿岛,要是留在这儿,她会一夜无眠的。
第四章 谎与慌
杜丽娜却冲着大海,很孩子气地挥展双臂:“既然已经来了,好歹也要跟海打个招呼吧!”说着撩起蓝色昵布裙的下摆,向前小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望程方,眼神里竟隐着一丝羞涩:“你陪我走走好吗?”
在省城举办的科技博览会第二天上午就结束了。李卫东在百忙中,想到杨天丽,她应该在早上就回到绿岛了。那是个在事业上很苛己的女人。
中午的宴会结束后,李卫东并没急于赶回绿岛,而是让司机老霍送他去了省城纺织学院。他的小女儿李小雅就在那里读本科,趁今天是周六,他要顺道接小雅回家聚聚。
李小雅今年刚满十九岁,个头却已有一米七二了,除了身材好外,模样也俊俏,理所当然地成了省纺院模特队的台柱子。她还曾在华东地区模特大赛中,获过最佳新人奖。
这天下午,李卫东在女儿的央求下,乘车在省城各大商场转了个遍,直到将身上的钱花了个差不多,李小雅才放过他,等将东西运回宿舍,再向绿岛赶时已是下午了。
李卫东给家里打电话,告诉妻子郑云,他和小雅正在往回赶。
郑云在妇联工作,长得白净,极好的性子。她和李卫东做了二十几年的夫妻,很少红脸,日子可以说风平浪静的。她不是那种事业型的女人,生活的中心除了李卫东外,就是两个孩子。儿子李大林,军校已经毕业,分在了成都军区;女儿李小雅,省纺院的本科生,立志做一名模特。儿女出息得好,男人在仕途上又一帆风顺,这个家的女主人就觉着活得从容。
郑云给人的感觉是,能吃能装,不俗气,属于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女人。
接到李卫东的电话,郑云和小保姆就忙活开了。先是出去采购,女儿的口味刁,肉类不喜欢,就馋海鲜,不管是蟹啦虾啦乌鱼啦海肠子啦,有多少吃多少,还要越新鲜越好,隔宿的就一口不沾。
在去菜市场的道上,郑云碰见了李卫汉,便叫他今晚来家里吃饭,说小雅要回来。李卫汉说,侄女既然从省城回来,他这个做叔的当然要过去看看,可晚上还有点应酬,所以会晚些时候去,让郑云别等他吃饭了。
郑云拎着菜篮子回来时,小保姆已把李小雅的房间收拾好,两人就一起动手备料,把所有准备下锅的东西都洗净盛好。
六点不到,门铃响了,郑云刚拉开门,李小雅已张开双臂将她抱个结实:“妈——”
郑云不提防,向后连退几步,嗔道:“看你这丫头疯的!”女儿比她高一个头,亭亭玉立,她越瞅越觉得欢喜。
李小雅在郑云颊上狠狠亲了一下,这才松开手。郑云看见李卫东双手拎满东西走进来,赶忙上去接:“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李卫东说:“问你的宝贝女儿。”
李小雅抢先从李卫东中拿过一个衣袋,“妈,这是爸给你买的。”手一抖,一件米黄色的半大风衣抖落开,面料光滑得一点折痕也没有。小雅向身上一披,边比量边走着猫步,“怎么样,好看吧?”
“就是色儿太嫩了点,我这岁数可穿不出去。”郑云笑道。
“什么呀,你不是才刚过四十三吗?”李小雅将风衣给郑云披上,“你要是再不学着时尚点,可真的要out了。”
郑云被木偶般摆弄着,又给推到了衣镜前。“您就好好欣赏吧!”
郑云打眼一瞧,别说,还真年轻了许多。她迟疑了一下,转身看向李卫东,在郑云心目中,自己的男人才是太阳,她这样的星月得靠他的光热来补充。
看到李卫东冲她笑着点头,目光里包含着鼓励,自信感一下子提升起来了。
“这就对了,妈你以后可要学会打扮自己,别总想着做家庭妇女。”李小雅一指李卫东,“你看我爸,成天西装革履,多帅气!”上前将李卫东一把从沙发上拉起来:“我们宿舍的人呀,都给老爸的风度迷呆了,还说,他像我哥呢!”李小雅嘴里夸张着,把胳膊伸进李卫东的臂弯里,挽着他扭呀扭地走了几步。
“看你这疯癫样儿,还拿你爸寻开心。”
“什么呀,妈我告诉你,现在的女孩子可都喜欢成熟的男人,像我爸这样的,更有魅力,你可千万仔细着点儿,别让人把他给抢走了。”
郑云和小保姆都被她煞有其事的样子逗乐了。虽然李小雅是无心之言,但李卫东觉得很不自在,讪笑着抽出胳膊,进了书房。
郑云麻利脱下风衣,扎上围裙,下厨去了。李小雅则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开始试穿新买的时装。
李卫汉到李卫东家已是晚上八点了。小雅一开门,就嚷道:“二叔,你怎么现在才来,这么晚可蹭不上饭吃了。”
“还是侄女疼我,挂记着叔叔吃了饭没有。”李卫汉说着将手中的袋子在小雅面前晃了晃。”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荔枝呀!太好了,对好吃的我可来者不拒。”小雅接过来,盘腿坐在沙发上吃开了。
听见说话声,郑云也从里屋出来:“是卫汉啊,吃过饭了?”
“这么大个人还能饿着吗?”李卫汉四下瞧了瞧,“嫂子,我哥呢,不在家?”
郑云朝书房努了努嘴:“赶着写报告呢!你先坐坐,我给你沏茶去。”
李卫汉晃晃地走到书房门口,轻轻推门进去,“哥,忙什么呢?”
李卫东正坐在写字台后面看《参考消息》,闻声抬起头:“是你啊!”
李卫汉歪头打量着李卫东的书房,顺手从书架上抽出本哲学书来翻翻。
“近段时间生意好吗?”李卫东问。
“还那样,半死不活。”李卫汉懒洋洋地说,“对了哥,昨天天丽公司的女子健美中心开业,怎么没看见你去剪彩啊?”
“我去省城开会了。”
“我说呢!”李卫汉将书本插回书架,“要不,那场合怎么可能缺了你?”
李卫东听着刺耳,抬起头盯着李卫汉看了一会儿,又低下头去读报。李卫汉笑眯眯地等着下文,李卫东却没什么反应了,好像根本没这人存在似的。
僵了几分钟,李卫汉觉着没趣,转身出去了。微妙的试探碰了个软钉子,只能自行退缩了。
客厅里,李小雅打开电视,和郑云坐在一起看绿岛电视台的专题片。李卫汉一瞧,播放的正好是天丽女子健美中心开业的镜头,杨天丽跟文化局局长站在一起剪彩,鞭炮齐鸣。镜头一晃,又转到了大厅,八个身穿健美服的少女齐唰唰地做着健美操,其中领操的那个长得明眉皓齿,清丽动人,舞蹈起来如行云流水。接下去,几乎全是她一个人的特写,柔软的手臂,纤秀的手指,修长有弹性的大腿,湛然动人的眼眸,温润饱满的双唇。旋转,跳跃,摇摆,就像只轻巧的燕子。
画面拍得美极,连小雅这样心傲的女孩也忍不住鼓掌:“好啊,拍得真好!”
李卫汉在一旁说:“这是金大导的杰作,看得出,那家伙又想打这妞儿的主意了,要不怎肯花这么大的气力拍她?”
李小雅转头问:“谁是金大导?”李卫汉说:“就是市电视台的那个导演金宏。”
郑云说:“这女子健美中心的规模不小啊,那个杨天丽也真不简单,这一晃才几年功夫,她就成气候了。”
“你这话说对了。这女人确实有两下子。”李卫汉意味深长地说,“有机会,嫂子你应该跟她走动走动。”他不动声色地将鱼钩抛了出去。
“左右不过是个女强人罢了,干么非得去巴结她?”李小雅向嘴里丢了颗荔枝,“不过呢,要是能免费去做美容,又自当别论。”
“这还能难得倒咱们?”李卫汉说着从衣兜里抽出两张健美中心的“贵宾卡”,一人手里塞一张,“我正想请嫂子你和小雅去那里看看呢!”
“好啊,明天就去!”小雅高兴地嚷。
李卫汉说:“本来人家也邀请了大哥去观礼,但他不是去开会了嘛,就错过了,可照理说,那几张贵宾卡还是应该送来的。”
郑云说:“你哥这人你还不了解?轻易是不会收人礼的。”
“这点东西算什么,大哥就是假清高。还不如我这做兄弟的能带来实惠。”
李小雅听后举了举手:“这话我赞成!”
李卫汉笑了笑,一拍巴掌:“嫂子,小雅,那咱们就说定了,明天中午我先开车接你们去吃海鲜,之后呢,再到健美中心转转……我跟他们的经理程方,也是有交情的。”
其实,李卫汉最后一句话原是:“我哥跟那位杨总可是有交情的。”话到嘴边,生生憋得改口了。
天丽女子健美中心的专题片在电视台一经播出,便在绿岛引起了轰动,巴蕾优美的造型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来健美中心报名的人数已相当可观。
看到这情形,程方踌躇满志,如果举办“绿岛超级女生”选秀的活动再搞成功的话,一定会在绿岛掀起一股健美旋风来。
星期天,程方刮脸净面,准备赴杜丽娜之约。杜丽娜那天给他留下的印象是蛮不错的,但要了解一个人可不能全凭第一印象,最先表露的往往是个假象,而相互了解的过程也常常是一个相互掩饰的过程。
打扮妥当,程方走出经理室,可巧在门口撞见了巴蕾,她今天一身牛仔,束着马尾辫,正在整理她的自行车。
程方嘎地在她面前停下车。巴蕾抬头看见是他,笑了。
“巴蕾,这要去哪儿,回家?”
“不,今儿中午,金导演约我一起吃饭。”
金宏?程方愣了一下,问:“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不用了!我有私家车。”巴蕾笑吟吟地拍拍自行车座,“它既锻炼身体,又环保。”
“那好,我先走一步了!”程方冲她点了下头,目光很深邃,车慢慢滑出去。
“再见!”巴蕾笑得一派纯真。她喜欢男人用关心的目光看着自己,这让她感受到作为一个漂亮女人所拥有的骄傲和满足。
程方加大油门,向前冲去,尽量不去考虑巴蕾的事,因为他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一场较量。直觉告诉他,杜丽娜绝不是一般的女人,李卫汉那么热心地同自己套近乎,也绝不是真心想结交他这样一个年轻的打工仔……
穿着名贵蓝色套装的杜丽娜正在临待而候,脖颈上缠着的细白的纱巾随着秋风不断向后飘拂。那个种风姿绰约姿态随便拍下来一幅,都可以用作时尚杂志的封面。
她一点也不顾忌路人的目光,让自己无可挑剔的容颜与线条美,皆尽暴露在阳光下。她金黄色的卷发、碧色的眼眸甚至让人怀疑她身上有一半西洋人的血统,她的慵懒和艳丽又让人感受到一种磁铁般的诱惑。
程方的车冲到她面前,刹住,“杜小姐,你等很久了吗?”低头看了一下表,“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20秒呢!”
