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Chapter 1
上学的第一天
大约在六十七年前,在美国纽约州北部,白茫茫的大雪覆盖着广袤的大地。正是一月寒冬,橡树、枫树和山毛榉光秃秃的,被厚厚的积雪遮住了脸,香柏和枞树的枝条被雪压弯了腰。滚滚而来的雪浪,覆盖了一望无垠的田野和高高矗立的石墙。
小男孩阿曼乐跟着大哥罗雷、姐姐伊丽莎和艾丽丝沿着森林里一条曲折的小路,艰难地跋涉着。哥哥罗雷已经十三岁,姐姐伊丽莎十二岁,艾丽丝十岁。他们当中,要数阿曼乐年龄最小,这是他第一次去学校念书,他还不到九岁呢!
阿曼乐必须一路小跑,才能赶上哥哥姐姐,他的手上还提着装有午餐的饭盒。
“哥哥应该提饭盒,”阿曼乐说,“因为他比我大。”
罗雷穿着靴子迈着大步走在前面,他长得又高又大,已经像一个大人了。
伊丽莎反对道:“不对,阿曼乐,应该由你来提饭盒,因为你最小。”
伊丽莎喜欢发号施令。她总知道事情该怎么办最好,而且她会指派阿曼乐和艾丽丝照着她的话去做。
雪橇碾过的路面,被压出两道深深的痕迹。阿曼乐紧跟在罗雷的后面,艾丽丝则跟在伊丽莎的后面。路的两旁,积着厚厚的雪,雪花如棉花般柔软。再走上一段长长的斜坡路,经过一座小桥,穿过冰雪覆盖的森林,然后再走上一公里,就到学校啦。
冰天雪地里,阿曼乐的眼皮冻得如针尖儿在刺一般,鼻子都快冻僵了。幸好,他穿着厚厚的羊毛大衣,身上还挺暖和。爸爸养了一群绵羊,每年都要剪下很多羊毛,妈妈用这些羊毛给他们做成羊毛大衣。阿曼乐穿的内衣裤是乳白色的,妈妈把羊毛染色后才给他做成外衣。
妈妈用白胡桃壳给棉线染色,然后把染色的棉线织成一匹匹布。布匹经过反复的浸泡、缩水,最后变得既厚实又暖和。妈妈用这种布料做成衣服,既能抵挡严寒,还能遮风挡雨。
妈妈用优质羊毛染织成红色布料,色彩如樱桃一般鲜艳,然后给阿曼乐做了一件柔软的背心。背心穿在身上,阿曼乐感觉特别轻松、温暖、漂亮。
阿曼乐穿着棕色长裤,棕色长裤的裤腰上有一圈铜扣,铜扣把长裤和红背心系在了一起。背心和长外套都是高领的,一排纽扣从衣角一直扣到衣领,把脖子捂得严严实实。妈妈还用棕色布料给阿曼乐做了一顶带护耳罩的帽子,护耳罩上有两条绳子,可以系在下巴下。他的红色连指手套,系着一根细线,这根细线沿着衣袖从颈后绕过来,这样就不会把手套弄掉啦。
他穿了一双连裆羊毛袜,羊毛袜紧紧地包裹住内裤。在棕色长裤外面,他又套了一双羊毛袜。他穿着一双鹿皮鞋,鞋子与印第安人穿的鹿皮鞋一模一样。
冬天外出时,女孩子一般都要戴上厚厚的护面罩。可阿曼乐是个男孩,得把脸露在外面。他的脸冻得像红苹果,鼻子冻得红彤彤的。他气喘吁吁地赶了一公里多路,终于看见学校,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学校坐落在哈斯克拉山的山脚下,它孤零零地矗立在冰雪覆盖的森林里。一只烟囱里正冒着缕缕青烟,一位老师在厚厚的积雪中铲开一条小径,小径一直通向校门前。五个大男孩正在路边的雪堆里嬉戏打闹。
阿曼乐看到那些男孩,心里有点儿害怕。罗雷也有些害怕,不过他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几个男孩是从哈斯克拉村来的,大家十分畏惧他们。
为了寻开心,他们会无端地摔坏小男孩的雪橇;他们会抓住小男孩的一只脚,一把把他扔出去,让他一头栽进雪堆里;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强迫两个小男孩互相打架,这些小男孩十分不情愿,只好向他们苦苦求饶。
这些男孩大约十六七岁,冬季这一学期已经上了一半了,他们才到学校来。他们甚至和老师对着干,把课堂秩序搞得一团糟。他们耀武扬威地宣称,没有一位老师能在这所学校教完一个冬季学期。事实也确实如此。
这一学期的任课老师是一位个子修长、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叫柯斯。他很温和,又特别富有耐心,哪怕学生不会拼写学过的字词,他也不打骂他们。阿曼乐一想到那些大男孩居然要殴打柯斯先生,心里就十分难受。柯斯先生个子不够高,身体也不够强壮,是打不过这帮大男孩的。
教室里十分安静,大男孩在外面的吵闹声显得格外刺耳。其他一些学生站在教室中间的大火炉旁,悄悄说着话。柯斯先生坐在讲桌后面,一只瘦弱的手托着清瘦的面颊,正看着书。他一看见学生走进教室,便抬起头,愉快地问候道:“早上好!”
罗雷、伊丽莎、艾丽丝挺有礼貌地向他问候道:“早上好。”阿曼乐却一声不吭地站在桌子旁边,好奇地打量着老师。柯斯老师微笑着对他说:“你知道今晚我要和你一块儿回家吗?”
