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Chapter 1
出乎意料
一天傍晚,一家人正围坐在餐桌旁吃饭,爸突然开口问道:“劳拉,你想不想到镇上去找一份工作?”劳拉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他人也愣住了。大家坐在那儿,好像冻僵了似的。格丽丝的蓝眼睛出神地盯着她的锡杯子,卡琳咬着一块面包,玛丽手里拿着的叉子停在了半空中。妈正在给爸斟茶,茶水不小心溢出来了,她赶紧把茶壶放回桌上。
“你刚才说什么,查尔斯?”妈不解地问。
“我问劳拉想不想到镇上去工作。”爸回答说。
“一份工作?女孩子干的?到镇上去?”妈惊诧地问道,“噢,是什么工作?”紧接着,她好像明白了似的,态度坚决地说,“不,查尔斯,我决不让劳拉去旅馆工作,和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
“谁说去旅馆工作啦?”爸大声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会让我的孩子到那种地方工作的。”
“我知道你当然不会,”妈有点儿抱歉地说,“只不过你刚才说的话让我感到太意外了。难道还有别的工作可干吗?劳拉还小,还不能教书呢!”
爸正准备解释,劳拉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小镇的生活,想到了春天里一家人在放领地的小屋里过着忙碌而快乐的日子。她觉得眼下这种生活挺好的,她不想改变现状,更不想到镇上去工作。
第二章Chapter 2
放领地的春天
自从去年十月里刮起那场暴风雪后,他们一家人便搬到了小镇上,劳拉还在镇上的学校里念了一段时间的书。结果上学没多久,学校便因暴风雪而停课了。在整个漫长的冬季里,暴风雪在屋子周围恣意横行,每家每户门窗紧闭,大家都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邻里之间音信杳无。暴风雪凶猛地咆哮着,周围听不到人说话的声音,也看不见一丝灯光。
整个冬天,他们一家人不得不挤在小小的厨房里,饱受饥饿与严寒的煎熬。他们每天在黑暗中忍受着寒冷的侵袭,不辞辛苦地将一束束干草拧成一根根干草棒来做燃料,让炉火一直燃着,不厌其烦地转动着小咖啡磨,将一粒粒小麦磨成麦粉,用来做成黑面包。
在那个漫长的冬季,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冬天总有结束的时候,暴风雪总有停止的一天,太阳总会照耀着大地。到那时,他们就可以离开小镇,搬回放领地啦。
他们终于把春天盼来了。阳光照耀下的达科他大草原暖意融融,压根儿看不出它曾在寒冬里饱经无数场暴风雪的摧残。他们又回到放领地了,这是多么美好啊!劳拉只想待在户外,她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享受着和煦的阳光,她觉得骨子里头好像永远也呼吸不够似的。
每天清晨,当劳拉提着桶去沼泽边的水井里打水时,太阳便带着万道霞光喷薄而出。成群结队的野云雀放声高唱,从露湿的草丛间展翅飞向天空。几只长耳朵野兔在小路上蹦蹦跳跳,津津有味地啃着嫩草尖,明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好奇地东张西望着,还不时地抖动着长耳朵。
劳拉待在屋里的时间十分短暂,在屋里放下水桶,又提着牛奶桶出门了。她一溜烟跑到斜坡处,乳牛艾伦正享用着青翠欲滴的嫩草。劳拉挤奶的时候,它就乖乖地站着一动不动,慢悠悠地反刍着。
新挤出的牛奶嘶嘶地射入桶里,白花花的奶沫越积越高,散发出温热香甜的味儿,和春天的芳香味儿混合在了一起。劳拉光着脚站在沾满露珠的草地上,脚上感觉凉丝丝、湿漉漉的。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脖颈上,艾伦的肚皮紧贴着她的脸颊。艾伦产下的小牛用一根细绳拴在铁桩上,正焦急不安地“哞哞”叫着,艾伦也“哞哞”地跟着回应了两声,哄着它不要吵闹。
劳拉挤完最后几滴牛奶,便提着奶桶走进小棚屋。妈朝喂小牛的牛奶桶里倒了一些鲜奶,然后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把剩下的奶过滤到铁皮奶盆里。劳拉小心翼翼地把奶盆端进地窖里。昨晚存放的牛奶表面已经凝结了厚厚一层奶油皮,妈轻轻撇去奶油皮,然后把剩下的奶倒进牛奶桶里,劳拉就提着牛奶桶,送到已经饿得“哞哞”直叫的小牛身旁。
教小牛喝牛奶可费劲了,不过也特别有趣。小牛四条腿晃晃悠悠,站立不稳。它生下来就以为要用它那颗小小的红色脑袋用力去撞牛奶桶才能吃上东西,所以每当它一闻到桶里的奶香,就忍不住去撞牛奶桶。
劳拉必须加倍小心,留意它别撞翻了牛奶桶,还得千方百计教会它喝奶,它太小啦,根本不知道怎么喝呢。她把一根手指头伸进牛奶里蘸了一下,然后把手指放到小牛的嘴巴前,让它伸出粗糙的舌头来舔手指,接着再慢慢地把小牛的鼻子引进牛奶桶里去,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小牛不小心把牛奶吸进鼻孔里去啦,呛得它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把牛奶一股脑儿喷射出来。小牛惊吓得不知所措,一头朝牛奶桶撞去,差点儿把奶桶从劳拉手中撞翻在地,桶里的牛奶晃荡着,溅在了小牛的头上,把劳拉衣服也溅湿了一大片。
劳拉只好耐着性子从头再来。她把手指浸入奶中,蘸了蘸奶,让小牛舔着她的手指。她耐心地引导着小牛在桶里喝奶,尽量不让小牛把奶弄到桶外。最后,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小牛的肚里总算装了一些牛奶。
劳拉拔起拴牛的铁桩,把艾伦和刚出生不久的小牛以及还不满周岁的小牛犊牵到嫩草丛中,再把铁桩深深地打进地里去。此时太阳已经升到高空,天空一片湛蓝,微风轻轻吹拂着,碧绿的草随风起伏。
“快回来了,劳拉!早餐好了!”屋里传来了妈的叫喊声。
劳拉回到棚屋,在水盆里匆匆洗过脸和手,然后把水泼了出去,水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像天女散花一般洒落在草地上,很快就被阳光蒸发掉了。她拿起梳子开始梳头,从前往后梳,一直梳到垂在背后的发梢。在早餐前,她根本没时间解开辫子,好好梳理一番,再把头发编起来,总要等忙完早上所有的家务活儿才有时间梳头发。
劳拉坐在玛丽旁边的座位上,从干净的红格子桌布和闪亮的餐具上面望过去。她看见卡琳、格丽丝用肥皂洗得干净发亮的脸庞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她看见爸妈的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晨风从敞开的门窗吹进来,令人神清气爽,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爸看了看她,知道她内心的真实感受:“我也觉得这一切挺不错。”
“这个早晨真美好。”妈极力赞同道。
吃完早餐,爸把山姆和大卫套上犁,赶着它们到小屋东边的草原上去,爸准备在那儿开垦一块田出来,用来种玉米。妈负责给她们分派当天的家务活,劳拉最开心的莫过于她听到妈说:“我得去菜园子干活儿啦。”
玛丽总是积极主动地承担起家里的活儿,这样一来,劳拉就可以去菜园子帮妈的忙。玛丽的眼睛看不见了,不过即使在猩红热夺走她的明亮的眼睛之前,她也不喜欢到外面去干活,她一点儿也不喜欢在外面日晒风吹的生活。能够待在家里干些家务活儿,她简直是巴不得呢。她开心地说:“我得用手指代替眼睛干些活儿,我没法区分一株豆苗和锄头尖上的野草,可我能洗碗、叠被子,还能照顾格丽丝。”
卡琳也感到特别自豪,她已经十岁啦。虽然个头很小,可她也可以帮助玛丽做一些家务活儿。于是,妈和劳拉就可以放心地去菜园子里干活了。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从东部拥到这儿,在草原的各个地方定居下来。他们在放领地的东边、南边以及大沼泽再过去一点儿的西边,盖起了一幢幢小棚屋。每隔几天,就有一辆篷车从小屋前驶过,车上坐着一些面孔陌生的人,他们越过沼泽的狭窄地区,朝北方的小镇驶去,没过多久又返回到这儿。妈说,等忙完了春天的活儿,就可以去拜访他们。现在正值农忙时节,大伙儿都抽不出身来呢。
现在爸有了一副新犁,这副新犁用来翻耕草原上的土地真是棒极了。犁头前面装了一个边缘尖锐的轮子,人们称它为滚动犁刀。犁地的时候,滚动犁刀旋转着,劈头盖脸地切入草地里,锋利的钢制犁刀轻松自如地割断盘根错节的草根,翻泥板将长长的直条泥草块铲起来,再迅速地翻一个面。每条泥草块正好三十厘米宽,就像用刀齐刷刷地切出来那样笔直。
有了这副新犁,一家人都感到由衷的高兴。忙完了一天的活儿,山姆和大卫幸福地躺在地上打着滚儿,把耳朵竖了起来,东瞧瞧,西看看,然后才低下头来啃草。整个春天,它们不知疲倦地翻耕着土地,一点儿也不觉得难过,也从不抱怨。吃晚饭的时候,爸依然精神抖擞,再也没有出现过像以前那样累得连笑话都不愿讲的时候。
“天啊,这副犁简直可以自己耕田呢。”爸感叹道,“这些新发明,让人都派不上什么用场啦。说不定哪天夜里,它突然想起该出去干活啦,等到第二天早上我们一觉醒来,就会惊喜地发现它趁我们呼呼大睡的时候,早已跑出去翻出一两亩地来啦。”
一条条泥草块底部朝天,翻在田畦上,泥土中露出被切断的草根。光着脚踩在新犁出来的田畦里,让人感到清凉而柔软。卡琳和格丽丝常常跟在犁后面玩耍,劳拉也很想加入其中,不过她知道她快满十五岁了,再也不能由着性子在气味芬芳的新泥地里无忧无虑地和她的小妹妹嬉戏玩耍了。而且,她下午还要陪玛丽散散步、晒晒太阳。
每当做完早晨的农活儿,劳拉就会带着玛丽到大草原走一走。春天里,百花盛开,争奇斗艳,云朵投下来的一团团阴影随风飘荡在绿草茵茵的坡地上。
在她们小的时候,玛丽因为年长一些,所以总是喜欢对劳拉发号施令,可现在她们都长大了,玛丽不再像以前那么霸道了,两姐妹好像一下子变得一样大,地位也完全平等了。这种变化真是奇怪。她俩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和春风,无忧无虑地散着步,一起采摘着紫罗兰、金凤花,还采摘一些羊酸模来吃。羊酸模的花有点儿像薰衣草,花骨朵卷曲着,叶子长得像苜蓿,纤细的叶茎吃起来有股特别的味道。
“羊酸模带着春天的味道。”劳拉说。
“劳拉,它真正的味道有点儿像柠檬。”玛丽轻声地纠正道。每次玛丽吃羊酸模的时候总是不放心地问:“劳拉,你仔细检查过没有?你肯定上面没有虫子吗?”
“那上面根本就不会长虫子的,”劳拉不服气地说,“这儿的草原可干净啦!再也找不到比这片草原更干净的地方了!”
“不管怎样,你还是应该仔细看看,这样保险一点,”玛丽说,“我可不想把达科他地区唯一的一只虫子吃进肚子里去啊。”
她俩捧腹大笑起来。玛丽现在真是惬意极了,时不时说出一些挺有趣的笑话来。她的脸庞在遮阳帽的映衬下显得安详而宁静,蓝色的眼睛看上去清澈见底,声音是那么欢快甜美,压根儿也不像是在黑暗中散步。
玛丽一向表现得很乖巧,有时候乖巧得让劳拉都无法忍受。可现在她似乎有点儿不一样了。有一次,劳拉与她谈起了这一点。
“你以前总是尽力让自己表现得很乖,”劳拉说,“而且你的确一直很乖。看着你努力想表现出一副乖巧的样子来,我有时候真是气啊,恨不得打你一耳光。但是,现在,你无须刻意,也无须努力这么做,就已经很乖巧了。”
玛丽停住了脚步,惊讶地问道:“哦,劳拉,好可怕啊,现在你还想要打我耳光吗?”
“不,永远不会有这种想法了。”劳拉发自肺腑地说。
“真的不会啦?是因为我眼睛看不见了才对我这么好吗?”
“才不是呢!真的,绝对不是!玛丽。我几乎从来没想过你眼睛看不见这事呢。我——我只是很高兴你是我的姐姐。我希望我能像你一样乖巧,可是我想我永远也做不到。”劳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乖巧呢?”
“我并不是真的乖,”玛丽告诉她,“不过我总是在尽力让自己表现得乖一点,不过你如果知道有时候我的内心有多么叛逆、藏着多少坏心眼,如果你能看清我内心的真正模样,你就不会希望和我一样了。”
“我看得出你内心是什么样儿,”劳拉反驳道,“它一直都显现在外。你总是很有耐心,压根儿也不坏啊。”
“我明白你为什么想打我耳光了,”玛丽说,“因为我总在装模作样。我实际上根本不是一个乖女孩,只是在装腔作势,故意炫耀自己多么乖巧罢了。我看起来既虚伪,又自认为了不起,唉,我真该挨耳光。”
玛丽的一席话,让劳拉听得瞠目结舌。玛丽的这番话和劳拉一直藏在心中的想法何其相似啊!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觉得玛丽挺乖巧的。她急忙纠正说:“噢,不,你不是这样的,你真的不是这种人。你真的很好。”
“当怒火中烧之际,我们都坏到了极点,心里只想着作恶多端。”玛丽引用了《圣经》上的说法,“但是这并没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劳拉大声问。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应该老是想着自己,老想着自己好还是不好。”玛丽解释说。
“但是,我的天啊!如果不想,谁还会变得很好呢?”劳拉不解地问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该随时想着自己如何,”玛丽承认说,“我不知该如何说出我内心的想法,不过——想到的总远远不及真切体会到的深刻,我们只要坚信上帝是仁慈的就足够啦。”
劳拉一动不动地站着,玛丽也静静地站着,如果劳拉不挽着她的手臂扶着她走,她是不敢迈出步子的。浩瀚无边的蓝天,朵朵白云飘过,微风轻轻地吹拂着,绵延数里的绿草鲜花泛起层层涟漪,玛丽就这样纹丝不动地站立着,眼前风景优美如画,她却什么也看不见。每个人都坚信上帝是仁慈的,可就在此时此刻,劳拉相信玛丽一定是凭借一种特别的方式来相信上帝是仁慈的。
“你坚信这一点,是吗?”劳拉说。
“是的,我深信不疑。”玛丽说,“‘上帝是我的牧者,我什么也不缺乏。他让我躺在青青草地上,领我到可安歇的水边。’我觉得这是最美的诗篇。我们为什么停在这儿呢?我闻不到紫罗兰的香味啦。”
“我们不知不觉就走近水牛塘了,”劳拉说,“等一会儿我们再沿着那个方向走回去吧。”
她们往回走的时候,劳拉看见大沼泽里长满了野草,一段低矮的缓坡从野草丛中冒出来,斜斜地向上一直通往放领地的小棚屋。远远望去,小棚屋就像一只鸡笼那么大,半边屋顶斜斜地翘了起来。草泥马厩几乎淹没在了野草丛中。再过去一点儿,只见艾伦和两头小牛在津津有味地吃草,在东边刚刚翻过的草地里,爸正忙着播种玉米。
趁土地还没变干的时候,爸赶紧把所有的草地翻了一遍。他把去年翻过的土地扒松,然后种上燕麦。现在,他肩上挎着一只装玉米种子的袋子,手里拿着一把锄头,慢悠悠地穿过草地。
“爸正在种玉米呢,”劳拉告诉玛丽,“我们从那边走,这儿是水牛塘啦。”
“我知道。”玛丽说。她们站在这儿,深深地嗅着紫罗兰浓浓的香气,像是香甜的蜂蜜。水牛塘圆圆的,有一两米深,像一只碟子镶嵌在了大草原上,塘周围长着密不透风的紫罗兰。成千上万朵紫罗兰簇拥在一起,把叶子都遮盖住了。
玛丽情不自禁地蹲在花丛中。“嘶——”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手指轻轻地拂过绚丽的花朵,伸到纤细的花茎下,摘了一束紫罗兰。
她们经过草地,只见爸也深深嗅着紫罗兰那沁人心脾的芳香。“散步开心吧,姑娘们?”他笑着问道,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儿。他用锄头把地里的一处泥土锄松,挖出一个小坑,把四颗玉米种子放进小坑里,再用锄头挖些土盖在小坑上,用脚踩紧,然后走到下一处去播种。
卡琳飞快地跑过来,把鼻子埋进了紫罗兰花丛中。
她一直照看着格丽丝,可格丽丝只喜欢跟着爸到田里玩。格丽丝对蚯蚓特别感兴趣,每当爸用锄头翻出土来,她就弯下身子,饶有兴致地仔细查看土里有没有蚯蚓。她看见那些细长的蚯蚓蜷缩成一团,短短的、胖嘟嘟的,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咯咯地笑个不停。
“就算蚯蚓被切成了两段,可它还是会钻进土里,”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呢,爸?”
“我想,它一定是想回到土里去吧。”爸说。
“为什么呢,爸?”格丽丝打破沙锅问到底。
“噢,它就是想回去。”爸说。
“为什么想回去呢,爸?”格丽丝仍然不甘心地问道。
“你为什么要在泥地里玩呢?”爸反过来问她。
“那又是为什么呢,爸?”格丽丝继续追问道,“你扔下几颗玉米粒儿,爸?”
“是玉米种子,”爸说,“四颗种子,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格丽丝说,“为什么呢,爸?”
