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糊不清的车辙渐渐消失在草原尽头。爸突然勒住马,停下了车。
车轮一停止转动,杰克就躲到车轮间的阴影里去啦。它的肚皮紧紧地贴在草地上,前腿向前趴着,鼻子拱进草丛中的小洞穴里。它全身都放松下来,只有耳朵还竖立着。
这么多天来,杰克一直在篷车下面跟着一路奔跑。它从印第安保留区的那座小木屋开始跑,一路上马不停蹄,穿越了堪萨斯、密苏里、艾奥瓦,终于跑到明尼苏达。只要篷车一停下来,杰克就抓紧时间赶紧趴下来休息。
劳拉在篷车里蹦跳起来,玛丽也跟着跳起来。长时间在篷车里坐着一动不动,让她们的腿都麻木了。
“肯定是这儿。”爸说,“从尼尔森家沿着小溪走上八百米就该到了。我们已经走了足足八百米了,前面就是一条小溪。”
劳拉看不见小溪。她只看见了一条长着郁郁葱葱青草的堤岸,堤岸边还露出了一排柳树的树梢,树梢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草原上,茂密的青草如波浪一般随风荡漾,一直延伸到天边。
“那边好像有一个牛棚呢,”爸一边说着,一边朝篷车的四周张望,“可是怎么没有房子呢?”
突然,一个陌生人出现在篷车边,把劳拉吓了一大跳。四周本来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可是不知怎的,这个人不知从哪儿就冒出来了。他长着一头淡黄色的头发,圆圆的脸红得就像印第安人似的,他的眼神苍白无力,可定睛一看,却又看不出什么毛病出来。杰克冲着他咆哮起来。
“安静点儿,杰克!”爸说。他问那个人:“你就是汉森吗?”
“是啊。”那个人回答道。
爸用缓慢而洪亮的声音说道:“我听说你要去西部。你打算卖掉这个地方吗?”
那个人慢悠悠地打量着篷车,又瞅了瞅佩特和帕蒂这两匹马。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说:“是啊。”
爸跳下篷车。妈说:“孩子们,下车来跑一跑,你们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肯定已经累坏了。”
劳拉踩着车轮爬下篷车,杰克也站了起来。不过,它没有得到爸的准许,只好乖乖地待在篷车底下,眼巴巴地目送着劳拉沿着一条小路跑去。
小路穿过阳光照耀着的浅浅的草地,一直延伸到河堤边。河堤下面就是小溪。溪水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那排柳树就生长在小溪对岸。
小路在河堤前方转了一个弯儿,然后便斜斜地沿着河堤蜿蜒而去,河堤边长满了高高的茂密的野草,就像一堵墙似的密不透风。
劳拉小心翼翼地走着。堤岸渐渐变高了,她连篷车都看不见啦。她仰望着高高的天穹,静静聆听着溪水的呢喃细语。劳拉一直向前走,走到小路的尽头,来到一块宽阔平坦的地方,一级级陡直的台阶伸向小溪边。紧接着,她看见了一道门。
那道门就在小路尽头的拐弯处,它直直地竖立在草地上,看上去像是一间房子的门,不过门后面的东西都掩藏在地下。现在门紧紧地关闭着。
门前趴着两只大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它们一看见劳拉,便警惕地站了起来。
劳拉吓坏了,她沿着小路飞快跑回到篷车跟前,心想这下可安全啦。玛丽站着一动不动,劳拉悄悄告诉她:“那边地上有一道门,还有两只狗……”她回过头一看,两只狗正朝着她们走过来。
篷车下的杰克发出低沉的怒吼声,它朝着那两只狗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那是你的狗吗?”爸问汉森先生。汉森先生转过身对着两只狗咕哝了几句,劳拉一句也听不懂,可两只狗一下就听明白了,它们一前一后,乖乖地溜到堤岸边沿,渐渐地走远啦。
爸和汉森先生朝着牛棚慢慢走去。牛棚不是用圆木盖的,看上去很小。墙壁和棚顶上长满了青草,青草一个劲儿地随风摇摆。
劳拉和玛丽待在篷车旁,杰克守在她们旁边。她们望着草原上一望无际的野草,在风中摇曳起伏,黄色的野花星罗棋布,点缀其间。小鸟时而飞向天空,时而又蹿进草丛中。天空像一道圆弧,高高地拱起来,在遥远的地方,天与地连接在了一起。
爸和汉森先生又走回来了。她们听见爸说:“好吧,汉森,我们明天就去城里把手续办了,今晚,我们打算就在这儿扎营啦。”
“好啊,好啊!”汉森先生满口答应。
爸把玛丽和劳拉抱上篷车,然后驾着车来到草原。他告诉妈,他已经用佩特和帕蒂换来了汉森先生的土地,用邦尼和车篷换来了汉森先生的庄稼地和耕牛。
爸卸下佩特和帕蒂的缰绳,牵着它们去小溪边饮水。等它们喝得饱饱的,爸就把它们拴在地上的木桩上,然后帮着妈妈搭帐篷。劳拉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她没心情玩。一家人围在营火旁吃着晚饭,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饿。
“今晚是最后一次露宿在外面了。”爸说,“明天我们就可以安顿下来了。那幢房子就在小溪边,卡洛琳。”
“噢,查尔斯!”妈说,“那只是一个地洞。我们从来没在地洞住过啊。”
“我想你会很快发现里面其实非常干净,”爸对妈说,“挪威人非常讲究清洁卫生。再说,冬天也快到了,住在土屋里非常暖和。”
“好吧,能在下雪前安顿下来也挺不错的。”妈赞同道。
“这里只是一个临时住所,等我收割了第一茬麦子,”爸说,“我们就会拥有一幢漂亮的房子,说不定还会有几匹马,甚至有一辆马车呢!这里是种植麦子的好地方,卡洛琳!这里土壤肥沃,地势平坦,地上连一棵树一块石子都找不着。我真搞不懂为什么汉森只种了那么一小块地。要么是遇上了干旱,要么是汉森根本就不会种庄稼,种出来的小麦颗粒干瘪瘪的,轻飘飘的。”
在火光照不着的暗处,佩特、帕蒂和邦尼正吃着草。它们“刷刷”地啃断青草,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慢悠悠地嚼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夜空中低垂的星星,看着它们在黑夜中闪闪烁烁。它们无忧无虑地摇摆着尾巴,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卖了呢。
劳拉已经七岁啦,是一个大女孩了。大女孩不可以随便哭鼻子啦。不过,她还是情不自禁地问道:“爸,难道你真的要把佩特和帕蒂交给他吗?你非得要这么做不可吗?爸!”