杜丽娜笑了:“我相信你是个守时的男人,我也同样喜欢站在这里。”
“好让路人尽睹我们杜小姐迷人的风采吗?”
“给他们看?”杜丽娜一撇嘴,“我只是喜欢今天的阳光。”
她边说边走下台阶。程方与她淡绿色的瞳仁里的炽热一触,只觉得心神一荡,脱口而出:“不过我得承认,你今天打扮得很漂亮。”
“我每天都这么漂亮。”她狡黠地眨眨眼睛。这跟前天在健美中心时,她给程方的感觉完全不同,那时候,他觉得她是含蓄的,但今天却有几分放荡不羁。
“那好吧我漂亮的小姐,你说咱们应该去哪里吃饭?”程方忽然间打定主意,准备用种游戏心态去面对她。
“一定要先去吃饭吗?我可是一点食欲也没有。”杜丽娜说,“程方,你为什么不先带我去海边玩玩?这几年在绿岛读书,我是最喜欢这里的海了!”
程方打量她,见她不像说笑的样子,便一甩头:“上车吧!”待杜丽娜侧身坐好,他说句小心!便猛地加大油门向前冲去。杜丽娜的身子一下子歪向他,他能感受到她胸峰的柔软。
洁净的海滩上空空无人,海面很有节奏地卷来一道道白练,几只海鸥吱吱喳喳地飞翔着。几艘巨大的海轮停泊在港口,给人的感觉那不像是真的,只是画里的点缀。
停下来有一会了,杜丽娜仍然闭眼仰靠在副驾上。远处,海颤盈盈地抖动着,像一面巨大的蓝色布匹,随风抖动着。
程方戏谑地说:“喂,小姐,咱们到站了。”
杜丽娜还答话,好一会儿才呻吟了声:“吓死我了。”
程方的脸上绽开笑意:“你不是挺喜欢追求刺激的吗?这点小儿科对你算什么!”他挑衅的目光刚一正面落到她身上,笑容马上就僵住了,杜丽娜仰起的脸庞竟苍白得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发紫,眼眶里甚至蕴着泪粒。程方慌了,赶忙跳下车去,将她搀扶下来:“你怎么样,不要紧吧?”
杜丽娜蹲下去便干呕起来,吐出一口口的黄水:“我……心脏不好……”
程方轻轻地替她捶打后背,“你怎不早点告诉我呢?”想到刚才的恶作剧,愈发觉得愧疚。
“这怎么好,连个可以躺下来歇歇的地方也没有。”程方四下里张望,懊恨极了。
“程方……没什么,我歇歇就好了。”杜丽娜努力地绽开一个微笑,那样子使她看起来愈发可怜巴巴地。
程方心里一疼。
自己刚才发什么神经,竟把一个女孩真的当成了对手来整治?商海无情不假,难道人就不需要真情了吗?在生意场上滚打日久,整个人变得像头刺猬,除了攻击就是防御,这已成了本能。妈的,真是浑蛋!
远处,海水在秋风中轻轻地呼吸,温润地抚摸着白色的沙滩。漂浮在水面的片片海藻,宛如这块巨大蓝布上绣的绿边儿。
杜丽娜歇了会儿,脸色慢慢好转。她站起身,拂开程方搀扶的手:“我没事了……程方,你是不是觉着我太娇气了?”
“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程方仍有些不放心,“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你会马上好起来的。”
杜丽娜却冲着大海,很孩子气地挥展双臂:“既然已经来了,好歹也要跟海打个招呼吧!”说着撩起蓝色昵布裙的下摆,向前小跑了几步,又停下来回望程方,眼神里竟隐着一丝羞涩:“你陪我走走好吗?”
程方几步赶上去:“丽娜,你看上去蛮喜欢海的,是不是老家就在海边?”
“这回你可猜错了。”她一脸灿烂的笑容,“就因为不常见才觉着珍贵呀,熟悉的地方就没有景色了。”
两人肩并肩,慢慢地走着,在沙滩上留下了两行匀称的足迹。
“程方,你可能不知道,我们那一级的女同学对你可崇拜着呢!”杜丽娜弯腰拾起了一个花色的小贝壳,拿在手里把玩,又继续说下去,“你那时早离校了,但在大学生辩论赛的实况录像里,大家都能记住你。那时候,你很爱围一条红围巾,穿西服也不例外,给我的感觉……你是那么情绪饱满,开朗中还带股子野性。我们那时就迷你那神采飞扬的个性。”
“要是没有那根红围巾,只怕你不会记得我吧!”程方笑问,“那么看到我这个真人后,你又有什么感觉呢?”
“感觉很陌生……那个帅气的男生的形象一下子就远了,你现在太沉稳,太成熟了,让我心里一时还真接受不了。我想,你现在做事应该是多用脑,而少开口了吧?”
“你猜得没错,商场本来就是这样子,言多必失尤为忌讳。”程方盯着她,“别总说我了,你呢,漂亮女生的身上总少不了艳闻轶事吧?”
杜丽娜淡淡一笑,甩手将掌心里的小贝壳扔进了海里。”我不是才毕业嘛,李卫汉李总去大学招聘人才,给的待遇也不低,就一门心思地去了前卫俱乐部。”
程方慢腾腾地说:“只可惜,这位李总也并非什么明主啊!”
“还挺喜欢拈花惹草不是吗?”杜丽娜冷笑一声,“我早就跟他挑明了,他跟谁玩都没关系,就是别打我的主意。他早该知道自己属于什么档次,凭我的学识、资历做这总经理助理应该绰绰有余,他可别把心思给用歪了。”
“水浅的地方从来养不得真龙,李卫汉其人,根本就不是做大事的料,所以我怀疑你在前卫那儿到底能做多久。”
“话可别说得太满。”杜丽娜反驳程方,“从前前卫的路子是怎么走的,我没有兴趣,我只考虑它现在的运作方向。”
两人默默地注视对方,一旦回到现实中,就无形地竖起了篱障。程方耸耸肩,换了一种语气:“丽娜,如果我邀请你来天丽公司,你会考虑吗?我是诚心的。”
杜丽娜却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只反问道:“反过来呢?我让你离开天丽,来前卫一起发展,你会考虑吗?”
“当然不会。”
“那你也就知道了我的答案。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你不会为李卫汉这样的男人所用,而我也不会受杨天丽这样的女人指派。当然,我不否认她很优秀,但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可能在她下边仰承鼻息。除非……”说到这儿,杜丽娜缓了一下,眼神变得湛亮,“除非是你自立门户。”
“别说,我还真没那野心。”程方笑笑,“其实,我很满意目前的状态,杨总对我很好。”
“你就那么甘心为她卖力?这真叫人搞不懂。”杜丽娜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程方,“现在看来,也许只有等我出来发展了,到那时,我可一定拉着你程方跳槽!”
两人已走出了很远,程方一看表,不早了,就问杜丽娜想去什么地方吃饭。杜丽娜想了想:“我这人对吃的从来不挑剔,今天呢,我只想去你公寓里吃速食面。”
“不好吧,第一次出来就请你吃这个,不是太慢待了吗?”
“你这么说,我才觉着疏远呢!除非你不想把我当朋友,一顿饭打发掉就算了事。”
“那好,就去我那儿简单地吃一点儿,当然,不会只是吃速食面那么惨。”
杜丽娜听他答应,反倒不走了,笑眯眯地问:“程方,你知道从刚才这个话题里,可以推敲出多少有趣的东西吗?”不待程方开口,就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一个男人在头一次约会就敢答应让女人去他的公寓,至少表明他是个很干净的Boy,对自己的生活品味、卫生条件相当有信心。当然,其中也不乏他对女孩有了相当程度的好感,才会让她去接触他隐私最多的地方。”
“有一必有二,请继续。”
“第二个嘛,这话就得倒过来讲了。一个女孩在跟一个男人头一次约会时,就主动要求去男人的公寓,这意味着她要向他奉献点什么。”
这话说得太露骨了,听得程方脸一热。再看杜丽娜,已笑得捧起腹来,还一面摆手:“Sorry,Sorry,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但程方的心里却像刮起风的海面,难以复趋平静。短短的接触,他已经领教杜丽娜的千变万化了。
在绿岛,“顺和美食城”的大大饺子是十分有名的,以至于生意越做越火,在绿岛的几条主要街道都开了连锁店。
巴蕾骑车赶到,金宏已在门口等着了。他今天穿件米黄色夹克,浅蓝色衬衣,配条白色的西裤,全身上下显然精心收拾过,焕发出中年男人特有的神采。巴蕾延误了十分钟,正等得他心慌意乱,猛见到她骑着车轻巧地从几辆车缝里穿出来,登时像捡到宝似的,眼睛亮了。
“哎呀巴蕾小姐,你骑这样的交通工具可有失身份喽,再说还影响到办事效率。”金宏边说帮她把车子停好。
巴蕾一瞧门口,可不是,除了几辆出租车,清一色的私家车。她这自行车夹在里边也算是一枝独秀了。
“我啊,还是一步到位的好。等着开属于自己的私家车吧!”
“那是那是,”金宏忙附和,“这目标定得不高,以你自身的本钱和潜力,加上到位的包装和宣传,所创造的价值会让你得到所有梦寐以求的东西。”
中午时分,大餐厅里黑压压坐满了用餐的人,尽管巴蕾穿身牛仔,粉黛薄施,还是被不少人认了出来。这不就是前天在电视里的那个健美小姐吗?在各种目光与窃窃私语中,金宏不免有几分得意,脚步也愈发轻快,引着巴蕾穿过大厅,上二楼直奔他预订的包间。
包间很雅致,又临街,可以看清对面的店铺。金宏让巴蕾点菜,她很干脆地一摆手:“你做主好了,我客随主便。”金宏还要客气,巴蕾就灿然一笑:“金导不是这儿的常客吗?自然知道这里的招牌菜,拣有特色的来几样就行,别心疼钱啊,今天我可是来吃你的,别人请客时我的胃口向来好。”
金宏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爽朗的丫头,真是又喜又爱,当下点了满满一桌子,忙又擎壶倒茶:“赶路赶累了吧。”
巴蕾一气喝下大半杯茶,抬头看见金宏的目光有些痴迷,心想,男人肠子里怎么这么多花花心思?很自然地,她的双腿向后慢慢合拢,两只手也交叉在胸前。“金导……”
金宏果断打断,“叫我金宏好了,朋友嘛,直呼其名最好。”
“这可不行,你大我这许多,我都该叫你叔了。”巴蕾正色道。
金宏讪笑着:“我有那么老吗?”
