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离婚》(给婚姻一个缓冲,放爱情一条生路)
出版信息:
作者:凌眉
定价:28.00元
书号:ISBN 978-7-5125-0067-9
出版日期:2010年8月出版
出版社: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建议宣传语:
80后婚恋智慧小说扛鼎之作
围城中男女婚姻亮红灯——『中国“试”离婚』
给婚姻一个缓冲,放爱情一条生路
给危机婚姻一个“试用期”,为的是不离错婚
内容简介
80后夫妻殷晋铭和王雅可结婚三年,一个个性自我,一个小资浪漫,两人都缺少包容之心。加上工作的压力,生活中的分歧,像很多平凡的夫妻一样,沟通日益减少,有时候,唯一的沟通方式甚至只剩下争吵。婚姻在平淡中蜕去了曾经的浪漫,只剩下了指责和挑剔。关系的恶化使两人决定试离婚。
同在屋檐下,由最亲密到最疏离,两人将如何自处?婚姻有了距离,爱情会有土壤吗?半年时间的试离婚,可以改变现状,重新找到婚姻的激情吗?
作者简介
凌眉,湖北石首人,现客居东莞,爱文字,喜欢品味孤独,偶尔为赋新词强说愁。2005年开始写字,在《幸福》《爱人》《爱人坊》《丽人坊》《伴侣》《江门文艺》等期刊杂志发表文字。文笔细致清丽,擅心理描写、人物刻画、场景渲染等。常混迹于腾讯、新浪、逐浪、红袖添香等网站。
已出版作品:
都市言情三部曲:《且行且爱恋》《爱情底线》《荆棘爱》
职场小说:《乔乔职场历险记》
都市言情:《OFFICE不谈爱情》
青春校园:《霸王天使》
古代言情:《琴剑魔音》《错缘?最后一滴泪》《鬼手指》(繁体)
目录
第一章:皮婚OR“疲婚”
第二章:婚姻深处是孤独
第三章:诱惑无处不在
第四章:别有用心
第五章:昨日美好
第六章:占线
第七章:温情的假象
第八章:幸福如此逼仄
第九章:梦想丰满爱情骨感
第十章:分手成仇
第十一章:微笑掩着伤
第十二章:支离破碎
第十三章:宴无好宴
第十四章:试离婚
第一章:皮婚OR“疲婚”
鱼香肉丝、贵妃鸡、清蒸鲟鱼、蒜茸油菜、三鲜汤,还要加点什么呢?嗯,再加枝玫瑰,怒放的那种,加上蜡烛,红色螺旋的那种。
这些菜都是殷晋铭爱吃的,饭后还有音乐,有红酒,当然,还有收拾得温香绵软的双人床和穿着性感吊带睡衣的她……
王雅可早计划好了,结婚三周年纪念日,就要过得声色犬马。
她就不信,殷晋铭还能把昨天的小吵小闹一直记下去。她抿着嘴轻笑,眼角眉头都是愉悦,笑得跟个花痴一样,不自禁地把手中的笔在指间绕了绕。
突然,绿杆圆珠笔在手指上绕了两个圈,划了个弧线,啪哒掉在桌上,把王雅可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呼啦一声就拽了回来,好梦易醒啊,白日梦就更不用说了。大餐没了,红酒没了,玫瑰也没了。王雅可像只受惊的小鹿,悄悄抬眼一看,面前只有一张张惊讶的像看外星人的脸。
坏了,几个部门的头儿都在,扔个笔杆子,说不准就捅了个马蜂窝。策划部的经理,大名正是叫马峰。他的眼珠瞪得最圆,哼道:“王雅可,咱把心思放案子上可以吗?”
王雅可绽开在唇边的甜蜜梦幻一样的笑容在惊惶失措中迅速一收,比军事化更军事化,赶紧救场子,一脸腼腆地陪笑道:“对不起,这个……对不起!”
市场部经理白涛宁打圆场:“马经理,我看王雅可也是太专注太投入了,没事儿,咱们就继续讨论吧?”
马峰也不想在这时候让手下大将太难堪,借机会下了驴,冲白涛宁哈哈一笑,热情亲切,说道:“好,继续,继续。”侧过脸,就对王雅可发射了一个导弹般的警告的眼神。
王雅可心里暗骂,靠,翻脸呢还是翻书呢?
不过,她还是冲白涛宁笑了笑,当是感谢他刚刚的解围。白涛宁幽深的眼底盛满意味深长的笑,王雅可觉得这目光挺危险的,不自觉地避开了。
一个讨论会拖泥带水开了一个半小时没结果,最后决定明天再继续,这也是这个会唯一拍板的一项了。
一下班,王雅可就冲刺在车水马龙的街上,目标明确,直奔菜市场。主妇买菜是生活,白领买菜就是风景。王雅可穿着职业装像一朵小花扎在一堆主妇中挑鱼选肉买青菜,然后,大包小包凯旋回家。
殷晋铭下班晚一个半小时,这段时间足够她换上家居服在厨房冲锋陷阵然后收拾残局的了。
出得厅堂是王雅可的强项,但入得厨房却有赖于殷晋铭的“调教”。女人不是愿意随便为哪个男人洗手做羹汤的,没有个爱字,她们大多宁愿十指不沾阳春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何况,上天给了王雅可享受这种待遇的优势,脸容漂亮,身材高挑,时尚靓丽,用卢晓洋的话说,就是美貌与智慧并重,天使与魔鬼化身。当然,这个没有歧义,是天使的面孔,魔鬼的身材。
但是,自从与殷晋铭恋爱结婚之后,知道殷晋铭喜欢吃家常小菜,王雅可这个都市时尚女性,就自动自发地分了不少时间把菜市场当商场逛了,从远庖厨的君子到能做出几个像样小菜的小女人,可以说是从量变到质变的一次飞跃。
王雅可刚到家,章茜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她在那头声音快得赶上了她打字的速度:“干吗呢,我刚刚从周庄回来,走,去做SPA,做完我请你吃饭。告诉你啊,这次我在周庄,收获大得很,等会我慢慢跟你说。”
王雅可说:“你不是三号回来吗?怎么提前了?”
“这不赶着告诉你们好事儿嘛,快出来,我来接你!”