爸伸出手,一把把她搂进怀里。
“怎么啦,小姑娘?”爸说,“佩特和帕蒂挺喜欢旅行啊。它们都是印第安小马,劳拉,耕田对于它们来说,实在是太辛苦了,还不如让它们去西部旅行,这样它们会更加快乐。再说啦,你也不愿把它们留在这儿耕田,看见它们吃苦受累。佩特和帕蒂将满心欢喜地去旅行,而咱们呢,有了那些大公牛后,就可以开垦大片大片的耕地,明年春天就可以播种小麦啦。等到小麦丰收,我们就会赚上好多好多钱,劳拉。那时候,我们又会有马,有新衣服,我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劳拉一句话也没说。爸的手臂紧紧地搂着她,她觉得心里一下舒服多了,不过她什么也不想要,只想把佩特、帕蒂和那匹长耳朵的小马邦尼留在身边,永远永远不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爸就帮着汉森先生把篷车的弓形支架和帆布车篷装到汉森先生的马车上。然后把土屋里的所有东西搬上河堤,再把这些东西装进支着帆布篷的车上。
汉森先生也想帮爸把篷车里的东西搬进土屋,不过,妈却说,“不用麻烦他啦,查尔斯,我们等你回来再搬进去吧。”
爸把佩特和帕蒂套在汉森先生的篷车前面,再把邦尼系在篷车后面,就同汉森先生一道驾车到镇上去啦。
劳拉依依不舍地目送佩特和帕蒂渐渐远去的身影,眼睛都红啦,喉咙也哽咽了。佩特和帕蒂高高地拱着脖子,鬃毛和尾巴在风中飘摇。它们兴高采烈地走啦,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了。
柳树脚下,小溪在欢乐地吟唱,微风轻轻吹拂,堤岸两边的青草弯下了腰。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篷车四周是一片干净开阔的原野,正等待人们去开垦。
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开拴在车轮上的杰克。汉森先生的两只狗已经离开了,杰克可以随心所欲地四处乱跑啦。它兴奋极啦,竟然朝劳拉扑上去,想亲亲她的小脸蛋,劳拉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杰克尽情地撒着欢,沿着小路跑开啦,劳拉跟在后面追。
妈抱起卡琳,说:“来呀,玛丽,我们一起去地洞里看看。”
杰克率先冲到门前。门敞开着,杰克朝里面看了看,然后乖乖地站着等着劳拉跑进来。
门前爬满了绿色的藤蔓,藤蔓丛中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有红的、蓝的、紫的、粉红的、雪白的,还有带条纹的,五颜六色,竞相开放。它们是喇叭花,正为清晨的一缕缕阳光放开歌喉尽情歌唱呢。
劳拉弯着身子从这些唱歌的喇叭花中钻进地洞。她发现里面只有一个房间,四壁刷得雪白,墙面十分平整。地面显得既坚硬又平滑。
当妈和玛丽站在门前,地洞里的光线一下就暗了下来。虽然门边有一扇糊着油纸的窗户,可是土墙太厚啦,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只能照射到窗边那一小块地方。
开着门的这一堵墙是用草皮堆砌起来的。汉森先生挖好这间房子后,就把草原上的泥土连带青草一块一块地铲回家,再一块一块地堆砌起来,砌成了这一堵墙。这堵墙又厚又好,一点缝隙也没有,寒气根本没法钻进屋子里。
妈很开心。她说:“屋子虽然有些小,可收拾得还是挺干净,蛮讨人喜欢的。”她抬起头望了望屋顶,惊讶地说道:“你们看啊!”
原来洞顶居然是用干草铺成的。柳条纵横交错编织成了天花板,枝条间露出了铺在上面的干草来。
“哇!”妈惊叹道。
她们沿着小路来到洞顶上面。谁也想不到这竟然是一个屋顶。屋顶上长着茂密的青草,它们随风摇摆,和堤岸上的青草没什么两样。
“天啊!”妈感叹道,“谁要是走在上面,做梦也不会想到下面就是屋子呢!”
劳拉突然发现一件东西。她弯下身子,用手拨开草丛,一下惊呼起来:“我看见用来装排烟管的洞啦!快来看啊,玛丽,快来看!”
妈和玛丽都围上去想看个究竟,连卡琳也从妈的怀抱里探出脑袋,好奇地看着这一切,杰克也赶过来凑热闹。她们透过草丛,清楚地看见脚下刷得雪白的小屋。
她们一直久久地注视着,直到妈说:“我们赶在爸回来之前,先把这个地方清扫一下。玛丽、劳拉,你们把水桶拿过来。”
玛丽提着大水桶,劳拉拎着小水桶,她们一前一后走下小路。杰克跑到最前面,然后自觉地蹲在门前,看守着这儿。
妈在屋角找到了一把用柳条扎成的扫帚,仔细地把墙壁打扫得干干净净。玛丽照看着卡琳,以免她掉进小溪里。劳拉则提着小水桶到溪边提水。
她蹦蹦跳跳地跑下台阶,踏上溪上架着的一座小桥,一直走到小桥尽头。这座小桥只不过是一块宽木板,木板的另一端在对岸的一棵柳树下。
高大的柳树垂下千万条细嫩的枝条,柳絮飞扬,一棵棵小柳树也不甘示弱,你追我赶,竞相生长。树荫遮住了整个地面,地面光秃秃一片,十分阴凉。小路穿过树荫,通往一口小泉眼,清澈透凉的泉水缓缓流进一个小水池,再汇成涓涓细流,流进小溪。
劳拉用小桶打满水,转身踏上洒满阳光的小桥,走上台阶。她提了一桶又一桶,把一桶桶水倒进木凳上的大水桶里。
紧接着,她又帮妈把她们拿得动的东西从车上搬下来。爸从小路上赶回来时,她们差不多把所有的东西都搬进土屋里啦。爸随身带回来一只小锡炉和两根排烟管。
“哇!”爸放下东西说道,“提着这些东西,只需要走五公里就到家啦,真是太令人高兴了。想一想,卡洛琳!小镇离这儿只有五公里!我们散散步,就可以蹓跶到小镇上去!好啦,现在汉森先生已经去西部了,这儿就是我们的天下啦。你喜欢这儿吗,卡洛琳?”
“我喜欢。”妈说,“不过,我不知道床铺安置在哪儿才好呢。我不想把床铺在地上。”
“这有什么关系呢?”爸问道,“我们这一路上都是睡在地上的啊。”
“现在可不同了。”妈说,“在屋子里,我可不喜欢睡在地上。”
“那好吧,这问题很快就可以解决。”爸说,“我去砍一些柳树枝条铺在地上,再把床铺在柳树枝条上,今晚就这样凑合过去,等到明天,我就去找一些直直的柳树干,来做两个床架。”
爸提着斧头,吹着口哨,走上小路,走过屋顶,穿过一面斜坡,来到小溪边。溪边长满了浓密的柳树,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溪谷。
劳拉跟在爸后面跑着。“让我来帮帮忙吧,爸!”劳拉喘着气说,“我能拿一些柳枝条呢。”
“哦,看来你还真能派上大用场呢。”爸说,他低着头看了看劳拉,眨了眨眼睛,“一个人干一件大事的时候,有人帮忙是最好不过的啦!”
爸常常念叨,要是没有劳拉帮忙,他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在印地安保留区,劳拉帮爸做好了小木屋的门。现在,她又帮爸把柳枝条搬回去,铺在土屋的地面上,等搬完了柳枝条,她又跟着爸去了牛棚。
牛棚的墙也是用草泥块垒起来的,屋顶上铺着柳枝和干草,上面盖着一层草泥块。屋顶矮矮的,爸一站直身子,头就碰到了屋顶。牛棚里面有一个用柳树干做成的饲料槽,两头牛栓在旁边。其中一头是灰色的大公牛,长着短短的角,眼神特别温柔。另外一头看上去要小一点儿,有着尖尖的长长的角,眼神有些凶猛,全身长着红褐色的斑纹,闪闪发光。
“你好啊,闪闪。”爸对它招呼道。
“你怎么样呢,皮皮老兄?”爸向那头大公牛问候道,还轻轻地拍了拍它。
“你站开一点儿,劳拉。”爸说,“我们还没有摸清这两头牛的脾气,得小心一点儿。现在,我们带它们去喝水吧。”
爸把绳子套在牛角上,带着它们走出牛棚。两头牛慢悠悠地跟在爸的身后,走下斜坡,走上一条平坦的小路。小路穿过绿油油的灯芯草地,通往小溪边的一块平地。劳拉跟在它们后面慢慢地走着。它们走起路来十分笨拙,大蹄子中间有道裂缝,鼻子黏糊糊的,看上去特别宽大。
爸把牛拴回饲料槽边,劳拉站在牛棚外面等着爸出来。然后她跟着爸走回土屋。
“爸,”劳拉小声问道,“佩特和帕蒂真的想去西部吗?”