“我看还是叫你金老师吧……我可是真心想做你学生的。”
金宏是个风月场合里见惯了的人,知道泡妞心急不得,何况是像巴蕾这样出众的姑娘。他听到巴蕾叫他老师还挺高兴,这女孩子到底是个刚出校门的,还未彻底摆脱恋师情结。以他的年龄、成熟、学识、名望而论,也算得上优秀的人师了。盯着巴蕾,金宏得意笑了。
菜陆续上来了,两人自前天的拍摄以及健美专题的播放效果谈起,气氛愈见热烈。金宏喝了一杯白酒后,脸颊浮出一圈红晕,语气更加兴奋:“巴蕾,你对自己的将来有什么打算,总不成就在天丽干一辈子吧?”
“那您倒给参谋参谋,我这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
“路就在你脚下,机会也把握在你手中,就看你如何操作了。”金宏盯着她,继续说,“我早跟你说起过,以你的资质完全应该去影视圈里发展。”
巴蕾点头:“你还告诉我,你可以帮我达成所愿。”
“你难道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吗?”金宏手抚秃顶,侃侃而谈,“我有几个同学是第五代导演中的腕儿,京城几家影视公司的老总呢,也跟我有交情,只要替你引见一下,签了约,接下来的事儿就好办了。巴蕾,关键你应该认识到,你身上的这种东方女性的美,是比较少见的,你又不是传统的那种纤弱美,而是美得健康,美得明朗。你的脸部很有特点,用行话说就是有棱有角,这就最容易上镜,也最利于神情和内蕴的表达。你本身又是从艺校出来的,歌舞底子不薄,再加上丽质天生,可以说是明星包装的最佳人选。”
“听了你这番话,我都要醉了。”巴蕾莞尔一笑,不再言语,一个劲地吃菜,似乎面前的美食才是最重要的。
金宏不免泄气,只要是女孩子,在听完他这番宏大的造星理论后都会激动万分,把他当成指路人、向导,然后乖乖就范。但巴蕾对此反应如此平淡,反让他有些不知所措。金宏将杯中的剩酒一口干尽,急切地问:“巴蕾,你看起来对自己的前途并不怎么热心啊!”
“不是我不热心,而是你的设想离我太遥远了。”巴蕾抬头看着他,“其实金导演您太高看我了,巴蕾有自知自明,知道这点本钱扔出去未必就能打出响来。像我这样小胡同里出来的人,考虑问题往往很实际,无非是想图个安稳,有份不薄的薪水可拿。所以我比较安于现状,将来的事嘛,只能一步步地走着看了,反正我是不着急。”
巴蕾慢腾腾地把金宏发来的球打回去,看着他一副心急的样子,心里暗自发笑。其实她比谁都盼着抓住机遇,只不过以退为进的招数,反而会让她占据主动。巴蕾很信奉“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无缘无故的恨”这句话,金宏若非想从她身上得到点什么,会这么热心地来帮她?如果自己对他的提议一开始就热切响应,岂不正中他的下怀?巴蕾可不会这么笨,她至少可以玩得更漂亮一点,金宏这人一定得抓住,但要讲究策略。
“你要这么想的话,我可真有些替你不值了。”金宏重新打量着巴蕾,他的热情一退,头脑也冷静下来,“当然,个人有个人的活法,谁都勉强不得。但作为朋友,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劝君惜取少年时啊!”
“谢谢你大朋友!”巴蕾举起饮料,与金宏碰了一下杯,“你这么关心我,我真的很感动。巴蕾人微言轻,只能说几句祝福话,我祝您天天有个好心情!”
“好心情?哈哈,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这才是实话,哪可能有太多称心的事?”
“听起来,您的烦恼好像还不少似的?”
“谁能没有苦恼?我最大的烦恼就是不被人理解。”金宏摇头晃脑地说,“家庭、地位、名利……男人就是活得太累。”
来了!巴蕾听到这些话心中一跳,就像小说中、电影里说的那样,他也要开始痛诉婚姻的不幸,然后来博取纯情女孩的同情。想到这儿,巴蕾还是问了句:“那你妻子呢?她总该是了解你的吧!”
“别提她!”金宏的眼圈似乎都红了,“她只会上班下班,洗衣煮饭,没有半点情调……”
巴蕾看着那张激动得发红的脸庞在面前晃动,恍惚间竟觉得有些不真实,下面说什么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蕾禁不住悲哀地想,为什么已婚男人在引诱女孩时,总要把过错推诿到妻子身上,都爱扮演一个为家庭所累,不得志的形象?岂不知这出戏已上演了好几个世纪,叫后来人把台词都可以背出来了。
不知道金宏是何时把他不幸的婚史叙说完的。直待他离开桌子,走过来给她打开第二听饮料,巴蕾才回过神来:“金导,怎么我听着你这番话很耳熟呢?好像在哪部爱情戏里听到过?”
“所谓人生如戏,这一点也不奇怪。”金宏的手慢慢按住了巴蕾的手,“你站到窗口,看看那间花屋。”
巴蕾能感觉到他的手奇烫,赶忙站起来,问:“什么花屋?”
金宏指着街对面:“就是那一间,名字很别致,叫花无缺的。”
巴蕾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好像古龙小说里就有个叫花无缺的。”
“对,他的本意是做一个完美的人,可事实上,那只是一个神话。月亮呢,总是缺的时候多,盈的时候少;生活呢,痛苦与幸福并存。就像你我吧,坐在这里就没有欠缺吗?有,我已不再青春年少,难以面对你的如花容颜,这就是遗憾。”
巴蕾觉得金宏的目光越来越炽烈,她垂下头去,“其实,年龄并不能成为朋友之间的阻碍。”她能感觉出金宏粗重的呼吸,热气都喷到她的脖颈后了。她甚至能觉出他的身体在颤栗,这让她感到害怕,巴蕾急忙转身,却被金宏一下子抓住了右手。她吃了一惊。
金宏脸色涨红,鼻翼夸张地翕动着,酒气一个劲地喷出来:“巴蕾,这么说你是接受我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俗妞,你懂得欣赏艺术,也就能理解我的内心。”
这金宏不愧是做导演的,这功夫还没忘记演戏。巴蕾心跳如鼓,努力让声音变得自如:“你先松开手……”
金宏怎肯轻易放下这个接近美人的机会,嘴里说着“好好”,身子却慢慢向前蹭过来。
巴蕾急用左手推了推他,“你坐下来说话。”
尽管心里害怕,却觉得这场游戏很好玩很刺激,金宏这种男人看起来又蠢又笨,这般地纠缠不成无赖了吗?亏他还敢自称为艺术家呢!巴蕾拿起杯子将茶水顺着他的头交(浇)下去。
金宏吓了一跳,马上松开了手,手忙脚乱找纸巾。
巴蕾站在原地,清清楚楚地说:“对不起,我是故意的。金导演,我想咱们之间有点误会。”她坐下去,脸色瞬间恢复了常态,平静地拿起饮料喝了一口:“您知道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是小胡同里出来的野丫头,上不得大场面,所以就算做了什么抹脸皮的事,你也不会跟我斤斤计较,是吧?”
金宏尴尬地晾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在我心目中,艺术确实是至高无上的,但如果为了名利就去玷污它,这艺术还叫艺术吗?为艺术献身不是错误,但不是你准备让我献的这种。你扪心自问,如果我是你亲妹妹,为了出人头地,去献身,你会怎么想?”巴蕾说完这番话,一把拎起女包:“对不起,我下午还要上班,先走一步了。”
“别走!”金宏抢前一走,面对巴蕾寒霜般的面孔,嚅嚅成言,“我,我向你道歉。”
“没事。”巴蕾嫣然一笑,“你要是真想跟我交朋友的话,还是先了解一下我的为人得好,我呢,也会了解了解你。再见!”
她娉婷的身影走出去了,金宏一时间茫然若失。多少年来,他在情场上鲜有败绩,乍遇到巴蕾这样自重的,让他猛然间升起一种新鲜感,这感觉不是过分恼火,不是过分沮丧,而是前所未有的吸引力。
金宏结完账,正要发动车离开时,有个年轻人站到跟前:“请问,你是金宏先生吗?”
金宏抬头一瞧,见那人白色的工作服上绣着“花无缺”三字,手里捧着一束茉莉。“我是。”
“那位小姐在本店为你订了一束花,让我们送过来。”说完,向对面指了指。
街对面的巴雷挥挥手,跳上单车骑走了。
金宏心里一阵急跳,赶忙签了单,取下花上附着的白色小卡片,上面只有一句话--送上一束茉莉,祝周末愉快。如果你也能经常送你太太花的话,我相信你们会生活的很幸福。
雪白带着绿蒂的茉莉,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再插上几根金线草,显得绚丽夺目。金宏一生中从未像今天这样震撼过。
第五章 欲望的绳索
有那么几次,她甚至在晚上开车去了市委大院外,远远地望着那幢家属楼,看那个窗户透出的灯光,想像他抽烟的神态、思索问题的样子……夜空上,星眼迷离,杨天丽那时常想,在这个城市里,他和她就像这天上的星星,隔得很近,也隔得很远。
对巴蕾来说,与金宏的交锋,是一场考验也是一次挑战。如果金宏从骨子里是个无耻之徒的话,当然会因巴蕾的不识抬举而耿耿于怀,那么与这样的卑鄙小人不交也罢;如果金宏是个懂得适可而止且德行尚存的人呢,在接到她的鲜花后,亦会为她的真诚所感,也是巴蕾最想要的结果。
《女子兵法》中曾提到过,非妻子的女人笼络男人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尝到一点甜头后,再划定界线。这样男人才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帮你,去接近你,以图进一步撩开你的面纱,因为朦胧的情感总在吸引他。
基本上说,男人和女人在追逐异性上,前者注重过程,后者注重结局。喜新厌旧是男人的通病,他在钓鱼时可能表现得异常专一和有耐心,但一旦鱼上了钩,就不愿再给它喂饵了。追女人同钓鱼一个道理。
离上班还有半个小时,巴蕾洗了把脸,简单地补了妆后,去管理室找巴母。中午在赴约前,巴蕾曾告诉她是金导演约自己吃饭,当时老妇人的神情就不自在。
见到女儿安然无恙地回来,巴母的心总算放回肚子里:“中午饭吃得好吗?”
“好!人家掏钱请客还能吃不好?”巴蕾不动声色。
巴母迟疑着,忍不住又试探问一句:“那个金导演约你出去谈些啥?多大的事,还非得去饭店?”