“这个问题可简单了。”爸说,“一颗给黑鸟,一颗给乌鸦,还剩下两颗,让它们发芽。”
菜园里蔬菜长势喜人。在一行行窄窄的绿色植物中,有萝卜、莴苣、洋葱。豌豆苗的第一层嫩叶已伸展开来,西红柿幼苗的细茎亭亭玉立,花边似的叶子向外舒展开来。
“我一直留意着菜园子呢,现在该给它松松土啦。”妈说。劳拉把一大束紫罗兰插进杯子里,屋子里香气弥漫。“现在天气这么暖和,我相信大豆随时都可以发出嫩芽来。”
就在一个暖意融融的清晨,所有的大豆苗一下子从泥土里探出了脑袋。格丽丝一看见大豆发芽了,就高兴得尖叫起来,飞一般跑来告诉妈。那天上午,她一直站在那儿看着豆苗,无论怎么叫她,她也不肯离开。一株株大豆苗从光秃秃的泥地里冒出来,它们的细茎就像弹簧一般舒展开来,裂成两半的大豆仍然环抱着两片苍白的双生叶,在阳光下微微伸展。每当有一颗大豆冒出芽来,格丽丝就会大声尖叫一声。
现在玉米已经播种完了,爸开始把没盖好的另一半小木屋盖起来。一天早上,他把托梁放在地上,然后在上面钉框架。劳拉帮爸把框架扶起来,笔直地竖放在铅垂线上,爸用钉子把框架钉牢,然后竖起墙间柱,装上两扇窗框。接着他又安好椽子,把没盖完的另一半斜屋顶盖起来。
劳拉一直帮着干活,卡琳和格丽丝站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切,还弯下身把爸不小心掉在地上的钉子拾起来。甚至连妈也忙里偷闲,忍不住跑过来站在旁边看上一会儿。眼看着半边小屋就要变成一幢完整的房子了,真让人激动不已。
房子建好后,他们就有了三个房间。新建的部分有两间小卧室,每间卧室都开着一扇窗户,现在再也不用睡在客厅了。
“这样一来我们可以一举两得啦,”妈说,“春季大扫除和重新搬放家具一并进行。”
她们把窗帘和所有的被褥都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拿到外面去晾晒。接下来她们把窗户擦得锃亮,把旧床单做成的新窗帘挂在了新窗户上,玛丽用细细的针脚把窗帘的边缘缝得漂亮极了。在新房间里,妈和玛丽搭起用洁净的新木板做成的床架。劳拉和卡琳从干草堆里抽出光洁干爽的麦草,细心地塞进褥套里,再把妈刚刚熨平、还冒着热气的床单和带着草原气息的干净被褥铺在床上。
接下来,妈和劳拉把变成客厅的旧屋子的每一寸地方都擦洗得干干净净,这间屋子不再放床了,现在只有炉灶、碗橱、桌椅和陈列架,一下子宽敞多了。当旧屋子打扫干净,每样东西都放好后,她们都站在那儿,愉快地欣赏着这一切。
“你不用替我看,劳拉,”玛丽说,“我自己能够感受出来房子有多么宽敞、多么干净、多么漂亮。”
刚刚浆洗过的白窗帘挂在敞开的窗户上,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刷洗过的木板墙和地板上泛着柔和的黄灰色光泽。卡琳把采来的一束野花插进桌上蓝色的杯子里,似乎把春姑娘也带回了家。刷了褐色亮漆的陈列架放在墙角处,看上去既漂亮又时尚,为屋子增色不少。
午后的阳光,洒在陈列架上。陈列架最下层的书籍封皮上的烫金字闪闪发光,摆在上面一层的三只印花玻璃盒子熠熠生辉。盒子的上面一层放着时钟,玻璃钟面上的花朵金光闪闪,亮晶晶的铜钟摆来回摆动。再上去,在陈列架的最高层,放着劳拉的白瓷首饰盒,首饰盒的盖子上放着一套小小的金杯和金碟。卡琳那只褐白色的小瓷狗,忠心耿耿地守卫在首饰盒旁边。
在两间新卧室房门之间的墙上,妈挂上很久以前爸在威斯康星大森林送给她的圣诞礼物——一副搁物架。搁物架上的每一朵花,每一片叶子,小隔板边缘攀着的那些小藤蔓,以及爬到顶端大星星上的那些大藤蔓,依然和爸当初用小刀雕刻出来时一样精美。不过比搁物架更古老,甚至比劳拉记忆更古老的,依然是妈的小妇人瓷像,她浑身用白瓷做成,围着粉红色围裙,粉面含笑地亭亭玉立在搁物架上。
这真是一个美丽而温馨的房间。
第三章Chapter 3
得养一只猫
在新开垦的泥草地里,一行行玉米吐出嫩绿的新芽,一株株嫩苗星星点点,微微晃动着脑袋,像丝带的尾端不停地颤动。一天晚上,爸走到田间去看了看这些幼苗,回来时显得精疲力竭、又气又恼。
“有大半的玉米要重新播种。”他说。
“噢,爸,为什么?”劳拉问道。
“田鼠在捣乱。”爸说,“唉,在新开垦的土地上第一次播种往往会遇到这种情况。”
格丽丝抱着他的腿。爸把她抱了起来,用胡子轻轻地扎她的小脸蛋,把她逗得咯咯直笑。她想起爸那首关于播种的歌谣,坐在爸的腿上得意扬扬地唱了起来:
一颗给黑鸟,
一颗给乌鸦,
还剩下两颗,
让它们发芽。
“写这个歌谣的一定是个东部佬,”爸说,“我们到了这儿,要自己编自己的歌谣。格丽丝,唱唱这个怎么样?——
一颗给田鼠,
两颗给田鼠,
三颗给田鼠,
还剩下几颗,
田里没得数。
“哎,查尔斯!”妈笑着劝阻道。她倒不觉得歌词有什么好笑的,但听到他编的打油诗,看着他那副淘气的孩子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爸刚把玉米种下去,那些田鼠就找到了它们。它们在地里四处乱窜,不时停下来用小爪子刨开下种的地方。它们能准确地找到玉米种子埋的地方,这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这些小家伙上蹿下跳,敏捷地刨着土,一只只神气十足地坐在地上,小爪子捧着一颗颗玉米种子,怡然自得地啃咬着。它们竟然能吃掉田里的大半种子,真是让人搞不明白。
“它们是些坏家伙!”爸说,“我真希望有一只猫,像我们家以前那只老黑猫索珊那样,把田鼠统统赶走。”
“家里也需要一只猫,”妈极力赞成道,“屋子里的老鼠越来越猖獗,碗橱里的食物必须要用东西盖起来才行。有没有办法弄到一只猫啊,查尔斯?”
“据我了解,这个地方一只猫也没有。”爸回答说,“镇里那些商店的老板也对此抱怨连天。维马兹说他得想办法从东部弄一只猫过来。”
就在那天晚上,劳拉从梦中惊醒。她听到卧室隔板的另一边传来一声惊叫,接着是一阵咕哝声,然后是什么东西“砰”的一声撞击在墙上。她听到妈说:“查尔斯,你怎么啦?”
“我做梦啦,”爸小声回答道,“我梦见理发匠在剪我的头发。”
因为是深更半夜,屋子里的人都在睡觉,妈便压低声音说:“只不过是一个梦,没关系,快躺下来,让我把被子拉过来一点。”
“我还听到理发匠剪刀咔嚓咔嚓直响。”爸说。
“好啦,快躺下来睡吧!”妈一连打了几个哈欠。
“有人在剪我的头发啊!”爸说。
“你从来没被一个梦弄得这么焦躁不安。”妈又打一个哈欠,“快躺下来,把身子转过去睡,就不会再做梦了。”
“卡洛琳,我的头发真被剪掉了。”爸重复了一遍。
“你是什么意思?”妈问,现在她的头脑变得比较清晰了。
“我给你说,”爸说,“我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把手举起来,然后——就在这儿,你摸摸看。”
“查尔斯!你的头发真被剪掉了!”妈惊叫起来。劳拉听见妈从床上坐了起来,“我摸到了,你头上有一个地方——”
“对,就是那儿,”爸说,“我把手举起来——”
妈打断他的话说:“大约有手掌大那么一片头发被剪掉了。”
“我举起手,”爸说,“抓住了——什么东西——”
“什么,你抓住了什么?”妈问。
“我想,”爸说,“我想是一只老鼠。”
“它在哪儿?”妈又尖叫起来。
“我不知道,我把它扔了,使劲地扔了出去。”爸说。
“天啊!”妈胆战心惊地说,“一定是那只老鼠,把你的头发咬下来拿去做窝了。”
过了一会儿,爸又说:“卡洛琳,我发誓——”
“别,查尔斯。”妈喃喃地说。
“噢,我敢发誓——我不可能一晚上不睡觉,醒着去赶头发里的老鼠啊。”
“要是有只猫就好啦。”妈无可奈何地说。
果然,第二天早晨,大家发现卧室的墙角躺着一只死老鼠,爸把它扔到墙上撞死了。爸脑后露出一块光秃秃的地方,正是那只老鼠把这一块头发啃掉了。
爸本来并不在意这一切,可是他得去出席郡委员会的一次会议。在他参加会议前,他的头发来不及长出来啦。这个地区开垦和发展得极为快速,现在正要组建一个郡的行政机构,爸得出面帮忙。作为最早的定居者,这是他应尽的责任。
会议将在威廷先生的放领地上举行,距离小镇有六公里。毫无疑问,威廷太太肯定也会出席这次会议,所以爸不能一直戴着帽子,这样显得极其不礼貌。
“不要紧,”妈安慰他说,“你直接告诉他们事情的真相就行啦,他们家说不定也有老鼠呢。”
“开会要讨论的大事可比这个重要得多,”爸说,“算啦,还是让他们以为这是我太太特意给我理的新发型吧。”
“查尔斯,你可千万别这么做!”妈不安地阻止道。过了一会儿,她才明白这是爸在跟她开玩笑呢。
那天早晨,爸驾着车离开了,他告诉妈说午饭就不用等他回来了。除了开会的时间,他来回要走上十多公里的路呢。
等爸驾车回到马厩,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卸下马车,匆匆往屋子这边跑过来。他跑得真够快啊,正好碰上卡琳和格丽丝出门去迎接他。
“姑娘们!卡洛琳!”他兴奋地喊道,“猜猜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回来!”他的一只手放在口袋里,眼睛闪闪发光。
“糖果!”卡琳和格丽丝不约而同地说。
“比糖果还要好呢!”爸说。
“信?”妈问。
“报纸?”玛丽也猜测道,“也许是《前进报》?”
劳拉目不转睛地盯着爸的口袋,她感觉有个东西在里面晃来动去,可她知道那一定不是爸的手。
“先给玛丽看看。”爸给其他人递了递眼色。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一只毛色蓝白相间的小猫咪趴在他的手掌上。
他小心翼翼地把小猫放在玛丽的手心里。玛丽用手指轻轻地抚摩着小猫一身光洁柔软的毛,温柔地抚摩着它的小耳朵、小鼻子和小爪子。
“小猫咪!”她惊讶地说,“好小的一只猫咪啊!”
“它的眼睛还没睁开呢!”劳拉告诉她说,“它浑身的细绒毛蓝蓝的,就像烟草点燃时的蓝色火苗。它的脸、胸脯、脚掌和尾巴尖儿都是白色的。它的爪子可小啦,就像白乎乎的一个小白点。”
“这只猫咪太小啦,本不该离开它的妈妈,”爸说,“可是,我不得不抓住这样一个难得的机会,把它带回来,免得被别人抢走。威廷家有一只大猫,是让人从东部带来的。那只猫最近生了五只小猫咪,威廷今天就连卖了四只,每只卖五角钱。”
“这只猫也是你花五角钱买来的吗,爸?”劳拉吃惊地问道。
“是啊,花了五角钱。”爸回答说。
妈急忙说道:“我不怪你,查尔斯。花上这么一笔钱养一只猫是千值万值。”
“这么小的猫我们能养活吗?”玛丽担忧地问。
“噢,当然能。”妈信心百倍地说,“我们必须经常给它喂食,小心地擦洗它的眼睛,让它浑身保持暖和。劳拉,你去找一只小盒子,再从碎布袋子里找一些最柔软最暖和的碎布出来。”
劳拉在纸板盒里为小猫做了一个温暖舒适的小窝,妈为小猫热了一些牛奶。她们站在旁边,看着妈把小猫捧在手心里,用一只小汤匙一滴一滴地给它喂牛奶吃。小猫伸出小爪子,抱住小汤匙,粉红色的小嘴一口一口把热牛奶吸进嘴里,不过有一些牛奶顺着它的下巴流了下来。随后,她们把小猫放进窝里。玛丽用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摩着它,它蜷缩成一团,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猫有九条命,它一样也有九条命,一定能活下去的。”妈说,“你们就等着看好啦。”
第四章Chapter 4
幸福的日子
爸说这个小镇正在迅速扩建,新的拓荒者不断拥来,忙碌着建造房屋好定居下来。一天傍晚,爸妈走路去镇上帮忙组织教会。没过多久,教堂的地基就建好了,不过修建教会的木匠不够,于是爸又帮忙干起木匠活儿。
每天清晨,爸做完杂务活儿,便用铁皮桶装着午餐,提着步行到镇上去。他在七点钟准时开始干活,中午只休息一会儿,到了傍晚六点半才收工,然后就赶回家吃晚饭。这样下来,爸一周可以挣上十五元钱。
那段时间可真幸福啊。菜园子的蔬菜茁壮成长,玉米和燕麦长势喜人。小牛犊已经断奶了,这样就有脱脂牛奶来做白色干酪,还有奶油做黄油和乳酪,更叫人开心的是,爸现在可以赚上一大笔啦。
劳拉在菜园子里干活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想着玛丽去读书的事。大约在两年前,他们就听说艾奥瓦有一所盲人学校。每天他们几乎都在想这事,每晚大家都在祈祷玛丽能到那儿去上学。玛丽失明后,最让她痛苦的就是她无法念书了。她是多么热爱读书,热爱学习,多么渴望当上一名教师啊,可现在她永远也无法实现当教师的梦想了。劳拉并不喜欢教书,可她现在却必须做一名教师。等到她长大了,可以去教学生了,她一定得去教书,只有这样,她才能赚上一笔钱,供玛丽去盲人学校读书。
“没关系,”她一边锄地一边想,“我眼睛好好的,看得见。”
她能看见手中的锄头、大地的色彩、绿叶上的光晕、豆茎的阴影。她只要抬头一望,就可以看见绵延起伏的草浪、远方的天际线、飞翔的小鸟、津津有味享用青草的艾伦和小牛犊,天空中呈现出不同的蓝色,宛如白雪的朵朵白云。她可以看见这一切美景,可玛丽的眼前却一片漆黑。
虽然她几乎不敢奢望玛丽事事都能得偿所愿,可她还是由衷地希望玛丽能在秋天去盲人学校上学。爸现在能挣很多钱。如果玛丽现在就去盲人学校读书,劳拉一定会奋发图强,刻苦学习,等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可以去教书了。那时候,她挣的钱就可以供玛丽继续在盲人学校里学习。
她们都需要钱去买衣服、鞋子,爸挣的钱都拿去买面粉、糖、茶和腌肉了。盖另一半小屋时欠木材场的钱还等着要还,冬天需要的木炭也该买了,还有税金眼看也要交了。好在他们今年有了菜园,种了玉米和燕麦。等到后年,他们种下的东西差不多就够吃了,基本上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如果他们再养几只鸡,养一头猪,就可以吃上肉啦。现在这一带已经开垦出来,野生动物几乎没了踪影,要想吃上肉就必须掏钱买,要不就只好自己养。也许爸明年就可以买几只鸡和一头猪回来,有些拓荒者把鸡和猪一起带来了。
一天晚上,爸满面春风地回到家。
“卡洛琳,姑娘们,猜猜我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你们?”他兴高采烈地说,“我今天在镇上遇见波斯特啦。波斯特太太让他给我们捎来好消息,说她要替我们孵一窝小鸡出来!”
“噢,查尔斯!”妈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等到小鸡能够自己觅食了,他就把整窝小鸡给我们送来。”爸说。
“噢,查尔斯,这真是好消息。波斯特太太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妈不胜感激,“她还好吧?波斯特先生有没有提到她?”
“他说他们过得很好。她现在可忙啦,今年春天一直没法抽出时间到镇上来看看,不过她可一直惦记着你呢。”
“整整一窝鸡,还不知有多少只呢。”妈说,“可没有几个人愿意这么做。”
“他们一直没有忘记当初来到这儿,你待他们是那么热情友善。那时候,他们刚结婚,在暴风雪中迷了路,而我们是方圆六十公里唯一的拓荒者。”爸提醒她说,“波斯特对这件事念念不忘啊。”
“哎,”妈说,“那算不了什么。但你想想,整整一窝鸡——可以把我们养鸡的时间提前一年。”
如果他们能养活这一窝鸡,如果老鹰、黄鼠狼或狐狸不把小鸡吃掉,到了夏天,有些小鸡就长成小母鸡啦。明年,母鸡就可以下蛋,有了蛋就可以孵出小鸡。到了后年,就可以用小公鸡来做炸鸡,越来越多的小母鸡长大,生蛋,孵化小鸡,鸡的数量日益增多。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吃上鸡蛋啦。等有些母鸡老了,不能下蛋了,妈就可以把它们杀来做成鸡肉馅饼。
“如果明年春天爸能买一头小猪,”玛丽说,“要不了两年,我们就可以吃上火腿、煎蛋,还能吃上猪油、香肠、排骨和猪头肉糕啦。”
“格丽丝还能烤猪尾巴呢。”卡琳补充说道。
“什么?”格丽丝好奇地问,“猪尾巴是什么?”
卡琳对宰牛杀猪的情形还记忆犹新,可格丽丝却没有切身体验。她从没见过炉灶上烤着剥了皮的猪尾巴,金黄色的猪尾巴烤得嘶嘶作响、油珠直滴的情景。她从没见过妈把烤肉锅从炉灶上端下来,锅里盛满金黄酥脆、吱吱冒油的烤排骨。她也从没见过那只蓝色大盘子里堆着香气扑鼻的香肠,从没见过用汤勺将暗红色的肉汁浇在煎饼上的情景。她只记得在达科他州的事,她所知道的肉,也只是爸有时候买回来的腌猪肉。
但是总有一天,他们会吃上这些美味佳肴,因为幸福的生活正在向他们招手。
现在,他们有太多的活儿需要做,有太多的东西值得期盼,日子就像在飞一般。每个人整天都忙碌着,白天里她们几乎都没时间去想爸。到了晚上,爸从镇上回来,就会眉飞色舞地给她们讲镇上发生的各种新闻,她们也总是有很多话要讲给爸听。
她们把一天中最令人激动不已的事情留到了最后。她们知道爸一定会难以置信的。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妈正在整理被子,劳拉和卡琳在清洗早饭用过的碗盘,这时候她们突然听到小猫可怜的叫声。小猫的眼睛现在已经睁开了,它可以在地板上跑来跑去,追逐着格丽丝用一根线拖着的小纸团开心地玩耍着。
“格丽丝,小心!”玛丽喊道,“别把小猫弄伤啦。”
“我没有弄伤它。”格丽丝急忙说。
玛丽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只听见小猫又尖叫了一声。
“别闹了,格丽丝!”妈在卧室里说,“你踩到它了?”