“是的,劳拉。”爸说。
“噢,爸!”劳拉说,她的声音激动得有点儿颤抖,“我想——我不怎么喜欢牛。”
爸一把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安慰她说:“我们必须尽力把事做好,劳拉,不应该总是抱怨总发牢骚,该做的事就应该高高兴兴去做好。总有一天,我们会有马的。”
“那是什么时候呢?”劳拉问。爸回答道:“等到我们种出第一茬小麦的时候。”
他们走进土屋。妈显得神采奕奕,玛丽和卡琳都已经梳洗好啦,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床已在柳枝儿上铺好了,晚餐也已经准备好啦。
吃过晚餐,大家都坐在门前的小路上歇息。爸和妈坐在小木箱上,卡琳依偎在妈的腿上打着瞌睡。玛丽和劳拉坐在硬硬的路面上,把腿悬在小路边缘。杰克一连打了三个转儿才趴在地上,把头枕在劳拉的膝盖上。
他们静静地坐着,欣赏着梅溪对岸的一排排柳树。夕阳西下,渐渐消失在大草原的尽头。
最后,妈妈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切都是这么祥和宁静。”妈说,“今晚再也听不见狼号,听不见印第安人的吼叫了。哎,好长时间都不曾有这种安全舒适的感觉了。”
爸缓慢地回答道:“不错,我们非常安全。在这儿什么事也不会有啦。”
天空看上去宁静而深邃。在霭霭暮色中,柳树在呢喃,溪水在喃喃自语。大地渐渐笼罩在一片深灰色中,星星在夜空中顽皮地眨着眼睛。
“该睡觉啦。”妈说,“不管怎样,这儿的一切都蛮新鲜的,我们从未在土屋里睡过觉呢。”妈说着笑了起来,爸也跟着会心地笑了。
劳拉躺在床上,用心地聆听着溪水温柔的诉说,听着柳树沙沙的低语。她想,她宁愿睡在屋外,哪怕听到狼的嗥叫,她也不愿睡在地下的这个土屋里,即使土屋里非常安全。
每天早晨,玛丽和劳拉洗好盘子、整理好床铺、打扫完地后,就可以出去玩啦。
围绕在门前的喇叭花从绿叶丛中探出脑袋,一朵朵争奇斗妍,竞相开放。梅溪边处处可闻鸟儿啁啾,偶尔还有一只鸟儿放声歌唱,不过,大多数鸟儿正在说话。一只鸟儿说道:“啾啾、啾啾、啾啾!”紧接着另一只鸟儿应答道:“叽、叽、叽、叽!”随后一只鸟儿“哈哈哈”放声大笑起来。
劳拉和玛丽走过屋顶,再沿着爸牵牛饮水的那条小路走去。
小溪边长着茂密的灯芯草和蓝色的菖蒲。每天清晨,菖蒲都会重新绽放。在绿色的灯芯草丛中,深蓝色的菖蒲傲然挺立,特别引人注目。
每一株蓝色的菖蒲都有三片花瓣,花瓣如天鹅绒似的,朝下弯曲着,好像女士用裙箍撑起来的篷裙。三片带皱纹的花瓣,如丝绒般,从菖蒲秆的腰间伸展出来,然后又弯曲地合拢在一起。劳拉低头仔细瞧着花瓣,看见三条狭长的、苍白的花蕊,花蕊上还有一层金色的小绒毛。
偶尔会飞来一只胖胖的大黄蜂,全身像黑丝绒一般,还长着金黄色的条纹,在花丛中“嗡嗡”地飞来飞去。
小溪堤岸边,地势平坦,地面上的泥温暖而柔软。淡黄的蝴蝶和浅蓝色的蝴蝶在溪边翩翩起舞,它们偶尔停落在花丛中,尽情畅饮着花蜜。美丽的蝴蝶拍着双翅飞得可快啦,快得几乎都看不清楚。劳拉沿着小路走着,稀泥从脚指缝间溅了起来。在她走过的地方,玛丽走过的地方,牛踩过的地方,脚印变成一个个小小的水坑。
她们沿着浅水处走着,这样就不会留下脚印啦。踩在浅水处时,一股轻烟般的漩涡从脚底升起来,紧接着这股漩涡摇摇晃晃,徐徐散开,脚印就慢慢地融化掉了。脚指头下感觉滑溜溜的,脚跟后留下了一个小小的浅坑。
水里有许多小鱼儿。这些鱼太小了,几乎看不清。只有当它们快速地从身边游过时,才偶尔看见它们银白色的肚子一闪一闪。劳拉和玛丽一动不动地站在水里,这些小鱼儿迅速地围了上来,聚在她们周围,轻轻地咬她们的脚丫,咬得她们直痒痒。
水面上,许多水虫在滑行。它们有着长长的腿,滑过水面时,每只脚都会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涟■。你要是不注意,还不容易发现呢,它们滑得太快了,等你眨眨眼,它们已不见啦。
灯芯草在风中发出狂躁孤寂的声响。它们长得不像青草那样柔软、那么平顺,它们长得硬硬的、圆圆的、滑溜溜的,一节一节地往上蹿。有一天,劳拉经过灯芯草的一处深水时,她慌乱之中抓住一根粗大的灯芯草,想爬上河堤,没想到灯芯草竟然尖叫起来。
劳拉被惊吓得喘不过气来。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又抓住了另一根,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根也大声尖叫起来,“叭”的一声断成了两截儿。
灯芯草的茎秆是一根空心的细管子,一节一节地连接在一起。你把它们拉开时,这根细管子就会发出尖叫。你把它们连接起来,它们也会发出尖叫。
劳拉和玛丽故意拉开灯芯草的细管子,听着它们的尖叫。然后她们把拉开来的细管子一节一节地连接在一起,做成一串串项链。她们还把粗一些的管子接成一个长长的管子,插进水里,“咕咕”地吹着水泡,让小鱼儿吓破了胆。她们口渴的时候,就用长管子吸水来喝。
劳拉和玛丽回到家里吃午饭和晚饭时,浑身都是水和泥浆,脖子上还戴着绿色的项链,手上拿着一把长长的绿管子,妈看见她们这副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们给妈带回了一束蓝色菖蒲,妈把菖蒲摆放在桌子上,这样家里就更漂亮了。
“我敢肯定,”妈说,“你们俩老是在水里玩,准会变成水虫的!”