“不是跟你说了吗?就是拍电影那档子事儿。”
“这么说是有眉目了?”
“现在还说不准,牵扯的方方面面多着呢,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看你女儿的造化了。”巴蕾边说边挨着她妈身边坐下,突然觉得一阵委屈。
“那金大导真要帮咱,就应当是咱们花钱请客,怎么该倒过来?”
巴母嘴里这么嘀咕着,巴蕾听得不耐烦了,冷不丁回了一句:“妈你少说两句成不成?”妇人一噎,便当真不言语了。巴蕾看着她那神情马上就后悔了,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巴母吓了一跳:“这孩子,这是怎么了?别是那个畜生欺负你了?妈找他去!”站起来就走。
巴蕾抱住巴母,摁回座位上,哽咽着说:“你女儿啥时被人欺负过?妈,女儿心里就是不痛快,就是觉着累。”
这倒是真的,巴蕾要强,也会处理关系,没让她操过什么心。“小蕾,那你有什么委屈尽早跟妈说,可千万别憋在心里憋出病来。”巴母拥着巴蕾,轻拍着她的后背。
巴蕾心里更是柔肠百结,真想就此赖在娘怀里一辈子不起来。但这念头只不过转了两转,就立即给压了下去,自己这是怎么了,一下子竟软弱到这份儿上?她一下子挣脱了巴母的手臂,站起来,擦了擦眼睛,换个笑脸说:“你看我,都参加工作了,还像个七八岁的孩子,哭你闹你。”
“阿蕾,你真的没事儿?”巴母半信半疑地问。
“真的!”巴蕾故作轻松地说,“还不是因为刚从校园里出来,一时间适应不了现在的生活节奏,这很正常。妈,你放心好了,我可不是温室里养大的,有地儿就能活!”我不但要像沙漠里的仙人掌那样顽强地去生存,我还要开出奇特而绚丽的花!巴蕾无声地说。
李卫汉开车送郑云和李小雅到天丽女子健美中心,心里想应该到了杨天丽跟郑云见面的时候了。三个女人一台戏,作为这出戏的编剧和导演,他希望看到预期的效果。
很可惜杨天丽不在公司。
李卫汉大失所望,只好带着郑云和小雅先去三楼找巴蕾。接到总台电话通知的巴蕾一见三人露面,就主动迎上去:“您是李总吧?”
李卫汉对漂亮女性向来殷勤有加,除了杨天丽。看到巴蕾本人竟比电视上还妩媚可喜,登觉眼前一亮:“是巴蕾小姐?你现在可是咱们绿岛的名人啊!”说着,介绍了郑云和李小雅。
巴蕾听到两人来头,登时打起十二分精神,热情招呼。
李小雅早就瞄准她,暗中存有比较之意,目光隐含着挑剔。
“李小姐是搞舞台艺术的吧?”巴蕾故作惊叹。
李小雅一歪头:“怎么说?”
“身材是没的说,难得气质也这么好!”
“巴蕾小姐大概还不知道,咱小雅可是在华东地区模特大赛中,夺得第一名的!”李卫汉得意附和。
“怪不得!要是李小姐也来搞健美的话,早没我们的饭吃了。”
李小雅原有跟巴蕾比试的意思,听她这么一捧一赞,心里一乐,对巴蕾已经有了好感:“你的健美操才真跳得好,不少人在夸呢!”
“不过是跳些花哨的,显显镜头而已。”巴蕾很自如地周旋着,落落大方中带着自矜,不温不火中隐含着几丝逢迎。
李卫汉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巴蕾,忽然问:“你现在每个月挣多少?”
“三千多。”
李卫汉眉毛一挑:“你跟天丽公司签过合约没有?”
“签了,一年。”巴蕾笑笑,“一年以后,我很想到外面去闯一闯。”
“那巴小姐有没有兴趣转到前卫来呢?”李卫汉这么说着,财大气粗地晃晃手掌,“只要你明年合约一满,不管杨天丽再给加多少薪,我总高过她两千。”
李小雅“呀”地一声:“二叔你出手这么大方呀!”
“李总您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巴蕾含笑道,“这事儿得向后放放,巴蕾目前只想在本职岗位上做好工作。不过我明年若是真跳槽的话,我一定最先考虑去您的公司。”
“那好!”李卫汉说着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巴蕾,“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说一句,你们杨总要是真的慧眼识英的话,就不应该单单只让你做个健美教练。不过这样也好,留着机会给我,一年以后你若真去了我那儿,我会单独开一家健美中心让你负责打理。”
“那我在这里先谢谢您了。”巴蕾很高兴,多一条路就意味着多一份选择,去不去前卫倒在其次,认识一下也是好的,就想她现在讨厌金宏但还得借重他一样。打入影视圈作为首要宿愿,其他人事,也绝不放弃。
李卫汉的手机响了,他一接,马上叫起来:“哎呀呀,几时回来的?……啊,昨晚十一点……哈哈……好,好,你在那儿等着,我马上过去,晚上咱们好好乐呵乐呵……”
等他收线后,郑云问:“卫汉,你是不是有应酬?”
“是一个朋友,刚刚从南方回来……”李卫汉一摊手:“没办法嫂子,恐怕我得先走一步了。”
“你是生意人,快去忙吧!”郑云忙道。李小雅在一旁哼了声,“真没劲!”
李卫汉笑道:“咱们小雅不高兴了!”
“别管她!”郑云说,“还是忙你的去吧!待会儿啊,我和小雅自己回去就行了。”
“看来也只好这样了。”李卫汉转身冲巴蕾伸出手,“巴小姐,这两位客人我可交给你了。”
“放心吧李总!”巴蕾笑吟吟握手道别,“我会照顾好郑阿姨和李小姐的。”
李卫汉走了之后,话题马上切入到形体正题。郑云向巴蕾询问了一些健美小常识,巴蕾一一做详细回答,又鼓动她说:“郑阿姨,您既然对健美这么感兴趣,为什么不报名来参加健美班呢?”
郑云笑着摆摆手:“我这人也就是嘴上说说可以,真做起来就不行了,每天除了工作,还要照顾老李,哪能得出闲来?”
巴蕾开玩笑说:“李市长在家里这么不民主啊!”
“不是民主不民主的问题,是多少年的习惯了,没我的照顾他可能不适应,而我呢,有些事要不亲自去动手张罗,心里就不踏实……”
“您和李市长的感情可真好啊!”巴蕾由衷地感叹一声,想了想,又说:“这样吧,有种橡筋圈健胸运动既简单,收效又好,我看准适合你。”
她跑去柜子里拿出一付红色的橡筋圈,这是一种用橡胶平带做的简单而又轻柔的拉力器,原理和举重运动差不多,都是利用对抗性刺激来锻炼肌肉的,从而使肥胖者苗条,瘦削者健美。
操作简单,一教即会,巴蕾嘱咐郑云,每天只需练习3次就行。郑云忙问这圈子多少钱?巴蕾就笑笑说:“什么钱不钱的,我送给您还不行吗?”
郑云也笑笑道:“我们老李啊,可不兴家里人随便收东西的。”
李小雅早在一旁听得不耐烦了:“妈,这哪跟哪儿啊?我看你跟我爸学的,也迂腐起来了。”
巴蕾说还是咱们李小姐直爽,接着,又教李小雅做了一套健脚操,因为她经常在舞台上穿高跟鞋走猫步,所以保护脚是顶重要的事。
这套动作也很简单,前后不过需要5分钟。李小雅做到舒服处,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看不出,你不但健美操跳得好,还真的可以做个保健博士!”
“我呀,绝活多着呢!你附耳过来,我再传你一两手咱们年轻女孩最需要掌握的诀窍。”
李小雅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把耳朵凑上去。巴蕾就在她耳根小声说:“你知不知道有的女人一举手一投足,都会让男人为之倾倒的原因在哪儿?就在于她们能够运用一些奇妙的手势语言。而且呢,使用左手往往要比右手更有效果。”
“是吗?”李小雅瞪大了眼睛。
“你如果想叫情人内心兴奋的话,不妨多练上两手。”巴蕾举起左腕,做着示范,“把左手贴在面颊上,掌心向里,可以表现出凝神倾听对方谈话的神态。”两个人面对面,一个头向左倾,一个头向右倾。
“两手紧贴着胸膛,手心向里,发出‘啊’的惊恐之声,会让男孩顿生保护之心。”两个人又同时“啊”地一声,大笑起来。
李小雅笑得肚子痛,忍不住抓住巴蕾的肩头:“你呀,真是个女巫!”至此,她心里一点芥蒂都没有了。
巴蕾用手背贴住嘴唇,笑得细声细气,“有几招我还舍不得教你呢,留着自己用!”愈发笑得灿烂。
在女人心目中,异性并不可怕,同性才是自己头痛的对手。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征服对手而更值得开心的事呢?
李卫汉的车在一家台球厅门前停下,进了门,一眼就瞅见他要找的人。黑哥正举着杆在那里瞄“黑8”。
黑子约摸有三十四五的模样,留着板寸头,长得精明干练。但如果单看他的脸,似乎又与他的身份不相称,谁都知道黑哥是绿岛一样最有名的混混,惹不得,但这张脸却略显得苍白,有点文弱,少了些霸气。黑道人物也不是谁拳头硬谁就能当老大,黑子之所以能服众,除了他拳头够硬,心够狠外,最可怕的还是他的心机。
现在,他拉杆瞄准那只“黑8”已超过了一分钟,但手腕丝毫不抖,眉间丝毫不乱。终于,擎杆的手迅速地一击,“黑8”直落中洞,四下里一起叫好。
黑哥徐徐吐了口气,慢慢直起身来,李卫汉适时地鼓起掌来:“精彩,精彩!”
黑哥抬头瞧他一眼:“李总,有没有兴趣来一杆?”
李卫汉笑呵呵地道:“这玩意儿我兴趣不大,老弟你要想玩花样的话,怎不到我那场子去?”
“去看看也好!”黑哥放下杆子,冲周围的人挥了挥手走出了台球厅。外边冷风飒飒,两人抵着头相互点了支烟。
李卫汉问:“这次南方之行,还顺利吧?”
“已经搞掂了。”黑哥说到这儿,瞟了李卫汉一眼,“我还要感谢你帮我的那十五万呢!”
“咱们之间还用个谢字吗?老弟,我瞅准你是个干大事的料,才舍得下注帮你!”李卫汉打开车门,两人坐了进去,他继续说:“再说,我正有事要你帮忙呢。”
“还是为了那个杨天丽?”黑哥冷冷一笑,“我真不敢相信,你李总竟连个女人也斗不过!”