“没有,妈!”格丽丝回答说。小猫拼命地叫着,劳拉急忙从洗碗盆边转过身来。
“不要玩啦,格丽丝!你对小猫做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做!”格丽丝急得哭了起来,“我找不到它啦。”
小猫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大家急得团团转。卡琳仔细查寻炉灶下面和木箱处,格丽丝钻进桌布底下去看了看。妈检查了陈列架最底层的下面,劳拉跑到两间卧室里,找遍了每一个角落。
接着,小猫又尖叫起来,妈在打开的门背后发现了小猫。就在那儿,在门和墙之间,小猫逮住了一只老鼠。这只硕大的老鼠长得强壮有力,个头和这只摇摇晃晃的小猫差不多大。老鼠还在使劲挣扎,身子扭成一团,吱吱乱叫,胡乱地咬着。老鼠一咬着小猫,小猫就疼得尖叫起来,尽管如此,它还是紧抓着老鼠不放。它使出浑身的劲,小小的脚掌死死地撑在地上,牙齿死死地咬着老鼠。它的小腿太柔弱了,几乎站不稳。这只可恶的老鼠还在负隅顽抗。
妈赶快拿来一把扫帚:“快把猫抱走,劳拉,我来对付这只老鼠。”
劳拉当然要听妈的话,可是她忍不住说:“噢,我不想这么做,妈!它还坚持得住,让它与老鼠斗争到底!”
就在劳拉打算伸出手抱走小猫时,小猫奋力一拼,一下子跳到老鼠身上,用两只前爪紧紧地压着老鼠,老鼠气急败坏,发疯一般咬着小猫,小猫又尖叫了一声。接着,小猫张开嘴,对准老鼠的脖子,用小小的牙齿狠狠一咬,老鼠尖叫了一声,然后就一动不动了。小猫凭借自己的力量咬死了这只老鼠,这是它生平捉住的第一只老鼠。
“要我说啊,”妈感慨道,“这世上又有谁有如此幸运,亲眼目睹真正的猫鼠大战呢?”
这只小猫本该让它的猫妈妈给它舔舔伤口,再骄傲地在猫妈妈的面前撒撒娇。现在,妈小心翼翼地给它清洗着伤口,给它喂了些热牛奶。卡琳和格丽丝抚摩着它的小鼻子和毛茸茸的脑袋。在温柔的抚摩中,小猫缩成一团,甜甜地入睡了。格丽丝拎着死老鼠的尾巴走出门,把它扔得远远的。大家喜不自胜,翘首等待爸的归来,好一起分享小猫的赫赫战功呢。
她们一直等爸洗了手和脸,梳好头发,坐下来吃晚饭。爸问起了杂务活儿来,劳拉认真地回答着。她已经给那几匹马、艾伦和小牛喂了水,还移动了拴绳子的铁桩。这几天晚上天气非常好,她不用把牛马牵进牲口棚里去。它们在星光下睡觉,醒来后可以随心所欲地吃草。
接着就该告诉爸猫鼠大战的精彩故事了。
爸听完了,感叹说他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他看了看小猫,此时小猫小心翼翼地从地板上走过,细尾巴竖得高高的。爸发自肺腑地说:“这只小猫一定会成为这一带赫赫有名的猎鼠高手!”
这一天就这样溜走了,每个人都过得特别开心。大家聚在一起,除了晚餐的碗盘还没清洗,其他的活儿都已经干完了。大家愉快地品尝着香喷喷的面包和黄油、香脆可口的煎马铃薯片、松软的奶酪和洒上醋和糖的莴苣。
在敞开的门窗外面,草原渐渐暗下来,不过天空仍然泛着灰白色,星星顽皮地眨着眼睛。一阵微风拂过,房里的空气随之荡漾开来,空气中弥漫着炉火的暖意,草原的清香味儿,还有食物、茶水和肥皂的气味,卧室里的新木板散发出淡淡的木香味儿,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大家都感到心满意足,不过最让人欣慰的是,每个人都知道,尽管明天的生活会和今天有所不同,正如今天和以往的日子有些不同一样,不过明天的生活会和今天一样美好,一样值得期待。那么,明天和今天相比,又会有哪些不同呢,劳拉并不清楚,直到爸问她“你愿意到镇上去工作吗?”她才如梦初醒。
第五章Chapter 5
到镇上工作
谁也无法想象,一个女孩子如果不是在旅馆里做女工,还能在镇上干些什么。
“这是克南斯想出来的一个主意。”爸说。克南斯先生是新搬到这儿来的一个商人,爸正在帮他盖商店。“这家商店快盖好了,他正忙着把他的布匹搬进店里。他的岳母和他们一块儿来到西部,准备在这儿缝制衬衣。”
“做衬衣?”妈问。
“是的,放领地上住着很多单身汉,克南斯估计他可以拿下大部分的布料生意,这样只需店里有人把这些布料做成衬衣就可以了,要知道,这些单身汉还没找到替他们缝补衣服的女人啊。”
“这主意真不错。”妈心悦诚服地说。
“当然啦,克南斯是一个挺能干的商人。”爸说,“他已经弄来一台缝纫机,用来缝制衬衣。”
妈饶有兴趣地问:“缝纫机?是不是像我们在《海湾报》上看到的那种?怎么用的呢?”
“大概和我想的差不多。”爸回答说,“你用脚一踩踏板,那轮子就跟着转动,缝衣针就上下移动。针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机械装置,上面缠满了线。克南斯给我们演示过。机器运转起来就像闪电那么快速,缝出来的针脚整齐划一,平平顺顺,真是好得没法形容。”
“不知道这得花多少钱?”妈说。
“一般的人肯定买不起,”爸说,“克南斯把它买来当做一种投资,他会很快把本钱赚回来的。”
“那是肯定的。”妈说。劳拉知道妈正在想要是有那么一台机器,会节省多少活儿啊。不过,即使他们有能力买上一台,如果只是用来给家人缝补衣服,那样实在是太奢侈了。妈接着问道:“他是想让劳拉学会使用缝纫机吗?”
劳拉一下紧张起来。她心想:这么贵重的机器,万一出了点意外,她可负担不起。
“哦,不,怀特太太自己会使用缝纫机。”爸说,“她想找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子,帮忙做一些手工缝线的活儿。”
爸对劳拉说:“她问我知不知道有这样的女孩子。我告诉她,你缝衣服缝得很好,她就想让你过去帮忙。克南斯接了很多订单,怀特太太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她说她愿意付给干活勤快、手脚麻利的女孩子每天两角五的工钱,中午还包一顿午餐。”
劳拉迅速在脑子里计算着,一周就差不多有一元五,一个月就可以挣六元多。如果她干得好,怀特太太对她满意的话,也许整个夏天都能在那儿干活。那她就可以挣到十五元,甚至二十元,这样就可以帮玛丽去盲人学校念书啦。
她不喜欢到镇上去,周围全是陌生人。可她一想到能挣十五元,或者十元、五元,就不由得心动起来。她激动得咽了咽口水,说:“我可以去吗,妈?”
妈叹一口气:“我不太愿意你去,不过幸好有你爸在镇上干活,这样可以照看着你。好吧,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就去吧。”
“我——我不想把所有的家务活儿都留给你做。”劳拉结结巴巴地对妈说。
卡琳热情地说她能帮妈的忙。她可以叠被子、扫地,还能独自洗碗和盘子,给菜园子除草。妈说,玛丽在家里也可以帮忙做很多活,而且现在牲口拴在屋外,晚上也没多少杂务活儿要做。她说:“我们虽然有些舍不得你走,劳拉,不过,家里的活儿我们还是应付得下来的。”
第二天早晨,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可浪费。劳拉把水提回来,然后给艾伦挤完奶,便匆匆忙忙地洗脸梳头,编好辫子。她穿上崭新的印花布裙子、袜子和鞋子,用一条刚熨好的围裙把她的顶针包起来。
劳拉草草吃了一点早餐,戴上遮阳帽,就跟着爸匆匆走了。他们必须赶在七点准时到镇上干活儿。
清晨的空气清新宜人。野云雀放声歌唱,一群大鸟“轰”的一声从大沼泽飞向高空,它们垂着长长的双腿,细长的脖子伸向前方,发出短促的嗡嗡的鸣叫声。这样的早晨生机勃勃,美丽迷人,可爸和劳拉只顾着匆匆赶路,无暇欣赏这沿途风光。他们正拼命和太阳赛跑。
太阳毫不费劲地升了起来,他们却不得不拼命加快步伐,沿着草原小路,从北边向大街的南边走去。
小镇的变化可大啦。大街西侧的两个街区已经盖起许多全新的黄色松木房屋。这些房屋前面,铺着一条宽敞的木板人行道,不过劳拉和爸没时间跨过街道走到人行道上去。他们一前一后,沿着街道旁的狭窄泥沙路,匆匆忙忙地往前赶。
在泥沙路的一边,绿油油的大草原覆盖了所有的空地,一直延伸到了坐落在大街和第二街角落爸的马厩和办公室建筑物旁边。再往前走,就在第二条街的另一边,一座新建的房屋的墙柱竖立在拐角处的空地上。这条泥沙路蜿蜒向前,穿过一片空地,一直通往克南斯的新店铺门前。
铺子里的所有东西全是新的,还带着一股松木刨花的气味和浆洗过的新布料散发出来的味儿。铺子里摆着两个长长的柜台,柜台后面的两道墙边摆着高高的货架,货架上堆放着一匹匹棉布、印花布、细麻布、印花丝毛料、羊毛呢和法兰绒,甚至还有丝绸,货架上堆得满满当当,一直堆放到了天花板。
这里没有杂货,没有五金用品,也没有鞋子、工具,整个店里只卖一样东西——布料。劳拉从来没见过只卖布料的商店。
在她的右手边,放着一个玻璃台面的矮柜台,里面摆放着一盒盒各式各样的纽扣、缝衣针和别针。旁边的一个柜台上有一个架子,架子上陈列着各种颜色的线圈。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各种颜色的线轴显得光彩夺目。
窗户旁边的另一个柜台后面摆放着一台缝纫机。缝纫机镀镍的部分和长长的缝衣针闪闪发亮,刷了油漆的部分光亮如镜。一个白色线圈套在缝纫机黑色的线轴上。劳拉告诫自己,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去碰它。
克南斯先生站在两个穿着邋遢的顾客面前,将几卷花布展开让他们看。一个把黑头发往后梳得紧紧地贴着头皮的高个子胖女人,正用别针把报纸剪成的图样,别在柜台上面摊开的一块花布上。爸摘下帽子,向她道了声早安。
他说:“怀特太太,这是我的女儿,劳拉。”
怀特太太取出嘴里衔着的别针,对劳拉说:“我希望你是一个又快又好的缝纫师。你会用长针脚缝斜边和开扣眼吗?”
“会,太太。”劳拉回答说。
“很好,你可以把你的遮阳帽挂在那颗钉子上,我马上让你开始工作。”怀特太太说。
爸对劳拉笑了笑,给她鼓励加油,然后就转身走了。
劳拉希望自己很快放松下来,不要紧张得直发抖。她挂好遮阳帽,系好围裙,戴上顶针。怀特太太递给她一件衬衣的布片,让她用长针脚虚缝起来,还告诉她可以坐在窗前缝纫机旁的椅子上。
劳拉迅速地把那把直背椅子往后面拉了拉,这样缝纫机可以稍微挡住她,街上的行人就不大容易看见她了。她埋头工作着,动作麻利地将衬衣布片虚缝起来。
怀特太太一声不吭地忙碌着,她将纸样放在布上,然后用一把长剪刀剪出一件又一件衬衣布片来。劳拉每虚缝好一件衬衣布片,怀特太太就赶紧递给她另一件衬衣布片。
过了一会儿,怀特太太便在缝纫机旁坐下来,用手转动着缝纫机机轮,紧接着脚快速地踩着下面的踏板,轮子呼呼地转动起来。缝纫机“嗒嗒嗒”的声音,让劳拉觉得脑子里好像钻进一只嗡嗡直叫的大黄蜂。轮子飞快旋转,缝衣针变成了一道亮光。怀特太太胖乎乎的双手压在布上,迅速把布拉上来,快速地塞在缝衣针下。
劳拉争分夺秒地工作着,迅速地把布片虚缝起来。她把虚缝好的衬衣放在怀特太太左手边正在逐渐减少的衬衫堆上,然后从柜台上拿起下一件,接着又开始缝起来。怀特太太从左手边虚缝好的衬衣堆拿出一件,在缝纫机上缝好后就堆放在她的右手边。
衬衣就按照这样的制作流程缝制出来:从柜台到劳拉手里,经过虚缝,到了半成品堆,然后从半成品堆到怀特太太手中,经过缝纫机缝制,最后放入成品堆里。这种周而复始的循环方式,和修铁道的工人和马匹在大草原上筑路时所采取的循环方式一模一样。不过,在这儿,只有劳拉的手在飞快地移动,一刻也不停地穿针引线,沿着接缝把布片缝在一起。
她的肩膀开始酸疼,接着后背和脖颈也疼起来。她感到有点儿窒息,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脑袋里全是机器的轰鸣声。
突然,缝纫机停了下来,屋子里变得静悄悄的。“好啦!”怀特太太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已经缝完了手边最后一件衬衫。
劳拉手里还有一只袖子要缝到袖孔上去,腋下的线缝也要虚缝好,而且柜台上还有一件衬衫的布片在等着她呢!
“我来缝那件好啦,”怀特太太抓起布片说,“看来我们已经落后了。”
“是的,太太。”劳拉说。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快一些,可是她已经竭尽全力了。
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门口往里面望了望,他蓬头垢面,下巴上红色的短胡楂显得杂乱无章。他问道:“克南斯,我的衬衣做好了吗?”
“下午就好了。”克南斯爽快地回答说。
高个子男人走后,克南斯先生问怀特太太那人的衬衫什么时候能做好,怀特太太回答说她不知道哪一件衬衫是他的。克南斯先生一听不由得火冒三丈,一点儿也不讲情面,破口大骂起来。
劳拉吓得在椅子上缩成一团,赶紧缝着衣服。克南斯先生暴跳如雷,从衣服堆里抓起一件衬衣,差一点儿扔在怀特太太身上。他骂骂咧咧,威胁怀特太太说最好在午饭前把所有的衬衣缝好,否则他就要查清楚究竟为什么这么慢。
“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指手画脚!”怀特太太声色俱厉地说,“无论是你,还是住在棚屋的其他爱尔兰人,你们都甭想对我颐指气使!”
克南斯先生接着又骂了些什么,劳拉几乎一句也没听清,她只想躲到别的地方去,可怀特太太让她一块儿去吃午饭。她们走进店铺后面的厨房里,克南斯怒气冲冲地跟在后面。
厨房里闷热难当,显得拥挤不堪,十分嘈杂。怀特太太把饭菜摆上桌子,三个小姑娘和一个男孩相互推来搡去,非要把对方挤下椅子不可。克南斯先生、克南斯太太和怀特太太都扯开嗓门争吵了一会儿,然后又坐下来津津有味地吃起午餐。劳拉甚至还没闹明白他们在吵什么。她弄不清楚克南斯先生究竟是在跟他太太吵呢,还是在跟他岳母吵,也弄不明白是两个女的和他吵还是他们三个人在互相争吵。
他们看起来都怒气冲天,劳拉真担心他们打起来。更让人莫名其妙的是,克南斯先生不一会儿却开口说“请把面包递过来”或者“请帮我把杯子加满,好吗”,克南斯太太则会温顺地照做不误。接着他们又开始互相指名道姓地大骂一通。几个孩子根本不理会大人在干什么。劳拉心烦意乱,根本没心情吃任何东西,只想溜之大吉,赶紧去继续干她的活儿。
克南斯先生吹着小曲儿从厨房里走出来,那副得意扬扬的表情,就好像刚刚和家人一起吃了一顿非常安静非常舒适的午餐。他愉快地问怀特太太:“还有多久才能做完这些衬衣?”
“最多也就两个小时,”怀特太太向他保证,“我们两个都在争分夺秒地赶呢。”
劳拉看见这一家人,突然想起了妈常说的一句话——这个世界是由形形色色的人组成的。
不到两个小时,她们就做好了四件衬衫。劳拉非常仔细地把领子虚缝在衬衣上,要把衣领好好地缝在衬衣上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怀特太太把虚缝好的衣领用缝纫机缝好,然后再把袖口缝在袖子上,把衬衣下摆的窄褶缝好,紧接着缝前襟和袖口开口处。所有的小纽扣都要牢牢地缝上去,最后还得开扣眼儿。
开扣眼儿可讲究了,纽扣之间要保持完全相等的距离,还要把扣眼开得一样大小。只要稍不留神,多剪一点儿,扣眼儿就变大了,而只要有一根线忘了剪,扣眼儿又会显得有些小。
劳拉剪好所有的扣眼,然后又以细密的小结针法迅速地锁好扣眼,每一针缝线都一样长,线与线之间紧紧地贴在一起。她最讨厌锁扣眼,因此她锁得飞快,想早点儿干完,早点儿解脱。怀特太太留意到劳拉动作十分麻利,不由得夸奖道:“你锁扣眼比我还快呢。”
做完这四件衬衣,这一天的工作时间总算只剩下三个小时了。劳拉继续缝着布片,怀特太太又裁剪出几件衬衣衣片。
劳拉从来没有如此长时间地坐着一动不动过,她感到肩膀十分酸疼,脖颈也疼得厉害,手指被针扎得很粗糙,双眼火辣辣的,眼前一片模糊。有两次,她不得不把虚缝的线拆掉,重新缝一遍。当爸走进屋的时候,她喜出望外地站起来,这一天的工作终于结束啦!
他们心情愉快地赶回家。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太阳正缓缓地落下去。
“第一次工作可以挣上一笔钱的感觉怎么样,小姑娘?”爸问劳拉,“一切都还顺利吧?”