爸和妈并不在意她们在小溪边玩多久,不过,他们绝不允许她俩到小溪边上游那个长满柳树的小峡谷去玩。小溪在那个地方拐了一个弯,拐弯的地方有一处黑黝黝的深水潭。她们绝不能靠近那个深水潭,哪怕去看一看也不行。
“以后我会带你们去的。”爸许诺。就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爸告诉她们,咱们到那个地方去看看吧。
劳拉和玛丽在土屋里把衣服脱光,穿上打着补丁的旧衣服。妈系好遮阳帽,爸抱着卡琳,一家人便出发啦。
他们经过爸牵牛饮水所走的小路和灯芯草地,穿过柳树溪谷和茂密的梅树林,走下一道陡峭的爬满青草的堤岸,越过一块长着高高的粗糙的青草的平地,来到高高的峭壁边,峭壁上几乎寸草不生。
“那是什么,爸?”劳拉问道。爸回答道:“那是一片台地。”
爸拔开高高的密不透风的青草,为妈、玛丽和劳拉开出一条道路来。他们走出高高的草丛,突然间发现小溪就在眼前。
溪水波光粼粼,欢快地跳过白色的碎石,流进一个宽阔的水潭,在长着矮草的低低的堤岸旁转了一个弯。水潭的对岸是一排排高高的杨柳,一汪平静的潭水里倒映着杨柳婆娑的影子,片片柳叶随风飘动。
妈抱着卡琳坐在草堤边,劳拉和玛丽■进水潭里。
“靠着岸边走,孩子们!”妈说,“别走进深水区去啦。”
水渐渐漫到她们的裙子上,裙摆在水面漂浮起来。不一会儿,印花布做的裙子就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腿上。劳拉越走越远,水越来越深,差不多淹到她的腰啦。劳拉蹲下身子,水一下漫到她的下巴处。
周围都是水,凉凉的,根本没法站稳。劳拉觉得身子变得轻飘飘的,双脚轻柔了许多,几乎不由自主地从水底浮了起来。她禁不住往前一跳,展开双臂划起水来。
“啊,劳拉,不要划!”玛丽大声叫喊起来。
“不准向前划啊,劳拉!”妈嚷道。
劳拉不听,仍然继续往前划。她猛地用力一划,水花乱溅,双脚就浮了起来,她的双臂随意划动,头一下扎进水中。劳拉一下吓坏了。在水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抓,也没有牢固的东西可以依靠。突然,劳拉一下站了起来,水顺着她的身上流下来,她的双脚却稳稳地站住了。
没人看到这一幕。玛丽正在卷裙子,妈在逗卡琳玩。爸走进柳树林里就不见了身影。劳拉在水里越玩越高兴,越走越快,越走越深。水淹没了她的腰,一直淹到了腋下。
突然,水里有什么东西一把抓住了她的一只脚。
那个东西猛地一下拉住她的脚,她就沉进了深水里。她无法呼吸,什么也看不见。她伸出双手,拼命想抓住什么,可什么也抓不住。水灌进了她的耳朵里、眼睛里、嘴里。
紧接着,她的头露出了水面,跟爸的头靠在了一起。爸正抱着她呢。
“嗨,小姑娘。”爸说,“走得太远啦,刚才被水淹的滋味好受吗?”
劳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呢。
“你听见妈让你要靠着岸边走的话了吗?”爸说,“你为什么不听她的话呢?你应该尝尝被水淹的滋味,所以我就让你淹了一下水。下次你可要听话了。”
“是……是的,爸!”劳拉结结巴巴地说道,“噢,爸,你……你能不能再让我淹一下?”
爸说:“好呀,我会的。”爸说着愉快地笑了起来,笑声响彻了整个柳树林。
“刚才我把你拽下水,你为什么不叫?”爸问劳拉,“难道你不害怕吗?”
“我,我怕……怕得要命!”劳拉胆战心惊地说着,又央求爸道,“不过,你能……能再来一次吗?”接着,她又好奇地问爸:“你刚才是怎么钻进深水里去的呢,爸?”
爸告诉她说,他是从柳树林那边潜水过来的。现在他们不能待在深水里,他们必须回到岸边,和玛丽一起玩。
那天下午,爸陪着玛丽和劳拉在水里玩得好开心。他们一块儿■着水,一起打水仗,每当劳拉和玛丽走进深水区,爸就会把她们拖到水下,让她们尝尝被淹的滋味。玛丽被淹了一次水后就变乖了,劳拉却被淹了好多次。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就到做家务活的时候了,他们该回家了。他们浑身湿漉漉的,沿着小路穿过高高的草丛,经过台地时,劳拉突然好想爬上去玩一会儿。
爸沿着峭壁往上爬,劳拉和玛丽抓住他的手顺着往上爬。高地上的泥土干干爽爽,十分光滑。盘结在一起的草根从头顶上凸出的边缘垂落下来。爸一把举起劳拉,把她放在台地上。
这地方真像一个大平台啊。地面一下从高大的草丛中高高地凸起来,四周圆圆的,十分平坦。连平台上的草都长得短短的,十分柔软。
爸、劳拉和玛丽站在高高的台地顶,极目远眺,目光越过草丛尖,越过深水潭,远眺着一望无垠的草原,茫茫草原一直延伸到了天边。
最后,他们不得不从台地上滑下来,走到低矮的地面上,走向回家的路。这个下午真是太愉快啦。
“今天过得真有趣。”爸说,“但是,姑娘们,你们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除非我和你们在一起,否则绝不能私自靠近那个深水潭半步。”
第二天,劳拉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昨天发生的那一桩桩有趣的事。她牵挂着高高的柳树的树荫下那一泓凉幽幽的水。她知道她绝对不能走近那里。
爸出门去了。玛丽陪着妈待在土屋里。劳拉独自一人在炎炎烈日下玩耍。在单调乏味的灯芯草丛中,蓝色的菖蒲已经枯萎。她穿过柳树溪谷,来到大草原上玩,草原上长满了黄色雏菊和秋麒麟草。太阳炙烤着大地,风吹在身上火辣辣的。
劳拉突然想到那个台地。她好想爬上去再好好玩玩。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爬上去,不过,爸可没说不准爬上那个台地。
她跑下陡峭的堤岸,穿过低洼地和高高的草丛。台地直直屹立在眼前,要想爬上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干燥的泥块在她的脚底下滑动,她紧紧抓住一丛草,膝盖顶着地面,使劲往上爬,结果把衣服都弄脏了。泥沙黏在汗湿的皮肤上,痒痒的,难受极啦。终于她的肚子趴在了平台的边缘上,双手用力一撑,身子一滚,爬上了台地。
她往上一跳,柳树树荫下的那一汪深水潭便映入眼帘。潭水看上去清凉可口,她一下觉得渴得要命。不过,她知道她绝对不可以到那里去。
台地看起来很大,空荡荡的,一点儿也不好玩。有爸在这儿时,这个地方特别有趣,可现在,在劳拉眼前,这儿只不过是一片平地,劳拉只想跑回家喝上一口水,她太渴啦。
她从台地的侧面滑下来,慢慢地沿着来时的路走回去。高高的草丛中又闷又热,离土屋还远着呢,可劳拉已经渴得难以忍受。
她拼命提醒自己绝对不可以走近那个又深又凉的还可以游泳的水潭,可是却情不自禁地转过身朝清水潭跑去。她暗自想道,自己只是去看一看,哪怕就看上一眼,这样心里也会凉爽一点。接着她又想,只要不走进深水区,靠在岸边■■水也可以啊。
她走出爸开辟出来的那条小路,一路飞跑。
就在小路中央,一只小动物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劳拉惊吓地往后一跳,然后停下来呆呆地看着它。劳拉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动物,它的身子差不多与杰克一般大,不过腿却十分短。它浑身长着灰色的长毛,一根根竖立起来。它的头呈扁平状,长着一对小小的耳朵。它慢慢抬起头,直瞪着劳拉。
劳拉也死死地瞪着它那张奇怪的脸。就在她和它静静地站着,互相较着劲瞪着对方的时候,那家伙的身子竟然变得宽宽的,短短的,紧贴着地面,完全伸展开来。它越变越扁,最后竟然像一张平摊在地上的灰色毛皮,要不是它还瞪着两只眼睛,简直没法认出这就是一只活生生的动物。
劳拉小心翼翼地弯下腰,拾起一根柳树枝,一下觉得安全了许多。她弯着身子,仔细打量着那张灰色的扁平的皮毛。
它一动不动,劳拉也一动不动。劳拉好奇地想,要是她用柳树枝去碰一碰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或许它会变成其他形状呢。于是,她果真用柳枝轻轻地戳了它一下。
突然,它发出可怕的咆哮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两眼露出凶狠的目光,锋利的白色牙齿差不多咬着劳拉的鼻子。
劳拉拼命地往回跑。她一路跑得飞快,一口气跑回土屋,她才停下脚步。
“天啊,劳拉!”妈说,“大热天里四处乱跑,你会弄出病来的。”
这时候,玛丽就像淑女一样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拼读着妈妈教她念的那本书上的字。玛丽真是一个乖巧的小女孩。
劳拉知道自己表现得不够乖。她还违背了对爸作出的承诺。不过没人看见她,也没人知道她曾想去那个深水潭。只要她不说出口,她相信就没有人知道这事。只有那只奇怪的动物知道,不过,它没法告她一状。可是尽管这样,劳拉的心里却越来越觉得难受。
那天晚上,她躺在玛丽身边,睁大眼睛,无法入睡。爸和妈坐在门外的星光下,爸拉起了他的小提琴。
“睡吧,劳拉。”妈说,小提琴轻轻地催着她快快入眠。爸的身子在天空下变成了一道阴影,他的琴弓在一颗又一颗星星之间跳起欢乐的舞蹈。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美好,劳拉的心里越发觉得惭愧。她违背了对爸许下的诺言,违背诺言和撒谎一样糟糕。劳拉多么希望自己没做过这件傻事啊,可是她已经做啦,要是爸知道了这事,一定会处罚她的。
爸仍然在星光下拉着琴,琴声听起来还是那么的甜蜜、欢快。他还以为劳拉是一个乖女孩呢。最后,劳拉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深深的自责了!