“你当老哥我是个怕事的人吗?我不过是碍了我那位市长大哥的面子。”李卫汉啪地拧动车钥匙,发动车子,“所以才让杨天丽欺负到头上。”
呼地一下,车冲了出去,李卫汉一扭方向盘,车子唰地掉头,冲上主街道。两旁的楼群、店面向后飞速地倒退着。
黑哥叼着烟,半眯起眼来,懒懒地问句:“那你这回是怎么打算的?”
李卫汉哼了声:“对策倒还没有,不过时机却成熟了。”转头冲黑哥一笑,问:“你猜,我找了个什么样的人来对付杨天丽?”
“会是个女人?”
“聪明!”李卫汉咧嘴笑道,“我发现,这女人要是跟女人较起劲来,那才叫绝呢!当然啦,很多事儿还得借助黑哥你才成。”
“让我听个娘们来指派?”黑哥不置可否。在他心中,女人就像猫一样,虽然也有张嘴咬人的时候,但终究脱不掉宠物的习性。他淡淡地问,“什么样的女人让你兴奋成这样?”
“当然是个美人喽,我李卫汉是干什么的。”他得意地说,“不过丑话说前头,你可别去打她的主意,小心碰一鼻子灰!”
“这么说,她还是朵带刺的玫瑰?”黑哥哈哈大笑间,车子已驶进了前卫俱乐部。
经理室在右边的楼层,跟俱乐部是分开的,两人从侧面电楼上去。“你瞧着吧,近几天前卫就会改头换面,让绿岛人为之侧目。”
“也是那朵玫瑰搞的?”黑哥开始对李卫汉提到的女人感兴趣了。
“你别不服气,人家可是正儿八经大学毕业的,搞商业很有一套。”李卫汉与黑哥一上到三楼,秘书赶忙迎出来,李卫汉问:“杜小姐呢?”
“杜助理她还没回来。”
“回来后让她马上到我这儿。”李卫汉吩咐完,引黑哥走进了经理室。里边面积很大,竭尽豪华之能事,只是天花板上吊着盏豪华的宫式彩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东墙角黄色酒柜,三层结构,上面两层摆满了世界各地出产的名酒,下面一层则是各种牌子的香烟。“想喝什么,随便!”李卫汉指了指他那门类齐全的酒柜烟橱。
黑哥摇摇头,开了一瓶水,“杨天丽的那个女子健美中心看起来挺有搞头。我听说,这两天报名的人都挤破了门。”
“还不是看准了女人的钱好赚?”李卫汉把身子向后一靠,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对了,他们那个介绍健美操的专题片你看过没有?”
“看过,领舞的那个妞不错。”
“今天下午我已跟她谈过了,明年要跳槽的话,来这儿。”李卫汉说得意笑了,“这两天我跟杜丽娜一直在合计,是不是也拍它个专题来宣传一下,当然啦,活动要搞得大一些,来它个保龄球赛、射箭比赛什么的。”
“计划听起来倒不错,可让谁来做导演呢?”黑哥说,“在绿岛这地方,也就金秃顶那两下子能拿得出手。”
“那不行,这导演的水准必须得盖过他!丽娜准备把她在北京的朋友请来,估计今晚差不多就该到了。”
“有一流的导演,还要有一流的演员。你想让谁来当模特?”
“杜丽娜准备亲自来担纲,当然,还要拉上一两个俊男。我想过了,就拍成‘神雕侠侣’的那种,准盖帽!”
“又是那位杜小姐!”黑哥笑道,“李总,我还从没见过你这么推崇过一个女人呢?”
“没见过并不表明不存在,对吧……”李卫汉还要说下去,外面已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他瞟了黑哥一眼:“来了!”
推门而入的果然是杜丽娜,她穿着名贵时装,质地柔软而高贵,优雅的浅紫色式样毫不张扬。头发很随意地散披着,脖颈上配了根极细的铂金项链,无比动人。
黑哥一接触到那张秀靥,忽觉全身一震,一下子走神了。杜丽娜连瞧也没瞧他一眼,直奔李卫汉走过来,神色严肃地说:“李总,我有要紧事跟你谈。”
李卫汉道:“不要紧,这位黑哥是我的老朋友。”
杜丽娜转头朝黑哥打了个招呼,没等黑哥回应,已转过头去,“我今天去拜访文化局的宋局长,意外听到杨天丽想搞‘绿岛超级女生’选秀活动的事儿。”
“选秀?”
“对,活动将由宣传部出面主办,天丽公司协办,并负责场地、服装等各方面事宜,这摆明了是要做广告宣传,来势不少啊!”
“那你的意见呢?”
“我已擅作主张,替你约了宋局长今晚吃饭,我们必须也争取做协办单位,参与这次活动。”
“参与只是一种手段,重要的是,我们的人一定要入围角逐‘绿岛超级女生’。”黑哥这时突然插嘴,“杜小姐的气质、容貌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就更应该当仁不让了。”
杜丽娜听了这话,不由得重新打量了黑哥几眼,这个脸色略显苍白的成年人目光十分深邃。
李卫汉听罢也兴奋起来:“丽娜要是愿意参加竞选,夺冠的机会自然没别人的。这么说来,她杨天丽这次活动实际上是替咱们做嫁衣了?”
黑哥却再次提醒他:“杜小姐之所以提议让前卫俱乐部也争做协办单位,就是想你在这次选秀活动中,能有表决的权利。选秀这档子事谁不清楚,没有后台没有背景,想夺冠那是痴人说梦!”
这番话一出口,杜丽娜再次对他刮目相看。
李卫汉手抚额头:“这个协办单位当然要争,凡杨天丽插手的事,我李卫汉几时闲着了?”他边说边从老板台后面转出来,“要这样的话,官方的事由我和丽娜出面去办,黑哥你呢,先帮我尽快查清一件事——杨天丽会派谁代表天丽公司出面参加竞选?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巴蕾就是其中一个。”
杜丽娜点点头:“她已代表天丽公司在电视上露过面了,先入为主的优势往往就在这儿。”
“这样的优势我们也能创造。”李卫汉沉吟道,“我们不是也要出专题片嘛,到时把你的形象推出去,相信能压过她。我只是在想……是不是还要另外找个人出来代表前卫?”
杜丽娜笑道:“李总想到谁了?会是李小雅?”
李卫汉笑了:“你真聪明!小雅是模特出身,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况且咱们李副市长的女儿参赛,评委们谁能不在心里掂掂这其中的分量?”
“怕只怕你那位市长大哥不让他女儿参加选秀。”黑哥道,“他不是很正统吗?”
“他那也叫正?”李卫汉嗤之以鼻。”我当然有法子说动小雅出赛,他李卫东就是想干涉也干涉不了。”
西郊花园位处城市的西北,背后是一大片丘陵,上面多栽了松柏,所以又叫西山。程方的公寓不到四十平方,一室一厅。选择这里主要是想图个清静。
算起来,程方来到绿岛时间也不算短,但真正结交的朋友并没几个,就连他的公寓,从前也只有杨天丽来过几次,再就是今天中午,杜丽娜在这儿吃过一顿便饭。此外,程方从没邀请别的什么人来这里。
但这并非意味着程方是个孤僻的人,而是他交友的兴趣大部分花在网络上,那个世界才是无限宽广的。
送走杜丽娜后,程方守在电脑旁,等他在绿岛大学同学的电子邮件。四年前毕业时,有个要好同学留校任教了,程方请他帮忙查一下05级杜丽娜的情况。知此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不管出于商业目的还是人际交往,程方都想把对方的底摸清楚。
中午吃饭的时候,杜丽娜表现得很淑女,两人谈的也都是一些有关艺术方面的话题,好像都想以此来表白自己是个高品味的人。之后杜丽娜便告辞而去,一派端庄娴淑,浑没有在海边时的轻佻放荡,这愈发让程方觉着她是个谜一般的女人。
如果她缠着来自己的公寓,是出于商业目的,事实上,他这里又当真没什么秘密可言。唯一能涉及到他个人隐私的,也许只有这台电脑了,他确实在里边存了点东西,但杜丽娜并没碰他的电脑。
那么,到底什么才是杜丽娜接近他的目的呢?这个问题在程方脑子里盘来旋去,一直没停止过。所以一待杜丽娜离开,他就开始着手搜查她的资料了。
程方终于收到了他所需要的电子邮件,但上面所显示的内容,跟杜丽娜当初所说的并没有太大出入:A市人,23岁……程方仔仔细细看过,便打印下来,决定送给杨天丽过目。
下楼,还没发动车,就听见一阵引擎的轻响,一辆车慢慢停在面前。杨天丽摇下车门,探出头来:“程方?”
“杨总?”程方挺意外,笑问,“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杨天丽熄了火,推开车门。她今天完全换了装束,一身浅灰色的休闲服,穿着白色的旅游鞋,头上还戴顶蓝色的牛仔帽,头发则用皮筋扎起来,显出了往常难见的清纯来。
“我约了宣传部的梁部长在沐浴水库钓鱼,刚刚散,顺道便过来看看你。”瞧见他手中的公文包,“怎么,你有急事要出去?”
程方拍拍公文包:“我正想去公司,有一份资料请你过目。”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程方边开门边说:“今儿下午我这地方可一直没闲着呢,接待过两位贵客了。”
“噢,除了我还有谁?”杨天丽笑着问。
“就是那位杜小姐。”
“杜丽娜?”杨天丽一怔,随即笑道:“你们师兄妹这么快就热乎上了?”
“没办法,那位李总一个劲地在旁边撮合,好像很盼着我们之间能发生点什么似的。”
“不会是美人计吧?”杨天丽笑了,“不过,那位杜小姐也确实长得好,说起来,程方你年纪也不小了。”
“怕只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程方请杨天丽坐下,拿出那份资料,递给杨天丽:“这是我今天下午才收到的,绝对可靠。”
杨天丽飞快地扫了几眼,沉吟说:“从这上面看,她的来历应该没问题,”
“可通过今天的接触,能够看出杜丽娜的野心不小,绝对不是一般的简单花瓶。本来,我想摸清她的虚实,拉她来天丽公司,可惜不成,她还想把我挖过去。她这么主动跟我接近,是想鼓动我跳槽。”
“我倒是没怎么提防她,还想过跟她交个朋友。”杨天丽的眉头皱了起来,“现在看,只怕是不成了!”
程方道:“我早说李卫汉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抢了他的风头,迟早要改变前卫的现状,只是没想他会找到杜丽娜这么优秀的人才。”
“商业竞争,不进则退,这很正常。只要他不给咱们来暗的,就没什么大不了。”杨天丽说(喝)口程方端出的咖啡,“况且,咱们这次搞的活动,声势准压过他们。”
程方听后很高兴:“这么说,选秀的事儿有眉目了?”