“别了,”王雅可嘻嘻一笑,“今天天塌下来都不行,我得陪我们家晋铭。”
“还你们家晋铭,肉麻不肉麻?少腻歪了,你重色轻友怎么的?我可是刚下车还没到家就给你们打电话了,明天我还得去参加签售会,你和殷晋铭哪天不待一块儿?分一晚上给朋友不行啊?不来别后悔。”
章茜这次说话跟机关枪有得比,语气里全都是鄙视加威胁。王雅可咯咯地笑道:“不行不行,平时我都重友轻色了,今天说什么也得重色轻友一回。再说你都出门十多天了,你们家杨成海还不知道馋成什么样儿了呢,你还是先回家吧!”
章茜在电话里啐了一口,笑骂:“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么骚包?他呀,前几天就到青岛出差了,没在家。”
“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好,放着老公不陪要陪我呢!”
“去,我什么时候不是这么好?”
嘻嘻哈哈了几句,章茜挂了电话去SPA了,王雅可换了衣服,系上围裙,战场就从电脑到了厨房,要征服的对象也从策划方案变成面前的油盐酱醋。
很快,原料合成了桌上色香味俱佳的热气腾腾的菜肴,玫瑰点缀在桌面上,鲜艳欲滴,蜡烛也准备好了,大功告成。看看时间,再过五分钟,殷晋铭该到家了。
王雅可有些得意地一笑,解下围裙,洗干净手,回到客厅沙发上,开了电视。她就要殷晋铭看见满桌菜惊讶之后惊喜,就要他在欣喜过后自责,陪着笑过来哄她,就要他为昨天的态度向她道歉。然后她就笑嘻嘻地原谅他,两个人重归于好,浪漫又温馨地享受烛光晚餐和双人床上的身体盛宴。
要是被卢晓洋知道这时候她的想法,一定撇撇嘴说一声:矫情。
这不是矫情,这是情调,没有恋爱没有结婚的女人是体会不到的。她卢晓洋还不是一边说着别人矫情一边矫情地赴各个男朋友的约会,乐此不疲?
王雅可的唇角上弯,非常灿烂的一个笑脸。
时间差不多了,王雅可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盯着电视似乎专注认真,其实精神早已高度集中捕捉着门外的风吹草动,心里正丈量着殷晋铭的脚步。
这时候,电梯该到十二楼了。
这时候,殷晋铭应该出了电梯,一手拿着公事包,一手拿着钥匙,大步向门口走来。
这时候,钥匙应该插进锁孔里,“啪嗒”一声,开门。
然后,他就会看到沙发上目不斜视的她。放下公事包,他松松领带,目光就会无意中看到桌上丰盛的晚餐。
……
但是,门外是安静的,没有声音,殷晋铭没有回来。
塞车吧?王雅可有些失望,顺手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又百无聊赖地扔回去。这个长方形的盒状物落在软软的沙发上,轻轻弹了弹,就安静地伏在那里不动了。
下班的时候,没听说销售部那边有什么活动啊,一定是塞车。三周年的结婚纪念日,她特别在日历上做了个大大的记号,就算眼睛近视八百度,也能清楚看见,殷晋铭视力1.5呢。
王雅可把手机拿起来,刚按了两个键,就迟疑了,手指停顿,慢慢把手机又放回茶几上。
这个时候,她坚决不能打电话,这是原则问题。昨天的不愉快虽然起因是小事,但殷晋铭表现得很没风度,居然没有让她,而且针锋相对,说她面目可憎不可理喻,最后连卧室也没回,在书房住了一晚上。
如果现在她主动打电话,那不是让殷晋铭觉得她理亏在承认错误?
既然殷晋铭还没回,她决定先去洗个澡。这样,迟回来的殷晋铭就会像看到贵妃鸡一样双眼冒光地看到由她王雅可主演的一出贵妃出浴。
王雅可用最快速度洗浴完毕,用浴巾包裹了她玲珑浮凸的身材,一边走出来,一边用干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动作很轻柔很优雅,具体地说,是很——性感。
客厅里还空荡荡的,殷晋铭还没有回来。
她皱了皱眉,已经过去近一个小时,他还没到家?餐桌上的菜已经冷了下去,他有什么事情耽搁了?王雅可没心情看电视,把电视啪地关了,想了想还是把电视打开,虽然那里面是一些没看头的肥皂剧,但到底让这空荡荡的房子里有了点声音。
雅可抱着抱枕窝在沙发上,背后是绵软的垫子。电视的声音声声入耳,却全没进她的脑海里,心里还是有些生气的,他干什么去了,迟回家还不给家里来个电话?
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生气的情绪渐渐变成不放心,他没事吧?会不会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过马路的时候忘了看车了?
担心让王雅可拿出手机,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打个电话。
电话通了,对面却迟迟没有人接起,王雅可渐渐急躁起来,怎么回事?她都主动打电话了,他还不接?不会,不会真的……
在电话要断了时,终于有人接了,不是殷晋铭,是个女声,很娇媚,也很风情:“你好!”
王雅可怔了怔,从焦躁、着急、担心之中突然转为惊愕和讶异,她想过几十种可能,就是没想过这个电话会是别人接起,而且还是个女人,她以为打错了,不确定地道:“你是?”
对面女声恍然大悟又语焉不详地道:“你找晋铭吧?他睡着了,要不,我把他叫醒?”
“睡着了?”王雅可意外之极,不由重复。
“是啊,晋铭太累了,所以睡了。你是她老婆吧?他醒来我就叫他回家。” 在这种语境中,这句话非常暧昧又非常敏感,那个女声声音里透着甜笑,有几分得意,不知道是在示威还是在炫耀。
咣当一声,王雅可好像被重锤击中,晋铭?叫得多亲热?睡着了,在哪里睡?他的手机怎么会是她接?王雅可在意外之中脑袋有片刻短路,这会儿,她几乎不能思考了。但是,本能地,她惊怯地叫住那女人:“不用了,让他睡吧!”
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他不回家,在某个莫名的地方睡着了,身边有一个女人……
这些讯息像一团乱麻,把王雅可缠晕了,这会儿,她突然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件事,她无法思考,也不敢想像即将面对的一切,所以,她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必须马上切断电话。
她紧紧地攥着已挂断的手机,耳中似乎隐约听到对面女人的得意的笑声,不会,不会,晋铭不是这种人。今天,才是三周年结婚纪念呢,他们还没到七年之痒的时候。而且,晋铭怎么可能这么荒唐?
可是,不是吗?
王雅可突然不确定了,这一年来,他们争吵的次数似乎呈直线上升,而且昨天还吵过……
殷晋铭说什么?她面目可憎不可理喻,他在嫌弃她,他分明在嫌弃她了。她怎么还以为是争吵中两人互说的气话呢?