阿曼乐一下蒙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柯斯先生接着补充道:“没错,现在该轮到你们家了。”
这个地区的每个家庭都有义务为老师提供两个礼拜的食宿,老师到时会挨家挨户地去住上两个礼拜,等轮上一圈后,这一学期就算结束了。
柯斯先生一边说着一边用尺子敲打桌面。上课时间到了,所有的男孩和女孩都回到了座位上。女孩坐在教室左边,男孩坐在右边。教室中间,放着一个大火炉和一只放木块的箱子。高个子坐在教室的后排,中等身材的坐中间,个子矮的坐在前排。所有的座位都一样大小,这样一来,大男孩的腿几乎没法伸到课桌下面去,小男孩的脚却够不着地面。
阿曼乐和列维斯是初级班的学生,他们坐在最前排的椅子上。他们没有课桌,只好用双手拿着课本。
柯斯先生走到窗前,用手敲了敲玻璃窗。外面那几个大男孩嘻嘻哈哈地跑向甬道,然后砰的一声撞开门,大摇大摆闯进教室。比尔是他们几个中的老大,他的个子差不多有阿曼乐的爸爸那么高,连拳头也和阿曼乐的爸爸一样大。他使劲跺了跺鞋子上的雪,大声嚷嚷着走到后面的座位上。其他四个男孩也故意提高嗓门嚷嚷着。
柯斯先生对此什么也没说。
教室里,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东张西望。每个人都必须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专心致志地看着书本。阿曼乐和列维斯捧着他们的课本,尽量不让双脚晃来晃去。他们悬着双脚,过了不一会儿,就感到有些累了,双腿还隐隐作痛呢。有时候,一只脚猛地滑倒在地上,阿曼乐根本就没法控制。阿曼乐极力装着什么也没发生,可是他知道柯斯先生在看他。
坐在后面的大男孩偷偷说着话,脚在地上踢来踢去,还把课本咚的一声摔在桌子上。柯斯先生严厉地说道:“请小声一点儿。”
他们终于安静下来,可还不到一分钟,就又开始胡闹起来。他们想故意惹柯斯先生生气,好让柯斯先生处罚他们。如果柯斯先生真要动手处罚他们,这五个男孩马上会扑上前去,痛痛快快地揍柯斯先生一顿。
最后,轮到初级班上课了。阿曼乐从椅子上滑下来,和列维斯一起来到讲桌前。柯斯先生接过阿曼乐的课本,开始教他们拼写一些字。
罗雷念初级班的时候,晚上回到家,家里人常常发现他的双手被打得又红又肿,十根手指肿得直直的,根本没法动弹。因为他不会拼写字,老师就用戒尺来教训他。每当这个时候,爸爸就会说:“罗雷,如果你再挨老师的打,我也一定会狠狠揍你一顿,叫你永远忘不了。”
可是柯斯从来不会用尺子打小男孩的手心。当阿曼乐拼不出字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提醒道:“下课留在教室里,再好好学学。”
下课后,女孩们最先走出教室。她们穿着披风,戴着斗篷,静悄悄地离开教室。十五分钟后,柯斯先生敲敲窗玻璃,她们就回到教室,把外套挂在进门的地方,再把课本拿出来。然后轮到男孩到外面去玩十五分钟。
男孩们吵吵嚷嚷,拥出教室,冲向冰天雪地。最先冲出教室的捏了一个雪球,向走出教室的男孩们扔去。有雪橇的同学则爬上哈斯克拉山,匍匐在雪橇上,从长长的陡坡滑下去。他们在雪地里打滚儿,摔跤,还朝人家脸上扔雪球。他们就这样尽情地打打闹闹。
课间休息的时候,阿曼乐不得不和女孩们待在教室里,这让他觉得挺丢脸。
中午,大家可以在教室里随意走动,还可以低声说话。伊丽莎在她的课桌上把午餐盒打开,里面装满了奶脂面包、香肠、油炸甜甜圈和苹果,还有四个可口的苹果酱酥饼,脆脆的酥皮上粘着融化的苹果汁和甜甜的黄色糖汁。
阿曼乐把他的酥饼吃得一干二净,还把手指上沾着的苹果汁和糖汁舔得干干净净。吃完午餐,他拿着长柄水勺走到教室角落,从凳子上的木桶里舀了一些水喝。然后他戴上帽子,穿上外套,戴上手套就到外面玩去了。
太阳高高地悬在空中。白茫茫的积雪发出耀眼的强光。伐木的工人从哈斯克拉山下来了。他们高高地坐在装满木材的大雪橇上,使劲地挥舞着鞭子,大声吆喝着马儿快快赶路,马儿系着的铃铛一路上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
所有的男孩一窝蜂追上去,有雪橇的迅速把雪橇套在运木材的大雪橇后面,没雪橇的男孩一骨碌就爬到木材堆上,搭上了大雪橇。
他们欢呼着,从学校前面的斜坡上滑下去。雪球越滚越大。爬到木材上的男孩玩起摔跤来,他们相互使着劲,恨不能将对方一把推进雪堆里。阿曼乐和列维斯坐在列维斯的雪橇上,大声尖叫着滑了下去。
从山上滑下去就眨眼儿的工夫,可爬到半山腰回到学校就要困难得多。起初他们还不慌不忙地走,后来就索性小跑起来,大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都很害怕迟到,他们知道要是迟到了,柯斯先生会给每人一顿鞭子。
学校静悄悄地矗立着,他们不敢进去,但又不敢逃走,只好悄悄地溜进教室。柯斯先生坐在讲桌后面,所有的女孩都坐在座位上,假装一本正经地看着书,而男孩坐的这一边,所有的座位全是空空的。
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阿曼乐悄悄溜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捧着课本,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柯斯先生一言不发。
比尔和其他几个大男孩却满不在乎,大大咧咧地说笑着走向座位。好不容易等到他们安静下来,柯斯先生这才说道:“你们这次迟到了,我就假装不知道,不过,下次可不行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那些大男孩下次还会迟到。即使他们下次迟到了,柯斯先生也不会处罚他们,因为他们存心要与柯斯先生过不去,一直在故意找碴儿,要与柯斯先生干上一架呢。
第二章 Chapter 2
温暖的家
天气依然冰冷刺骨,树枝在寒风中发出咔咔的脆裂声。雪地上映出灰白的亮光,森林里到处是一团又一团的阴影。阿曼乐疲惫不堪地走过最后一道斜坡,终于走到家门前。这时候,天色已近黄昏。
他紧紧地跟在罗雷后面,罗雷又紧紧地跟在柯斯先生身后。在另一辆雪橇滑过的小路上,艾丽丝尾随伊丽莎匆匆赶着路。在瑟瑟寒风中,他们把嘴闭得紧紧的,谁也不说话。
阿曼乐家的房屋是红色的,在空旷的森林里显得特别高大。屋顶上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雪,屋檐上垂挂着一根根的大冰柱。屋子前面光线十分暗淡,一辆雪橇滑过的小径通向大仓库。大仓库前面,有一条铲过雪的小路,通往屋子的侧门。此时,厨房的窗户上映着闪烁的烛光。
阿曼乐没有直接进屋。他把午餐盒递给艾丽丝,便和罗雷一起走向仓库。
仓库又大又长,一共有三幢,各占据了方形谷场的一方。这座仓库算得上村里最好的仓库啦。
阿曼乐先到北边的马厩去。马厩正对着屋子,有三十多米长,中间用树枝隔成了一间间马棚。马厩的一端是牛棚,紧挨着的是鸡舍。马厩的另一端是停放篷车的房间。这间屋子特别宽敞,两辆马车和一辆雪橇开进去都不成问题,还有足够的空间用来解马。马匹就是从这间屋子走进马棚的,这样就不用在外面挨冻了。
马厩的西边就是西仓库,西仓库里有一座大谷仓,正好在谷场的左侧。大仓库中间有一块开阔的空地,空地边上开着一道大门。门外有一片草地,装满牧草的篷车可以通过这道大门驶进大谷仓。大谷仓的一端有一间屋子,有五十米长,二十米宽,专门用来放干草,屋子里现在堆满了干草,一直堆到了屋顶。
从大谷仓走过去,是十四间牛棚,牛棚旁边是机器房,机器房紧临着工具房,从工具房转过去,就是南仓库。
南仓库里有一间饲料房,一间猪圈,一间牛棚,还有一块空地用作打谷场。这块空地面积比大谷仓那块空地面积大得多,里面放有一台靠风力转动的碾磨机。