“对!”杨天丽含笑点头,“今天我约梁部长钓鱼,也是为了这件事。大赛的全名定下来了,就叫‘天丽杯’绿岛超级女生选秀大赛。”
“好!”程方兴奋起来,“这回儿可把天丽的整体形象给推出来了。对了,赞助费是多少?”
“二十三万。”杨天丽拿出一张表格,“基本上是这样定的。超级女生第一名,名额限一人,奖金十万;第二名,限额二人,奖金各五万;第三名三人,奖金各一万。剩下的用于评委的评审费以及租赁舞台使用,宣传部和电视台联合主办,天丽协办,决赛时还将进行现场转播。当然了,其他企业的赞助肯定也不会少,对于那些老板来说,碰上这种附庸风雅的事谁都愿意一掷千金,况且是第一次搞,广告效应也好。”
“值,花得值!”程方高兴地说,“最重要的是,身为协办单位的老总就可以进评委圈子,咱们至少多了一成胜算。”
“剩下的问题,也就是天丽派谁出赛了。”杨天丽看着程方,“巴蕾自然是第一个,她上过电视,绿岛人很接受她那种健康、明朗的形象,应该有希望夺冠。”
“她本身又是搞歌舞的,表现能力强,言谈机敏,再加上咱们天丽是后台,当然最被看好……杨总,总台的林萍怎么样?气质不错,学历也高,很有希望进入前十名。”
杨天丽点点头:“虽说进入决赛圈的天丽选手越多越好,但越在这样的场合我们越应该慎重,派出去的必须是精英,宁缺毋滥。程方,我倒另外有个主意,不知行不行得通。”
她停下喝了口咖啡,又接着说下去:“大赛的组委会初步决定设在商业宾馆,佳丽们届时都会去那里报名。我准备叫两个人去那里协助登记,让她们留意那些比较出众的选手,及时将有关资料转给你。要知道,咱们天丽公司只负责提供决赛时的服装、首饰,初赛、复赛时的服装都得由选手自备,再加上美容、做发型,这花费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像这种大赛,没有后台没大钱陪着,想进入决赛圈是相当困难的。
你要做的就是跟她们签约,负责她们在大赛中的所有费用。条件是,她们一旦得奖,对外必须言称是代表天丽公司出赛的,也就是说,今后一年内,她们是作为天丽公司的形象代表而存在的,未经允许,不能随便与其他公司签约。若是她们答应,并能争得名次的话,公司事后会另付与她们所得奖金同样数额的报酬。”
“好主意!这么一来,咱们更有把握了。”
“不过呢,有件事你一定得注意。”杨天丽提醒程方说,“要跟那些最优秀的女孩签约,凡事千万慎重,别引起非议,叫人认为天丽公司在其中做了手脚,就不好了。”
“这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
说到这儿,杨天丽又笑笑说:“程方,你猜这次选秀,李卫汉会派谁代表前卫俱乐部出赛?”
“杜丽娜吧?”程方点点头,“应该承认,她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
“岂止不错,简直是跟巴蕾春兰秋菊,难分轾轩。还有,你不觉得她更有女人味,穿着上也比巴蕾新潮?”杨天丽咬了咬嘴唇,“所以说,从各方面考虑,我们对夺冠的前景都不能太乐观。”
杨天丽离开程方公寓的时候,已经5点多了。下班的人流充塞了大小街道。
从西山上俯望这座城市,杨天丽心里感触很多。她第一次来到这海滨城市时,从未想过要在这里定居,只想做完那笔服装生意,就继续做她流浪的燕子。不成想,第二天她就遇到了李卫东,随着接触、交往、深入,她那颗曾被男人血淋淋割伤过的心终于愈合,并萌发了爱的生机,虽然这嫩芽从一开始就被迫夹在石缝里,畸曲而柔弱,但此后它却再也未停止过生长。
于是,杨天丽在这个叫绿岛的地方扎下了根,而生她养她的那个地方却再也没有回去过,至于从前的那段生活,对谁她都不愿提起,甚至包括他。决定留在绿岛后,杨天丽便全身心地投入商场中的搏杀,应该承认,是他为她提供了不少便利和机会,所以今天的天丽公司才得以在绿岛众多民营企业中位居前列。只是,随着他仕途的一帆风顺,步步高升,随着她生意的芝麻开花,规模越做越大,两人却越来越远了。
虽然之间隔着太多的屏障,她却愈加迷恋他了。杨天丽不是个患“电视依赖症”的女人,但为了看到他,每次播放《绿岛新闻》时,她都像盼得到压岁钱一样的小女孩,早早就等着了。尽管新闻内容是异常枯燥的,但一晃而过他的影子却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她。
有那么几次,她甚至在晚上开车去了市委大院外,远远地望着那幢家属楼,看那个窗户透出的灯光,想像他抽烟的神态、思索问题的样子……夜空上,星眼迷离,杨天丽那时常想,在这个城市里,他和她就像这天上的星星,隔得很近,也隔得很远。
杨天丽还喜欢一遍遍地读张洁的《爱,是不能忘记》,她为那种荡气回肠的爱情悲剧而流泪。事实上,杨天丽对那种精神恋爱只限于高山仰止,涉及到男欢女爱,她从来不愿压抑自身的欲望。
下班的人群从她的车旁涌过,杨天丽心里酸涩难耐。那些人带着疲倦而欣慰的神情,纷纷涌向自己的家,而她却只能缩在车里想他的家庭,或者羡慕这些寻常百姓的平凡生活。因为她没有家,没有冒着热气的晚餐,没有家人的嘘寒问暖,也没有因柴米油盐而引起的烦恼……
叭地一下,杨天丽拧动车钥匙,发动开车子,缓缓地驶下西山小区。她想,过两天应该再去一趟D市了。一年十二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她要在那儿度过,这个月因为忙,倒是差点忘了。那里有她唯一的亲人,身上系有亲情的血缘,那是无论何也不能割舍的。
车子驶过西关花坛,迎面,杨天丽一眼就看见了巴蕾。不错,是她,骑着自行车,穿件白色风衣,腰板挺得溜直,后面的车座上坐着巴母,两人说说说笑笑;虽说过得节省,但却是精神上真正的富裕者。
杨天丽在路边停了车,摇下玻璃喊:“巴蕾,巴蕾!”
巴蕾闻声刹住车,巴母也忙从后座上下来。
“大妈,你们这是回家吗?”
“是啊杨总……”巴母笑得有些不自然,杨天丽一把握住她的手,“大妈,这几天你工作上没什么问题吧?你看我一天到头的瞎忙,也没功夫去看望您。”
巴母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巴蕾在一旁笑道:“妈,杨总不是看你岁数大吗?”上下打量着杨天丽,“杨总,看你这身打扮倒像外出旅游了,怎么,叫住我想谈谈旅途见闻?”
“别说,我还真有件好事要讲与你听。”
巴母听她这样一说,忙抢过自行车,道:“那你们谈吧!我先走。”
巴蕾兴高采烈上了杨天丽的车,迫不及待问:“杨总,什么事这么神秘?”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杨天丽笑笑说,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是梁子吗?我是杨天丽……这样,五分钟后我去你那里……有最新款吗?对,要最好最贵的,……再见!”
收线后,她发动轿车,在车水马龙着拐着,最后在一家摩托车经销门店前停下。一个穿蓝夹克的胖子迎出来:“杨姐,车我已经给你摆出来了,在那边!”
大门右侧的空地上停放着一辆漂亮的电动车,杨天丽转头问巴蕾,“骑没骑过这玩意儿?”
“别说这个,男式摩托我一样骑得疯。”巴蕾这话倒不是吹牛,林大力早就教会她骑摩托车了。
“那为什么不过去试试你的车呢?”
“我的车?”巴蕾眨着眼问。
“是你的车,我送你的。”杨天丽拍拍她的肩膀,“就当是提前给你发年终奖金了。”
巴蕾疑惑地看着杨天丽说,“杨总,您不把话说明白,这车我可真不敢收。”
“你呀,就是愿把事情往复杂里想,不就是看你上下班骑车不方便吗?”杨天丽拉着巴蕾的手,“当然,另外确实有事要跟你说,但也用不着我拿这车来收买你吧!”
“要不说咱这小胡同里出来的丫头就爱长小心眼呢!”巴蕾自我解嘲了一句,又搂住杨天丽的肩膀亲热地问,“杨总,到底有什么好事要照顾我啊?”
巴蕾脸上依旧笑嘻嘻的,心知杨天丽不可能无缘无故送她车,但要是驳了她面子就不好看。又一想,大不了照价还钱就是了。
想到这儿,巴蕾高高兴兴试骑了一圈,转回了杨天丽面前。
“怎么样?”
巴蕾打了个ok的手势。
“满意就好,这以后上下班就方便多了。”转身对那胖子说,“梁子,你开好单子明天给我送去吧!”
回去的路上,巴蕾忍不住问:“杨总,不是说有要事跟我讲吗?”
“是这样,咱们公司最近要跟宣传部联合,主办一次绿岛范围内的选秀大赛,我捉摸着你可能有兴趣,所以就先向你透露透露,好有个准备。”杨天丽说到这儿,看了巴蕾一眼,“你说,这是不是个好机会?”
巴蕾听了心中一跳,马上意识到自己的机会真的来了。”您说的这次选秀,全称是什么?”