她一直觉得,争吵也罢,冷战也好,那都是两个人的事,磕磕绊绊不是婚姻生活中难以避免的吗?所以,她照样在三周年纪念日的时候,做上一桌好菜,等他回家,准备化解这次的争吵。
可是,她做梦也没想过这中间会涉及到第三个人。
当那个人以这种猝不及防的姿态出现的时候,雅可就像一个手无寸铁的夜行人突然面对着对面强盗明晃晃的大刀,惊惧,失措,意外,慌乱……
种种心绪交织,缠绕,王雅可手足发颤,心口冰凉。她的目光无意中触及桌上已冷掉的饭菜,只觉这是个莫大的讽刺,本来,她还以为会是个浪漫的晚上,她洗手做羹汤,他却在别的女人那里夜不归宿。
再这样她会疯掉,这个房子里沉闷得要让人窒息,她突然害怕起来,害怕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害怕面对着两个人甜蜜的结婚照,害怕去想,也拒绝去想,她必须,必须出去透口气。她拿出手机拨号,手指颤抖,按了好几次才把号码拨通。
让她做一只鸵鸟吧,把头埋在深深的沙里,什么也不要去想,什么也不要去管。
卢晓洋给过她电话,今天要和男朋友约会,不能找她,那就找章茜,章茜说什么来?她老公在青岛出差,那么,现在打电话给她,不算打扰吧?
电话才响了一声,章茜就接起。
王雅可牙齿打战般说道:“出去喝一杯!”
“好!”章茜什么也没问,一声好,再没有半个多余的字。
这会儿,两个人似乎都忘了先前谁在说要重色轻友,谁在说要过结婚纪念日。
常去的酒吧,舒适的大卡座,巨大耀眼的升降舞台,五光十色的光源和奢迷的男男女女,组成酒吧里喧闹的场景。
角落里,王雅可和章茜并肩而坐,王雅可没说话,章茜也没说话,两个人默默地看着喧嚣的人群,间或神情寂寞地喝酒。
王雅可不知道该怎么理清这会儿的心情,有朋友在身边真好,虽然殷晋铭没有回来,但是,章茜却义无反顾地陪在自己身边。
爱情没有保障,好在友情隽永绵长。可是,处在这样热闹的氛围里,两个人却这样安静,王雅可急需要找到一个话题,让她忘记。看一眼身边的章茜,她问:“你不是说去周庄有很大的收获吗?什么收获,说来听听!”
章茜举杯喝了口酒,淡淡一笑,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这会儿,王雅可才发现,章茜面容惨淡,这惨淡,绝对不是灯光照射下的错觉。章茜一定是遭遇了什么,不然,短短几个小时,她怎么会从电话里的意气风发到现在的心灰意懒?
“发生什么事?”对朋友的关心让她顿时忘了自己的处境,王雅可关切地问。
章茜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那双美丽幽暗的眸子,凝注着王雅可,眼底有一种让人心碎的软弱,轻轻吐出来很虚弱的一句话:“雅可,我决定——离婚……”
王雅可吃了一惊,离婚?
这个词儿突然像一根尖刺刺过来,这震惊的程度比她知道殷晋铭在别的女人身边强烈几倍。和殷晋铭结婚之后,她就下意识地把这个词从自己的词典里删除,她希望永远不会看到这个词,不会用到这个词,真像结婚时别人的祝福一样,白首同心。
可是,现在,这个词还是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轰轰烈烈地出现在她的耳中。
这个词,是让人惊悸的,尤其是现在,在她神思不属的时候,不免产生一种兔死狐悲感同身受的酸楚。
难道一段曾经美满的婚姻非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来结束吗?
她瞪大眼睛,看章茜的样子不像开玩笑,她试探地、不确定地道:“章茜,好好的干吗说这话?你,你是不是……等你们家杨成海从青岛回来再说?”
章茜仰头把杯里的酒喝了,眼神冰冷,咬牙切齿地道:“他根本就没有在青岛,他在家!”
章茜的声音像冬天凛寒的风,透着冷静的恨意和冰寒的决绝。
王雅可呆住了。
杨成海没有出差,他在家里,章茜看到他在家,应该很高兴才是,为什么结果却是要离婚?
雅可当然不知道,这短短的几个小时,章茜遭遇了什么。
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章茜没有感觉到异样,她还快乐地哼着歌,因为她刚做完水疗,从SPA出来,全身每一个毛孔都舒畅着。
周庄这一趟,让她的心情很愉悦。她正想躺回床上,和杨成海煲煲电话粥。结婚五年了,虽然他们在有些地方不太合拍,生活中也存在一些小小的问题,而且,也没有初婚时的那么黏乎,但是,毕竟半个月没见了。
但门开的一刻,她的笑容就僵硬在脸上,手中的钥匙啪地掉落。客厅里,地毯上,两具紧紧纠缠在一起的身体把她一下子击懵了。
男的是本该在青岛的杨成海,女的大波浪卷发,媚眼如丝。两人一脸意乱情迷,现演了一出艳照门。
去周庄前一晚,她特别叫云景楼送来四个他最喜欢吃的菜,还开了瓶红酒,想营造一点即将小别的浪漫。
杨成海知道她想要什么,可他给不起,上床后,就例行公事一般,直接而木讷,完全不顾她的感受,完事后转过身呼呼大睡,抛给她一个背脊,让她又恼又堵,原有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她没说什么,一是她要出门了,犯不着出门时候和他吵。二是她知道说了,杨成海会怎么回她。
用杨成海的话说,结婚五年,每周一次,同样的人同样的房子同样的程序,山珍海味吃多了也味同嚼蜡呢,何况这事儿?
原来他说这事儿味同嚼蜡,那是指和她而言,和别的女人,他不但不这么觉得,还吃得满嘴流油。
章茜简直要气炸了,她双眼冒火,因为愤怒和意外,身子抖得像狂风中的落叶。
这个是杨成海吗?看着桌上的红酒,你能说他不浪漫吗?看着地毯上的沙发垫,你能说他不体贴吗?看着波浪卷女人潮红的脸迷乱的眼,你能说他不温柔不情趣不会来事儿吗?
章茜很想把手提包砸在他的脸上,但是,这会儿她呼吸急促,双腿发软,一时之间,反倒脑海里空白了。
杨成海显然也很意外,他狼狈地和那个女人分开,一时找不到什么东西遮掩,随手抓了个沙发垫挡住重要部位。女人更惊,一跳而起,潮红尽退,脸色变得煞白,开始满客厅里找衣服。
杨成海在茶几后找到内裤套上,有了这遮羞布,神情镇定了一些,声音却还慌乱着,像秋天地里被风吹着的茅草,尾音毕剥着带了些抖颤,说:“你怎么就回来了?”