她溜下床,光着脚丫走过冰凉的地面。她穿着睡衣,戴着睡帽,站在爸的身边。爸用琴弓在琴弦上拉出了最后几个音符,劳拉可以明显感觉到爸正低头看着她,对她微笑。
“怎么啦,我的宝贝?”爸问道,“你穿着一身白衣服站在黑暗中,就像一个小精灵。”
“爸,”劳拉低声说道,声音有点儿颤抖,“我……我……今天曾向那个深水潭走去。”
“真的吗?”爸惊叫起来,接着问道,“噢,那是什么东西拦着你没去呢?”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劳拉小声说道,“它长着灰色的毛,它……它会变得扁扁的,还会大声咆哮。”
“它有多大呢?”爸问。
劳拉把那只奇怪的动物的模样给爸详细地描述了一番。
爸说:“那一定是只獾。”
有好长一段时间,爸都没说话,劳拉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她在黑暗中看不清爸的脸。她依偎在爸的膝盖上,感到爸是那么的强壮,那么的和蔼可亲。
“哎!”爸终于说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劳拉,你看,我是如此信任你。对于一个辜负我信任的人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知道人们会怎么对待这些不值得信任的人吗?”
“怎么……怎么对待呢?”劳拉的声音在颤抖。
“他们不得不盯紧他。”爸说,“所以我得让大家把你盯紧一点儿。我要去尼尔森家干活,你妈必须把你看管严一点。明天,你妈在哪儿,你就在哪儿,不许离开你妈半步。如果你明天一直表现很乖,我们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新做一个值得我们信任的小女孩。”
“你觉得怎么样,卡洛琳?”爸问妈。
“好,查尔斯,”妈在黑暗中说道,“我明天会好好看着她的。不过,我相信她一定会表现得很乖的。现在回床上去吧,劳拉,快去睡觉。”
第二天简直糟透啦。
妈一直忙着缝补衣服,劳拉不得不待在土屋里。她甚至不能去泉眼处提水,因为那样她将走出妈的视线范围。玛丽只好去提水,她还带着卡琳去草原上散步。劳拉却必须老老实实待在土屋里。
杰克把它鼻子搁在前爪上,不停地摇晃着尾巴。它跳到小路上,回过头来看着劳拉,竖起耳朵,冲着劳拉微笑,央求她一块儿出来玩。它不明白劳拉为什么要待在土屋里呢。
劳拉帮妈干着活。她清洗了盘子,整理好床铺,打扫了地板,还摆好了桌子。吃午饭的时候,她埋着头坐在自己的凳子上,妈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吃完饭,她又清洗了所有盘子。然后,她把床单中间磨破的地方撕开。妈把撕开的细平纹布翻了个面,用别针连在一起,劳拉拿着细针把接缝一针一针地缝起来。
劳拉觉得这条接缝永远也缝不完,这一天看来永远也没有尽头啦。
终于妈把缝补好的衣服收起来,准备做晚饭。
“劳拉,你今天表现得很乖。”妈说,“我会告诉爸你表现很好。明天早晨我们一起去找那只獾吧。我相信一定是那只獾救了你的命,你才没被淹死。要是你到了深水潭,一定会按捺不住,跑到水里去玩。你一旦淘气起来,就会一发不可收拾,那样迟早会出事的。”
“是的,妈。”劳拉说。她现在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劳拉没看见日出,也没看见草原上的云彩。喇叭花已经凋谢啦,蓝色菖蒲也枯萎了。整整一天,劳拉都没法去溪边看看流淌的溪水,看看自由自在游玩的小鱼儿,也没法看看滑行的水虫。她终于明白:做一个乖孩子虽说不容易,可她宁愿争取做一个乖孩子,也不愿天天被人紧盯着啊。
第二天,她和妈一块去找那只獾。她站在小路中央,把那只獾摊在草地上的地方指给妈看。妈发现了一个洞,那只獾说不定就居住在这个洞里。洞口圆溜溜的,隐藏在草原堤岸上的青草丛中。劳拉使劲叫唤着它,还用木棒戳进洞里去打探打探。
不过,劳拉心想,即使那只獾住在洞里,它也不会出来的。劳拉从那以后再也没看见那只灰獾啦。
牛棚旁边的草原上,横卧着一块灰色的长条形巨石。它从随风摇曳的青草和野花丛中冒出来,石面扁平而光滑,而且还特别宽阔,劳拉和玛丽可以肩并肩在上面跑步。这个地方特别好玩。
石头边缘长着带褶皱的灰绿色苔藓。迷路的蚂蚁从上面慌慌张张爬过。偶尔有一只蝴蝶停在上面歇息。劳拉看见蝴蝶如丝绒般柔软的翅膀有节奏地一张一翕着,好像它是随着翅膀的一张一翕而呼吸。她看见蝴蝶停立在岩石上那细小的腿,它那颤动的触须,甚至还看见了它那圆鼓鼓的、没有眼皮的眼睛。
她从来没想过要去抓住一只蝴蝶。她知道它们的翅膀覆盖着一层细小的鳞粉,这些鳞粉纤细无比,根本就看不清。只要轻轻一碰,那些细小的鳞粉就会掉下来,这样就会伤害到蝴蝶。
在这块大灰石上玩耍,让人心里暖洋洋的。明媚的阳光洒在一望无垠的大草原上,青草随风起伏,小鸟和蝴蝶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微风轻轻吹拂着大灰石,送来阳光照耀下的阵阵草香。在遥远的地方,天地紧紧相连。一些小黑点儿在草原上慢慢移动,那是正在吃草的牛群。
清晨,劳拉和玛丽从来不会到大灰石上去玩。傍晚时分,她们也不会待在上面。因为每天清晨和傍晚,那些牛群都要从大灰石旁经过。
它们成群结队地经过大灰石,蹄子踏得震天响,牛角摇摇晃晃。放牛娃乔尼跟在牛群后面。他的圆脸红通通的,圆溜溜的眼睛蓝蓝的,头发呈淡灰黄色。他常常咧开嘴笑着,却不肯说一句话。他没法说话,因为他根本就听不懂劳拉和玛丽说的话。
一天傍晚,爸在小溪边喊她们出去玩。他准备到大灰石上去看看乔尼赶牛回家的情景,他让劳拉和玛丽跟他一起去。
劳拉高兴得跳起来。她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去观看过牛群,现在可好啦,有爸在她们身边,她就用不着担惊受怕了。玛丽缓慢地走过来,紧紧地靠在爸的身边。
“它们来啦!”爸说道,“快爬上去!”说完一把把玛丽和劳拉抱到大灰石上,然后他们一起观看着牛群。
一片红色的、棕色的、黑色的、白色的、花斑色的牛背,像潮水一般从大灰石旁边蜂拥而至。它们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舌头舔着扁平的鼻子,脑袋极不情愿地扭向一边,一心想着用尖锐的牛角去顶撞人家呢。不过,劳拉和玛丽在大灰石上感到特别安全,因为爸就在旁边,观望着牛群。
就在最后一群牛从大灰石下面经过时,劳拉和玛丽几乎同时发现了一头她们所见过的最漂亮的牛。
那是一头白色的小母牛,它长着红色的耳朵,额头正中还有一个小红斑呢。一对白色的小牛角朝内弯曲着,角尖正好指向那块红斑。在它白乎乎的身子的右侧正中间,有一圈浑圆的红斑,那红斑就像一朵朵开得正艳的红玫瑰,编织成了一个玫瑰花环。
“啊,看啊!啊,看啊!”劳拉兴奋得大喊大叫,“爸,你看看那头奶牛,它的身上盛开着玫瑰花呢!”