打谷场过去是一间专为小牛设计的牛棚,再过去就是羊栏。这就是南仓库的整体情况了。
谷场的东边有一面三米半高的木板墙。三座大仓库和这面木板墙把整个谷场包围起来。无论风有多么猛,雪有多么大,都没办法侵袭仓库。冬天里,即使大雪纷飞,谷场里堆积的积雪也从未超过半米。
阿曼乐每次总是从马棚的小门走进仓库。他特别喜欢马。马儿站在宽敞的马棚前,棕色的毛皮看上去干干净净,光洁闪亮。马鬃和尾巴又黑又长。这些聪明、安静的马儿乖乖地嚼着干草。那些差不多三岁大的马儿把鼻子凑在木栏上,好像在说着悄悄话。它们用鼻孔温柔地触摸着对方的颈项,发出轻轻的嘶叫。有匹马儿假装要咬它的伙伴,吓得它的伙伴轰的一声尖叫起来,在马棚里不安地走动着。它们相互踢来踢去,闹成一团。老马转过头来,慈祥地看着这些小马尽情玩耍,那关切的眼神就像老奶奶疼爱地看着小孙子。小马兴致勃勃地跑来跑去,它们的腿又细又长,眼睛睁得大大的,圆圆的,样子可爱极了。
它们都认识阿曼乐。阿曼乐一出现在它们眼前,它们就兴奋地竖起耳朵,用温柔的目光看着阿曼乐。那些三岁的小马急切地来到阿曼乐身旁,伸出头,用鼻孔轻轻地触碰他。马儿的鼻子长了一小撮毛,像丝绒一般柔软,额毛也像丝一般光滑。它们把颈项神气地拱起来,黑色的鬃毛像流苏一样垂下来。你可以随意抚摸马儿结实而弯曲的脖颈,它的长鬃毛暖烘烘的,摸起来好温暖啊。
可是阿曼乐不敢这么做。爸爸不准他摸这些仅有三岁的漂亮小马。他不能进入马棚,更不能去清扫马棚。爸爸也不让他牵这些小马和公马。这并不是爸爸不信任他,而是因为爸爸担心他一不小心会毁了那些公马和未驯服的小马。
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可能会无意间吓坏小马,惹恼小马,甚至攻击小马,这样一来,这匹小马就给毁了。它变得会咬人,踢人,甚至对所有的人抱以仇恨,要是这样,那就再也没办法把它驯养成一匹良马了。
阿曼乐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不会惊吓更不会伤害这些美丽的小马。他总是安静、温柔、耐性十足地站在马栏旁,即使小马踩着他的脚,他也不会对马儿大吼大叫。可是爸爸不相信他会这么乖巧。
因此,阿曼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些热情的小马,伸出手轻轻摸摸它们柔软的鼻子,然后就匆匆离开了。他把专门在仓库里穿的工作服套在上学时穿的衣服外面。
爸爸已经给牲口饮过水,正在给它们喂谷物。罗雷和阿曼乐拿起干草叉走进马棚里,把马棚里的烂草清理干净,再在马棚里铺上一层新鲜的干草,这样,母牛、公牛、小牛和绵羊就可以躺在干净舒适的地铺上睡觉啦。
他们不用给小猪铺床,小猪自己会铺床,而且还会把床保持得干干净净的呢。
在南仓库里,阿曼乐的两头小牛关在了一起。它们一看见阿曼乐走进来,就争先恐后地来到牛栏旁,热情欢迎他的到来。两头小牛都是红色的,有一头小牛的前额上有一块小小的白色斑点,阿曼乐给它取名为“点点”;另一头小牛全身通红发亮,阿曼乐就叫它“亮亮”。
点点和亮亮都是小牛,还不到一岁。它们的小角才刚刚从耳边的软毛下冒出来,正在渐渐长硬呢。阿曼乐轻轻地摸了摸小牛角,小牛特别喜欢他的抚摸。小牛把湿润的、笔挺的鼻子抵在木栏上,还伸出粗糙的舌头来回舔着。
阿曼乐从饲料箱里取出两根胡萝卜,折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喂给点点和亮亮吃。
然后,他拿起干草叉,爬到干草堆的棚顶上。那里,光线十分暗淡,只有依稀一点儿亮光从挂在巷子外面的铁皮灯笼里射进来。因为怕引起火灾,爸爸不许罗雷和阿曼乐把灯笼挂在干草棚里。不过,他们很快就能适应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东西了。
他们迅速把干草扔进下面的食槽里。阿曼乐听见动物们吃草的刷刷声,动物们身上散发出热乎乎的体温,使得干草堆里特别温暖。干草散发出一股香甜的味道,混合着尘土的气息。牛和马身上也散发出一股味道儿,绵羊身上的气味若即若离。还没等到罗雷和阿曼乐把草槽加满,暖暖的奶香已经从爸爸的奶桶散发出来啦。
阿曼乐拿着挤奶时用的小凳和一只奶桶,坐在牛圈里给乳牛花花挤奶。他的手劲还不够大,不能给乳房结实的乳牛挤奶。不过,他能给乳牛花花和西西挤奶,花花和西西都是特别温驯的老乳牛,很容易挤出奶来。在挤奶的时候,花花和西西不会用尾巴去刷他的眼睛,也不会用后腿踢翻奶桶。
阿曼乐把奶桶放在两腿间坐下来,很有节奏地挤着奶。左边,咻!右边,咻!一股白花花的奶水流进奶桶。这时候,乳牛一边吃着干草,还一边嚼着胡萝卜呢!
谷仓里的花猫蜷缩在角落里,喵喵地叫个不停。它们吃老鼠吃得肥嘟嘟的。谷仓里的猫长着一对大耳朵和一条长尾巴,这种猫捕捉老鼠可厉害啦。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它们都会在仓库里四处巡逻,防止老鼠偷吃饲料。挤奶的时候,它们会凑上来,喝上热热的鲜牛奶。
阿曼乐挤完奶后,在盘子里倒了些牛奶让猫喝。爸爸提着桶和凳子走进花花的圈里,坐到花花身边,把花花乳房里剩下的奶水挤干净。不过,阿曼乐已经挤得够干净的啦。接着爸爸又走进西西的圈里,不大一会儿,他就出来了,对阿曼乐夸奖道:“儿子,你不愧是一个优秀的挤奶工。”
阿曼乐转过身来,用脚踢了踢地上的草,高兴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现在他可以自己挤奶了,再也不需要爸爸帮忙把剩余的奶挤干净。这样,他很快就可以替乳房结实的乳牛挤奶啦。
阿曼乐的爸爸有一双闪闪发亮的蓝眼睛,眼神里充满了亲切与友好。他的个子高高的,留着浓密的棕色胡须,一头柔软的棕色头发。他的棕色羊毛长袍一直垂到高筒靴上。长袍的两个前襟相互交叉在一起,紧紧包裹住了他宽宽的胸膛,他的腰上系着一根皮带,长袍的下摆遮住了他的棕色裤子。
爸爸是一个大人物。他拥有一个大农场。他驾驶的马车是本地最气派的。他说的话就像票据一样行之有效,每年爸爸都会把一大笔钱存进银行。爸爸每次驾着马车到马龙城办事,城里的人跟爸爸说话都显得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罗雷拎着奶桶提着灯笼走上来,低声对爸爸说道:“爸爸,今天比尔到学校了。”
从铁皮灯笼里的小孔透出点点灯光,在每件东西上投下小小的光斑和一圈阴影。阿曼乐看见爸爸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他捋了捋胡须,慢慢摇了摇头。阿曼乐急着等爸爸开口说话,可爸爸只字未提,提着灯笼在仓库里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一切安然无恙后,他们就一起回到屋里。
天气十分寒冷。晚上,四周漆黑一片,寂静无声,星星在夜空中闪烁着惨白的光芒。阿曼乐很高兴回到大厨房里,厨房里有着温暖的炉火和明亮的烛光。他已经饿坏啦。
炉灶上正热着用大木桶盛来的雨水,爸爸、罗雷、阿曼乐先后在门旁的洗脸盆里洗脸洗手。阿曼乐用毛巾把脸和手擦得干干净净,然后站在墙上挂着的一面小镜子前,把湿湿的头发从中间分开,再把头发梳得平平整整。
只见厨房里篷裙飞舞。裙摆飘来飘去,团团旋转。穿着篷裙的伊丽莎和艾丽丝正忙着准备晚餐呢。闻着煎火腿发出的诱人香味,阿曼乐的肚子越发饿得咕咕直叫。
阿曼乐站在食物贮藏室门前看了看。妈妈背对着他,站在贮藏室的一端忙着过滤牛奶。贮藏室两旁的搁物架上摆满了各种美食,有大块的黄色奶酪、褐色枫糖饼,刚烤好的脆皮面包,四个大蛋糕,还有整整一个搁物架的馅饼呢!其中有一只馅饼已经用刀子切开了一小块,旁边掉下了一些碎屑,当然啦,这些碎屑是不会白白浪费的。
阿曼乐连动都还未动呢,只听伊丽莎就大声叫嚷起来:“阿曼乐,不许吃!”说着,她又喊了一声“妈妈!”