“挺顺利的。”劳拉回答说,“怀特太太还夸我锁的扣眼不错呢。”
第六章Chapter 6
醉汉的闹剧
在整个美好的六月,劳拉一直都在缝衣服。草原上盛开着一大片粉红色的野玫瑰,可是劳拉只有在清晨和爸一块儿赶向镇上工作的时候,才能抽出时间匆匆看上几眼。
清晨,天空中柔和的色彩渐渐变成澄静的蓝色,几抹夏日的云闲适地掠过天际。微风中送来玫瑰迷人的芳香,一路上都能看见无数的花骨朵悄然绽放,盛开的花瓣簇拥着金黄色的花蕊,探出一张张可爱的小脸蛋。
劳拉知道,到了中午,湛蓝的天空中,棉花般的云朵自由飘荡,云影轻轻地掠过随风起伏的草浪和轻轻摇曳的玫瑰花丛,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只能待在吵闹的厨房里。
晚上,她回家的时候,清晨盛开的玫瑰花已经凋谢,花瓣在风中飘零。
她知道,她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贪玩了。一想到自己可以挣钱,她就欣喜若狂。每到礼拜六晚上,怀特太太就会给她一元五的工钱,劳拉一回家就把钱交给妈。
“我可不愿意把你挣的钱全都拿走,劳拉,”妈有一次说,“你可以自己存一些钱以后用。”
“为什么呢,妈?存钱干什么呢?”劳拉问,“我什么也不需要啊。”
她的鞋子还是新的,她的袜子、内衣裤和印花布裙子几乎都是新的。整个礼拜,她都期盼着把工钱交给妈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她常常想,这只是一个开始,以后还有很多这样的时刻呢。
再过一年多,她就十六岁了。十六岁的女孩就可以教书了。如果她刻苦学习,她就可以获得教师资格证,找一所学校去教书,真正帮上爸妈的忙。到那时,她就可以报答爸妈对她的养育之恩。到那时,他们就有能力把玛丽送去盲人学校念书啦。
她有时忍不住想问妈,不知道他们现在可不可以把玛丽送去盲人学校,等到她赚了钱就能负担玛丽的学费了。可她一直不敢开口说出来,因为她害怕妈说这样做太冒险了。
然而,正因为她拥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所以每天到镇上工作都显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她知道,她挣的每一分钱,都能派上大用场。她知道妈一直省吃俭用,把每一分钱都节省下来,只要凑到足够的钱,爸妈就会送玛丽去盲人学校。这是他们一家人的共同心愿。
新建的小镇看上去就像是这个美丽的大草原上的一道伤疤。马厩四周堆放着腐烂的干草和肥料堆。店铺前面粉饰一新,可背后却丑陋不堪。街上的草地已经踏平了,从第二街开始,建筑物之间尘土漫天飞扬,小镇里弥漫着腐烂的味儿、呛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烟味和厨房里散发出来的浓烈油烟味。酒馆子里传来一股阴冷的气息,房屋背后泼洒洗碗水的地方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酸臭味。不过只要你在小镇上多待一阵子,你就闻不到这些味道了。看着几个陌生人从镇上经过还挺有意思的呢。
劳拉去年冬天在镇上认识的那几个男孩子和女孩子现在都不在了,他们都搬到放领地上去住了。店主留在镇上经营店铺,白天照看铺子,晚上就睡在铺子后面的房间里,他们的太太和孩子在整个夏天就住在大草原的放领地上。法律规定,要想获得一块放领地,每年必须在那块地至少住上六个月,要一连居住五年才行。除此之外,还必须开垦十亩的泥草地,在地里种五年的庄稼,政府才会把土地的所有权给他。但是仅靠这块荒野的土地根本没法生存。于是妇女和小孩夏天就住在放领地上,男孩子们还可以开荒种些庄稼,这样做才符合法律的要求,而这些男人作为一家之主,则在小镇上做些生意、兴建小镇等,设法挣些钱补贴家用,购买从东部运来的粮食和工具。
劳拉对这个小镇了解得越深入,就越觉得自己家是多么幸运。因为爸比其他人足足早了一年来这儿开荒。他去年就开垦出了一片草泥地,如今已经拥有了菜园地和燕麦地,第二季玉米长势很好。冬天里牲口可以吃干草,这样爸就可以卖一些玉米和燕麦,买一些木炭回家。新来的拓荒者现在才着手做的事,爸早在一年前就开始动手啦。
劳拉工作时,一抬起头来,几乎就可以看见整个小镇。小镇上差不多所有的房屋都集中在对面的两个街区上。所有的房屋前都耸立着高高低低的装饰墙,让人觉得似乎有两层楼那么高。
敏德的旅馆位于街道的尽头,毕兹利的旅馆差不多就在劳拉的对面,丁汉姆的家具店则位于下一个街区的正中央。他们的店铺倒真有两层楼。二楼窗帘在窗前微微晃动,似乎在向人们炫耀,它们才是名副其实的两层楼呢,而并排在一起的其他房屋都是滥竽充数。
不过,这也正是他们的房子和其他房子唯一的不同之处。镇上所有的房子都是松木建造的,经过长期的日晒雨淋,木墙已经变成灰色。每幢房子的正面都开着两扇高高的玻璃窗,正中开着一道门。现在天气暖和,每家每户的门都敞开着。门廊上挂着褪了色的粉红色纱帘,纱帘钉在一个木框里,算作一道纱门。
在这些房子前面,铺着一条平坦的木板人行道,人行道外侧则是一排拴马桩。劳拉常常看见几匹马拴在拴马桩上,偶尔还看见一辆用两匹马或两头牛拖拉的篷车停在那儿。
有时候,劳拉在咬断线头时,她会不经意间瞥见一个男子走过人行道,解开拴马桩上的马,一跃而上,然后骑着马驶向远方。有时候她还会听见两匹马拉着一辆篷车渐渐走近的声音,待声音最清晰的时候,她抬头一望,正好看见马车从她面前疾驰而过。
有一天,突然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看见一个高个子男人从布朗先生的酒馆里气势汹汹地冲出来,他身后的纱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那个男子傲慢地转过身,看了看那道纱门,抬起一条长腿,不屑一顾地朝粉红色纱门一脚踹去,纱帘被踹得破烂不堪。酒馆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高个子男子根本不理会这些吵闹,他神气十足地转过身,看着他面前站着的一位矮小肥胖的男子。这个矮胖男子正准备到酒馆喝上几杯,而高个子男人正想离开,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撞在一起。
高个子挺起腰板威风凛凛地站在那儿,矮个子也毫不示弱地站着一动不动,嘴里还喘着粗气。
酒馆老板骂骂咧咧,抱怨他的纱门被踹破了,可高个子和矮个子根本不理会他。他俩就这样目不转睛地对视着,一个比一个更加威风。
突然,高个子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伸出手臂,挽起矮个儿的胖手臂,两人肩并肩地走下人行道,一起放声歌唱:
划向岸边,水手!
划向岸边!
不管狂风还是暴雨——
高个子满脸严肃,抬起他的长腿,朝霍桑先生店铺的纱门狠狠踹去。屋子里传来一声吼叫:“喂,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两个人又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唱:
虽然暴风雨在大声咆哮!
划向岸边,水手——
他们看上去神气活现,高个子的两条长腿迈着大步伐,小个子气喘吁吁地竭力伸长短腿儿,把步子迈大一点儿。
虽然暴风雨在大声咆哮!
劳拉看着这滑稽的一幕,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她看见高个子飞起一脚踢向巴克先生的杂货铺的纱门。巴克先生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嚷嚷着,想和他理论一番。可是高个子毫不在乎,迈开大步继续往前走,矮个儿拼命伸长小腿,轻蔑地从巴克先生面前走过。
划向岸边!
高个子的长腿一脚踢烂了怀德兄弟饲料店的纱门。罗雷·怀德一把拉开纱门,冲着他们破口大骂,把他能骂的脏话全都一股脑儿骂出来了。
那两个人站在那儿十分认真地听着,直到罗雷先生停下来喘口气时,那个矮个儿才一脸庄重地说:“我叫泰·帕·普耶尔,我喝醉啦。”
他俩又手挽手继续往前走,不停地哼唱着这几个字。先是矮个儿唱:
我叫泰·帕·普耶尔——
接着两个人像牛蛙一般高声唱道:
我喝醉啦——
高个子不唱他的名字叫泰·帕·普耶尔,可是他却一本正经地合唱道:
我喝醉啦——
突然,他们来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转弯,径直朝另一家酒馆走去。酒馆的纱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地关上了。劳拉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幸好这道纱门没惨遭飞来横祸。
劳拉一直哈哈大笑,肚子都笑疼了,可还是停不下来。怀特太太痛斥道:“喝点儿烧酒就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真是丢人现眼。”
“想想那些纱门要花多少钱!”怀特太太说,“亏你还笑得出来,你们这些年轻人还不知道生活的艰辛啊。”
那天晚上,劳拉回到家,给大家栩栩如生地讲起这事来。她原本以为大家听了会忍俊不禁,结果却没有一个人笑。
“天啊,劳拉,你看见两个醉汉闹事,居然还笑得出来啊?”妈焦虑地问道。
“我觉得这实在太可怕了。”玛丽跟着说。
爸说:“那个高个子男子叫比尔·奥多德。我知道他哥哥把他送到放领地来,目的就是让他远离酒精。这么一个小镇,居然开了两家酒馆,这实在是不像话。”
“可惜,像你这么想的男人并不多见。”妈说,“我开始相信,如果不堵住酒的流通渠道,妇女就该站出来说说话了。”
爸朝妈眨了眨眼睛,说:“我觉得你好像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呢,卡洛琳。我妈从来没让我对酒的坏处有任何怀疑,你也一样呢。”
“即使这样,”妈说,“这种事今天居然活生生地发生在劳拉眼前,这真是太丢人了。”
爸看了看劳拉,他的眼睛还在一眨一眨的。劳拉知道,爸并没有因为她笑那两个醉汉而责备她。
第七章Chapter 7
挣了九元钱
法兰克的衬衣订单不多啦。看情形,大部分买得起衬衣的人都已经买了。在一个礼拜六的晚上,怀特太太说:“春季这一阵生意快要结束了。”
“是的,太太。”劳拉说。
怀特太太给劳拉付了一元五角钱,并告诉她:“我现在用不着你了,你下个礼拜一就不用来啦。再见。”
“再见。”劳拉说。
她一共工作了六个礼拜,赚了九元钱。在六个礼拜之前,她觉得一元钱似乎都是一笔大数目,可现在却觉得九块钱似乎并不多。如果再工作一个礼拜,她就能挣上十元五角钱,再多干两个礼拜,就能挣整整十二元啦。
她知道待在家里帮忙做些家务活,干些杂务活,在菜园子里干活,陪玛丽散步,采几束野花,晚上等着爸回家,那种生活是多么幸福。但现在她被怀特太太赶出来了,她的内心空落落的,总觉得不是滋味。
她沿着大街旁的小路慢腾腾地往前走。爸正在第二街拐弯处那里盖房子。他站在一堆屋顶板旁等着劳拉。当他一看见劳拉便大声喊道:“快看看我们给妈带了什么东西回去!”
在那堆屋顶板的阴凉处,放着一只篮子,篮子上盖着一个谷物口袋。只见篮子里许多小爪子在晃动,叽叽叽的声音不绝于耳。噢,是一篮子小鸡!
“波斯特今天送来的,”爸说,“总共十四只呢,长得都很健康,很壮实。”爸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知道妈见了一定会如获至宝。
他告诉劳拉:“这篮子不太重。你抓住一边,我抓住另一边,咱们把它们提着回去,这样小鸡在里面就不会颠来颠去。”
他们走过大街,走出小镇,小心翼翼地提着篮子,沿着小路往家里走去。落日把天空染成了深红色,空中霞光万丈,金光闪闪,东边的银湖像熊熊燃烧的大火。篮子里的小鸡好奇不安,叽叽叽地叫着。
“爸,怀特太太不让我去了。”劳拉说。
“哦,我想大概是因为春天旺季生意快结束了吧。”爸说。
劳拉一直没想到爸的木匠活儿也快干完了。
“噢,爸,以后也没有木工活儿可做了吗?”她问道。
“我们不能指望这些活儿能一直干到夏天,”爸说,“没关系,反正我也要忙着收干草啦。”
过了一会儿,劳拉说;“我只挣了九元钱,爸。”
“九元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爸说,“你干得非常棒,怀特太太对你非常满意,不是吗?”
“是的。”劳拉老老实实地回答说。
“那么,这一切都挺圆满的啊。”爸说。
能尽心尽力把一件工作做好,能让对方感到满意,这的确是一件高兴的事。劳拉听爸这一说,心里好受多啦。而且,令她开心的是,他们还给妈提回去一篮子小鸡呢。
妈看见篮子里的小鸡笑得合不拢嘴。卡琳和格丽丝凑在篮子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一群小鸡,劳拉给玛丽绘声绘色地描述着这一群叽叽叽闹得正欢的小东西。这些小生命健康、活泼、可爱,眼睛亮闪闪的,眼珠子就像黑玛瑙,黄爪子明晃晃的。小鸡的绒毛正在褪落,脖颈上露出一块光秃秃的地方,而它们的翅膀和尾巴已经长出羽毛尖儿。小鸡的羽毛各不相同,有些像花斑鸡呢。
妈小心翼翼地把小鸡捧到她的围裙里。“波斯特太太送我们的这些小鸡肯定不是从一窝蛋里孵出来的,”她说,“我估计这里面最多只有两只小公鸡。”
“波斯特夫妇可以说是我们这一带最先养鸡的,他们可能计划在今年夏天吃炸鸡,”爸说,“也许他们从这一群小鸡中拿了几只小公鸡出来,准备把它们养大吃肉呢。”
“你说得没错,她挑出小公鸡,然后给我们换上几只将来可以产蛋的小母鸡。”妈猜测说,“这才是真正的波斯特太太,没有哪个女人能像她这么慷慨大方。”
妈把小鸡兜在围裙里,然后一只一只地放进爸早已做好的鸡笼里。鸡笼上面钉了一些木条,可以通气透光,另外还开了一扇小门,小门上钉着一个木闩,可以把门扣上。鸡笼没有底座,只需罩在干净的青草地上,这样小鸡就可以吃上青草。要是青草踩乱弄脏了,只需把鸡笼换个地方,移到别的干净的草地上去。
妈在一只做馅饼的旧平锅里放了一些碎麦麸,把它们用水调均匀。她刚把平底锅放进鸡笼里,所有的小鸡全都争先恐后围了上来,它们狼吞虎咽地啄着碎麦麸,生怕被抢光了。有时候,它们急得慌了神,一不留心连自己的小爪子也要啄上两口。吃完麦麸,它们就站在水盆边,伸出尖尖的小嘴喝水,然后伸长脖子,把头往后一仰,水就咕咚一声吞下去啦。
妈让卡琳来负责照看小鸡。她要经常给小鸡喂食,还要把水盆加满清凉干净的水。明天妈准备把小鸡放出来活动活动,那时就需要格丽丝时刻留意着,以防老鹰捕捉小鸡。
吃过晚饭,妈让劳拉去看看小鸡是不是已经安全入睡。黑沉沉的大草原上空繁星闪烁,一轮弯月低低地悬挂在西边的夜空中。在寂静的夜晚里,大草原已经酣然入睡,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劳拉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摩着毛茸茸的小鸡,它们挤成一团,蜷缩在鸡笼的一角睡着啦。紧接着,她站起来身来,欣赏着这夏日的夜晚,不知不觉沉醉其中。她不知自己在那儿站了多久,最后,她看见妈从屋子里走出来。
“噢,原来你在这儿啊,劳拉。”妈轻轻地说道。她也像劳拉刚才那样蹲下身子,把手伸过鸡笼的小门,温柔地抚摩着挤成一团的小鸡。然后,她也站了起来,望着迷人的夜空出神。
“这儿看起来有点儿像农庄啦。”她说。燕麦田和玉米地在黑夜中显得苍茫而深邃,菜地里一团团黑糊糊的叶子看上去起伏不平。朦胧的星光洒在菜园子里,黄瓜藤和南瓜藤恣意蔓延。低矮的泥草马厩几乎淹没在了黑夜中。小屋的窗户里透出了一丝温暖的黄色灯光。
突然,劳拉几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噢,妈,我真的希望玛丽能在今年秋天去上学。”
妈的回答让人出乎意料:“她也许可以去,你爸和我一直在商量这事呢。”
劳拉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她着急地问道:“你有没有——对她提起这件事?”
“还没有,”妈说,“我们不能总是让她满怀希望,结果却总是失望啊。爸挣的钱,加上卖燕麦和玉米的钱,只要不出什么差错,我们想她今年秋天就能去上学。我们必须努力,设法让她在那里完成整整七年的学业,同时接受学校的知识训练和手工训练。”
就在这时,劳拉第一次意识到玛丽一旦去上学,她就要离开这个家了。玛丽将整天都不在家里。家里没有了玛丽,劳拉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
“噢,我希望——”她正准备开口,突然意识到什么,立马又停下来了。她曾经是那么热切地希望玛丽能去上学,可真要变成现实,她又是多么的不舍啊。
“是的,我们会想念她的。”妈神情坚定地说,“但是我们一定要想一想,这个机会对她来说是多么珍贵啊。”
“我知道,妈。”劳拉有些伤感地说。
夜晚现在变得深沉而空旷。屋子里亮着的灯光温馨而舒适,但玛丽走了,家里还会这么温馨和舒适吗?
就在这时,妈说话了:“你挣的那九元钱帮了很大的忙,劳拉。我一直在计划,我相信有了这九元钱,我可以买些布来给玛丽做一身最好的衣服,甚至可以买些天鹅绒来给她做顶帽子。”
第八章Chapter 8
独立纪念日
“轰!”
劳拉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卧室里一片漆黑,卡琳吓得六神无主,低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啊?”
“别紧张。”劳拉安慰她说。她们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窗外黑黢黢的,天空还没露出灰白色来,不过劳拉觉得已经过了午夜了。
“轰!”又是一声,连空气似乎都震动起来。
“大炮!”爸迷迷糊糊地说。
“怎么啦,怎么啦?”格丽丝连声问道,“爸,妈,发生了什么事啊?”
卡琳也跟着问道:“是谁在放大炮,他们要射什么东西吗?”