“首届‘天丽杯’绿岛超级女生选秀大赛。”
天丽杯?巴蕾明白为什么要杨天丽送车了。但话又说回来,就算没这表示,自己一样会去尽最大努力夺冠。
谁都可以想见,选秀的消息将会给绿岛这个水塘里投下了块鹅卵石,激起无数层涟漪,而随着一圈圈水环不断地扩散,必定要改变一些人的生活,甚至是命运。
第六章 美丽无罪,暗恋有理
杜丽娜站起身慢慢走到程方的桌前,用火辣辣的眼神盯着他,笑容像漩涡似的绽开,懒洋洋的声调里透出了一股神秘:“那今晚……我要让你看上一场好戏。”
绿岛是黄海边上的一个地级市,总人口超过了八百万,再加上地理位置的优越,外来客流量的频繁,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它今天的繁荣。
也正因为如此,新兴城市上发生的一些事才可能被充分渲染。正如这次绿岛超级女生的选秀,一点也不亚于是给这个城市的心脏部位打了针强心剂,以至于所有的毛细血管都激动地颤抖不停,把一些最刺激、最新鲜的话题不断地生产出来,又不断地输散出去。一时间,整个绿岛变成了风中的帐篷,四下里不停地鼓涨掀晃,这个时节也成了本年度最有新闻热点可卖的时段。
首届“天丽杯”绿岛超级女生选秀大赛的启事在绿岛电视台和绿岛晚报上一经登出,岛城上稍具姿色的女孩立刻成了大众眼中的焦点。人们奇怪地发现,这里的小姐似乎在一夜之间都变得漂亮了几分。有位好事者还特意就此在当地晚报上写过一段小文,据他得出的结论是,选秀旋风也引起了爱美旋风,绿岛的小姐们都自觉地注意起自己的仪表来,自然较之往日添发了风采。
这话不无道理。谁都能看得出来,近些日子里,绿岛大大小小美容院里的客流量都比以前增多。特别是天丽女子健美中心,甚至出现人满为患的现象。绿岛人对于健美的认识,由此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这正是杨天丽和程方想看到的。唯一的纰漏是,他们终究还是低估了李卫汉。当选秀大赛的启事登出来后,他们才发现协办单位已由一变二,选秀活动变成由绿岛宣传部和电视台主办,天丽公司和前卫俱乐部协办了。也就是说,李卫汉也跻身于评委之列。所幸的是,大赛以“天丽杯”命名是早就签了协议的,不然的话,李卫汉肯定也会当仁不让。
选秀大赛的组委会设在东城区的商业宾馆里,几天来,程方一直在那里“钓鱼”,虽然还没发现特别出色的,但得到的消息却极具价值。杜丽娜果然代表前卫报名,另一个代表前卫的却是副市长李卫东的女儿李小雅。也就是说,天丽公司现在面临着两个重量级选手的挑战。巴蕾与杜丽娜都有问鼎第一的实力,如今相遇堪称棋逢对手;而天丽的另一名选手林萍,无论从学识、气质还是身材上,却都要稍逊李小雅。所以从大面上看,现在前卫占的胜算反要更多一些,这是杨天丽最不愿看到的。如果说以“天丽杯”命名的选秀大赛,选出的绿岛超级女生前几名多是代表前卫俱乐部的话,那真是个莫大的讽刺!
让杨天丽略感欣慰的是,巴蕾和林萍都不是那种娇里娇气的女孩,为了能在大赛中取得佳绩,她们下了番苦功,每天都躲在排练大厅里,跟请来的老师学习发音和练猫步。
这段时间,程方除了要管理女子健美中心,还要帮着筹备选秀大赛,忙得像个陀螺。这天快要下晚班的时候,他还在忙着做计划表,正有些头昏脑胀,便听到有人在轻声敲门,他刚要说声请进,杜丽娜已带着一股香风推门而入,落落大方地在沙发上坐了:“师兄,还在忙啊?”
程方诧异地站起来:“是你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杜丽娜一笑:“师兄,请教一个问题,什么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程方坐回位子上,笑道:“不就是礼尚往来吗?”
杜丽娜点头:“所以,我今天还礼来了。想邀请你去我那里聚餐。”
程方心里一动,盯着对方的眼睛问:“去你那儿?”
杜丽娜夸张地说:“怎么,不敢去?怕中美人计?”
程方调侃道:“跟你在一起,就是中计也甘心呢!”心里却想,在这节骨眼上,她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了?
杜丽娜站起身慢慢走到程方的桌前,用火辣辣的眼神盯着他,笑容像漩涡似的绽开,懒洋洋的声调里透出了一股神秘:“那今晚……我要让你看上一场好戏。”
程方大胆地回视她:“什么好戏,能提前透露点剧情吗?”
杜丽娜把一根手指竖在红唇上,轻轻摇了摇:“这可要保密。不过呢,我敢保证,你看完后准会对我着迷的。”
程方故意问:“丽娜,你就真的这么在意我?”
杜丽娜眼睛眨了眨,语气变得甜腻起来:“那当然,怎么,你就一点没感觉到?”
“不会是在演戏吧?”
“《红楼梦》里有句话说的好:假作真时真亦假。”
程方故作恍然大悟状:“反过来就是‘真作假时假亦真’?”
杜丽娜笑吟吟地道:“答对了!咱们这就走吧!”转身向外走去。程方默默地跟在后边,心里一个劲地琢磨她的真正目的。虽然跟杜丽娜之间的来往不多,但他知道她表面上虽然放荡不羁,其实心里十分要强,最怕被人小看了。此刻,她肚子里到底埋了什么药呢?
杜丽娜住得离健美中心远,他们到达时,天都有些暗了。公寓布置得小资浪漫,朦朦中杜丽娜并不开灯,而是点了两根蜡烛。圆桌上,早就摆好了几样精致的小菜。杜丽娜笑眯眯地问:“怎么样,够情调吧?”
程方道:“可这烛光晚餐好像应该是为情侣准备的。”
杜丽娜道:“咱们先假设是一对恋爱中的情人,不可以吗?”
程方笑道:“看吧,你们女人就是喜欢甜哥哥蜜姐姐这一套。”
杜丽娜白了他一眼:“就好像你程方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看了看表,叫了起来,“来了,来了,好戏马上就要登场了。”
她按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找到绿岛电视台,说:“你不要看戏吗?请——”
屏幕赫然出现了杜丽娜。一段断墙旁,一棵古柏下,她穿着白色的风衣站在风中,低头沉思,背后是一轮鲜红的夕阳。
一个穿青色西装的年轻男子闪进画面,手里拈着一枝玫瑰。
他凑在她耳畔低语,将玫瑰举到她面前。
她的神情却并不舒展,慢慢推开男子,也推开了玫瑰,向着镜头走来。然后,定格。她的长发张扬着,眉峰紧锁着,表情凝固了。
幕后音响起:生活中,我需要的不是平静,而是激情!
接下来,画面变了:她穿着一身蓝色牛仔,头上绑条白色的缎带,脚下蹬双黑色的长筒靴,仪态美妙,英武中展露的风流韵态更为迷人。
她稳稳地端弓、拉箭,射向前面的标靶。正中目标,靶心幻变成了一颗红色的心状。
幕后音响起:于是,我选择了这样的运动。
第三幕,她与那男子各穿一套印有“神雕侠侣”字样的休闲服,一起打高尔夫球,一起打网球。屏幕上打出几行字:在运动中寻找激情,为何不来前卫俱乐部一试呢?9月18日~28日,保龄球大寒与射箭比赛,风云际会,尽显英雄本色。
最后一个画面是杜丽娜的面部特写:那张脸几近天然之美,肌肤呈半透明状,如玛瑙般白里透着微红。一种由里向外扩散的光彩将女人的魅力毫无保留地释放出去。她的目光柔软而飘忽,嘴角浅浅地弯出一个笑的弧勾,这一切都在告诉你,她现在正处于无声的幸福中。
屏幕上打出最后一行字:人生的竞技场上,我想找到我心目中的骑士。
这画面拍得太美了!程方禁不住喝了声彩。而且这广告从创意到设计到拍摄,无一不是精工细作,拍出了诗意,拍出了思想,这是绿岛大小导演包括金宏在内谁都无法完成的。程方不得不承认,与此相比,女子健美中心的专题片简直成了甘蔗。人家这个情感广告给人以温馨浪漫、给人以精神享受,是唯美主义手法的体现。而金宏的作品虽说也拍出了细节,但更多表现在热闹上。何况,它没有情节,没有悬念,近乎写实,不像这“渴望激情”是经过软加工的。
应该说,杜丽娜这位模特功不可没,相信,看了这广告后,没有几个男人不想做这样女人心目中的骑士的。她的表演太具诱惑力了,而几天前,正是这位学妹和自己之间进行过一场情感游戏,让他尽尝了最难消受美人恩的滋味。程方这样想着,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直到杜丽娜在旁边追问怎么样,他才从那种遥远的梦境中苏醒,连声说:“好,拍得很美!”
杜丽娜马上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怎么样,看了“渴望激情”后,这回该爱上我了吧!”尽管好似在笑侃,但程方还是听得出她语气里的自信与自负,她是真心想玩一手漂亮的给他看的。
“对,我确实爱上这个广告了。它真的激起我久埋于心的激情。”程方肯定地说,这应该算是绿岛电视台的第一个经典广告。
杜丽娜又绕了个弯子:“那你呢,难道就不想做我心目中的骑士?”
程方并不接她这话头,只平静地问:“拍得这么好,只怕是外来的高手吧?”
“那是自然,是我北京朋友的手笔。”
杨天丽这时打来了电话:“程方,你看过前卫俱乐部的广告了吗?”
“看到了。拍得很好!”
杨天丽在那头说:“我们都小看杜丽娜了。她这招不但给前卫俱乐部扬了名,还让巴蕾的健美形象黯然失色。”说完这句话,杨天丽就挂断了电话,但程方还是听到了她那声深长的叹息。
杜丽娜在旁察言观色,问:“是杨天丽的电话,她也坐不住了?”
程方没有吱声,眉头皱了起来。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杜丽娜这么做,除了是替前卫做广告宣传外,最主要的目的可能还是为了赶在选秀大赛之前,让自己的形象先行在绿岛人心中镀镀金。
如此以来,巴蕾在同杜丽娜将来的较量中已无优势可言。选秀大赛的复赛定在国庆节以后,距离现在尚有两周的时间,还有比在这个时期播出更有利的时段吗?没有了,杜丽娜很巧妙地抓住了这个空挡,成功地将自己的形象配合前卫俱乐部的两个小型比赛,闯进了绿岛的男士心中,而她本身呢,却又代表着那些追求浪漫的女性。
那么,面对李卫汉的动作,不论从健美中心的宣传角度考虑,还是从选秀角度去考虑,天丽是不是也应该来一场广告战?这场热身战到底要不要打?该怎么打?程方头疼起来。杜丽娜在一旁看着他陷入了沉思,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广告大战,争的是名,斗的是智,夺的是利。广告大战,不冒硝烟,只是利用光线、色彩、声波、电磁波等,在广阔纵深的地理空间、心理空间展开。但一旦开战,就不仅仅是大炮和坦克,还是短兵相接的手枪、步枪;是洲际导弹、原子弹。它不但具有射杀、爆破之威力,还有裂变、辐射之功效。而顾客只对胜利者微笑。
程方在大学时专门研究过广告,但在天丽的几年中,因为是小地方,一些大的创意、点子根本就用不上,所以并没腾出双手来施展。现在,杜丽娜先打开了潘多拉盒子,让绿岛人第一次看到了高品位的广告,一下子勾起了他的竞争意念。程方不禁有些跃跃欲试了。
电视屏幕上不断地闪过生动的画面,但程方的心思却早就飞远了。他在脑子里飞速地盘算着,如果配合巴蕾的健美形象,再来一次大规模的广告宣传的话,是选择电视为载体,还是路牌、灯箱、印刷品?
他犹在浮想联翩,杜丽娜突然用叉子在盘子上当地敲了一下,“喂,师兄,你发什么呆,还吃不吃晚餐了?”