爸笑了起来。他正忙着帮乔尼把那头牛从牛群中赶出来。他转过头来招呼道:“快过来帮帮忙哟,姑娘们!帮我一起把这头奶牛赶进我们家的牛棚里!”
劳拉一下从石头上跳下来,飞快地跑过去帮他赶牛。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要赶进牛棚?爸,为什么?噢,爸,难道我们要把它留下来吗?”
把小白牛赶进了牛棚,爸大声宣布道:“这头奶牛是我们家的啦!”
劳拉转身飞快往家里跑。她跑下小路,冲向土屋,兴奋得大叫起来:“噢,妈,妈!快,快去看那头奶牛!我们有奶牛啦!噢,妈,是一头最漂亮的奶牛!”
妈抱着卡琳急忙赶来看这头牛。
“查尔斯!”妈喊了爸一声。
“它是我们的了,卡洛琳!”爸说,“你喜欢吗?”
“可是,查尔斯……”妈欲言又止。
“我是从尼尔森那儿买来的,”爸告诉妈说,“我替他干了活,他就用这头牛来支付我的工钱。尼尔森需要人帮他收割干草和庄稼。你瞧瞧,这可是一头好奶牛呢。卡洛琳,我们很快就有牛奶和奶酪吃啦。”
“噢,查尔斯。”妈激动不已。
劳拉没待在旁边继续听爸和妈说下去。她转身就跑,一口气跑回土屋,从桌上抓起她的那个锡杯子,又飞一般地跑回牛棚。
爸已经把这头漂亮的奶牛拴在皮皮和闪闪旁边的小牛栏里了。它静静地站在那儿,慢条斯理地嚼着食物。劳拉在它身边蹲下来,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举着杯子,另一只手一把抓住奶牛,学着爸的样儿一本正经地挤奶。果然,一股白花花的热乎乎的牛奶笔直地射进锡皮杯里。
“天啦,那孩子在干啥?”妈惊叫起来。
“我在挤奶呢,妈。”劳拉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不能站在那边挤!”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它会踢你的。”
出乎意料的是,这头牛竟然十分温顺。它转过头来温柔地看了看劳拉。它看上去有点儿吃惊,不过,它并没有踢她。
“一定要站在牛的右边挤牛奶,劳拉。”妈提醒道。爸却不解地问道:“看看这个宝贝吧!是谁教你挤牛奶的啊?”
从来没人教过劳拉挤牛奶,可是她却知道该怎么挤,因为她亲眼看见爸挤牛奶。现在大家都看着她挤奶。一股股牛奶源源不断地射进杯子里,杯里的牛奶泛起了一层层泡沫,直到泡沫快溢出杯子啦,劳拉这才停下来。
爸、妈、玛丽和劳拉一人喝了一大口牛奶,热乎乎的奶,真香啊。剩下的奶全让卡琳喝光了。喝上了牛奶,一家人都感到心满意足,都静静地站着欣赏眼前这头美丽的母牛。
“它叫什么名字啊?”妈问。
爸一听到这话,大笑起来,回答道:“它的名字叫做发繁。”
“发繁?”妈重复了一遍,“多么奇怪的名字。”
“尼尔森家给它取了一个挪威名字,”爸说,“我问这是什么意思,尼尔森太太回答说就是‘发繁’的意思。”
“那‘发繁’到底是什么东西?”妈刨根问底。
“我也这样问过尼尔森太太。”爸说,“结果她只重复说了一句‘一个发繁’,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想我当时那副模样肯定和一个大傻瓜差不多。最后她不得不补充道:‘一个玫瑰发繁。’”
“花环!”劳拉脱口而出,“一个玫瑰花环!”
原来是这个意思!大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都快透不过气啦。爸说:“真把我们搞糊涂了。在威斯康星,我们和瑞典人、德国人同住一个地方;在印第安保留区,我们和印第安人居住在一块;现在在明尼苏达,我们的邻居一下又变成了挪威人。当然啦,他们都是好邻居。不过,我想,像我们这样的人家一定少之又少。”
“的确是这样。”妈说,“我们以后就不叫它发繁,也不叫它玫瑰花环,干脆叫它斑斑好啦。”
现在,劳拉和玛丽有活干啦。每天早晨,太阳还没出来,她们就赶着斑斑来到大灰石前,和它的伙伴会合,这样乔尼就可以带着它和其他的牛去放牧。每天下午,她们必须记得去迎接牛群,好把斑斑赶回牛棚。
每天清晨,她们跑过带着露珠的草地,草地冰凉,露水打湿了她们的脚,溅湿了她们的裙边。她们喜欢光着脚丫穿过沾着串串晶莹露珠的草地,喜欢看着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起初,整个世界万籁俱寂,大地笼罩在一片灰白色中。天空呈灰白色,洒着露珠的草呈灰白色,天光也是灰白色,连风儿都屏住了呼吸。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绿色光芒照射着东方天空。这时,要是天空中有薄云,云朵立刻会变成粉红色。劳拉和玛丽坐在冰凉潮湿的大灰石上,紧紧抱住冰冷的双腿。她们把下巴支在膝盖上,眺望着东方的天际。杰克趴在灰石下面的草地上,也出神地望着东方。不过,她们谁也看不清天空是从哪一刻开始变成粉红色的。
天边先是淡淡的粉红色,渐渐地,颜色越来越浓,越来越浓。粉红色云朵越升越高,越来越亮丽,越来越鲜艳,就像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刹那间,鲜红的云彩绽放出了金黄色的光芒。在云彩正中央,正好在地平线上,太阳羞涩地露出了小半边脸,发出一道白色的光。突然之间,整个太阳喷薄而出,又圆又大,比平常大多啦。它迸发出的万丈光芒,差一点就把浑圆的太阳挤爆啦。
劳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就在这一刹那,天空突然变成了蔚蓝色,金色的云霞转眼间消失啦。平常里见着的那个太阳照耀着大草原,成千上万的鸟儿在快乐飞翔,放声歌唱。
傍晚时分,眼看牛群就要回家啦,劳拉和玛丽总会飞快地跑到大灰石上,观看一大批牛群朝大灰石边涌来,只见无数只牛角攒动,牛蹄轰轰,场面蔚为壮观。