“现在几点了?”妈问。
爸在隔板那边解释说:“卡琳,今天是七月四日。”
紧接着,空中又“轰”的一声巨响,空气又震动起来。
这声音听上去不像大炮声,而像是火药包在镇上铁匠铺的铁砧下爆炸传出来的轰鸣声。这种声音就跟美国人在独立战争中打仗放的炮一样。七月四日是美国先驱者们宣布人人生而自由平等的日子。“轰!”又响了一声。
“好啦,孩子们,我们还是起床吧。”妈说。
爸唱起了歌:
喂,喂,大家看见黎明的曙光了吗?
“查尔斯!”妈阻止道,可她还是笑了起来,“现在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啊。”
“没必要那么一本正经!”爸跳下床来,放声高呼,“万岁!我们是美国人!”接着他情不自禁地唱道:
万岁!万岁!我们要唱狂欢曲!
万岁!万岁!向自由的旗帜致敬!
太阳似乎也知道今天是独立纪念日,一大清早便将明媚的阳光洒向大地。吃早饭的时候,妈说:“今天的天气最适合来一次独立纪念日野餐活动啦。”
“也许要等到明年的七月,小镇才有能力举行一次大规模的野餐。”爸说。
“不管怎样,反正今年是没办法举行野餐的啦。”妈承认说,“没有炸鸡的野餐,始终算不上真正的野餐。”
经过早晨的一阵阵炮声隆隆,接下来的时间显得有点儿寂静空虚。在这么一个特别的日子里,似乎应该发生一些激动人心的事儿,可是却什么也没发生。
“我今天很想穿上新衣服。”卡琳在洗碗的时候说。
“我也想,可是穿上新衣服干什么呢?”劳拉回答说。
就在劳拉准备把洗碗水泼向远处的时候,她突然看见爸正出神地望着燕麦地。燕麦长得又高又密,一阵微风吹过,泛起一片灰绿色的涟漪。青翠的玉米长得十分茂密,狭长的绿叶随风摆动,差不多把刚翻过的泥草地都遮住了。菜园子里,黄瓜的藤蔓随意伸展开来,大片的黄瓜叶子沿着直直的藤蔓生长,卷曲的藤尖儿一个劲地往前爬。一排排青豆苗和黄豆苗则盘旋缠绕着往上冒。胡萝卜长出一片片羽毛般的绿叶,甜菜的红茎上长出长长的深色叶子。酸浆果已经长成了小树丛。小鸡们在野草丛中快活地啄着虫子。
要是在平常的日子里,看看这一切足以让人心满意足,可是在七月四日这一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里,似乎还应该发生点什么。
爸也有同样的感受。他这一天显得无所事事,因为在七月四日这天,除了干一些杂务和家务活儿,不可以做其他事。过了一会儿,他走进屋来,对妈说:“今天镇上要举行一些庆祝活动,你想去看看吗?”
“什么庆祝活动?”妈问。
“嗯,主要是赛马,不过,听说还要搞一次柠檬水的义卖活动。”
“妇女们不太可能去看赛马。”妈说,“而且我也不能在没有接到邀请的情况下,冒昧地去拜访人家。”
当妈考虑去不去的时候,劳拉和卡琳站在那儿,焦急地望着她。“那你自己去吧,查尔斯,反正格丽丝不能去,她不能太累了。”妈说。
“待在家里多好啊。”玛丽说。
接着,劳拉鼓足勇气说:“噢,爸,你要是去的话,可不可以把我和卡琳带去?”
爸显得有点儿犹豫,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对着劳拉和卡琳眨了眨眼睛,妈冲着她们笑了笑,表示同意。
“好吧,查尔斯,你们几个出去走走吧,这样挺好的。”她说,“卡琳,你快去地窖把黄油拿出来,趁你们换衣服的时候,我赶紧给你们做几个黄油面包,让你们带着中午吃。”
这一天就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真正的节日。妈忙着做黄油面包,爸给皮靴涂黑油,劳拉和卡琳则忙着打扮自己。幸运的是,劳拉的印花布衣裙刚刚洗过,熨得平平整整。她和卡琳轮流站在洗脸盆前,把脸、脖子、耳根洗得干干净净。在没有漂白过的棉布连衣裤外面,她们穿上了浆得硬硬的、噼啪作响的衬裙。她们梳好头发,扎好辫子,劳拉把她的粗辫子盘在头顶上,然后用发夹别起来。她又帮卡琳系上礼拜天用的缎带。接着她穿上印花布衣裙,把背后的扣子扣好。长裙摆的褶边差不多垂到她的脚面啦。
“请帮我扣一下扣子。”卡琳让劳拉帮忙。卡琳的裙子背后的中间有两颗纽扣,她的手够不着,而其他的纽扣她全都扣反了。
“参加今天的庆祝活动,你可不能把扣子扣反啊。”劳拉说。她解开所有的扣子,再帮卡琳仔细扣上。
“如果纽扣扣在外面,会把我的头发缠起来。”卡琳反对说,“我的辫子老是钩住扣子。”
“我知道,我的辫子也经常这样。”劳拉说,“你只有克服一下了,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把辫子盘起来啦。”
她们戴上遮阳帽。爸手里提着一个黄皮纸袋,袋里装着黄油面包,站在外面等着她们。妈仔细把她们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最后说:“嗯,你们看起来真漂亮。”
“跟我的两个漂亮女儿一块儿出门,心情真愉快啊。”爸说。
“你看起来也蛮有精神的啊。”劳拉告诉爸说。他的皮靴擦得锃亮,胡子修得整整齐齐。他穿着礼拜天才穿的衣服,戴着一顶宽边礼帽。
“我也要去!”格丽丝吵着闹着。妈阻止道:“不行,格丽丝!”可她还是坚持嚷着要去:“我要去,我就是要去!”她是家里的小宝宝,大家平日里都宠着她,把她都给宠坏了,她变得有些任性,爸妈决心改改她这毛病。爸把她放在椅子上坐好,然后满脸严肃地说:“你要听妈的话。”
他们板着脸出门啦,看着格丽丝都有点儿于心不忍,但是格丽丝必须要听爸妈的话。如果明年再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她也许就可以去观赏啦。那时候,他们一家人就坐着篷车去。今天,他们得步行到镇上,把马儿拴在拴马桩上吃草。镇上漫天灰尘,天气又炎热,要是把马儿拴上一整天,马儿一定会疲惫不堪的。格丽丝太小了,根本走不了来回这几公里路,可是要抱着她的话,又会相当吃力,她太沉了。
他们还没走到镇上,就听到了一阵阵像爆玉米花的声音。卡琳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爸告诉她说那是放鞭炮的声音。
大街两旁拴满了马匹。人行道上人潮如织,男人和男孩子聚在了一起。孩子们把鞭炮一点着,便立刻扔在灰尘四起的街上,鞭炮嘶嘶地燃着,紧接着“砰”的一声就炸开啦。鞭炮爆炸的声音让人心惊胆战。
“我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卡琳小声说。劳拉也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面。她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来挤去,像无头苍蝇似的,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才好。置身于这么多陌生人中,她们感到极其别扭,浑身都觉得不自在。
她们跟着爸沿着两个街区来来回回走了两趟,劳拉终于忍不住问爸,她和卡琳可不可以去他们家的商店里待一会儿。爸说这个主意不错,这样她们就可以待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爸则可以继续到外面四处转转。等他们吃了午饭,就可以一起看赛马了。爸把她们带进那幢空荡荡的房子里,劳拉关好了门。
离开了喧闹的人群,耳根子一下清静了许多。屋子里回音缭绕,她俩待在屋子里,感觉舒适多啦。她们跑到后面去看了看厨房,在这个厨房里,他们一家人挤在一起,度过了那个漫长而艰苦的冬季。她们踮着脚走到楼上空荡荡的卧室里,卧室里暖烘烘的,她们站在窗前,看着街上拥挤的人群,看着在泥沙里乱窜和“砰”的一声爆炸的鞭炮。
“要是我们能放鞭炮就好啦。”卡琳说。
“要是能放大炮才痛快呢。”劳拉故作正经地说,“我们现在就在提康德罗加城堡,下面站着的全是英国佬和印第安人。我们是美国人,正为争取独立而战斗!”
“在提康德罗加城堡里面的是英国人,是绿山军攻占了那座城堡。”卡琳反驳说。
“那我们想象我们正和肯塔基的丹尼尔·朋并肩作战,我们现在坚守在一道长长的防御工事后面,”劳拉说,“只不过,英国人和印第安人最后还是把他抓住了。”她不得不承认说。
“买鞭炮得花多少钱?”卡琳问。
“就算爸买得起,花钱去制造噪音也是很愚蠢的。”劳拉说,“看看那些栗色小马,我们来选一匹自己最喜欢的马,你先选吧。”
街上实在是太热闹了,各种各样的东西让她们目不暇接,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她们听见楼下响起了爸的皮靴声。“姑娘们,你们在哪儿?”爸在楼下大声喊道。
她们赶紧跑下楼。爸看上去玩得很开心,他的眼睛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他高兴地说:“我买了些好吃的回来,烟熏鲱鱼!快把黄油面包拿出来。噢,再看看我还带回了什么?”他的手里突然多出一串鞭炮。
“噢,爸!”卡琳惊喜交加,“这得花多少钱啊?”
“一分钱也没花,”爸说,“是巴内斯律师送给我的,他让我把鞭炮送给你们。”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劳拉问。她可从来没听说过巴内斯律师这个人。
“噢,我想他大概是想从政吧。”爸说,“他这么做,是希望每个人都觉得他和蔼可亲。你们是想我现在给你们放呢,还是吃了午饭再放?”
劳拉和卡琳不约而同想到了一起,她们彼此看了看对方,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卡琳说:“爸,我们把鞭炮留下来,带回家给格丽丝玩。”
“好啊。”爸爽快地回答说。他把鞭炮放进口袋里,打开烟熏鲱鱼。劳拉从纸袋里拿出黄油面包。鲱鱼吃起来香极了,他们留了些带回家给妈。吃完面包,他们便走到外面的井边喝水。爸用水桶把井水打上来,她们就凑在水桶边咕咚咕咚地喝着水,然后用水洗了洗手,洗了洗滚烫的脸,用爸的手帕把脸和手擦干净。
现在该去看赛马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铁路,如潮水一般涌到草原上。草原上竖着一根大旗杆,旗杆上的美国国旗迎风招展。阳光温暖舒适,惬意的微风徐徐吹来。
旗杆旁边站着一个男子,比周围的人都高出一大截儿。他一定是站在一个台子上的。人群的吵吵嚷嚷声逐渐安静下来,他的讲话声清晰地传来。
“好啦,在场的各位朋友,”他说,“我不太擅长在公开场合演讲,可是今天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日子,是我们光荣而伟大的独立纪念日。历史上的今天,我们的先辈摆脱了欧洲独裁者的统治。那时候,在这片领土上,美国人还不多,但是他们不堪忍受专制君王的奴役与压迫。他们不得不同英国正规军和他们的雇佣军作战,还要同那些印第安人作战,这些印第安人被骄奢淫逸的贵族人流放在这儿,他们杀人放火,割人头皮,无恶不作。时值民族危急存亡之际,美国人被迫拿起武器,同敌人展开了一场殊死较量。是的,他们严阵以待,以一敌十,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的,各位,我们在1876年打败了英国佬,在1882年再次击溃了他们。而且在不到二十年前,我们把所有的欧洲王朝政府赶出了墨西哥,把他们从这块大陆上驱逐出去,我们获得了最终的胜利!是的,各位,昔日的光荣仍在,国旗在我们头顶猎猎飘扬。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欧洲的暴君胆敢再踏上美国的领土半步,我们就会义无反顾地与他们拼到底!”
“万岁!万岁!”所有人都在欢呼。劳拉、卡琳和爸也跟着人群一起高呼:“万岁!万岁!”
“今天,我们都在这儿,”那个人继续演讲道,“每个人都是上帝国度里自由而独立的公民。这个国度是地球上绝无仅有的,在这里,每个人都是自由而独立的。我们本该组织一场隆重的庆祝会,共同来迎接伟大而神圣的七月四日,但今年我们的能力有限,所以只能举办小型的庆祝活动。我们大多数人来到这儿,都需要艰苦奋斗、自力更生,奋发图强。到明年,我们中的一些人的经济状况肯定会好转起来,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红火,我们就可以捐出一些钱来,举办一次热闹欢快的庆祝大会。但不管怎样,我们今天能相聚一堂,共同来庆祝七月四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应该有人站起来朗诵《独立宣言》,很幸运,我今天获此殊荣,因此,各位,请你们脱帽,我要开始朗诵《独立宣言》了。”
劳拉和卡琳当然也能背《独立宣言》,不过,当她们置身于庆典现场,听别人朗诵《独立宣言》时,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感觉油然而生。每个人都摘下帽子,神情庄严地站着,屏住呼吸静静聆听。星条旗在蔚蓝的天空下随风飘扬,这些字句还没传进耳朵,她们心中已经默念出来了:
在人类事务发展的过程中,当一个民族必须解除同另一个民族的联系,并按照自然法则和上帝的旨意,以独立平等的身份立于世界列国之林时,出于对人类舆论的尊重,必须把驱使他们独立的原因予以宣布。
我们认为下述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若干不可让与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存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接下来是对英国国王所犯下的罄竹难书的罪行的控诉:
他力图阻止各州增加人口。
他拒绝批准建立司法权利的法律,以阻挠司法的执行。
他迫使法官置于他个人意志的支配之下。
他滥设新官署,委派大批官员到这里骚扰我们的人民,吞噬他们的财物。
他在我们的海域里大肆掠夺,蹂躏我们的沿海地区,烧毁我们的城镇,残害我们人民的生命。
他此时正在运送大批外国雇佣兵,来从事其制造死亡、荒凉和暴政的勾当,其残忍与卑劣从一开始就连最野蛮的时代也难以相比,他已完全不配当一个文明国家的元首……
因此我们这些在大陆会议上集会的美利坚合众国的代表们,以各殖民地善良人民的名义,并经他们授权,向世界最高裁判者申诉,说明我们的严重意向,同时郑重宣布:
我们这些联合起来的殖民地现在是,而且按公理也应该是,独立自由的国家;我们对英国王室效忠的全部义务,我们与大不列颠王国之间一切政治联系全部断绝,而且必须断绝。作为一个独立自由的国家,我们完全有权宣战、缔和、结盟、通商和采取独立国家有权采取的一切行动。
我们坚定地信赖神明上帝的保佑,同时以我们的生命、财产和神圣的名誉彼此宣誓来支持这一宣言。
这时候,没有人再发出欢呼声。这一刻,更应该说“阿门”,可是没人知道该怎么做。
接着,爸唱起歌来。大家立刻跟着他唱起来:
我的祖国啊,向您致敬,
可爱的自由之邦,
我为您歌唱……
愿自由的圣光,
永远照耀我的祖国,
伟大的上帝,我们的领袖,
请您一定要保佑我们。
人群逐渐散去,但是劳拉却呆呆地站在那儿。突然间,她产生了一种全新的想法。《独立宣言》和这首歌同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想:上帝就是美国的国王啊。
她心想:美国人绝不会服从世上任何国王的统治。美国人是自由的,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要服从他们自己的良知。没有任何国王对爸发号施令,他必须做自己的主人。她想,嗯,等她再长大一点儿,爸和妈就不会再告诉她应该怎么做了,谁也没有权利支配她。那么,她必须学会自己管好自己。
这种想法刹那间照亮了整个心房。原来这就是自由的含义啊,自由就意味着你必须做一个好人。“创始的上帝,自由的创造者”,自然法则和自然之神的法则赋予你的生命权和自由权。你必须遵从上帝之法,因为只有上帝之法才赋予你自由的权利。
劳拉没时间想得更深。卡琳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感觉有点儿奇怪。爸在一旁说:“到这儿来,姑娘们!这里有免费柠檬水喝!”
旗杆旁的草地上放着几只木桶。有几个男子排队等着用锡制长勺去舀水喝。每个人喝完后就把长勺递给下一个人,然后朝赛道旁的马匹和马车走去。
劳拉和卡琳有点儿腼腆,拿着长勺的男子看了看她们,便把长勺递给了爸。爸从桶里舀了一勺递给卡琳。桶里装着满满一桶柠檬水,上面漂浮着许多柠檬片。
“我看见他们往里面加了很多柠檬,味道肯定不错。”爸说。卡琳端着长勺慢慢地品尝着。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她从没喝过如此可口的柠檬汁。
“这柠檬水是刚调好的,”一个排队的男子对爸说,“水是刚从旅馆的井里打来的,所以非常清凉。”
另一个排着队的男子说:“好不好喝,得看他们往桶里加了多少糖。”
爸又盛了一勺递给劳拉。劳拉曾经在奈莉·奥尔森家举行的派对上喝过一次柠檬水,那时候她还住在明尼苏达,还是一个小女孩。今天的柠檬汁喝起来味道比那一次好多了,她舔干净勺子里的最后一滴柠檬水,然后给爸说了声谢谢。要是留在这个地方再多喝一点儿就显得没有教养。
等爸喝完柠檬水,他们穿过被踏平的草地,来到赛道旁的人群中。一大圈草皮已经被翻起来运走了,翻土的犁和犁刀把草皮下面的黑土整理得光滑平整。除了被人和车践踏过的草地,赛道的中央和赛道周围都长着茂盛的野草,它们在风中随意飘荡。
“哎呀,嗨!波斯特!”爸兴奋地喊道。波斯特先生从人群中挤过来,他大步流星地往镇上赶,终于及时赶到比赛现场。不过,波斯特太太和妈一样,情愿待在家里。
四匹小马不紧不慢地走上赛道,两匹栗色的,一匹灰色的,还有一匹黑色的。赛马的男孩子让马排成笔直的一列。
“如果打赌的话,你赌哪一匹马会赢?”波斯特先生问。
“噢,黑的那匹!”劳拉大声叫道。小黑马的毛皮在阳光下黝黑闪亮,长长的鬃毛和尾巴像丝绸一般飞舞。它甩了甩修长的头,优雅地踢了踢前蹄。
“开始,跑!”一声令下,所有的小马一跃而出。人群欢呼起来。那匹黑色的小马把身子压得低低的,撒开四蹄,像离弦的箭一般飞射出去。其余的马都紧紧地跟在了它身后。翻飞的马蹄卷起漫天灰尘,小马飞奔的身影若隐若现。接着,它们绕过赛道最远端的弯道,奋不顾身一路狂奔。那匹灰色的小马加快速度,迎头赶上,抢在了最前面,人群又一次欢呼起来。劳拉还是希望黑马能获得胜利。它正奋力紧追,一点一点缩小差距。它的头超过灰马的脖子,拼命往前伸的鼻子几乎和灰马的鼻子并排在了一起。就在那一瞬间,四匹小马从跑道那头闪电一般冲了过来,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中,它们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突然,那匹白鼻子栗色小马后来居上,一跃向前,抢在了黑马和灰马前面,在观众热烈的欢呼声中率先冲过终点。
“你要真赌那匹黑马的话,劳拉,你就输了。”爸说。
“不过,它是最漂亮的一匹马。”劳拉回答说。她欣喜若狂,脸颊涨得通红。她的辫子钩在了一颗纽扣上,她满不在乎地一把把辫子扯散了。
“还有吗,爸?还有比赛吗?”卡琳着急地问道。
“当然,马车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爸回答说,波斯特先生打趣地说道:“劳拉,你觉得哪一组马会赢呢?”