“要不回来,能看到这么精彩的表演?”章茜冷笑。
她本来没准备回来得这么早,她想在周庄如画的风景里构思下一部小说,但周姐的电话催命一样打来,周姐为她的新书争取了一个场面宏大的签售会,让她不得不把原计划二十天的旅游在第十四天里结束,赶回来准备与她亲爱的读者们近距离接触。
她以为杨成海在青岛,面前这一切,于她来说,是猝不及防又触目惊心的。
杨成海是公司市场部的头儿,一年到头四处出差,因为工作关系,逢场作戏花天酒地肯定少不了,这点章茜理解,只要不出格,她也不想多说。不过,章茜没想到他还真敢把别的女人往家里领,而且就在她眼皮底下玩激情。
杨成海骨碌着眼珠看着章茜,这会儿的章茜他有点猜不透,谁知道她接下来是会狂风暴雨,还是山崩地裂。毕竟理亏,他得以静制动,见招拆招。
到这份儿上,章茜反倒冷静下来。哭闹撒泼她做不出来,也不屑于做,甩那女人两耳光,失了她的风度,而且,那女人配吗?
作为一个知名作家,她对自己的作品一向追求完美;作为一个知性女人,她对自己的生活同样追求完美。眼不见是一回事,眼见了,事情就上升到另一个层次,气恨也罢,恼怒也罢,问题得解决。
章茜挺直脖子,走到沙发前坐下,动作优雅无懈可击,袅袅婷婷风姿绰约。那女人穿上衣服,细看去,皮肤不见得比她好,脸容不见得比她精致,就连身材,都不见得比她丰满。章茜心里骂,男人贱啊,家里有这样一个有情有趣有品味有思想的妻子,偏还要吃着碗里惦着锅里。
章茜不想理那女人,问题出在自家男人身上,她顶多算个从犯。章茜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睥睨了她一眼,牙缝里蹦出个字:“滚!”
女人不敢吭声,果然就灰溜溜地拎了包脚步踉跄地走了,临走,又回过头来,很是幽怨地看了杨成海一眼。
章茜有些快意,但目光扫过杨成海时,又被一股恼怒给取代了。她讥讽道:“几天不见就变种马了?”
杨成海已经陆续找到衣服套上,说话有了底气,:“谁种马了,你说话就不能文明点儿?”
“不是种马,就能随便找个女人上床?哦,对了,你们没在床上,在地上呢!”章茜讽刺。
杨成海有些没底,章茜的反应很不正常,他知道章茜一直对他有怨气,他也不是不想在章茜身上好好耕耘,可毕竟结婚都五年了,生活平淡得丢到水里也泛不起个涟漪,视觉早已疲劳了,什么浪漫啊什么情调啊,他还真提不起劲来,例行公事也从每周一歌到半月谈。
章茜要面子,顶多自己闷在心里不愉快,不会拿这事在口头说。
但方琳琅不同啊,毕竟家花没有野花香,而且,这朵花才摘下来不久,新鲜着呢。他也花了番小心思才搭上这条线,往家里领了两次没出什么事,谁知道今天章茜会比原计划提前了一周回来呢。
现在他倒希望章茜能大吵一番,如果她吵闹起来,事情就好解决了,可她不吵不闹,好像还挺冷静。以他的了解,章茜越气就越冷静,越冷静爆发力就越惊人。
杨成海想蒙混过关,涎着脸笑:“我这不是生理需要嘛!”
章茜嘿嘿地冷笑一声,不接他的调,只冷冷问道:“你们这样多少次了?”
“第一次,绝对是第一次。老婆,绝对没有下次!”杨成海嬉皮笑脸地凑过去,章茜越不发火,他就越低声下气,因为他还不想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章茜在他的手即将放在她肩上的那一刻挪开身子,鄙夷又厌恶地道:“恶心!”以她身为作家的敏锐的眼光,那女人临走那一瞥,含意深着呢,才一次?一次有这样的眼神?
无耻加欺骗,这是章茜最鄙薄的,杨成海当她是傻子呢,章茜心中火大,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冰凉坚硬地道:“离婚!”
杨成海一怔,从章茜口里吐出的这两个字的分量他清楚,章茜做事向来说一不二。
杨成海不想离婚,不过这不代表他有多爱章茜,作为一个市场部经理,他接触的客户多,接触的美女也多。虽然章茜很漂亮,也很有知性美,走人堆里绝对回头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可五年多了,有什么爱,有什么情,也给柴米油盐磨平了,就算一西施,日看夜看,也给看成了东施,何况生活白开水一样,这样过着太腻烦,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但真要离婚,要考虑的事情多了,首先,存折上的那些钱是明的,好说,但这个以两个人名义买下的三居室房子,算谁的?其次,有一个漂亮的作家老婆,说出去也有面子,真要离了,到哪儿再找个差不离的?再次,章茜平时嘴是挺厉害,作家嘛,这是基本功,但凭心说,她刀子嘴,豆腐心,是个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女人,对他也确实很不错,生活照顾得挺周到;再说,章茜冷静,像这事儿,遇谁也得翻江倒海,她就这么冷静地坐在这里连手指头也没动他一根……
这样一数下来,章茜的好都摆在台面上,再说自己毕竟有错在先。杨成海急了:“我是男人嘛,哪个男人不有这一次两次的?公安局对待罪犯还讲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呢,我这不是对你坦白了吗?你怎么就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呢?”
章茜不理他了,现在她觉得,接一句腔也掉了自己的价。章茜站起来,直接拎了包,看着沙发道:“后天咱们签离婚协议,带齐证件到民政局,把这事办了。”口气平常得好像对他说晚上去哪里吃饭一样。
等杨成海回过神来,只听到关门的声音,章茜走得干脆利落。
以章茜的脾性,这会儿就想直接去民政局,在她的观念里,白纸上有了一个黑点,那就不再是白纸。但现在这么晚,显然是不可能了;明天她得参加签售,没时间,只能选在后天。
在杨成海面前她冷静得跟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那是因为,她已经下了决心,从看到不堪的那一刻起,他杨成海就不再是她的老公,既然不是老公了,再吵也没必要。谁见过两个不相干的人为了对方的私事吵得不可开交的?