妈妈并没有转过身来,她说道:“不能吃哟,阿曼乐,不然,等会儿你就吃不下晚餐了。”
阿曼乐听了这话生气极了,他觉得这太没道理了,难道那么一小口就会破坏他吃晚餐的胃口?他已经饥肠辘辘啦,可是她们却不许他吃任何东西,直到晚餐都摆上餐桌。真是毫无道理!当然,他不会把这些话告诉妈妈,他只有乖乖地听从妈妈的话。
他向伊丽莎吐了吐舌头。伊丽莎手里拿着东西,对阿曼乐毫无办法。阿曼乐迅速地溜到餐厅里去了。
餐厅里的灯光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爸爸坐在墙角的炉火边和柯斯先生正在谈论政治问题。爸爸面向餐桌坐着,阿曼乐虽然饿坏了,却不敢伸手去碰一碰桌上的食物。
餐桌上摆着一盘让人直流口水的奶酪,一盘可口的猪肉糕,玻璃碟子里装着果酱、果冻和蜜饯,一大壶牛奶,一盆热气腾腾的烤豆,还有一份金黄色的香香脆脆的猪油渣。
阿曼乐的肚子唱着空城计,他贪婪地看着这一桌好吃的,却只能大口大口地吞着口水,他只好极不情愿地慢慢走开了。
餐厅布置得很漂亮。巧克力色的壁纸上印着绿色的花纹和一排排红色的小花朵。妈妈还织了一张碎布地毯,好与壁纸相搭配。她把碎布染成了绿色和巧克力色,织成一块绿色和巧克力色相间的布,然后再把细细的红布条和白布条混织在一起,最终织成一张大地毯。墙角的高脚橱柜上,摆放着一些精美的装饰品,有海螺壳、石化木头、奇石,还有书籍。餐桌上方悬着一座空中小城堡,城堡是艾丽丝用干净的黄麦秆编织成的,看上去惟妙惟肖。妈妈还用一些色彩艳丽的布条把屋子的角落装饰得漂漂亮亮。风轻轻一吹,那些布条就像波浪一般随风荡漾。灯光把金黄色的麦秆照得闪闪发光。
不过,对阿曼乐来说,家里最漂亮的莫过于妈妈了。妈妈正端着一大盘刚刚煎好的火腿走进来。
妈妈长得矮矮胖胖的,看上去特别漂亮。她的眼睛是蓝色的,棕色的头发就像小鸟柔顺的翅膀。她穿着酒红色羊毛衣,腰间系着一只白色围裙,从白色的平整的亚麻布领口到腰际,扣着一排小小的红色纽扣。她的大衣袖像红色铃铛一样悬垂在蓝色柳木大盘子的边缘。当妈妈从门口走进来时,她总要停下来,拉拉裙摆,因为她的大篷裙比门还要宽呢!
火腿的香味让阿曼乐再也无法忍受啦。
妈妈把大盘子摆放在餐桌上,她清点着餐桌上摆放着的食物,检查着摆放好的餐具,然后她解下围裙,把它挂在厨房里。等着爸爸跟柯斯先生说完话,她便开口说道:“杰姆,晚餐好了。”
似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们才坐在餐桌旁。爸爸坐在餐桌的正上方,妈妈坐在餐桌的下方,他们都颔首低头,由爸爸祈求上帝赐福食物。祷告结束后,爸爸打开餐巾,把它塞进衣服的领圈里。
爸爸开始帮大家分菜。爸爸先给柯斯先生分菜,然后再是妈妈,接着是罗雷、伊丽莎、艾丽丝,最后才轮着阿曼乐。
“谢谢。”阿曼乐说道。这是他在餐桌上唯一可以讲的话。小孩只能埋头吃饭,不许说话。爸爸、妈妈和柯斯先生可以说话,罗雷、伊丽莎、艾丽丝不可以说话。
阿曼乐吃着熟透了的烤豆和香脆的猪油渣,猪油渣在他的嘴里就像奶油一般融化啦。他吃了些浇上火腿汁的马铃薯,吃了些火腿,又大口大口地吃着涂了奶脂的面包,面包皮吃起来脆脆的,酥酥的。他一口气吃光了一盘萝卜泥煮南瓜。他喘了喘粗气,把餐巾往红色外套的领圈里用力塞紧,仍感觉有些意犹未尽,又开始吃起梅子蜜饯、草莓果酱、葡萄果冻和腌西瓜。他的肚子可开心啦!吃完了这些,他又慢悠悠地吃着一大块南瓜派。
他听到爸爸对柯斯先生说:“罗雷告诉我,哈斯克拉山那几个孩子今天又到学校来了。”
“是啊。”柯斯先生说。
“听说他们想把你赶出学校。”
柯斯先生说:“他们是想这么做。”
爸爸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轻轻地啜了一口,再一口气喝干了茶水,然后又往杯子里添了一小撮茶叶。
“他们已经赶走两位老师了。”爸爸说,“去年他们把琼斯打成重伤,没过多久琼斯就死了。”
“我知道,”柯斯先生说,“琼斯和我是一块儿到学校的,他是我的朋友。”
听了这话,爸爸没有再说什么。
第三章 Chapter 3
冬 夜
吃过晚饭,阿曼乐就开始打理他的鹿皮鞋。每天晚上,他都会坐在厨房的炉灶旁,用动物油脂擦鹿皮鞋。他把鞋子举在炉火上面,用手把动物油脂涂抹在鹿皮上,在炉火的烘烤中,等着动物油脂慢慢融化。鹿皮上涂上一层动物油脂,鞋子穿起来就特别柔软、舒适、温暖。他反复在皮鞋上抹着油,直到鞋面不能再吸收油脂才停下来。
罗雷也坐在炉灶前擦他的皮靴。阿曼乐还不能穿靴子,因为他还是一个小男孩,只能穿鹿皮鞋。
妈妈和女孩们在忙着洗碗盘,清扫食物贮藏室。爸爸在楼下的地窖里切胡萝卜和马铃薯,准备第二天拿来喂牛。
等干完了活,爸爸拿着一大罐苹果汁和一盘苹果顺着地窖的楼梯爬上来。
罗雷拿出烤玉米花铁笼子和一杯玉米粒。妈妈用柴灰盖住炉灶里的火,这样第二天就用不着生火。等大家离开厨房,妈妈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他们舒舒服服地坐在餐厅里的大壁炉前。壁炉后面是一间客厅,只有家里来了客人才派得上用场。这个壁炉非常管用,它把餐厅和客厅烘得温暖而舒适,烟囱冒着的阵阵热气把楼上的卧室烤得暖洋洋的,整个壁炉上面就像一个大烤箱。
罗雷打开壁炉的铁门,用拨火棒把烧焦的木块打碎,这样木块就成了一块块烧红的木炭了。他抓了三把玉米粒放进铁笼子里,拿着铁笼子在火红的木炭上使劲摇晃。不一会儿,玉米粒嘭的一声就裂开了,一颗、两颗、三颗、四颗,几百颗……小小的、尖尖的玉米粒全都争先恐后爆裂开来。