一对栗色马拉着一辆轻便马车从人群中走上赛道。这两匹栗色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它们迈着轻盈的步伐,身后的马车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接着其他几对马也拉着马车登场了,可劳拉几乎顾不上去看它们。因为在这些马中,她认出了两匹棕色的马。她熟悉它们那高昂的头,拱起的脖颈,如丝绸般光滑的肩胛,随风飘扬的鬃毛,以及在明亮温暖机敏的眼睛上方微微飘扬的眉毛。
“噢,快看,卡琳,快看!那对棕色的莫干种马。”
“那是阿曼乐·怀德的马,波斯特,”爸说,“他给它们套的是什么马车啊?”
阿曼乐高高地坐在两匹马上方的座位上,他把帽子推到脑后,看上去精神抖擞、信心十足。
他驾着马把马车拉到起跑线前,大家这时候才看清这辆马车,原来他坐在一辆又长又高又重的马车高座上,马车侧面还开着一扇门。
“这是他哥哥罗雷贩卖货物用的篷车。”站在他们身旁的一个人说。
“这辆车太重了,瞧瞧旁边那些轻便马车,他根本就别想赢。”另一个说。大家都好奇地注视着这两匹莫干种马和它们身后的那辆大篷车,议论纷纷。
“外侧那匹马叫‘王子’,去年冬天阿曼乐驾着它和凯普·格兰跑了六十公里给小镇运回了小麦,我们才幸免于难。”爸告诉波斯特先生,“另外一匹马叫‘贵妃’,就是跟羚羊群一起跑掉的那匹马。它们都身手不凡,动作敏捷,速度惊人。”
“他可是一个个性独立的怪家伙。”有个人说,“他宁愿输,也不愿意借别人的马车来获胜。”
“真可惜他没有一辆轻便马车。”波斯特感慨道。
这两匹棕色马可以说是赛场上所有参赛马匹中最漂亮、最神气的马了。它们似乎一点儿也不在乎身后这辆沉重的篷车,它们潇洒地甩甩头,机警地竖起耳朵,骄傲地扬起前蹄,好像地面根本不值得它们踩上去似的。
“噢,太可惜了,它们失去了公平的比赛机会,真是令人惋惜啊。”劳拉紧紧地握住双手,多么渴望这两匹神气活现的漂亮马儿获得一个公平比赛的机会。拉着那么笨重的篷车,它们注定会失败。她禁不住脱口而出:“噢,太不公平了。”
比赛开始了。一对红褐色的马率先冲出起跑线,把其他马甩在后面。马儿四蹄飞扬,车轮飞转,看上去似乎都在地面上空自由飞奔。一辆辆单座轻便马车从劳拉眼前飞驰而过,她甚至没看清哪对马是拖着双人座的。令人叹惜的是,那对棕色的马拖着一辆又高又重的用来做买卖的篷车落在了最后面。
“这本来是镇上最好的一对马,”劳拉听到有人说,“只可惜今天没有机会了。”
“是啊,”另一个人也附和道,“拖的马车太重了,恐怕过一会儿就跑不动啦。”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那一对马仍然拖着篷车撒开四蹄奋不顾身一路向前奔。八只棕色的马蹄步调一致,整齐划一,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飞扬的尘土遮住了它们的身影,可很快它们就冲过飞扬的尘埃,朝着赛道的那一头冲去。突然,一辆轻便马车,不,两辆马车,被大篷车抛在了身后。噢,又有一辆,被抛到后面。现在,只有那对栗色马跑在它们的前面啦。
“噢,加油!加油!赢呀!赢呀!”劳拉苦苦哀求着那两匹棕色马。她多么希望它们拼上一把劲,再跑快一点,她激动万分,就好像她亲自驾着这两匹马在一个劲儿向前冲。
现在,它们绕过跑道的弯道,朝着终点线冲过去。栗色马领先一步,那对莫干种马毫无办法,眼看它们就要输了,篷车实在是太笨重啦,但是劳拉还是没有放弃最后一线希望,仍在拼命为它们加油鼓劲:“快点,快点,只要再快一点点!噢,加油,加油!”
阿曼乐高高地坐在座位上,只见他这时身子向前倾,好像在和这一对马儿说着什么话。两匹马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它们的头渐渐接近了欧文先生的轻便马车,从旁边稳稳地赶了上去。所有的马蹄都在向前狂奔,棕色马的头也缓慢地伸向了前方,最后终于与栗色马齐头并进了。四匹马并驾齐驱,使出浑身力气,猛地向前冲去,速度越来越快。
“难分胜负啊。天啦,难分高下啊。”一个人感叹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欧文先生猛地抽了一鞭。他一面狂叫,一面“咻咻”地抽了两鞭,栗色马发疯一般往前跑。可惜阿曼乐没有鞭子,他只是俯下身子,轻轻地抖了抖缰绳,似乎和马儿说了几句悄悄话。那两匹棕色马有如飞燕一般,步伐矫健,一下把栗色马甩在后面,率先冲过了终点线。它们终于赢啦!
赛场一下子沸腾起来,观众像潮水一般涌向这两匹棕色马和高高坐在篷车上的阿曼乐。劳拉发现自己一直屏住呼吸,她的双膝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已,她真想大哭大笑一场,真想坐下来好好地歇一口气。
“噢,它们赢了!它们赢了!”卡琳拍手称快。劳拉喜极而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赢了五块钱的奖金。”波斯特先生说。
“什么?五块钱?”卡琳不解地问。
“镇上的一些人凑了五块钱,用作奖金,奖给获得冠军的参赛选手。”
劳拉听了这话暗自感到高兴,幸好自己事先不知道这事。要是她早知道阿曼乐是为了这五块钱来参赛的,她会因此而瞧不起他的。
“那是他应得的,”爸说,“那小伙子驾马的技术还真不错。”
比赛已经结束了。现在她们除了站在那儿听人家海阔天空闲聊以外,便无所事事。桶里的柠檬水快见底了,波斯特先生盛了满满一勺递给劳拉和卡琳,她俩很快就喝完了。柠檬水喝起来比刚才要甜一些,不过没有那么清凉了。马匹和马车正慢慢散去。爸从散开的人群中走出来,他说:“该回家去了。”
波斯特先生陪着他们一起沿着大街走。爸对他说,阿曼乐·怀德有一个姐姐,现在在东部明尼苏达当教师。“她在小镇的西边距离小镇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有一块放领地,”爸说,“她让阿曼乐帮忙打听一下,看看明年冬天能不能在这里的学校教书。我告诉阿曼乐,让他姐姐把申请书送到学校董事会来。在这儿,大家都是平等的,我认为她可以获得这份工作。”
劳拉和卡琳彼此看了看对方,她们知道爸是学校董事会的成员,董事会的其他成员的想法肯定也和爸一样。劳拉听了这事美滋滋地想:“如果我是一名优秀学生,如果她喜欢我,说不定她有一天会带上我,坐上那对漂亮的马儿拉着的篷车,一起去兜兜风呢。”
第九章Chapter 9
乌鸫成灾
八月里,天气炎热,劳拉和玛丽只能在日出前和傍晚时分才出门散散步。那时空气比较清新,气温也不算高,感觉还挺舒适的。但每次散步,都感觉像是最后一次去散步似的,因为玛丽不久就要离开了。
秋天一到,玛丽就要去盲人学校读书。大家一直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但现在玛丽真要离开家了,大家却显得依依不舍。谁也不知道盲人学校情况怎样,谁也没亲眼见过这种学校。不过,值得高兴的是,在这个春天里,爸挣了差不多一百元钱,菜园里的蔬菜、玉米长得格外喜人,这样一来,玛丽就真的可以如愿以偿啦。
一天早晨,她们散步回到家,劳拉发现玛丽的裙子上沾了几根草。她想把草叶扯下来,可怎么使劲也弄不掉。
“妈!”劳拉叫道,“你快过来看看,这些离奇的草!”妈跑过来看了看,她也没见过这种草。草的顶端有点儿像大麦的芒刺,只不过长得有些扭曲。尖端长着一个种子荚,大约有两厘米,荚壳的两端像针头一般尖锐,茎梗上长满了坚硬的倒刺。这些草就像针一样扎进玛丽的裙子里,倒刺顺着针尖钻进衣服,怎么弄也弄不出来。足足有十厘米长、形状像螺丝钻的芒刺,也跟着钻进衣裙里,扭曲着针尖使劲往前刺。
“哎哟,有什么东西咬了我一口。”玛丽失声尖叫起来。就在鞋子上面,有一根罕见的草穿过鞋子扎进脚里。
“这真是奇怪,”妈说,“我们在这片开垦出来的土地上以后还会遇到哪些稀奇古怪的事呢?”
爸中午回到家,她们把这种奇怪的草拿给他看。他说这是西班牙的针叶草。如果牛马不小心把这种草吃进嘴里,就会割破牛或马的嘴唇和舌头。这种草还会穿过绵羊厚厚的毛,扎进它们的身体里,甚至会把绵羊刺死。
“你们在哪儿发现的?”他问。劳拉说不出来。爸听了显得非常高兴,他说:“如果你还没注意到它,那就说明这种草还不多。它们成片生长,大片大片地蔓延开来。你们到底去哪儿散步了?”
劳拉把她们散步的地方告诉了爸。他说他要去把这些草清理干净。“有人说,得趁这些草变黄前放火把它们烧掉,”他告诉她们,“我现在就去把它们烧掉,把草种烧死。明年春天,我要仔细检查看有没有漏网之鱼,等它们一长出来就放火烧死它们。”
午餐吃的是刚从地里挖回来的马铃薯,还有浇了奶油的青豆、四季豆和青洋葱。每只盘子旁都放着一个小碟子,碟子里盛着蘸了糖和奶油的西红柿片。
“噢,今天的午餐真丰盛啊,有这么一大桌好吃的。”爸说着又添了一些马铃薯和青豆。
“是啊,”妈乐呵呵地说,“现在我们可以尽情地吃了,要把去年冬天没吃上的东西全部补回来。”
妈对家里的菜园地非常满意。菜园里种的各种蔬菜长得太好了。“我明天就开始腌黄瓜,黄瓜藤下面密密麻麻挂满了小黄瓜。马铃薯的叶子长得十分茂密,把泥地全都挡住了,几乎没法给它松土啦。”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年冬天我们就可以收获一大堆马铃薯。”
“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烤玉米啦。”妈喜气洋洋地宣布,“今天早晨我看到一些玉米穗的颜色开始变深了。”
“我还从来没看到长得这么好的玉米呢,”爸说,“我们的日子有盼头啦。”
“还有燕麦呢。”妈说,不过她注意到爸的神情有点儿不对劲,不安地问道,“怎么了,查尔斯?”
“噢,那群乌鸫吃掉了大部分燕麦。”爸说,“我刚把燕麦堆堆起来,麦堆上面就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乌鸫,它们实在是太可恶了,把够得着的燕麦粒全都吃掉了,结果只剩下一点点燕麦秆。”
妈脸上的笑容转眼就消失了,不过爸安慰说:“没关系的,燕麦的收成相当好,等把燕麦割完全堆起来后,我就用霰弹枪除掉这些鸟。”
那天下午,劳拉正在缝补衣服,当她抬起头来穿针线时,看见一阵烟雾伴随着滚滚热气从草原上升腾起来。原来爸放下燕麦田里的活儿,专门抽时间到西班牙针叶草地割出一道隔火沟,放火把那些可恶的草烧死了。
“这片草原现在看上去是这么温柔美丽,”劳拉说,“但不知道它接下来又会出现什么,看来我们要一直与它战斗下去。”
“人生就是在不断地战斗,”妈说,“你不是为这件事而奋战,就是为那件事而奋战。过去是这样,将来也还是如此。你越早下定决心做好准备,胜利的把握就越大,就越会心存感激。好啦,玛丽,你试一下你的紧身上衣合不合身。”
她们正忙着为玛丽缝制上学穿的冬装。灼热的阳光穿过薄薄的木墙和屋顶,炙烤着屋子,屋子里热烘烘的。她们腿上堆放着细软的羊毛羊绒,闷热得让她们喘不过气来。妈在缝制这套衣服的时候显得特别紧张,为了试做衣服的样式,她先做了一套夏天穿的衣裙。
妈先用裁缝的纸板样做样本,在报纸上剪出纸样。纸板样上印着不同尺寸的裁线和数字,但麻烦的是,家里没有一个人的衣服尺寸正好和纸板样上的尺寸一样大小。妈量好玛丽的尺寸,把袖子、裙子、紧身上衣的所有尺寸都写在纸样上,剪出纸样,再把衬里剪出纸样来虚缝好,然后把衬里套在玛丽身上试穿,最后再沿着接缝处慢慢修改。
劳拉一直不知道妈其实也很讨厌缝补衣服。现在妈的神情慈祥,一点儿也看不出不高兴来,说话也是极其温和,没有丝毫的愠怒和抱怨,不过她是在耐着性子极力克制自己,劳拉这才明白其实妈和自己一样不喜欢缝补衣服。
她们都有些担忧,因为她们在镇上买布料的时候,怀特太太说她住在艾奥瓦州的姐姐告诉她,现在纽约又开始流行用裙环撑起来的大篷裙。镇上现在没有裙环卖,不过克南斯正打算订购一些回来。
“实事求是地讲,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妈说,她正为这种有裙环的大篷裙伤脑筋。波斯特太太去年买了一本《高德妇女持家手册》。如果妈现在有这么一本书,问题就会迎刃而解。但爸要忙着抢收燕麦和干草。到了礼拜天,她们都很累,根本没精力冒着酷暑走那么远的路去波斯特太太家借书。后来,爸说礼拜六在镇上遇见了波斯特先生,他告诉爸说波斯特太太手里并没有《高德妇女持家手册》。
“那我们只好把裙子做宽一些,如果裙环大篷裙真的又流行了,玛丽只需在艾奥瓦州买上裙环,把裙子撑起来就行啦。”妈最终作出决定,“而且她的衬裙完全可以把裙子撑开。”
她们给玛丽做了四条新衬裙,两条是用没有漂白的棉布做的,一条是用漂白过的棉布做的,还有一条是用细白的亚麻布做的。劳拉在那条亚麻布衬裙的裙摆上用细密的针法织了六码长的蕾丝花边,用作圣诞礼物送给玛丽。
她们还替玛丽做了两条灰色的法兰绒裙子和三套红色法兰绒连身内衣。在裙子的缝边上,劳拉用亮红色的线缝了一圈钩边。在红色钩边的衬托下,灰色的法兰绒令人眼前一亮。她把裙子和连身内衣的缝边用倒针法缝了一圈,还穿上蓝色的线在领子四周和长裙的袖口部分用钩针法装饰了一番。
劳拉把去年圣诞礼物桶里的漂亮纱线全都派上用场了,不过她为此感到特别高兴,她相信盲人学校的女孩子没有谁的裙子能比玛丽的更漂亮。
妈用倒针法把玛丽的衣裙缝好,然后用熨斗熨得平平整整。劳拉把鲸骨撑架缝到紧身衣腋下的缝边里和胸线缝边上。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这些撑架平整地缝在两边的棱线上,不让缝边出现一点儿褶皱,这样紧身衣穿起来就会十分贴身,外面看上去也显得平顺光滑。这可是一件相当费神的活儿,等缝完后,劳拉的后颈酸疼极了。
现在该让玛丽最后一次试穿紧身上衣了。紧身上衣是用棕色细软羊毛羊绒做的,衬里用棕色细亚麻布做的。衣服前面有一排棕色的小扣子,妈在扣子的两旁和紧身上衣的衣边上镶了一道窄窄的棕色、蓝色相间的格子呢褶边作装饰,褶边上绣着金线和红线。紧身上衣上还缝着一个花格呢高领子。妈手上拿着一卷机器编织的白色花边,准备把花边别在领子的内侧,只需稍稍露出一点来,用作装饰。
“噢,玛丽,这件衣服漂亮极了!背后一点褶皱也没有,肩膀好平整啊!”劳拉惊叹道,“两只袖子看上去就像是紧贴在手肘上的。”
“嗯,的确如此。”玛丽说,“可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扣上扣子呢。”
劳拉走到玛丽身前,焦急地说:“屏住呼吸,玛丽!呼气,停止!”