但走出门来,她却觉得一阵无力,和杨成海大学毕业到结婚,中间也经历了七年,说完全没感情吗?那不可能。要怪只怪平淡的生活磨灭了那份甜蜜,可偏偏他们的工作生活,面临的诱惑又那么多。
用七年的感情建立的婚姻,毁灭它却只要一分钟。
说七年之痒吧,可他们结婚才五年呢。
走进围城不能让爱情有所保障,不能让彼此对对方忠诚,这样的婚姻又有什么意义?失去爱情的婚姻,再保留又有什么必要?她的完美婚姻梦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关上门后,她一个人在电梯里站了很久,脆弱的感觉在无人的时候冲击了她的神经,她双手捂住了脸,有热热的液体夺眶而出,在指缝间纵横。
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到电梯一直没下,章茜才回过神来,原来根本没按下楼键。她拿出面纸擦脸,按了一楼。想了想,拿出手机。
她想找个人一起喝一杯,可以是卢晓洋,也可以是别人,当然,她没想着找王雅可。她想,至少,王雅可是幸福的,那么,婚姻只是少数人的坟墓,还是大多数人的天堂。
但这时,王雅可拨了她的电话。
第二章:婚姻深处是孤独
看着灯光下王雅可关切的眼神,章茜淡淡一笑,若无其事地说道:“干吗这表情?男人嘛,没有我不会死!”
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事,在她面上已经平静,除了眼底那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
王雅可了解她,章茜有着文人那种从骨子里生出的傲气和清高,又有别人无法触犯的自尊。别的都可以容忍,独独背叛是无法容忍的,因为,在她的心里,世上最肮脏的事情,莫过于这种从心到身的背叛。
王雅可怔忡了,她呢,她呢?
殷晋铭这会儿,不也正在另一个女人身边?在他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的时候,睡在某个女人的身边。
这样想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捏紧杯子,冰凉的触感和着内心锥心刺骨的痛,像一把锋利的刀,直戳向心里那片最柔软的地方。
唯一可以自欺欺人的是,她没有看到殷晋铭和那个女人在干什么,眼不见为净,可是,真的眼不见就可以当什么也没发生吗?
已经有些裂隙,从心底悄然升起。
这时候,亲眼看见与没有亲见,有区别吗?
痛过了自己的痛,章茜反应过来,先前的电话言犹在耳,雅可三周年的结婚纪念日,打定主意的重色轻友,怎么会约自己出来喝酒?章茜迟疑:“雅可,你……”
王雅可像被惊吓到了,赶紧截住,急切又可怜兮兮地道:“别问,章茜,什么也不要问,来,喝酒!喝!”她惊慌地举起杯子,把一大口酒灌了进去。喝得太急,那酒呛进了气管,不由咳嗽起来,咳出了满面的泪。
章茜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是敏锐的女子,看着王雅可这个样子,也猜到了几分,不由轻轻一叹,拿起酒瓶,给两个杯子满上。
喝吧,今夜,一醉解千愁。
两个人一杯接一杯,本来她们在喝红酒,但是红酒怎么能应这时候的景呢?所以,章茜换成了XO。这样的劲道,这样的浓度,这样的味蕾刺激,才是最应景的啊。
当第二瓶XO见底的时候,章茜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电话响了好久,王雅可听到了,她咧嘴一笑,指着她,口齿不清:“有帅哥……帅哥找你!”
章茜已经喝得迷迷糊糊,她拿出手机,看也不看,掐断。
但电话又不依不饶地响起来,章茜不耐烦了,抓过手机问道:“你……呃,你是谁呀?”
“章茜,我是殷晋铭。”对面男人的声音有几分焦急。
“殷晋铭?殷晋铭……是谁?”章茜喝得太多,舌头和脑袋一样反应不过来,拿着电话侧着头冥思苦想。
“章茜,你怎么了?你和雅可在一起吗?”殷晋铭真急了,这女人,喝了多少酒?把脑袋都喝糊涂了?他不得不直入主题。
“雅可?嗯,雅可……是,是谁……”章茜迷糊了半天,看到歪倒一边的王雅可,终于反应过来,把手机往王雅可手里塞,“找你……找你的……”
“谁?谁找我……”
“不知道,是个男、男人……”
王雅可伏在桌台上,杯子歪了,半杯酒洒在桌上,口中还在含糊地说:“喝酒,喝……”说着,头往桌上一伏,醉倒了。
章茜嘻嘻地笑道:“你真逊,这么点酒就……就醉了……来,喝……”
殷晋铭大声道:“章茜,你们在哪里?”
“嘻嘻,我们……在……在……”
正专心听下文的殷晋铭听到砰的一声,似乎是手机掉落在桌上的声音,接着,连章茜含糊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两个女人都喝趴下了。
殷晋铭还在大叫:“喂,喂……”对面除了嘈杂的背景音,无人答话。
安舒美看着殷晋铭满头大汗的样子,收起指甲剪,看着已被修剪得光润漂亮的指甲满意一笑,调侃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怎么?找不到她吗?不如,我们也去喝一杯吧?”
殷晋铭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又下不来,脸涨得通红,这个女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这阵工作压力很大,公司要销售部尽快打开华北地区的市场,作为销售经理,他全副心力都在怎么打开市场这一块。
而且,有内部消息称,公司现在有一个副总经理的职位空缺。这个职位是专为销售部和市场部设置的。
虽然公司销售部和市场部是分开的,因为之前出现不少互相推诿扯皮的事,所以,公司才决定让一个副总来统管销售部和市场部,避免两个部门出现规避责任的现象。
至于这个副总经理是内部提升还是空降,暂时没有消息。但是,作为销售部的头,他得全力争取。
无疑,打开华北市场交份漂亮的答卷,将是他的筹码。所以,就算老总不催,他自己也着急上火恨不能脚踩风火轮把这事早点办妥了。
昨天他就是带着计划书回到家里的,但是,王雅可却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他,不就逛个街给丈母娘买生日礼物吗?
丈母娘的生日还有两个多月,犯得上这么早就开始上岗上线提上日程?结果,两个人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口角。
记不清这是一年来第几次发生口角了。
殷晋铭承认,自己的态度的确很差,他工作的压力够大,连续几天在书房加班,已经很累了,王雅可不知道体贴,还拿这样的小事来烦他,怎么不叫他冒火?两个人由小吵变成互相指责,最后,上升到人身攻击。
他觉得王雅可越来越不可理喻,怎么婚前的温柔就一点都不剩了?