爸在帮尼尔森先生家干活,闪闪和皮皮也就闲着没事干。它们和斑斑一块儿跟着牛群去吃草。斑斑太温顺了,劳拉一点儿也不害怕它,不过,皮皮和闪闪的体形那么大,谁见了都会畏惧三分。
一天傍晚,整个牛群里的牛全都发脾气啦。它们一路吼叫着,飞扬着蹄子,冲向大灰石旁,突然就停止了脚步。它们围着大灰石打着转,一边怒吼着,一边冲撞起来。它们的眼里冒着怒火,牛角胡乱晃动,牛蹄扬起了滚滚黄土,牛角相互撞来撞去,可怕极啦。
玛丽吓坏了,根本没法动弹。劳拉也害怕极了,不过,她鼓足勇气从大灰石上跳下来。她知道她必须把皮皮、闪闪和斑斑赶回牛棚。
牛群扬起漫天尘土。牛蹄猛踏着地面,牛角发疯一般撞来撞去,它们一个劲地哞哞大叫。幸好有乔尼帮着把皮皮、闪闪和斑斑往牛棚里赶。杰克也跑来支援,它跟在牛的后面,一路狂吠,仿佛在催促说:“快点回家去!”劳拉紧紧追随其后,一边跑着,一边吆喝。乔尼拿着一根大木棍把牛群赶开。
斑斑乖乖地进了牛棚,紧接着闪闪也走去了,该轮着皮皮进去啦,这时劳拉已经不再害怕了。可是,突然间,皮皮转过身来,竖着牛角,翘起尾巴,朝着牛群一路追去。
劳拉飞快地跑到皮皮前面,挥舞着双手,大声吆喝,拼命想加以阻拦,没想到皮皮狂躁地怒吼起来,风驰电掣一般朝小溪飞奔而去。
劳拉一路狂奔,她想再次冲到皮皮前面拦住它,可是她的腿太短了,皮皮的腿那么长,她根本不是皮皮的对手。杰克以飞一般的速度冲了过来,可它这一跑,反而激怒了皮皮,皮皮猛地一跳,跑得更远啦。
皮皮这一跳,正好跳到土屋的屋顶上。劳拉看见它的后腿陷了下去,屋顶被踩穿啦。皮皮索性一屁股坐在屋顶上,眼看着就要掉到土屋里,落到妈妈和琳琳身上啦。天啊,劳拉吓坏了,这可怎么办,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是她没拦住它啊。
皮皮使劲挣扎着,终于拔出了那条腿。劳拉一刻也不停地往前跑,终于追上了皮皮,杰克也及时赶在了皮皮的前面。
劳拉和杰克齐心协力把皮皮赶进牛棚,劳拉把牛栏拴好。这时,她才意识自己浑身都在发抖,两腿发软,两只膝盖颤抖得相互撞来撞去。
妈抱着卡琳从小路上跑了上来。幸好没有造成大的损失。只是屋顶上破了一个洞,那是皮皮的腿陷下去又拔出来的地方。妈说,她看见牛腿从天花板上陷下来,吓了一大跳。
“幸好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妈说。
妈用一团草把那个洞塞好,把掉进土屋里的尘土打扫干净。妈和劳拉忍不住都大笑起来,牛居然把屋顶踩出一个大窟窿来,真是太荒唐可笑啦。她们和居住在洞里的兔子没什么两样。
第二天一大早,劳拉正在清洗盘子,突然看见一团黑色的东西从粉刷了的墙上掉下来。原来竟是一些尘土。她正抬头想看看这些尘土是从哪儿掉下来的,突然她像踩着火炭一般,猛地一下跳开了,动作比兔子还快。原来,一大块石头猛地砸了下来!紧接着整个天花板“砰”的一声全都坍塌下来!
阳光哗啦啦直泻进屋子里,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气息。玛丽、劳拉都被呛住了,不停地咳嗽,打喷嚏。她们抬头一看,突然看见头顶上方是一片蔚蓝的天空,天花板不见了踪影。卡琳在妈妈的怀里打着喷嚏。杰克迅速跑了过来,它也好奇地看着头顶上的天空,朝着天空狂吠起来,紧接着,它也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好啦,这下非得解决不可了。”妈说。
“怎么解决呢?”劳拉问道,她还以为妈有办法让飞扬的尘土不再乱舞了呢。
“是这样。”妈说,“这下,你爸明天非得想办法把屋顶盖好不可啦。”
接下来,她们把石头、泥土和掉下来的一束束干草搬出土屋。妈拿着柳枝条扫帚把屋里一连打扫了几遍。
这天晚上,他们睡在屋子里,抬头可以望见星空。这可是头一遭遇着呢。
第二天,爸不得不留在家里,重新盖了一个新屋顶。劳拉帮爸搬来刚折下来的新柳枝,在爸盖屋顶的时候,劳拉又忙着给他递柳树枝。搭好柳树枝后,他们又在柳树上铺了厚厚一层干净的青草,再在青草上铺了一层泥。最后,爸在泥土上面又铺上了一层从草原上割来的一块块草皮。
爸把一块块草皮拼凑在一起,劳拉帮忙把草皮踩紧踩实。
“那些草皮上的草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搬过家呢。”爸说,“过不了几天,你就看不出屋顶上的草和草原上的草地有什么不同啦!”
爸并没有责备劳拉没看管好皮皮,他只是说:“我们的屋顶绝不能让一头头大牛随意在上面跑步!”
爸帮尼尔森先生收割完庄稼,总算抵清了买斑斑所欠下的债。现在,他可以收割家里的农作物了。爸把长柄大镰刀磨得锋利,这些大镰刀对于小女孩来说,十分危险,绝对不能碰。爸割完牛棚旁边的一块小麦,然后把小麦扎成一捆一捆的,堆成垛。
接下来,爸每天早晨都要到小溪对岸的一块平地上去干活儿。他把草原上的青草割下来,放在太阳下晒干,然后用木耙子把晒干的草耙成一堆一堆的。他将皮皮和闪闪套上车,把干草拉回来,总共码了六个大草堆。
晚上,爸已经累得筋疲力尽,没精神拉小提琴了。不过,他却感到十分欣慰,因为码好了干草堆,他就可以犁这块腾出来的空地,过不了多久,这块地就会变成麦田啦。
一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三个陌生男人带着一台脱粒机来了。他们是来帮爸打那一堆小麦的。劳拉赶着斑斑穿过湿漉漉的草地,听到脱粒机发出轰隆隆的声音,等到太阳升起来时,金黄色的麦壳已在风中飞舞。
还没到吃早餐的时候,小麦就已经打完了,三个男人带着机器离开了。爸说,要是哈森多种些麦子该有多好啊。
“不过,打下来的麦子也足够我们做面粉了。”他说,“这些麦秆和割下来的干草,也够牲口度过冬天。等到明年,我们种下的小麦就可以大获丰收啦!”