大盘子里装满了白色松软的玉米花,艾丽丝把融化了的奶脂浇在上面,然后一面搅拌着一面撒着盐。玉米花热喷喷的、脆生生的,上面沾着浓香的奶脂和晶莹的盐粒,大家可以尽情地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妈妈坐在高背摇椅上织着毛衣。爸爸小心地用一片碎玻璃削着一把新斧柄。罗雷用一根光滑的松木枝雕刻着一串木链子。艾丽丝坐在垫子上绣着羊毛刺绣。大家一边干着活,一边吃着玉米花、咬着苹果,喝着苹果汁。只有伊丽莎什么也没吃,她正大声朗诵着《纽约周报》上的新闻。
阿曼乐坐在壁炉边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只苹果,身边放着一碗玉米花,脚边放着一大杯苹果汁。他咬上一口多汁的苹果,吃上一些玉米花,再喝上一口苹果汁,心里想着和玉米花有关的事儿。
玉米花是美洲特产。在清教徒来美洲以前,只有印第安人才吃玉米花。清教徒来到美洲过第一个感恩节时,邀请了印第安人来家里做客。印第安人随身带来了一大袋玉米花,把它倒在餐桌上,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印第安人虽然会做玉米花,可吃起来并不香。他们的玉米花没有放奶脂和盐,而且在袋里放的时间太长了,早已变冷变硬啦。
阿曼乐每吃一颗玉米花,一定要仔细观察玉米花的形状。他发现玉米花的形状千奇百怪。他已经吃过上千把玉米花,却从未发现有两颗形状完全一样的。然后他美滋滋地想到,要是有些牛奶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吃上牛奶泡玉米花啦。
你可以拿一只玻璃杯,装上满满一杯牛奶,然后拿另一只玻璃杯装上玉米花,再把玉米花倒进牛奶里,即使这样,牛奶也不会溢出来。不过,要是换作面包,就不可以这样做。玉米花和牛奶是唯一可以放在一起,而且不会溢出来的两样东西。
牛奶泡玉米花味道真是好极啦。不过,阿曼乐现在还不太饿,而且他也知道妈妈不会轻易让他去搅动牛奶桶的。当牛奶上面浮上一层奶油时,要是再去搅动牛奶,奶油就不会那么浓了。阿曼乐又吃了一只苹果,喝着些苹果汁,吃了些玉米花,把想吃牛奶泡玉米花的事儿藏在了心里。
时钟敲了九下,该上床睡觉啦。罗雷把他的木链子放好,艾丽丝把刺绣收起来了,妈妈把针插进了毛线圈里,爸爸给钟上好发条,又在壁炉里添加了些木柴,关上了通气闸门。
“今晚好冷啊。”柯斯先生说。
“摄氏零下八度呢,”爸爸说,“夜里还会更冷些。”
罗雷点上一支蜡烛,阿曼乐昏昏欲睡地跟着他走到楼梯口。楼梯间寒气逼人,他一下被冻醒了,一路小跑着冲上楼去。可是卧室里更冷,他哆嗦着解开纽扣,脱下衣服,换上长羊毛睡袍,戴上睡帽。他本该跪下来做祷告,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他的鼻子冻得好疼,冻得牙齿咯咯直响。他一骨碌钻进柔软的羽绒被里,盖上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了鼻孔。
等他有些知觉的时候,楼下的落地钟已经敲了十二下。黑暗中好像处处潜藏着小冰块,连他的前额和眼睛上也蒙上了冰块。他听到有人在楼下走动,紧接着厨房的门打开又关上了。他知道爸爸到谷仓去了。
虽然他们家的谷仓有那么大,还是没法装下爸爸养的所有乳牛、公牛、马匹、猪、小牛和绵羊。还有二十五头小牛得睡在谷场的棚屋里。在滴水成冰的夜里,这些小牛要是一动不动地睡上一夜,那一定会被活活冻死的。所以在冰冷刺骨的深夜,爸爸不得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去唤醒熟睡中的小牛。
在漆黑无边的夜里,爸爸使出浑身的劲儿,——唤醒这些小牛。他挥舞着鞭子,赶着这些小牛,让它们在谷场里一圈又一圈地跑个不停,直到它们跑得浑身发热。阿曼乐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烛台上的蜡烛正在噼噼啪啪地响。罗雷正在穿衣服,他哈出的气在冷空气中变成了团团白雾。烛光十分暗淡,四周的黑暗极力想把点点烛光吞没。
眨眼间,罗雷就不见了,烛光也不见了。妈妈在楼梯间喊道:“阿曼乐,怎么啦?你不舒服吗?已经五点了。”
他爬下床,浑身直哆嗦。他穿上长裤和外套,急忙从楼上跑到厨房的炉灶前,哆嗦着系着纽扣。爸爸和罗雷都到谷仓去了。阿曼乐拎着挤奶桶也赶快出去。无边无际的黑夜里,一切万籁俱寂。几颗寒星在夜空中闪烁,忽隐忽现。
干完活儿,阿曼乐和爸爸、罗雷回到温暖的厨房,早餐差不多已经准备好了,闻起来真香啊!妈妈正在煎松饼,灶台上烘着一大盘松脆的金黄色香肠饼,饼上还浇了褐色的肉汁呢。
阿曼乐急忙洗漱,梳好头发。等着妈妈把牛奶滤好,他们就在餐桌旁坐下来,爸爸感谢上帝赐予了丰盛的早餐。
早餐特别丰盛,有加了奶油和枫糖的燕麦粥,油炸的马铃薯、还有金黄色的荞麦饼,可以和着香肠和肉汁一块儿吃,又可以配着奶脂和枫糖一起吃,阿曼乐可以随便吃。餐桌上还摆着蜜饯、果酱、果冻和甜甜圈。不过,阿曼乐最喜欢吃的还是加了些香料、果汁丰富、表皮酥脆的苹果派,他吃了两大块呢。
吃过早餐,他戴上有护耳罩的暖帽,用围巾包住鼻子,戴上连指手套,提着午餐饭盒,走上长长的小路,开始了他第二天的校园生活。
他不想去上学。他不愿在学校看见那帮大男孩殴打柯斯先生。可是他不得不去上学,因为他已经快满九岁啦!