吵完后,他没理会哭得梨花带雨的王雅可,自己关在书房里,开始完善计划书,整晚没睡。
今天白天又是开会连着开会,讨论连着讨论,精力严重透支,晚上留下来加班,结果,因为太过疲累,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他从睁开惺忪的双眼时,看见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安舒美就坐在他的桌前会客椅上,双手环抱胸前,跷着二郎腿,一副轻松惬意的姿势,唇角上弯,眉眼含媚,笑意微微地看着他。
这个女人在销售部是无冕之王,老总亲自指派她做销售部的顾问。销售部还需要顾问吗?很明显,这是老总在虚晃一枪,明着是顾问,暗着是钦差大臣。销售部举足轻重,老总不放心让他一人独专,所以,叫这个女人来监视加提醒呢。
殷晋铭调整了心情,说道:“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安顾问,你有什么事吗?”
“也不算什么大事!”安舒美意味深长地一笑,说道,“我本来只是想和殷经理谈谈计划书的事,不过看你累成这样,所以就等你醒来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殷经理太见外了,咱们合作好歹也有几个月了,何必这么客气?何况,看这么帅的男人睡觉,真是一种视觉享受,我乐在其中!”安舒美红唇轻动,声音里充满暧昧,眼眸含笑,妩媚极了。
殷晋铭暗暗拧了一下眉头,开始翻文件架上的文件:“那咱们来谈谈计划书的事!”
安舒美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不急,我想,现在殷经理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计划书嘛,随时可以谈!”
“什么意思?”殷晋铭敏锐的目光扫过去一眼,这个漂亮女人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信息,而且,身份特殊,让他在礼貌之余不忘警惕。
“哦,是这样的!”安舒美不紧不慢地看了一眼他的手机,笑得妩媚如妖,“你睡着的时候,手机响了,我怕电话吵醒你,顺手接了。”
殷晋铭还没意识到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眼里发过来一个问号。
安舒美舒畅地笑了,补充道:“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应该是七楼策划部马峰手下的头号大将王雅可,嗯,我记得,她好像是你的太太,对吗?我问她要不要叫醒你听电话,她却挂断了。”
殷晋铭心里一跳,脑海中迅速衡量了一下当时的情景,他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王雅可一定是误会了。这个女人什么意思?她明知道雅可会误会,还这么做,而且,似乎很得意。
他压制着发火的冲动,语气淡漠地道:“谢谢你的好心,以后,我的私人电话,你可不可以不要接?别插手我的私事!”
安舒美动人一笑,好整以暇:“是你给了我插手的机会。任谁看到手机在桌上震天响,也乐于助一指之力的。” 她突然诡秘一笑,凑近些,妖媚地意味深长地道:“晋铭,你猜,你太太会不会以为我和你关系非常密切?”
这笑容分明是等着看好戏,殷晋铭忍不住盯住她,声音冷了下去:“你是故意的?”
安舒美咯咯笑着毫不隐讳,道:“说对了,你真聪明!”
“为什么要这么做?”殷晋铭真火了,从齿缝里蹦出这几个字。
“为什么不?”安舒美眉梢一扬,眼底尽是风情,笑起来分明就是一只桃花满天飞的狐狸精,“如果你的婚姻出现问题,那不就表示我有机会了吗?”
殷晋铭简直要爆发了,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说这种风凉话,他不得不深深吸了口气把要冲口而出的话咽回去。无心跟安舒美口角,快速拿起手机,点开,王雅可只在一小时前打了一个电话,便再没有打。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王雅可,对于感情,雅可敏感细腻,加上昨夜的那一番争执,又有安舒美别有用心的添乱,他怎么能不担心?
王雅可的手机已关机。
殷晋铭知道章茜去了周庄,打电话到卢晓洋的手机上,卢晓洋正在和第N任男朋友烛光晚餐。他把能找的人都找过了,谁也不知道王雅可在哪儿,无奈之下,他才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找章茜。他想,雅可不开心,总会给章茜打个电话倾吐吧!
在电话里,他清楚地听到了雅可含糊的声音,看来两人醉得不轻。夜里两个女人在龙蛇混杂的酒吧,醉得不省人事,想想这场景,殷晋铭急得嘴上都要起泡了。
安舒美笑嘻嘻地道:“殷经理,不用担心,酒吧里护花使者很多,你老婆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殷晋铭再有涵养,也不由恨得咬牙切齿,如果她不是女人,殷晋铭招呼她的将是拳头。
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拿了椅上的西装外套,殷晋铭站起来就往外走。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一阵风地出了办公室,安舒美开心地笑了。她不急着离开,顺手拿起殷晋铭放在桌上的烟,抽出一支,点上,姿态优雅地吸了一口,淡淡的烟雾罩在她美丽的脸上,使那张脸显得朦胧而不真实起来。
殷晋铭一家酒吧一家酒吧地找,这期间,他不断拨打章茜的电话,对方也关机了,估计是手机没电。
凌晨两点,一无所获的殷晋铭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家,他本来还带着几分希望,希望王雅可已经回家了。
可是,掏出钥匙开门,门里无边的冷寂一下子攫住了他,王雅可不在。
灯光下,他看到了桌上已冰凉的菜肴,还有翻开的做了醒目记号的台历,恍然记起,今天是结婚纪念日。他心里震动了一下,顿时柔软。
他觉得,自己昨天是该早点回来的。都是这阵工作太忙,让他忘了结婚纪念日这么重要的日子。
雅可一定生气了,加上安舒美的别有用心,她肯定是火上加油。她去了哪里?她现在怎么样?
殷晋铭的担心像潮水,一浪比一浪汹涌。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殷晋铭条件反射般第一时间接起电话,是卢晓洋。
她说章茜和王雅可在她那儿,叫殷晋铭放心。
本来,卢晓洋正和第N任男朋友晚餐,接到殷晋铭的电话,卢晓洋当时就跳了起来,把不明所以的男朋友扔在餐厅里半天回不过神来。卢晓洋出了餐厅就马上拨打章茜的电话。
她的电话比殷晋铭的早了几分钟,那时章茜还没醉到人事不省,还认得卢晓洋是谁,告诉了她在哪个酒吧。
卢晓洋风驰电掣地开车过去把两个醉猫带回了家,把她们安顿好,看章茜手机没电关机了,又帮她把手机给充上电,这才想起来给殷晋铭电话叫他别担心,早点休息。
知道王雅可没事,殷晋铭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但又有股莫名的怒气升腾而起,王雅可,你怎么就这么没有脑子……
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王雅可还在床上左翻右翻,她有点搞不清状况,这里是哪儿啊?