“噢,太紧了。”妈有些沮丧。有几颗扣子在扣眼里绷得紧紧的,有几颗根本就没法扣上。
“不要呼吸,玛丽!不要呼吸!”劳拉有些着急,赶紧把绷得紧紧的扣子解开,然后说,“你现在可以呼吸了。”玛丽从敞开的紧身衣上挣脱出来,终于如释重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噢,我怎么犯这样的错呢?”妈有些自责,“明明上个礼拜紧身上衣还挺合身的啊。”
妈这一说,一下提醒了劳拉。她说:“一定是玛丽的束胸,原因一定在这,束胸的带子松了。”
劳拉说得果真没错。于是玛丽再次屏住呼吸,劳拉帮她把带子拉紧系好,这下紧身上衣的扣子就能完全扣上啦。
“我真高兴我现在还不用穿束胸。”卡琳暗自庆幸。
“能高兴就趁现在多高兴高兴,”劳拉说,“用不了多久你就要穿了。”对劳拉来说,穿上束胸实在是太痛苦了,她每天从早晨一起床就得穿上它,一直要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才能脱下来,那种感觉真是难受啊。不过,她知道,这也是没法改变的事,当女孩子把头发盘起来,穿上垂到鞋面的长裙时,她就必须穿束胸。
“你们应该晚上穿着它睡觉。”妈说。玛丽果真照着妈的话做了,可是劳拉实在不能忍受这种折磨,躺在床上,束胸里的钢丝勒得她根本没办法自由呼吸。她总是一上床睡觉就把束胸脱下来。
“天知道你的腰身会变成什么样子。”妈严厉地告诫她说,“我刚结婚的时候,你爸用两只手就可以搂住我的腰。”
“现在他可搂不住了,”劳拉顶撞道,“可是他依然这么爱你啊。”
“你说话怎么这么莽撞呢,劳拉。”妈责备道,不过妈的脸颊却变得绯红,还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妈将白色花边装在玛丽的领子上,用别针别好。花边从领口上很优雅地翻出来,在领子前端形成波浪形,自然而然地垂在胸前。
她们都朝后退了几步,站在那儿十分满意地欣赏着这件紧身衣裙。棕色细软羊毛裙子柔顺光滑,前面显得很紧,但侧面和后面却十分蓬松地收拢在一起,这样就有足够的空间来安放撑环。裙子前摆十分匀称地垂落在地面上,后面则优美地收拢成较短的裙摆,玛丽转身的时候,裙子就会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整个裙摆就像一片盛开的荷叶。
罩裙是用棕色和蓝色相间的格子呢做成的,前面镶着饰边,饰边两边各开着一道衩,好让里面的裙子露出来一点儿。罩裙的背后镶着一圈色彩艳丽的蓬松大波浪,大波浪自然下垂到长裙的荷叶花边上。
最引人注目的是玛丽的腰身,在平滑的紧身衣裙的包裹下,显得窈窕苗条。整齐的小纽扣一直扣到玛丽颈部那圈蓬松的白色花边里。棕色的细软羊毛衣料像油漆一般顺滑,袖子的肩部紧紧的,到小臂处渐渐变宽,袖口处镶了一道弧形的褶边,在手腕处微微张开,露出衬里的白色花边,这样把玛丽的手臂显得越发纤细。
玛丽穿着这套漂亮的衣服显得楚楚动人。她那一头金色头发比花格子呢的金色丝线还要灿烂,她那双失明的蓝眼睛比花格子呢上的蓝色还要蓝。她的脸红扑扑的,身材苗条极啦。
“啊,玛丽,”劳拉说,“你看上去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似的,学校里再也没有哪个女孩子有你这么漂亮了。”
“我真有那么漂亮吗?”玛丽羞涩地说,她的脸变得更加红润了。
妈这次竟然破天荒地表现出了虚荣心:“是啊,玛丽,你真的很美,”她说,“你看上去不仅时尚,而且还非常美丽。无论你走到哪儿,都会给人一种美的享受。最让我欣慰的是,你放心,这身衣服可以出入任何场合。”
她们不能再这么欣赏下去了,因为天气太热,玛丽穿着这套羊毛衣裙都快热昏过去了。她们小心翼翼地帮她脱下衣服,这身衣服终于大功告成。眼下,还有几件事情需要完成。妈得给玛丽做一顶冬天戴的天鹅绒帽子,为她编织几双长袜,劳拉要用棕色的丝线为她织一副连指手套。
“我抽空就可以把它织好,”劳拉说,“我们已经把衣服做好了,现在,我要去帮爸堆干草了。”
她特别喜欢和爸一起干活,她喜欢在户外的阳光和和煦的风中劳作。此外,她还有一个小秘密,那就是在堆干草的时候可以悄悄把束胸解下来。
“那好吧,你去帮爸运干草吧,”妈回答得十分勉强,“不过干草得运到镇上去。”
“噢,妈,不!难道我们又要搬到镇上去住吗?”劳拉惊讶地大声问道。
“声音要温柔一点,劳拉。”妈柔声说,“要永远记住这句话:女孩子说话一定要温文尔雅,温柔大方。”
“我们非要搬到镇上去吗?”劳拉喃喃地说。
“你爸和我都认为,房子还没改建好,还无法抵挡暴风雪的入侵,我们在这里过冬十分冒险。”妈说,“你知道,要是去年冬天我们住在这儿的话,也许根本就没法熬过去。”
“也许今年冬天就没有那么糟糕了。”劳拉仍然向妈恳求说。
“我们决不可以冒这么大的风险。”妈态度坚决地说。劳拉知道到镇上过冬已经是不容改变的事实。这个冬天她们又得举家搬迁到镇上去,事已如此,她只好往好的方面想。
黄昏时分,一群乌鸫在夕阳的映照下在燕麦田上空随心所欲地嬉戏着,爸拿出霰弹枪,朝它们射去,他并不情愿这么做,大家也讨厌听到枪声,可是她们知道这是迫不得已的事,爸必须要保护农作物。今年冬天,马匹、艾伦和小牛犊必须靠干草过日子,燕麦和玉米要拿去卖,卖了钱他们才能缴税、买木炭。
第二天早上,等草地上的露水一干,爸就出门用割草机收割干草去了。妈在家里开始给玛丽做天鹅绒帽子,劳拉忙着用棕色丝线织连指手套。快十一点钟的时候,妈突然说:“天啊,该做午饭了。劳拉,你快跑到地里去看看,看能不能找一些熟玉米来做午饭。”
玉米长得比劳拉还高,狭长的玉米叶十分浓密,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玉米穗须冲着劳拉点头微笑。劳拉刚走到玉米行中间,只见一大群乌鸫惊得“噗”的一声腾空而起,在她的头顶上空盘旋。它们拍打翅膀的“噗噗”声淹没了风吹玉米叶的沙沙声。无数的乌鸫汇成一片,就像一团乌云,飞快地掠过玉米地上空,在另一个地方停歇下来。
玉米长势喜人,几乎每株玉米的茎秆上都挂着两三个玉米穗。穗须已经干了,只有少许的花粉还在空中飞扬。玉米穗长长的穗须从绿色外壳的开口处垂落下来,就像浓密的胡须,有的穗须已经变成了褐色。劳拉轻轻地捏了捏,能够真切地感觉到饱满的玉米粒。为了弄清楚玉米熟不熟,劳拉先刹开玉米穗的外壳,看到里面一排排乳白色的玉米粒,这才放心地把玉米棒从茎秆上掰下来。
一大群乌鸫在她头上飞来飞去。猛然间,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原来这些乌鸫正在啄玉米!
这些玉米棒的顶端都是光秃秃的,外面的苞叶已经被撕到了根部。她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眼睁睁地看着黑鸟停在她的周围,它们用爪子抓住玉米棒,用尖尖的鸟喙撕开外层的苞叶,然后飞快地啄去玉米粒,一口吞进肚里。
劳拉急得面红耳赤,开始去追赶这些乌鸫。她使出浑身的劲,大声尖叫着,用遮阳帽扑打它们,这些乌鸫吓得惊慌失措,展翅冲向高空,然后又很快飞回来,停在玉米秆上。在她身旁,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到处停满了这些可恶的乌鸫。它们落在玉米秆上,身子一个劲地摇晃,嘴上使劲地去撕扯玉米棒外面的苞叶,贪婪地啄着玉米粒。她一个人势单力薄,根本无法对付这么多的鸟。
劳拉掰了几根玉米棒,装进围裙里就往家里跑,她的心“咚咚”直跳,手腕和膝盖忍不住颤抖。妈问她怎么啦,她极不情愿说出事实真相,只好轻描淡写地说:“玉米地里有乌鸫,该不该告诉爸呢?”
“玉米总会被乌鸫吃去一些的,你不用太在意。”妈说,“你给爸送点凉水去吧。”
到了干草地,劳拉觉得爸对这事也不太着急。他说,燕麦地里的乌鸫差不多已经被他消灭干净了,他用枪打死了一百多只呢。“玉米总会损失一些,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爸说。
“玉米地里的乌鸫实在是太多了!”劳拉说,“爸,如果玉米颗粒无收,玛丽还能去上盲人学校吗?”
爸的脸色一下黯淡下来:“你觉得情况会有这么严重吗?”
“它们多得数也数不清。”劳拉说。
爸抬头看了看太阳,说:“唔,再过一个小时也没什么大碍,我吃完午饭就去收拾它们!”
中午,爸拿着霰弹枪到了玉米地。他穿过一行行玉米,朝飞起来的鸟群开枪射击。每开一枪,便会掉下一只鸟,可是那些亡命之徒马上又停在玉米秆上。爸把所有的子弹都打光了,可是空中盘旋的乌鸫仍然是黑压压一片。
燕麦田里没有乌鸫,它们已经离开那里了。可是它们已经把燕麦秆上的麦粒啄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麦秆。
妈觉得她和她的女儿完全可以把乌鸫从玉米地里赶跑,她们千方百计想赶跑它们,甚至连格丽丝也加入其中,在一行行玉米地里跑来跑去,大声尖叫着,使劲挥舞着她的遮阳帽。可是那些乌鸫在她们周围盘旋了一会儿,便肆无忌惮地停在玉米秆上,凶狠地撕开苞叶,贪婪地啄走玉米。
“你们再怎么赶也是徒劳无功,卡洛琳,”爸说,“我准备到镇上再买一些子弹回来。”
等爸走后,妈说:“我们倒要看看,你爸回来前我们能不能把这些可恶的家伙赶跑。”
她们冒着炎炎烈日,在玉米地里东奔西跑,脚下的土块太硬了,她们总是跌跌撞撞。她们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地吼啊,叫啊,累得她们一个个汗流浃背,气喘吁吁。锐利的玉米叶划破她们的双手和脸庞,她们的嗓子都喊沙哑了,可是这些鸟飞起来又停下来,总是有一大群鸟停落在玉米秆上,用尖利的喙去啄玉米粒。
最后妈终于停了下来,心灰意冷地说:“没有用,孩子们。”
爸买回了很多子弹。整整一下午,他都忙着射乌鸫。乌鸫实在是太多了,爸每射一枪几乎都能打中一只,可是,即使这样,乌鸫却丝毫不见少。似乎这个地区所有的乌鸫都倾巢而动,赶集一般聚集到这儿来享用美味的玉米大餐了。
起初来到这儿的只是一些普通的乌鸫,可是后来又飞来了一些体型庞大的黄头乌鸫和翅膀上有一处红色斑点的红头乌鸫,成千上万只乌鸫齐聚在了这儿。
早晨,鸟群如浓雾一般笼罩着玉米地。早饭后,爸提着打下来的乌鸫满载而归。
“我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吃乌鸫,”他说,“不过这些鸟的味道一定不错,它们的肉肥得都快淌油啦。”
“劳拉,你把它们的毛拔了,剖开清洗干净,我要把它们炸来当午餐。”妈说,“这真是有得必有失啊。”
劳拉迅速地拔去鸟毛,去除内脏,把鸟肉清洗干净。到了中午,妈把煎锅烧热,把鸟肉放进去,锅里煎出许多油出来,就着这些油就可以把肉炸好。吃午饭的时候,大家边吃边啧啧称赞,说这乌鸫肉吃起来太鲜美可口啦。
午餐过后,爸一手提着乌鸫,一手抱着玉米又回来了。
“我们就当玉米没有收成好啦,”他说,“这些玉米还有点儿嫩,不过我们最好还是把它收回来,免得被乌鸫吃光了。”
“哎呀,这一点我怎么没想到呢!”妈感叹道,“劳拉、卡琳,你们赶快去把那些玉米棒从地里掰回来,就放在家里晒成干玉米好啦,这样我们就可以留一些冬天吃。”
劳拉知道妈操心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没有想到这个好主意。玉米的收成眼看没了,爸只好从存款中拿出一笔钱来缴税、买木炭。这样一来,送玛丽上学又显得困难重重。
数以万计的乌鸫黑压压地聚集在玉米地里,它们展开翅膀狠狠地扑打着劳拉的手臂和她的遮阳帽。卡琳疼得尖叫起来,总说这些鸟在啄她。这些鸟得意忘形,以为这些玉米真是它们的战利品呢。它们发出尖锐刺耳的尖叫声,气焰嚣张地从劳拉和卡琳面前飞过,甚至还挑衅地啄着她们的遮阳帽。
地里的玉米所剩无几,甚至连玉米棒上刚长出的嫩玉米粒儿也难逃一劫。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劳拉和卡琳还是掰了几围裙没被啄光的玉米棒回家。
劳拉在屋子里四处寻找乌鸫,准备把它们清理干净后用来做午餐,可是她怎么找也找不到。妈也不大愿意说出这些乌鸫放在什么地方了。
“等会儿就知道了。”妈挺神秘地说,“现在,我们把这些玉米煮一煮,再把这些玉米粒从棒子上切下来晒干。”
切玉米有一个小诀窍。下刀的时候一定要平整,对准一排玉米粒不深不浅地切下去,既要做到把所有的玉米粒都切下来,又不能切得太深,以免切掉玉米粒根部的硬囊。刚切下的玉米粒冒出乳白色的浆汁,湿湿的,还带着黏性。
妈把切下来的玉米粒放在一块干净的旧桌布上,放到户外去晒,然后用一块布盖在上面,这样乌鸫、鸡就没法来啄食,苍蝇也没法在上面飞来飞去。火辣辣的太阳很快就会把玉米粒晒干,到了冬天,就可以把玉米粒拿出来用水泡一泡,再煮来吃,吃起来香极了。
“这是印第安人想出来的。”爸回来吃午饭的时候说,“卡洛琳,你不得不承认,印第安人在某些方面还是值得称赞的。”
“就算他们在某些方面有过人之处吧。”妈回答说,“你已经早就说过了,而且还说了很多次,就用不着我再去恭维他们啦。”妈其实很讨厌印第安人,不过这时候她却面带笑容,好像藏着什么秘密。劳拉猜测这秘密一定跟不见影儿的乌鸫有关。“把头发梳一梳,坐在餐桌边来,查尔斯。”妈说。
她打开烤箱的门,取出铁皮奶盆。盆里装着什么东西,上面还盖着厚厚的一层金黄色的脆皮。妈把这只盆放在爸的面前,爸惊喜不已,大声说道:“天啊,鸟肉馅饼!”
“我们来唱首歌,就唱《六便士》”妈提议道。
劳拉率先唱了起来,紧接着卡琳、玛丽甚至连格丽丝也跟着唱了起来:
满满一大袋黑麦,
配上二十四只乌鸫,
烤成一块巨大馅饼。
切开这酥脆的馅饼,
鸟儿跟着放声歌唱,
真是一道人间美味,
只有国王才配享用!
“哇,我快馋死啦。”爸说。他用一把大匙切进馅饼酥脆的皮里,舀了一大块放在盘子里,脆皮下冒着袅袅热气,馅肉蓬松酥软。他在馅饼上浇了几匙褐黄色的肉汁,还放了半只乌鸫在旁边。乌鸫烤得黄澄澄的,肉都快从骨头上掉下来了。他把第一盘食物递到坐在桌子对面的妈面前。
切开的馅饼散出阵阵热气,香味让人垂涎三尺。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不断地吞着口水。小猫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桌子下面围着大家的脚打转,“喵喵”直叫,它也嘴馋啦。
“盆子里有十二只乌鸫,”妈说,“每个人可以吃上两只,不过格丽丝最多只能吃下一只,这样,查尔斯,你就可以吃上三只啦。”
“你真会想办法啊,今年我们吃鸟肉馅饼,明年就可以吃上鸡肉馅饼啦。”爸说,他狼吞虎咽吃了一大口,不由自主地称赞道,“哇,这比鸡肉馅饼还香啊。”
他们都觉得乌鸫馅饼比鸡肉馅饼好吃多啦。他们还吃了新鲜的马铃薯、青豆、黄瓜以及妈在给胡萝卜地松土时匀出来的小萝卜,还有乳白色的软干酪。这一顿实在是太丰盛了,而今天并不是礼拜天!只要这儿还有乌鸫,只要菜园子里还是一片翠绿,那他们就可以天天这样吃,天天就跟过礼拜天一样!
劳拉不由自主地想道:“妈说得不错,总有一些事值得感激。”不过,她却高兴不起来。她知道现在燕麦和玉米的收成没了,玛丽上学的事眼看又成泡影了。那件漂亮的新连衣裙,还有两套新衣服,还有那漂亮的内衣裤,只好再放上一年,到明年才能穿上了。对玛丽来说,现实真是太残酷了。
爸把盛在西红柿碟子里的最后一匙加了糖的奶油吃掉,喝了几口茶,然后站起身来,取下挂在钉子上的帽子,对妈说:“明天是礼拜六,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到镇上去看看,给玛丽买一口箱子。”
玛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劳拉诧异地问道:“玛丽还是要去上学?”
爸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啦,劳拉?”
“她靠什么去上学啊?”劳拉问爸,“家里的燕麦没有了收成,玉米也没有收成。”
“你真的长大了,知道替家里操心了。”爸说,“我决定把小奶牛卖了。”
玛丽急得惊叫起来:“噢,不,不要卖小奶牛!”