第四章 Chapter 4
出乎意料
每天中午,当拖木材的工人从哈斯克拉山下来时,男孩们都要拥上去,把雪橇系在拖木材的大雪橇后面,顺着陡坡滑下去。不过,他们只能滑上一小段,就匆匆赶回学校。只有比尔那一帮大男孩才会滑下山去,他们才不在乎迟到了柯斯先生怎么处罚他们呢。
有一天,直到快放学的时候,他们的身影才出现在学校。他们大大咧咧地走进教室,轻蔑地冲着柯斯先生笑了笑。等到他们坐回到座位上,柯斯先生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我再也不会袖手旁观了。”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第二天将会发生什么。
那天晚上,罗雷和阿曼乐回到家,把这件事告诉了爸爸。阿曼乐说这对柯斯先生极不公平。他的个子不高,连一个男孩都打不过,更别提一帮大男孩了。
“我要是个子高大一点该多好,我一定会狠狠教训他们一顿!”阿曼乐说。
“儿子,柯斯先生是学校聘请的老师。”爸爸说,“学校的董事会待他应该是十分公正的,他们会告诉柯斯先生他的职责是什么,柯斯先生也会主动承担起这些责任。这是他的工作,不关你的事。”
“他们也许会杀死他!”阿曼乐担心地说道。
“那是他的事。”爸爸说,“一个男子汉做一件事,必须坚持到底,直到完成这项工作。如果柯斯先生真是一个男子汉,他就会努力排除工作上的干扰。”
阿曼乐还是忍不住说:“这很不公平,他打不过那五个大男孩。”
“也许会发生一些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呢,儿子。”爸爸说,“好啦,快干家务活吧,动作麻利一点。”
阿曼乐只好一声不吭地干活去了。
第二天整个上午,他双手捧着初级课本,却一点儿也没心思念书。他一直担心柯斯先生会遇上大麻烦。他明明知道轮到初级班上课,如果他不会念课文,课后就得留在教室里,和女孩待在一起。尽管这样,他还是没法集中精力学习,他多么希望一拳把比尔打倒在地上。
中午,他跑到外面去玩,突然看见比尔的爸爸瑞奇先生坐在装满木材的大雪橇上,从山上滑下来。这时,所有的男孩都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瑞奇先生。他是一个个子高大、举止粗野的男人,说话嗓门特别大,笑起来声音就像洪钟一般响亮。他为自己有比尔这样的儿子而感到无比骄傲,因为比尔不光敢揍老师,而且还会把学校搞得一塌糊涂。
没有人胆敢跑上前去,把雪橇系在瑞奇先生的大雪橇后面。只有比尔和他的那帮大男孩爬上雪橇的木板上,毫无顾忌地嬉闹,直到大雪橇绕过转弯处,消失在大家的视野中。其他的男孩再也没心思继续玩了,他们站在一边,对即将发生的事议论纷纷。
当柯斯先生敲窗子的时候,他们一个个神情庄严地走进教室,规规矩矩地坐到座位上。
那天下午,大家上课全都跑神啦。柯斯先生轮流抽学生起来回答问题,他们沿着地板的一条缝隙站在了一列。大家都回答不上来,柯斯先生没有处罚任何人,他只是说道:“这一堂课的内容,我们明天再重新学习一遍。”
但是,大家都知道明天柯斯先生不会来学校了。有个小女孩情不自禁地哭起来,紧接着,三四个小女孩把头伏在课桌上伤心地啜泣着。阿曼乐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两眼死死地盯着课本。
过了很久,柯斯先生把阿曼乐叫到讲台边,检查他是不是会念课文了。阿曼乐每个字都认识,可是他的喉咙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一个字也念不出来。柯斯先生耐心地等待着,阿曼乐愣在那儿,两眼盯着课本。这时,他们听到外面传来了那帮大男孩的脚步声。
柯斯先生站起来,用瘦瘦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阿曼乐的肩膀说:“回到你的座位上吧,阿曼乐。”
教室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忧心忡忡。那帮大男孩吵吵闹闹,推推搡搡,走向教室。教室门哗的一下被撞开了,比尔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其他男孩跟在他后面。
柯斯先生看着他们,什么也没说。比尔朝柯斯先生肆无忌惮地大笑着,柯斯先生还是一言不发。那些大男孩故意撞了比尔一下,比尔又对柯斯先生扮了一个满不在乎的鬼脸,然后领着他们大摇大摆回到座位上。
柯斯先生把讲桌的桌面掀起来,一只手伸到讲桌下面。他说:“比尔,到这里来。”
比尔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掀开外套,对手下的哥们儿发号施令道:“兄弟们,上啊!”说完,就从过道上冲了上去。阿曼乐觉得有些恶心,他不愿意看见这一幕,但他又有些忍不住。
柯斯先生站在讲桌旁,他从讲桌下抽出一条长长的、细细的黑色东西,他一挥,就发出咻咻的声音。
这是一条四米长的黑色牛鞭。柯斯先生握着短短的鞭柄,鞭柄上还包着一层铁皮,它的力量凶猛得足以把一头牛杀死。柯斯先生使劲把鞭子朝空中用力一挥舞,鞭子就蛇一般缠住了比尔的腿。比尔身子一晃,险些摔倒在地。柯斯先生猛地一抽,鞭子像一道闪电,迅速地旋转着,再一次缠住了比尔的腿。
“过来,比尔。”柯斯先生把比尔猛地拉过来,他自己则往后退着。
比尔碰不着他。柯斯先生把鞭子抽得更快更响,发出了咻咻的声响。每抽一下,他就快速地闪开了。一道道鞭子抽打在比尔身上,比尔被抽得快站不稳了。在教室前面,他们一人在奋力抽打,一人在拼命躲闪。柯斯先生抽打着鞭子,他自己则快速地闪开,比尔一次次被鞭子缠住绊倒。
比尔的裤管已经撕裂开了,衬衫也撕裂成了碎片,手臂被鞭子抽出了鲜血。鞭子挥过来又抽过去,快速地飞舞着,连看也看不清楚。比尔疯狂地扑上去,不料鞭子一下把他抽倒在地上,地板发出了轰然一声响。他毫不甘心,破口大骂着从地上爬起来,想去抓老师的椅子,一把向老师掷过去。可是鞭子把他抽得团团转。他开始像小牛一样大声哭喊起来。他一边号啕大哭,一边苦苦求饶。
鞭子不停地挥舞着,旋转着,发出咻咻的声响。柯斯先生把比尔拖到门口,用力把他搡到门外,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锁好,然后,他转过身说道:“约翰,你给我过来!”
约翰站在过道上,惊恐不安地看着柯斯先生。他转过身想逃跑,可是柯斯先生猛地一抽鞭子,鞭子一下就缠住了约翰,柯斯先生把约翰紧紧拽着,用力向前拖。
“求求你,求求你,老师,求求你手下留情!”约翰苦苦哀求。柯斯先生不愿理睬他。他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直淌下来。鞭子像蛇一样盘旋缠绕,发出咻咻的响声。柯斯先生把他拖到门前,一把把他推到门外,又砰一声关上门,然后转过身来。
其他几个大男孩如惊弓之鸟,早已惊吓得屁滚尿流。他们惊慌失措地打开窗户,一个接一个地跳到窗外的深雪堆里,夹着尾巴慌慌张张地逃跑啦。
柯斯先生把鞭子卷起来,放回讲桌上。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脸,理了理衣领,说道:“罗雷,请把窗户关上好吗?”
罗雷踮着脚走到窗户边,关上窗户。然后,柯斯先生开始上数学课。没有人知道柯斯先生讲了什么,谁也没心思上课。那天下午连课间休息时间都没有,大家都忘记下课休息了。
阿曼乐迫不及待地等着放学,那样,他就可以跟着其他男孩一起冲出教室拍手称快了。那帮大男孩被打败了!柯斯先生把哈斯克拉山地区的比尔帮击败啦!
不过,直到吃晚饭,阿曼乐听到爸爸和柯斯先生的谈话,这才知道整件事最精彩的部分。
“罗雷告诉我,那帮大男孩并没有把你赶出去。”爸爸说。
“是啊,没赶出去,”柯斯先生说,“这多亏了你的黑蛇牛鞭。”
正在吃饭的阿曼乐听了这话,一下就停了下来。他坐在那里,惊诧地看着爸爸。原来爸爸对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了如指掌。柯斯先生能打败比尔,凭借的竟然是爸爸的黑蛇牛鞭!阿曼乐相信爸爸是全世界最聪明的人,也是最伟大、最强壮的人。
爸爸继续向大家说道,那天下午,那帮大男孩神气十足地坐在瑞奇的雪橇上,宣扬他们要痛揍老师一顿,瑞奇先生觉得这件事很好玩,而且他相信这帮男孩一定有能力办成这件事,所以他见了城里的每个人都忘不了夸耀一番,说他的儿子已经把老师狠狠揍了一顿。在回家的路上,瑞奇先生还得意扬扬地停下来告诉爸爸,说比尔揍了老师,把学校又搞垮啦。
阿曼乐听到这里,不由得浮想联翩:当瑞奇先生回家看见比尔那副狼狈样,不知会有多么惊讶啊!