有电话打进来,是章茜的手机,章茜从被子里伸出手,无意识地抓起,放在耳边一听,立刻像弹簧一样从床上弹起来。
今天的签售会,差点忘了。
这么大动静惊起了王雅可,她也弹了起来,这么晚了,她还要上班呢。
两个人从床上蹦起,人仰马翻,好一顿忙乱。一抬头,只见卢晓洋半倚在门口,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看笑话呢。
恍然记起什么,王雅可问道:“晓洋,你不是约会新男朋友了吗?我们怎么在你这儿?”
卢晓洋翻了个白眼,笑骂道:“还说呢,你们两只醉猫,把我好好的烛光晚餐给搅了。”
王雅可摸不着状况,一头雾水,“知道你有烛光晚餐,我们没叫你啊?谁搅了?”看章茜,“你?”
“关我什么事?我可是和你在一起啊。”章茜手正忙脚乱地收拾,间隙抽空摇了摇头,比她还无辜。
“为了去把你们拖回来,我把那男的扔餐厅里自己跑了。”卢晓洋似笑非笑,满不在乎地道。
“你没毛病吧?咱们喝得好好的,谁叫你去了?”王雅可一脸不可思议,看卢晓洋像看一只怪物,“中途把男朋友扔餐厅?亏你做得出来,难怪你到现在还嫁不出去!”
卢晓洋叫她给气笑了,鄙视地睨她一眼,说道:“我那叫嫁不出去?叫不想嫁好不好?嫁了又怎么样?像你们?深夜有家不回,在酒吧里买醉?”
这句话太有分量了,王雅可顿时清醒,章茜忙着往身上套衣服的动作也顿了顿。
卢晓洋眉开眼笑,继续哪里痛往哪里刺:“要不是我去解救你们,你们还不知道在酒吧喂了哪只色狼呢。关键时候,男人哪里靠得住?我才没你们这么笨自讨苦吃。”
这些年三个人都这么互相讽刺着过来的,大家都没往心里去,反正风水轮流转,报仇的机会大把。再说有些疮疤,还真得这样揭一揭才看得清楚里面的本质。
这会儿大家已经收拾停当,章茜抓了包,边看表边急切地道:“晓洋,送我去中心书城!”
王雅可接上一句:“顺路把我丢我们公司门口!”
卢晓洋抿嘴一笑:“现在知道急了?”扬一扬手中的车钥匙,说道,“走吧!”
一路上章茜和王雅可闭口不谈昨晚的事,把话题扯得远到北美洲去了。有些伤,只能自己独自治疗。
卢晓洋个性洒脱,她们不说的,她也绝不动问,扔了两个三明治两瓶酸奶过来,算是帮她们解决了早餐。
没走多远,章茜的电话像警铃似的响起来就不停,接完一个又一个。
章茜陪笑脸:“周姐,这会儿正过来呢,到中山路了,很快,很快就到了!”
“周姐,到大学城了,就快到了。”
“周姐,到人民路了,马上到!”
“周姐,到……”
……
卢晓洋开始还绷着,听她七八个电话下来,终于忍不住笑:“你学人家公交车报站啊?敢情这周姐是周扒皮?催命呢还是催魂呢?”
章茜平时可比周玉宝厉害了不止十倍,不过这会儿迟到得太久,着实理亏,听卢晓洋的取笑,只斜睨了她一眼,也不反驳。
王雅可吸着酸奶,按着太阳穴,头有点疼,还有点发热,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着了凉:“她那周扒皮还好,我那儿还蹲着一只黑山老妖呢。”
“这会儿就想到利害了?活该不是?”卢晓洋怪没同情心地道,“你俩都被黑山老妖拖去才好呢,省得以后再来占我的床,害我睡沙发。”
这句话立刻引来章茜和王雅可的围攻,卢晓洋见招拆招,很有大将之风。
车到王雅可公司门口,卢晓洋车还没停稳,她就一把拉开车门,往公司里急走。
昨天的会议没开出什么结果,这会儿或许大家都在会议室呢,迟到的尴尬早晚难免,还是早点进去吧。
大家果然都在会议室,王雅可把手机放抽屉里,没来得及喝口水,就匆匆拿了资料,去会议室。
雅可轻轻推开门,她本来想做个隐形人,悄悄地坐到会议桌上那个最不起眼的位置的,但没想到,刚进去,与会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王雅可有些窘,承受注目礼得有绝对的心理承受能力,而且,中间还有马蜂的导弹。
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在自己常坐的位置坐下了。马蜂果然没准备放过她,张口就来:“王雅可,咱们是公司,拜托你以后有点组织纪律性好不好?”
“对不起!”王雅可不情愿,但不得不道歉,谁叫自己迟到给对方话柄。尤其是现在,两个部门的人都在,马峰要面子,不拿她出气拿谁出气?
白涛宁又打圆场:“马经理,反正咱们也还没讨论出个结果。我看王雅可以前的策划案子,都非常的漂亮,想必她也是为了鑫朋的这个案子太过用心,不是有意迟到,就算了。”
说着,他很温和地笑看王雅可:“王雅可,有什么好的提议吗?说出来听听!”
王雅可怔了怔,昨天她压根就没把策划方案的事放心上,乱七八糟的事够伤脑筋了,这会儿被点了名,也是急中生智,死马当着活马医了:“算不上什么好的提议,不过是我的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我说出来当是抛砖引玉,马经理,白经理,如果觉得不妥当,你们就当我没说。”
马蜂见王雅可真有点子,很不屑的脸上现出几分惊讶,两个部门的会议,策划部的下属先想到点子,总是一件让自己露脸的事,他脸色顿时缓了下来,但还拿腔捏调地道:“先说说!”
王雅可顾不上是否条理分明符合逻辑,心里的想法就冲口而出:“客户不是要求方案能直入人心吗?我觉得这次我们的方案可以以婚姻为主题,我们可以选一个很温馨的婚姻生活片断,然后把客户的理念植入进去。要知道,客户的产品也是以家居为主,而他们的产品目标消费者多为女性,女性在追求事业的同时,更注重家庭的和美和彼此对对方的忠贞。如果我们能充分体现出这个主题,就抓住了所有女性的心,这样也符合客人的要求。”
“忠贞?”白涛宁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重复着接了一句。
王雅可一怔,心中突然涌起的念头让她把这两个字说了出来,确切地说,这未必是客户的需求,但是,却是她心里的感觉。但是,从一个女性的触觉来说,这似乎又是符合女性的需求的。
想了想,她肯定地道:“是的。白经理,温暖与对彼此的忠贞,才是婚姻这座大厦的基石。这样不是更能很好地体现女性的内心,从而抓住她们的心吗?”