再过一年,小奶牛就长大了,那时候他们就有两头奶牛,一年四季就可以喝上牛奶,吃上黄油。要是现在就把小奶牛卖了,他们还要等上两年,等剩下的那头小牛长大,才会天天喝上牛奶,吃上黄油。
“卖掉它可以帮助我们渡过难关,”爸说,“我可以把它卖到十五元。”
“别担心,孩子们,”妈说,“我们会量力而行的。”
“噢,爸,你这一年又白干了。”玛丽伤心极了。
“别难过,玛丽。”爸安慰说,“你该去上学了,我们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你去上学。一群乌鸫根本算不了什么,我们决不会退缩的。”
第十章Chapter 10
玛丽上学了
离别的日子眼看就要到了,玛丽明天就要去上学了。
爸和妈给玛丽买回了新衣箱。箱子的外面镶嵌着带有凹凸图案的闪亮的铁皮。箱子四周及四只角上钉着光亮的清漆木条,还有三根漆木条压在弧形的箱盖上,箱子的每只角上都有螺丝固定的铁块来保护那些木条。当箱子关上时,两支铁栓刚好插进两个小小的铁制口里,两对铁环则自动合在一起,加锁就可以把箱子锁起来。
“这箱子又漂亮又结实,”爸说,“我买了一段十五米的新绳子,可以牢牢地把它捆起来。”
玛丽的脸上绽放出幸福的光芒,她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抚摩着衣箱,劳拉给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那闪亮的铁皮和光滑的漆木条。妈说:“这皮箱是最新款式,玛丽,你可以用上一辈子。”
箱子的内层也是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木头。妈小心翼翼地在箱子里铺上报纸,把玛丽所有的衣物都装了进去,塞了满满一箱子。然后,妈在箱子的每一个角落都紧紧地塞上一团报纸,这样无论火车怎么颠簸,箱子里的东西都会原封不动。她在箱底垫了好几层报纸,因为她担心玛丽的衣服装不满箱子。等全部东西都装进去后,箱子便塞得紧紧的,垫了报纸的正中央就凸了起来,正好顶住弧形的箱盖正中间。妈坐在箱盖上往下一压,爸赶紧上了锁。
接下来,爸把箱子翻来倒去,在箱子外面套上一圈圈绳子。劳拉帮着拉紧绳子的一端,爸拉紧绳子打了牢牢一个结。
“好啦!”爸如释重负,“这下可捆牢实了。”
他们在忙碌的时候,还不会过多地去想玛丽要离开的事,可是现在活儿干完了,吃晚饭的时间又没到,大家一闲下来,离别的愁绪不知不觉便漫上每个人的心头。
爸清了清嗓子,走了出去。妈拿起针线盒,可又放在了桌子上,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出神。格丽丝一个劲地哀求道:“不要走,玛丽,好吗?不要走,给我讲讲故事。”
这是玛丽最后一次把格丽丝抱在膝盖上,给她讲爷爷在威斯康星大森林中遇到黑豹的故事。
故事一讲完,妈便说:“格丽丝,不要缠着玛丽胡闹。玛丽,你晚饭想吃点什么?”这将是玛丽在家里吃的最后一顿晚餐。
“你做的每一道菜都很好吃,妈。”玛丽回答说。
“天气这么热,”妈说,“我打算做一些加洋葱的白色奶酪丸子、奶油凉拌青豆。劳拉,你去菜园子里摘一些莴笋和西红柿吧。”
玛丽突然开口问道:“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劳拉?我想出去走走。”
“你们不用着急,”妈告诉她们,“离煮晚饭的时间还早着呢。”
她们一起走过马厩,爬上马厩后面的一道小山坡。太阳正缓缓落下。劳拉心想,夕阳就像一个国王,正把他大床周围的华丽帐幔缓缓拉上。不过,劳拉知道玛丽并不喜欢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于是她只好描述道:“太阳就要下山了,玛丽,它正缓缓沉入天边那一团团白绒绒的云层中,云层的顶部呈猩红色,就像镶了珍珠的玫瑰色和金色的大帷幕,从天空中直垂下来。一顶巨大的华盖笼罩着整个草原。在云层的缝隙中露出一小片苍翠清澈的天空。”
玛丽一动不动地站着。“我会时常怀念我们一起散步的时光的。”她说,声音有点儿颤抖。
“我也会。”劳拉咽下一口气,接着又安慰说,“不过想想你马上就要去上学了,我们应该高兴才是啊。”
“没有你,我根本上不了学。”玛丽发自肺腑地说,“你一直帮助我,帮我辅导功课,还把挣的九元钱交给妈让我上学用。”
“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劳拉说,“跟我所希望的相比,我——”
“那是很大一笔钱,”玛丽不容分辩地说道,“对我帮助很大!”
劳拉的喉头哽咽了。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是她的声音有点儿颤抖:“我真心希望你会喜欢学校的生活,玛丽。”
“啊,我会的,一定会的!”玛丽激动地说,“想一想,能够念书学习——啊,还有学校里的一切!甚至还可以弹风琴……这一切多亏了你,劳拉。你现在还没教书,就已经在帮助我上学了。”
“我一到十六岁就去教书,”劳拉说,“到时候我就可以多帮助你一些。”
“我希望你不要为我而非得这么做。”玛丽说。
“呃,我必须这么做,”劳拉回答说,“只可惜我现在还做不到,法律规定,必须年满十六岁才能教书。”
“那时候我已经不在家了。”玛丽说。突然之间,她们的心头都陡增一种伤感,好像玛丽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似的。在她们面前,未来的岁月一片空虚和毫无着落,一想起来便让人惴惴不安。
“噢,劳拉,我从来没离开过家,我真不知道今后该怎么办。”玛丽敞开心扉说,她浑身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劳拉勇敢乐观地鼓励道,“妈和爸会陪你一起去的,我相信你会顺利地通过考试,别害怕。”
“我不是害怕,我才不怕呢。”玛丽解释说,“我会感到孤单的,不过,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你不会孤单的。”劳拉说,过了一会儿,她清了清嗓子,告诉玛丽,“太阳穿过白云,像一个在燃烧的不停跳动的巨大球体,上面的云层不停地变换着颜色——猩红、金黄、紫红,整个天空的云朵流光溢彩,像一片炽热燃烧的烈火。”
“我仿佛能感觉到照在我脸上的绚烂光芒,”玛丽说,“不知道艾奥瓦州的天空和落日和这儿有什么不同?”
劳拉也说不清楚。她们慢慢地走下小山坡。这是她们最后一次散步了,下一次散步谁也说不清楚还要等上多久,也许一直要等到永远。
“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相信我一定能顺利通过考试。”玛丽说,“你把你课本中的每一个字都念给我听,一直念到我完全弄明白为止。可是,劳拉,你怎么办呢?爸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钱——为我买衣箱、新外套、新鞋子、火车票,所有这一切——我想到这些心里就很不安,他拿什么来为你和卡琳买课本和衣服呢?”
“别担心,爸和妈总会想出办法的。”劳拉宽慰她说,“你知道他们一向都会想出办法渡过难关。”
第二天一大早,劳拉还没穿好衣服,妈就已经动手把爸打的乌鸫放在沸水里烫了烫,拔去毛,把肉清理干净。吃过早餐,妈就用油来炸乌鸫肉,等炸好的鸟肉一凉,她就把它包好放进一只空鞋盒里,准备带上火车当午餐。
爸、妈和玛丽昨天晚上已经洗了澡。这时候,玛丽穿上她最好的旧印花布衣裙和最好的旧鞋子。妈穿上她的印花布夏装,爸穿上他礼拜天才穿的套装。邻居家的一个小伙子答应驾车送他们去火车站。爸和妈要一个礼拜后才能回来,回来时玛丽已经不在身边了,他们可以直接从镇上走路回家。
篷车来了。那个小伙子长着一脸雀斑,红头发从破烂的草帽里伸出来,他帮着爸把玛丽的衣箱抬上马车。太阳炙烤着大地,热烘烘的风不停地吹着。
“好啦,格丽丝和卡琳,你们两个在家要听劳拉的话。”妈叮嘱说,“记得要给鸡的小盘子里装水,劳拉,一定要提防着老鹰,装牛奶的盆子每天要用开水烫,要放在太阳下晒。”
“知道啦,妈。”她们齐声回答道。
“再见,”玛丽说,“再见,劳拉、格丽丝、卡琳。”
“再见。”劳拉和卡琳哽咽着说,格丽丝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爸扶着玛丽踩着篷车的车轮上了车,让她坐在妈和邻家小伙子的旁边。爸自己则坐在箱子上。
“好啦,出发吧。”爸对小伙子说,“再见,孩子们。”
篷车的车轮转动了,格丽丝张大嘴巴,“哇”的一声哭起来。
“好羞,格丽丝!好羞!这么大了还好意思哭!”劳拉呜咽着说,她的喉咙哽咽了。卡琳难过极了,随时都可能放声痛哭。“真是羞啊!”劳拉又批评道,格丽丝终于忍住伤心,收起哭声。
爸、妈和玛丽都没回头看一看,他们一直朝前走,篷车载着他们渐渐远去,身后留下一片寂静。劳拉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的寂静。这种寂静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愉悦,而是像针尖一般刺得她的心口阵阵发疼。
“走吧,”她说,“我们进屋去。”
屋子里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静得劳拉都不敢大声说话。格丽丝把呜咽声强压下去。她们愣愣地站在家里,感觉整个房里空荡荡的、静悄悄的。玛丽走了。
格丽丝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卡琳眼里噙着两大滴眼泪,眼看就要掉落下来。劳拉觉得像这样下去可不行。从现在开始,整整一个礼拜,都是劳拉当家了,妈可对劳拉抱有很大的期望啊。
“听我说,卡琳、格丽丝,”劳拉强打起精神,“我们要把这屋子彻底打扫一番,现在马上开始动手!等爸妈一回家,他们会惊喜地发现我们已经提前做了秋季大扫除了。”
这是劳拉一生中最忙碌的一段日子。要做的每一件事都显得举步维艰。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要把泡在水盆里的被褥提起来会有这么重,更不知道要把被子的水拧干再晾在绳子上会有多么吃力。格丽丝总是热情地跑过来帮忙,结果是越帮越忙,有时候,劳拉必须努力克制自己,才能做到不冲格丽丝发火。令劳拉万万想不到的是,原本看上去还很干净整洁的屋子,结果经她们一折腾,竟然变得面目全非。她们越是努力打扫,每样东西似乎就变得越脏。
这一天最难以忍受的是天气实在太热了。她们使出九牛二虎之力,连拖带拉把两床褥子搬到了屋外,拿出褥套里的干草,把褥套取出来清洗干净。等褥套晾干后,再把散发着芬芳的新鲜干草塞进去。她们把床架上的弹簧取下来斜靠在墙上,劳拉的手指不小心被夹了一下。接着,劳拉和卡琳分别拉动床架的一边,想把床架拆开来。突然间,床头板滑落下来,砸在了劳拉的头上,砸得她两眼直冒金花。
“噢,劳拉,有没有伤到你啊?”卡琳惊叫起来。
“噢,还好,不是很痛。”劳拉说。她把床头板竖起来靠着墙角放着,谁知,板子又滑落下来,撞在她的脚踝上。“哎哟——”她忍不住痛苦地尖叫了一声,然后无可奈何地说,“它想躺在那儿就让它躺在那儿吧。”
“我们还得擦洗地板呢。”卡琳说。
“我知道。”劳拉哭笑不得。她瘫坐在地上,紧紧地捂住脚踝,散乱的头发紧紧地贴在汗水湿透了的脖子上。她的衣服被汗湿透了,贴在身上闷热难当,衣服脏得不堪入目,手指甲里藏满了黑色污垢。卡琳也是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脸上满是灰尘和汗渍,头发里还夹杂着几根干草。
“我们该洗个澡。”劳拉有气无力地说。突然间她惊叫道:“格丽丝跑到哪儿去啦?”
她们这才意识到有好一阵子不见格丽丝的人影。她曾经在草原上走丢过一次。在布鲁金斯也曾有两个小孩子在草原上走迷了路,人们找到他们时已经死了。
“我在这儿呢。”格丽丝甜甜地回答着,从外面跑了进来,“下雨啦!”
“这下完蛋了!”劳拉失声叫道。只见一片阴影笼罩了屋子,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空中“噼啪”一声,响起一声惊雷,劳拉歇斯底里地喊道:“卡琳!褥子,还有被套!”
她们拔腿冲向屋外。褥套并不重,但是里面塞满了干草,蓬松松的,她们很难抓牢。褥子的边缘老是从劳拉或卡琳的手里滑下来,她们要想把褥子弄进屋去,只有把它竖起来抱进去才行得通。
“我们要把它竖起来,又要抱着它进屋,两件事情没法一起完成啊。”卡琳气喘吁吁地说。这时候,雷雨已经飞快地滚到头顶上,雨点劈头盖脸砸下来。
“快让开!“劳拉大声叫道。她一个人连推带拖,终于把褥子弄进屋里。不过她们已经来不及把另一床褥子和晾在绳子上的被子收进屋里来,瓢泼大雨倾泻而至。
“我们可以把另一间卧室的所有东西搬到前面的卧室里,这样就可以继续擦洗卧室的地板。”劳拉灵机一动。她们说干就干。有好一阵子,她们的耳边回荡着轰隆隆的雷声、哗啦啦的雨声、抹布擦洗地板的窸窣声和拧抹布的滴答声。劳拉和卡琳跪在地上倒退着擦洗地板,快要擦洗完的时候,突然听到格丽丝开心地说:“我也在帮忙干活呢。”
她正站在椅子上给炉灶涂黑油,她浑身上下都被黑油弄脏了。炉子四周的地板上到处都是一团团的黑色污迹。她往黑油盒子里倒满了水。她抬起头来开心地笑着,满心希望得到劳拉的表扬,同时她还用黑油布往弄得一团糟的炉顶上胡乱抹了一通,谁知,她一不小心,把装满黑油水的盒子打翻在地。
格丽丝吓得六神无主,蓝眼睛里霎时溢满了泪水。
妈走的时候屋子还是那么干净整洁,现在屋子里一片狼藉,劳拉心烦意乱地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只好勉强安慰说:“没关系,格丽丝,别哭。我会收拾干净的。”接着,她心情沉重地瘫坐在床架堆上,垂头丧气地把前额埋在蜷起来的双膝间。
“噢,卡琳,我真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像妈那样好!”她几乎要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天真是糟糕透顶。到了礼拜五,整个房子已经基本收拾干净了。她们担心爸妈会提前赶回来,所以那天晚上一直忙到很晚才睡。礼拜六,她们又一直忙碌到午夜时分,才匆匆洗了澡,然后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不过到了礼拜天,屋子里已经全部收拾妥当,整洁如新啦。
炉灶周围的地板擦得雪白发亮,只留下一丝黑点,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床上铺着干净洁白的被子,散发出新鲜干草的香甜味儿。玻璃窗户擦得闪闪发亮。碗橱里的每一层隔板都擦得干干净净,每只盘子都擦得晶莹剔透。“从现在开始,我们只吃面包,喝牛奶,让盘子保持干净!”劳拉宣布说。
现在她们只剩下洗窗帘、熨窗帘,然后把它挂上去了,当然,她们还要洗衣服。不过,这些活儿要放在礼拜一才去做。礼拜天是休息日,她们可以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休息。
礼拜一一大早,劳拉便把窗帘洗了。当她和卡琳把洗好的衣服挂在晒衣绳时,没想到窗帘已经干了。于是,她们给窗帘喷上一点儿水,把它熨平,然后挂在窗上。现在整个屋子焕然一新,变得温馨而漂亮。
“在爸妈回来前,别让格丽丝在屋子里跑来跑去。”劳拉悄悄告诉卡琳。她们谁也没有心思去散步,于是坐在屋檐下阴凉的草地里,一边看着格丽丝在草地上跑来跑去,一边留意着火车到来的“哐啷哐啷”声。
终于,她们看见火车冒出的浓烟从草原上滚滚而来,然后慢慢地消失在天际。她们听到了火车的汽笛声,停了一会儿,又响了起来,滚滚黑烟就像在空中写字一般,从高处一直往低处写,越写越低,最后消失在草原的尽头。她们有些失落,以为爸妈不会乘坐这趟车回来了,可就在她们失望的时候,她们突然看见爸妈小小的身影,沿着通往镇上的小路走了过来。
劳拉的心中又泛起了离开玛丽的那种孤独感,这种感觉就像玛丽刚离去那样强烈。
她们跑到大沼泽边,满心欢喜地迎接爸妈的归来。过了一会儿,大家便不约而同地说起话来。
爸妈对那所盲人学校相当满意。他们都说那里是一个好地方,有很大一幢砖房子。冬天来临时,玛丽住在里面一定会感到温暖舒适的。那里的伙食也很好,和她一起念书的女孩子都十分讨人喜欢。妈非常喜欢玛丽的室友。老师也和蔼可亲。玛丽以优异的成绩轻而易举通过了入学考试。妈在那里还没发现有谁的衣服比玛丽的更漂亮。玛丽要学的课程有政治经济学、文学、高等数学,另外还有缝纫、编织、珠饰工艺以及音乐。学校里还有一台大风琴。
劳拉替玛丽感到由衷的高兴,她几乎已经忘记思念玛丽的痛苦。玛丽是那么热爱学习,现在她终于可以尽情地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噢,她一定要待在那儿,一定要待在那儿。”劳拉想。虽然她不太喜欢念书,但她暗自发誓一定要用心学习,等十六岁一到就必须获取教师资格证。那样一来,她就可以挣上足够的钱,让玛丽留在学校学习。
劳拉已经把连续一个礼拜来做的大扫除抛之脑后了,当他们走到家门前时,妈好奇地问道:“卡琳,你和格丽丝在笑什么?你们藏着什么秘密吗?”
格丽丝高兴得手舞足蹈,乐不可支地说:“我给炉灶涂黑油啦!”
“真的吗?”妈一边说一边走进屋子,“看起来非常不错。不过,格丽丝,我想一定是劳拉帮了你。你不该说——”这时妈的目光落在了窗帘上,她十分惊讶地说,“你是不是洗了——还有窗子——还有——噢,我的天啊!”
“我们已经帮你做了秋季大扫除了,妈。”劳拉激动地说,卡琳神采飞扬地补充说:“我们洗了被子,给褥子换了干草,刷洗了地板,把所有地方都打扫干净啦。”
妈惊讶得举起了双手,紧接着软绵绵地坐了下去,无力地垂下双手,感叹道:“我的天啦!”
第二天,妈打开旅行袋,也给她们一个巨大的惊喜。她从卧室走出来,手上拿着三个扁平的小包,一个给劳拉,一个给卡琳,一个给格丽丝。
格丽丝的小包里装着一本图画书。图画书的书页是用色彩鲜艳的布料做的,书页上绘着精美的彩色图画,每一页的边缘上都打着一个小孔,用来作装饰。
劳拉的小包里也装着一本精美的小书。这本书薄薄的,宽宽的,红色的封面上绣着三个金字:签名簿。
签名簿的每一页都以各不相同的柔和色调作背景,上面都是空白的。卡琳也有一本一模一样的签名簿,不过她的封面是蓝色和金色的。
“我发现大家现在流行用签名簿,”妈说,“在文顿市,时髦的女孩子每人都有一本。”
“这究竟是拿来干什么的?”劳拉问。
“你可以请你的朋友在空白页上写一段诗文,然后签上名字。”妈解释说,“如果她有一本签名簿,你也可以为她写一段诗文,然后签上你的名字。以后你们可以把签名簿保留着作纪念。”
“现在我不在乎上多少次学了,”卡琳说,“我会给所有不认识的姑娘看我的签名簿,如果她们对我好,我就让她们在上面签名。”
妈看见她们对签名簿爱不释手,感到十分欣慰。她说:“我和爸送玛丽去艾奥瓦州的文顿市上学,一直希望从那儿给你们带点东西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