第五章 Chapter 5
生日礼物
第二天早晨,阿曼乐正在吃燕麦粥。爸爸告诉他,今天是他的生日。阿曼乐早已把生日搞忘了。在那个冰天雪地的早晨,阿曼乐足足满九岁啦。
“柴房里放着一件东西,专门给你的。”爸爸说道。
阿曼乐恨不得飞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可妈妈在一旁说道,如果不好好吃早餐就容易生病,生了病就要吃药。阿曼乐只好赶快吃着,可妈妈又提醒道:“吃饭时要细嚼慢咽。”
对于小孩子吃东西,妈妈的要求总是特别多。不管他们的吃相有多好,似乎都很难让妈妈满意。
不过,早餐终于吃完了,阿曼乐赶紧跑向柴房。柴房里放着一副小小的牛轭!爸爸用红色的香柏树做成了这副牛轭,它显得既结实又轻巧。从此阿曼乐就拥有了一副属于自己的牛轭。爸爸说:“不错,儿子,你已经长大啦,可以训练小牛了。”
那天,阿曼乐没去上学。当手边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做的时候,他就不必到学校去。他扛着这副小牛轭,跟着爸爸一块来到谷仓。阿曼乐美滋滋地想,要是他能把小牛训练得乖乖的,说不定爸爸明年就会让他帮忙训练小马呢。
点点和亮亮住在南仓库温暖的牛圈里。它们小小的红色腰肚像丝绸一般光滑柔顺,阿曼乐常常帮它们刷毛。阿曼乐一走进牛圈,它们就凑到他身边,用它们湿润而粗糙的舌头轻轻地舔他。这一次,它们还以为阿曼乐来给它们喂胡萝卜,压根儿不知道他准备训练它们,要把它们教得像大公牛一般听话呢。
爸爸教阿曼乐小心地把牛轭套在它们柔嫩的脖子上。阿曼乐用碎玻璃把牛轭的内侧刮得十分光滑,这样就不会弄伤小牛的脖子。接着,阿曼乐放下牛圈的栏杆,这两头小牛好奇地跟着他走进谷场。谷场外面,堆积着炫目的积雪,显得寒气逼人。
爸爸和阿曼乐各拿着牛轭的一端,把牛轭架到亮亮的颈背上。然后,阿曼乐把套在亮亮喉咙旁的弓形支架抬起来,把支架的两端插进牛轭上的支架孔里,再在支架孔两端分别插入一条木栓,这样就把支架固定好啦。
亮亮一直把头扭来扭去,它想看看它的颈背上到底套着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阿曼乐已经把它的脾气训练得十分温驯,它安安静静地站着,阿曼乐给它喂了一根胡萝卜。
点点看见亮亮在嚼胡萝卜,马上就凑了上来,想要属于它的那一份。爸爸把点点牵到亮亮的身旁,将牛轭的另一端放在它的颈背上,阿曼乐把另一个弓形支架从它的喉咙下面推上来,用木栓把支架固定在牛轭的另一端。现在,他有了一组上了牛轭的小公牛啦。
然后,爸爸在点点的牛角上套了一根绳子,阿曼乐紧紧抓住这根绳子。他站在两头牛的前面,大声命令道:“走呀!”
点点的脖子越伸越长,阿曼乐拉动着绳子,直到点点往前走。这时,亮亮打了一个响嚏,然后就往后拉着走。牛轭拉着点点,点点的脑袋扭来扭去,它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两头小牛呆呆地站着,它们闹不明白究竟这是怎么一回事。
爸爸帮阿曼乐去推点点和亮亮,让它们并肩站成一排。然后,他对阿曼乐说:“好啦,儿子,接下来你要自己想办法喽!”说完就走进谷仓里去了。
这时候,阿曼乐才真正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可以独立做重要的事情了。
他站在雪地里看着这两头小牛,它们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不知道该怎么教才能让它们明白“走呀”的意思。用讲话的方法看来是行不通的。可是他非得想办法让它们明白:“当我说‘走呀’的时候,你们必须直直地往前走!”
阿曼乐想了很久,终于想出办法来。他离开小牛,走到饲料槽旁,在工作服的衣袋里装上胡萝卜。他又走回来,站在小牛前面,尽量把小牛与他之间的距离拉得远远的。阿曼乐左手牵着绳子,右手放进衣袋里,喊道:“走呀!”他举起手里的胡萝卜,在亮亮和点点的面前晃了晃。
它们急切地走了过来。
“停!”当小牛走到他面前时,阿曼乐大声喊道。小牛停下来等着吃胡萝卜。他给它们各奖赏了一根。趁它们吃着胡萝卜,他又向后退了几步,把手放进口袋里,再次喊道:“走呀!”
实在是令人惊奇!它们很快就懂得“走呀”是前进的意思,“停”是停下来的意思。没过多久,它们行动自如,表现优秀得与大公牛不相上下。爸爸走到仓库门前,说道:“差不多啦,儿子。”
阿曼乐觉得训练还不够,不过,他不可以不听爸爸的话。
“刚开始训练的时候,如果让小牛训练的时间太长,它们会不高兴的,而且以后再也不听你的话了。”爸爸解释道,“再说,现在该是吃午餐的时候啦。”
阿曼乐简直不敢相信,整个上午就这样一晃而过。
他把木栓拔出来,放下弓形支架,把牛轭从小牛颈背上取下来。他把点点和亮亮牵回到温暖的牛圈里。接着,爸爸教他用一小把干草擦干净弓形支架和牛轭,然后把它们挂到木钉上。牛轭和弓形支架必须长期保持干净和干爽,这样才不会磨伤小牛的颈背。
阿曼乐在牛圈里待了一会儿,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小马。他虽然特别喜欢点点和亮亮,但是与个子细长、身姿优美、动作敏捷的小马比起来,小牛就要显得笨拙一些,也没那么漂亮。小马在呼吸的时候,它的鼻子一张一翕,耳朵像小鸟的翅膀敏捷地扇动。它们甩甩脑袋,漂亮的鬃毛随之飞舞,修长的腿和灵活的小蹄子掀起脚下的尘土,看上去动作优雅极啦。它们的眼睛炯炯有神。
“爸爸,我很想帮忙训练一匹小马。”阿曼乐终于鼓足勇气说道。
“这是大人的工作,儿子,”爸爸说道,“不能出一点儿差错,一点儿差错就可能毁了一匹好马。”
阿曼乐不再说话。他闷闷不乐地走进屋里。
单独和爸妈一起吃饭感觉有点奇怪。今天家里没客人,他们就在厨房的餐桌上吃饭。厨房在白雪的映照下显得明晃晃的。地板和桌子用碱水和砂纸磨得雪白发亮。平底锡锅闪闪发光,墙上挂着的铜壶也闪着金光。炉灶上的茶壶发出嗡嗡的响声,窗台上的天竺葵比妈妈的红衣裙还要鲜艳。
阿曼乐已经很饿了。爸爸和妈妈说话时,他一声不吭地狼吞虎咽着。吃完饭,妈妈站起来,把碗和盘子放进洗碗盆里。
“阿曼乐,去把木柴箱装满。”妈妈说,“再去干些别的活儿。”
阿曼乐打开炉灶旁边的柴房门。一架新的手推雪橇出现在他眼前!