程方这才清醒过来,自我解嘲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广告太优秀,闹得我现在一点食欲也没有了。”
“是吗?那多谢你夸奖了。”说完这句,似不经意地问,“对了,金无足赤,这广告有没有什么不入你法眼的地方?”
“别说,还真有一些。”程方故意提高了声调。
“噢?”杜丽娜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首先我要指出,你举办这两个比赛的时间选得不当,太仓促了。你也应该知道,男人们去前卫俱乐部射射箭、打打保龄球,玩玩高尔夫,就是想放松放松,消除日常生活中的精神压力。比赛呢,却又使他们处于紧张状态。何况时间又定在国庆节前夕,这时候哪个部门、企业不忙呢!能真正做到忙里偷闲的,只怕很少。所以说,如果时间另作调整会更好些,除非你另有目的,比如说是为了参加选秀,而提前替自己‘热身’?”
杜丽娜一声不吭地听着,并没反驳,“还有呢?”
程方知道刚才的话击中了对方的要害,又接着说下去:“再就是广告的第二节,犯了个大错误,让人对前卫俱乐部的经营概念会产生混淆,跟这次射箭比赛的目的更是扯得远。你们开展的不是男子射箭比赛吗?那么第二节就不应该是你拉弓射箭,而应该使用男模特,他一箭正中靶心,也就打动了你的心。这才能形象地说明,他选择这样的运动,才真正有了男子的阳刚之气。当然,你这样喧宾夺主的做法自有用意,但单纯从广告角度上看,我还要说这是一处败笔。”
他说完后,杜丽娜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程方,我没想到这里边会有这么多疏漏……本来,我还想着向你夸功呢!”
程方笑道:“你根本用不着这样,先前我已说过了,这个广告堪称绿岛电视广告中的经典之作,你不是也说过金无足赤吗?”
“但你还是给我上了一堂很有益的课。”
这句话让程方顿生敬意,在商海中,有这样心胸的女人毕竟少见。“丽娜,别看我挑你毛病时讲得头头是道,这不过是旁观者清,若换了我做这样的节目,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呢!真的,我祝贺你的成功!”程方很真诚地说。
“谢谢你,师兄!”杜丽娜“师兄”这个叫得特别有韵味的称呼,在程方的脑海里萦响了很久。
黑哥爱上杜丽娜了。这些年里,虽然他身边从没缺过女人,但那其实是性与性的赤裸裸吸引。但这一次绝对不同。
从在前卫俱乐部第一眼看到杜丽娜时,那种感觉就不一样。虽然她并未正眼看过自己,但黑哥认为这很正常,杜丽娜这样的女人本就应该高傲冷漠,就像天上的星星般难以攀摘,不然,倒显不出她的珍贵来了。
对于泡妞这种事,黑哥向来有耐心,更懂得步步为营、水到渠成的道理。他觉得应该让杜丽娜重新认识一下自己,必要时,还得改变一下形象。初次见面时,他故意发表言论引起杜丽娜注意,但还不足以吸引她。他得拿出看家的本事来,杜丽娜大概想不到他这种人,也是一个有文化的人吧。
杜丽娜为前卫俱乐部拍的“渴望激情”已在绿岛电视台播出了,引起了轰动,杜丽娜走在大街上,回头率达到了百分之百。事实上,来前卫俱乐部参加射箭比赛和保龄球赛的男士们,有不少是冲着一饱她的芳颜而来的。这小妞不是想寻找她心目中的骑士吗?谁又愿放弃这次表现自己英雄主义的机会呢?
只不过,杜丽娜除了在大赛开幕那天露过面外,就一直没再涉足赛场,似乎在刻意保持自己的神秘性。虽然报名参加了首届绿岛超级女生的角逐,但离预赛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却也没见她去做相应的准备,像是把这一切都看得很淡。
对杜丽娜的心意黑哥已经试探过李卫汉,黑哥(他)没说赞成也没说反对,黑哥只当李卫汉是默许了,这无异给了他莫大的鼓舞。他决定对杜丽娜发动第一轮攻势。
转天,黑哥拿了本身奥修的人生箴言《春来草自青》去找杜丽娜。他见到杜丽娜曾捧读一本奥修的《智慧奥秘》,知道她喜欢读这位印度哲人的东西,便特意去书店买了这本书送她。
杜丽娜正在办公室里看射箭比赛的报表,见黑哥进来,打了声招呼,就垂下头去。她对这个面目阴沉的家伙没什么好感。
“杜小姐,送你的。昨天逛书店,想着你喜欢读他的作品,便买了一本。”黑哥把书放在桌头上,满怀期待地看杜丽娜的反应。
杜丽娜接过来翻了翻,抬头看了看黑哥。这人还是紧绷着脸,不显笑,岂不知笑容从来是最有魅力的武器。她淡淡地说:“黑哥还是这么细心的人呢!”
黑哥暗自松了口气,但杜丽娜下面的话却给他降了温:“可这本书我已经买了。”她拉开抽屉,将同样的书拿出来,“所以很不好意思,让您破费了。”
“没什么,我拿回去自己看好了。”黑哥有些尴尬,讪讪地说。
杜丽娜不再说什么,垂下头忙自己的事了。
黑哥突然觉着自己适才的举动很乏味,以前跟女人接触交往,他从来不吃瘪,但今天,自己的表现竟跟一般的毛头小伙没啥两样。一个混江湖的,竟然拿着本书来妄图取悦女人,是要告诉她:我是一个有文化的流氓吗?引起一个女人的注意,还是趁早做回自己吧!“杜小姐,你今晚有时间吗?”
杜丽娜慢慢抬起头,打量着黑哥,“怎么,你有节目?”
“大千美食城的虾饺很出名,我想请你去尝一尝。”
杜丽娜的眉头皱了皱,这男人真是乏味,一点约会的技巧没有不说,开口闭口只知道吃饭。她翻翻眼皮:“抱歉,我今晚没时间。”
“那么明晚呢?”
“明晚也不行!”杜丽娜看着黑哥说,“你要是真的那么愿意请客,为什么不试着去找别人呢?实话实说吧黑哥,咱们根本就是两条路上的人,你用不着在我身上花费心思。”她淡淡地补上一句,“这种游戏,我玩不起。”
“玩?杜小姐,你用了个多奇妙的字眼!”黑哥转身而去。
杜丽娜不屑地拿起他的书丢在一边。在绿岛,谁提起这个黑哥都有些谈之色变,连李卫汉也让他三分,但她对他就是一点感觉也没有,连怕的感觉也没有。今天自己把话说重了,得罪他了,但这样也好,省得他日后还过来纠缠不休。大不了,以后互相避让就是了。
可天不遂人愿,仅仅过了两天又照面了。
为了给北京来的摄影师送行,李卫汉摆了一座酒席,请了黑哥来作陪,就这样,两人又坐在了一起。但黑哥表现得很有风度,虽依旧不苟言笑,却主动与杜丽娜打招呼,好像那天的事根本不存在似的。
酒喝得很尽兴,客人兴致不减,李卫汉便请他们一起上五楼的夜总会消遣。两个客人轮流请杜丽娜跳舞,李卫汉也搂着一名小姐,一曲接一曲地跳。唯有黑哥不下舞池,默默地在抽烟,杜丽娜本以为他会借机向自己大献殷勤,谁知过了很久也没见他动弹。
等到众人跳得累休息时,杜丽娜故意坐在了他身旁:“黑哥,怎么今天看起来,好像有点儿不开心?”
“可能这种场合不适合我吧!”黑哥瞟了她一眼,“这种气氛太文明,哪是我这样的混混儿该来的?”
杜丽娜听得出他话语中的味道,懒得理他。这时,有个粗胖的客人走过来,唐突地问:“小姐,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杜丽娜已有些累了,便耐着性儿推辞说:“对不起先生,我现在想休息会儿。”
“怎么,不赏脸?”那人不高兴了,“我知道你这种女人价钱高,那也用不着摆这臭架子吧?”显然,对方把她当成舞小姐了。
杜丽娜脸色一变,“先生,你误会了。”
胖子还要说什么,黑哥冷冷地道:“这位先生,你应该为刚才的话向这位女士道歉。”
“你是什么东西?”胖子仗着几分酒劲,向黑哥逼过来。
“我是什么东西?”黑哥冷笑着站起来,杜丽娜发现他的眼角瞬间渗出了血丝,样子十分可怕,“你为什么不找人打听打听我是什么东西?”
他这样说着,已伸出右手两指重重地点了胖子脑壳两下,浑身充满了杀气。胖子正要翻脸,旁边已伸过只手来,将他拉向一边,一个穿白色西装的中年人赔着笑对黑哥说:“对不起,我这位朋友喝醉了。”
黑哥冷冷地说:“是你啊!”绷紧的躯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是外地人,刚来没几天,不懂咱绿岛道上的规矩。”
黑哥哼了声:“他不懂,你也不懂?”
“是,是!”那人强笑着,“我在这儿代他跟黑哥赔罪,也向这位小姐赔罪!”
“算了,让他日后说话文明一点儿。”黑哥朝那人点了点头,坐了回去。那人拖着胖子走开了。
经历了这个小插曲,杜丽娜重新打量着黑哥,见他已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就像一头欲打盹儿的猎豹,利齿锐爪都缩了回去。
“谢谢你!”杜丽娜说。
“谢什么?”黑哥头也不抬地说,“其实我倒是挺感激那胖子的,感谢他给了我个英雄救美的机会。”
“可惜情形还不够危急,显示不出你的手段来,是吧?”
“怎么,你想见识见识?”黑哥转头看着她,目光很冷漠。
杜丽娜不置可否,只管喝自己的饮料。别看黑哥替自己出头,可她心里并不怎么领情。连杜丽娜自己也觉着奇怪,她好像故意对他心存偏见似的,对这人的一举一动总是看不过眼。
出门的时候,外面寒气很重,停车场上,一片吵闹,一辆私家车旁站满了人。刚才邀自己跳舞的胖子正在那儿破口大骂,说是玻璃不知被哪个王八蛋全打碎了。
杜丽娜转头看了黑哥一眼,他的神色很平静。
那胖子一看到黑哥露面,就喊:“准是他干的……”踉踉跄跄要冲过来,被之前穿白西装的朋友死死拖住了。
杜丽娜冷冷地看着黑哥:“你觉着这样做很威风是不是?”
“你认为是我干的?”
“难道不是?”
黑暗里,黑哥的眼眸亮晶晶地:“你误会了。”一顿,又道:“真的,他不值得我这样去做。”
杜丽娜并不相信,她认定黑哥这样干是冲着自己显威风,但杜丽娜认为心是拳头打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