那天早晨,劳拉和玛丽跑到草原上玩耍,首先映入她们眼帘的是一个漂亮的金黄色麦草堆。
在阳光照耀下,高高的麦草堆闪闪发光,散出一种甜香的味儿,闻上去比干草还甜。
劳拉顺着滑溜溜的麦草往上爬,麦草却要和她较劲,一个劲顺着往下滑。不过,她爬得比麦草滑得还快。不一会儿,她就爬到麦草堆顶上去啦。
她站在麦草堆上,举目远眺,小溪对岸那一片空旷的原野尽收眼底,整个大草原广袤无边。她感觉自己就像到了高空中,差不多和小鸟儿一样高。她尽情地挥舞着双臂,在富有弹性的麦草堆上一蹦一跳。她感觉自己就要飞起来啦,飞向高高的天空,“呼呼”的风声在耳畔回荡。
“我飞起来了!我飞起来了!”她朝下面的玛丽大声嚷道。玛丽忍不住也朝着她这边爬了过来。
“跳啊!跳啊!”劳拉说。她们手牵着手,围着麦草堆起劲地跳,越跳越高。风呼呼地吹着,她们的裙子吹得噗噗直响,系在脖颈上的遮阳帽团团打转。
“再跳高一点!再跳高一点!”劳拉兴奋得又唱又跳。突然间,她脚下的麦草堆滑开了。她从麦草堆的边缘滑落下来,整个人顺着麦草堆上一起往下滑,越滑越快,突然,砰!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紧接着,砰,玛丽滚在劳拉的身上。
她们俩在噼噼啪啪的麦草堆上尽情地打着滚儿,尽情地欢笑。接着她们又爬上草堆,再顺着草堆边缘刷刷滑下来。她们玩得实在是太开心啦。
她们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一次又一次地爬上去,一次又一次地滑下来,直到麦草捆全都散开了,麦草垛的顶部都不见啦。
这时候她们才回过神来。爸费了好多工夫码好的麦草堆现在已经不堪入目。劳拉看了看玛丽,玛丽瞧了瞧劳拉,她们又看了看散开的麦草垛,两人面面相觑。玛丽说,她要回去了,劳拉便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她们回到家,表现得十分乖巧,帮着妈忙这忙那,还逗着卡琳玩,心里却一直惴惴不安地等着爸回家吃午饭。
爸回到家,瞪了劳拉一眼,劳拉连忙低下头,偷偷地看着爸。
“你们两个小姑娘不准再去滑麦草堆了!”爸说,“现在我得停下手中的活,去把那些弄散的麦草堆重新码好。”
“我们不会再去滑了,爸。”劳拉认真地说。玛丽也跟着作出保证:“不啦,爸,我们再也不去了。”
吃过午饭,玛丽洗着盘子,劳拉帮着把盘子擦干。干完活后,她们戴着遮阳帽,沿着小路来到草原上。麦草堆在阳光中闪闪发光。
“劳拉!你想干什么?”玛丽说。
“我没有干什么呀!”劳拉说,“我连碰都没碰一下麦草堆呢!”
“你赶快从麦草堆过来,不然我就告诉妈了!”玛丽说。
“爸并没有说我不可以闻麦草的味道。”劳拉争辩道。
她站在金黄色的麦草堆旁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麦草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闻起来比嚼麦粒儿的味儿还要香甜得多。劳拉把脸深深地埋到了麦草堆里,闭上双眼,深深地吸着一口气。
“嗯!”她说。
玛丽也走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慨道:“嗯!”
劳拉抬头看着像刺一样的麦秆儿,闪闪发亮的金黄色麦草。金黄色的麦堆背后映衬着蔚蓝的天空。天空碧蓝如洗,强烈地吸引着她,她再也不愿待在地上了,她迫不及待想飞上蓝天。
“劳拉!”玛丽大声喊道,“爸说过我们不能爬上去!”
劳拉使劲往上跑,“他没说过,”劳拉反驳道,“他没说过我们绝对不能爬上去。他只说过不让我们从麦草堆上滑下来。我现在只是在往上爬!”
“你快点下来!”玛丽说。
劳拉已经迅速地爬到麦草堆顶上去啦。她看着麦草堆下的玛丽,像一个乖巧的小女孩那样说,“我保证不会从上面滑下来的,爸说过不许滑的。”
除了头上那片蔚蓝的天空,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与劳拉相比高啦!风儿呼呼地吹,青翠欲滴的大草原一望无垠,劳拉张开双臂,快乐地蹦跳着,麦草堆把她高高地弹起。
“我飞起来啦!我飞起来啦!”她欣喜若狂。玛丽再也忍不住啦,她也爬到了高高的草堆,跟着劳拉一起尽情飞翔。
她们不停地跳啊,跳啊,一直跳到无法跳得更高才罢手。她们一块儿摔倒在香喷喷、暖烘烘的麦草中。劳拉身边的麦草凸了起来,她翻身滚过去,想把凸起来的麦堆压下去,没想到,刚刚压住这一块,旁边的一块又冒起来了。她又慌忙滚向凸起来的那一块,就这样越滚越快,快得没办法停下来。
“劳拉!”玛丽尖叫起来,“爸说过——”此时劳拉打滚打得正欢,她滚啊,滚啊,一下子就从草堆上滚落下来,重重地跌坐在地面的麦草上。
她跳起来,接着又很快爬到草堆顶上。她顺势一倒,倒在了麦堆里,身手敏捷地打起滚来。“快来啊,玛丽!”她喊道,“爸没说过我们不能打滚!”
玛丽待在高高的麦草堆顶上,和劳拉争辩道:“我知道爸没说我们不能打滚,可是——”
“不用可是啊!”劳拉又滚了下去,“快滚啊!”她朝上面大声喊道,“这真是太好玩啦!”
“嗯,可是——”玛丽欲言又止。紧接着,她就滚了下来。
在麦草堆里打滚实在是太有趣了,这比从麦草堆上滑下来还要有趣得多。她们爬上去又滚下来,爬上去又滚上来,一边玩着一边开心地大笑着,笑声一次比一次响亮。越来越多的草随着她们一起滚落在了地上。她们在草堆里不停地走啊,跑啊,滚啊,爬啊,爬上去又滚下来,到最后,整个麦草全都散开了,再也没什么可爬的啦。
然后,她们拂去衣服和裙子上的麦草,仔细拈出头发里夹杂着的麦草,悄悄溜回家。
那天晚上,爸从牧草田里回到家,玛丽正在忙着摆餐具准备吃晚饭。劳拉吓得躲在了门后,不安地玩着那盒纸娃娃。
“劳拉!”爸说,样子十分可怕,“快过来!”
劳拉拖着沉重的脚步,慢吞吞地从门后走出来。
“走过来!”爸说,“和玛丽一块站在这儿。”
爸坐下来,让她们并排站在他面前。不过,爸的眼睛却只盯着劳拉。
爸满脸严肃地问道:“你们又去滑麦堆了?”
“没有,爸。”劳拉回答道。
“玛丽!”爸问,“你去滑麦草堆了?”
“没……没有。”玛丽吞吞吐吐地说。
“劳拉!”爸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害怕,“我再问你一次,你们去滑麦草堆了没有?”
“没有,爸。”劳拉依然这样回答道。她直直地看着爸惊讶的眼神,她弄不明白他怎么会如此愤怒。
“劳拉!”爸又喊了一声。
“我们没有滑,爸。”劳拉这时解释道,“我们是从上面滚下来的。”
爸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前,望着门外,只见他的背气得直哆嗦。劳拉和玛丽完全不明白究竟怎么啦。
过了一阵子,爸终于转过身来,虽然他还是板着一副面孔,眼睛却一眨一眨地恢复了神气。
“好吧,劳拉。”他说,“现在我宣布,你们从今往后,必须离草堆远远的。今年冬天,皮皮、闪闪和斑斑只有这些干草和麦草可以吃,每一根草对它们来说都显得特别珍贵。我想,你们都不愿看见它们饿肚子,是吧?”
“噢,是的,爸!”她们不约而同地回答道。
“如果我们要把这些麦草当做它们的口粮,就必须把麦草堆——起——来!你们现在明白了吗?”
“明白了,爸。”劳拉和玛丽异口同声地说。
从此以后,她们再也不到麦草堆上去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