他简直无法相信这是送给他的礼物。牛轭不就是他的生日礼物吗?他不禁问道:“爸爸,这是谁的雪橇?它是……不是送给我的?”
妈妈笑了起来,爸爸眨了眨眼睛,问道:“你知道还有哪个九岁的男孩需要它吗?”
这架雪橇真是太漂亮了,是爸爸用山胡桃木做的。它细细长长,看样子滑起来速度一定快极啦。山胡桃木做的滑行杆已经用水浸泡过,它弯成长长的光滑的弧形,就像小鸟张开翅膀随时要飞一般。阿曼乐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光滑的木架。雪橇打磨得平整光滑,连钉木钉的顶端摸起来都是顺滑的。两根滑行杆间横着一根横木,脚可以踩在横木上。
“拿去玩吧!”妈妈笑着说,“把雪橇搬到外面去滑吧!”
气温一直保持在摄氏零下八度,可是阳光却普照着大地。整个下午,阿曼乐都在玩他的雪橇。虽然在柔软的积雪堆里滑不动雪橇,但阿曼乐可以在大雪橇留下的两条长长的轨迹上滑行。阿曼乐爬上山坡,然后趴在雪橇上,用力一推,雪橇就顺着大雪橇留下的轨迹滑下山去。
大雪橇的轨迹有的地方弯弯曲曲,有的地方十分狭窄,他顺着轨迹滑行,迟早会翻倒在积雪堆里。果然不出所料,这一次,雪橇一下就在雪地上翻了个跟头,阿曼乐一头栽进雪地里。他急急忙忙爬起来,再一次把雪橇搬上山坡。
有好几次,他跑进屋吃苹果、甜甜圈和饼干。楼下十分暖和,空无一人。楼上,妈妈的织布机发出克里咔啦的声音,梭子沙沙作响。阿曼乐打开柴房门,听见刨刀在木板上刨着刨花的声音和翻转木板的啪啪声。
他爬上阁楼,来到爸爸的工作室。阿曼乐的脖子上挂着连指手套,右手拿着一个甜甜圈,左手拿着两块饼干,他咬上一小口甜甜圈,再咬上一口饼干。
窗前放着一只刨木凳,爸爸坐在木凳的一端,另一端朝上斜对着他。刨木凳的斜面钉着两根木桩。爸爸的右边堆着一堆粗糙的屋顶板,这些木板是他用斧头一段一段地从橡木上劈出来的。
他拿起一张木板,将它的一端抵靠在木桩上,然后用刨刀从下往上刨。只刨一下,木板就变光滑啦。他又刨了一遍,把木板上端刨得比下端要薄一点,接着爸爸又把木板翻了个面,这一面也只需刨两下就可以啦。爸爸把刨好的木板放成一堆,然后再拿上一张粗糙的木板,抵靠在木桩上继续刨。
爸爸刨木板的动作又快又熟练,甚至当他抬起头来朝阿曼乐眨眼睛的时候,他也没停下手中的活儿。
“玩得高兴吗,儿子?”爸爸问道。
“爸爸,我能不能刨一会儿?”阿曼乐说。
爸爸在刨木凳前面挪出一块空地来。阿曼乐坐在前面,把剩下的甜甜圈全都塞进嘴里。他握住刨刀的手柄,小心翼翼地刨着屋顶板。这活儿看起来容易,干起来可难了,爸爸用他的大手握住阿曼乐的小手,他们父子俩一起刨木板。
刨完了一面,阿曼乐把木板翻过来,他们又一起刨着另一面。他只想刨一张木板过把瘾就可以了,所以他刨完一张后,就站起身来,跑去看妈妈了。
妈妈的双手不停地飞舞,她的右脚轻轻地踏着织布机的踏板。织布机的梭子在她两手间飞来飞去,织线刷刷地交织成十字形,飞快地钩住了飞梭放下的线。
砰!踏板响了一声。克里咔啦!飞梭发出声响。砰!手柄也跟着响了一声,飞梭很快飞了回来。
妈妈的工作间宽敞明亮,工作间紧邻楼下壁炉的烟囱,因此屋里十分暖和。窗户下面摆着妈妈的小摇椅,旁边还放着一只篮子,里面装着妈妈做地毯的碎布。纺车静悄悄地躺在角落里。有一面墙的架子上放满了一束束红的、黄的、棕色的、蓝色的纱线,这些纱线是妈妈在夏天时就染好的。
不过,正在织布机上织的布却是米灰色的。妈妈正用搓成一股的未染色的羊毛线和黑毛线织着一张布匹。
“这布用来做什么?”阿曼乐问。
“不要用手去指,阿曼乐,”妈妈说,“这样显得很不礼貌。”她在织布机发出的嘈杂声中大声说。
“这是做给谁的?”阿曼乐又问道。这次他没有用手去指。
“这是给罗雷做上学的衣服的。”妈妈回答道。
罗雷明年冬天就要到马龙城的学校念书了,妈妈正在织布机上给他做新衣服。
屋子里显得既温暖又舒适。阿曼乐走到楼下,从罐子里又拿了两个甜甜圈,到外面去玩雪橇啦。
东边山坡的天色很快暗下来,他只好收起雪橇,给牲口打水去了。又到了傍晚做家务活的时候了。
从谷仓到井边的路很远。压水机旁边有间小房子,水经过一条水槽,穿过房子的墙壁,径直流到外面的大水槽中。水槽表面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压水机的压水柄冰冷刺骨,如果用手去摸一摸,就会难受得火燎火烧。
有时候,男孩会相互打赌,看谁敢在大冷天里用舌头去舔压水柄。阿曼乐才不会去做这种傻事呢!他知道,如果真伸出舌头去舔压水柄,舌头就会被冻结在压水柄上,不是被活活饿死,就是用力一扯把舌头留在压水柄上。
阿曼乐在冰冷的压水房里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来压水,爸爸则把马匹牵到外面的大水槽旁饮水。爸爸先把两匹一组的驾车马牵出来,它们的孩子跟在身后一起出来饮水。紧接着,爸爸一匹接一匹地牵出那些快要长大的马。这些马还没有受过良好的训练,由于天气十分寒冷,它们踢着腿,不安分地跳来跳去,还用力扯动缰绳。爸爸只好紧紧抓住缰绳,不让它们挣脱逃跑。
阿曼乐赶快压着水,水从压水机里喷涌出来,发出咕咕的声响。马把直哆嗦着的鼻子和嘴巴伸进水里,一个劲儿喝着水。
爸爸抓住压水机的把手,把大水槽加满水,然后回到仓库,把所有的牛全放出来。
牛群不需要人把它们带到井边。它们自觉地走到水槽边,咕咚咕咚喝着水。阿曼乐使出浑身的劲拼命压着井水,牛群喝好水就欢快地回到了温暖的谷仓里,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它们秩序井然地走进自己的牛圈,把头规规矩矩地放进属于自己的木栏里,从来也不会走错地方。
牛表现得如此自觉,是因为它们比马聪明呢,还是因为它们不够聪明,所以做事全凭习惯呢?这其中的道理,爸爸也弄不明白。
给牲口饮完水,阿曼乐便拿着干草叉清理起牛圈和马房来,爸爸把燕麦和豆子按一定分量混合在一起放进饲料槽里。此时,罗雷已经放学回家了,他们便和往常一样干着该干的家务活。阿曼乐的生日就这样过啦。
阿曼乐以为第二天必须上学去。可晚上爸爸说锯冰块的时候到了。阿曼乐明天可以留在家里帮忙,罗雷也可以留下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