白涛宁玩味的目光看向王雅可,那探究意味特别浓,却偏偏又带着几分了然,王雅可避开他的目光,这时候,她宁愿面对的是马峰导弹一样的眼神。
马峰看向白涛宁,这个市场部经理很有几把刷子,也是个有名的厉害角色,自己贸然开口太过危险,还是等他先表态稳妥。
白涛宁停顿了一会儿,却开心地笑了,笑得非常舒畅,边笑边轻轻鼓掌,说道:“我同意!”
于是,附和的掌声轻轻响起,这提案,竟然就这样通过了。
马峰导弹般的眼神立刻变得亲切无比,说道:“既然大家都觉得这个提案很好,咱们策划部一定全力以赴,争取做出的方案让客户满意。”
王雅可心里知道这个方案是落在自己头上没办法推卸了,出头的椽子先烂,但是不出头,也不见得就不烂,谁叫自己迟到了呢。
白涛宁微笑道:“很好,我会多花时间和你们沟通,大家目标一致:客户是上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雅可一眼,对马峰道,“马经理手下人才济济,还得仰承你多多指教呢!”
“客气客气!”马峰笑得像弥勒佛,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把细节定下来后,会议在皆大欢喜中散场。
白涛宁走出会议室时,回过头来笑容不明地看了王雅可一眼,这一眼让王雅可险些心脏停跳。
笑成那样不是他的错,但用这种笑来吓人就是他的不对了。
这会儿,王雅可混沌的脑海实在区分不开这笑是带着赞赏还是带着阴谋。
第三章:诱惑无处不在
回到办公室,王雅可舒了口气,昨夜酒喝得太多,头真疼,而且,胸口很闷,像是感冒了,全身没力气。
在办公桌前坐下,头倚靠在靠背上,感觉舒服了一些。突然,她感觉到一阵细微的震动声,拉开抽屉,是手机在震动,先前去开会,顺手把手机放抽屉里了。
拿起来一看,是殷晋铭打来的。
看着熟悉的号码,她突然泄气。
刚才在会议室里,迟到的尴尬、马峰的不满和白涛宁深不可测的目光让她忘了这回事,再加上很累,头很疼,她本来也刻意叫自己不去想。但现在,殷晋铭的电话打了进来,而且响得不依不饶,接,还是不接?
她不愿意去相信殷晋铭是这种人,但是,她也没有理由怀疑自己的耳朵。可是,从心底里,她宁愿自己没有打过这个电话,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女人的存在。
鸵鸟不是这么好做的,难道就一直不去碰触?
迟疑良久,王雅可终于按下了接通。
殷晋铭带着明显的火气:“你干什么去了?电话这么难接?”
这语气王雅可很反感,他凭什么没事人一样冲着她发火?想也不想,她几乎是本能地回应道:“我干什么还得向你报告吗?”
“你这什么态度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殷晋铭本来是想解释昨天的事的,但电话一直没有人接。昨夜担心她,一家家酒吧找,直找到凌晨两点多,睡眠严重不足,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很忙,没时间下七楼来看她,只好打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王雅可的态度却这样冷淡,昨晚积聚的怒气顿时一涌而出。
自己语气不好,还指责别人态度不对,王雅可更加反感,但她忍耐了,这会儿,她没有力气来争吵,“你有什么事?没事我挂了!”
“你什么意思?很不想接到我的电话吗?”
“没什么意思,我很累!”王雅可按了按太阳穴,她确实很累,XO的后劲让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一下地刺一般,用手一摸额头,有些烫,这是轻微的感冒症状,一会儿得找点感冒药来吃。
“半夜还在酒吧喝酒,当然累了!”殷晋铭不知道她这边的状况,心里有气,不由冷嘲热讽。
“我为什么半夜在酒吧喝酒,你不清楚吗?”王雅可一窒,亏他还好意思提。
“我清楚什么?我这么闲去猜人家心思啊?”
“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吧!我挂了!” 这会儿,王雅可真感觉累了,从身到心。
“等等,王雅可,你存心的是不是?”殷晋铭这些天的不满化作火开始烧,“你以为我很闲给你打电话啊?我工作这么辛苦,你就从来不知道体贴体贴我?你还拿捏起来了?不就晚点回家吗?你就这态度?你怎么做人家老婆的?”
王雅可也火了,她也有工作,她的工作也不是很轻闲,凭什么就该在电话响第一声的时候如闻纶音诚惶诚恐地接起,然后陪着笑脸低声下气地感谢他的来电?
昨天的事她不想问,不表示她没放在心上,那是一道暗伤,殷晋铭绝口不提,还这样理直气壮对她一顿指责,她气道:“殷晋铭,你还来劲了是不是?别没完没了啊,我不会做人家老婆?当初是谁说我善解人意,是谁说非我不娶的?你当初干什么去了?”
“当初当初,你也知道是当初了,我那是年少无知,瞎了眼昏了头,被你营造的假象给骗了!”殷晋铭不假思索,张口就来。
“你过分了啊!”王雅可气极,这一句都忘了压低声音了,虽然在格子间里,但到底是在一个大办公室,并不隔音,不远处有同事看过来。雅可回过神,有点尴尬地垂下眼,没敢与那些同事目光相接。
“我过分?”殷晋铭对着窗用力把领带扯开一点,怒气冲冲,“我过分还是你过分?”
这时,办公室门口走过安舒美,她挑眉一笑,轻轻走进来,靠近殷晋铭,一只手攀住他的肩,一只手隔着西装在他胸前着势抚摸,声音柔媚地道:“晋铭,怎么发这么大的火?犯不上为一些小事生气!”
殷晋铭一听到安舒美的声音赶紧去捂电话,这女人没安好心,吵归吵,他还不想被人别有用心地利用。
但是,他捂得快,安舒美的话更快,已经透过话筒直刺王雅可的耳膜。
王雅可身子僵了一下,就是这声音,昨天晚上,就是这么柔媚的声音。殷晋铭什么意思?示威吗?他说自己不够温柔体贴,是因为他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温柔体贴的人?
这个女人是谁?她真想放下电话,马上冲进九楼他的办公室看看,但是,她不敢,鸵鸟的好处是可以自欺欺人,这会儿,她宁愿自欺欺人。
如果她真去了,面对他们,她情何以堪?
头更加疼痛起来,王雅可突然没了力气,她一个字也没有再说,摁断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的忙音让殷晋铭有点有力无处使的感觉,他毫不客气地拂开安舒美的手,冷厉地看了她一眼。
平时她都叫他殷经理,可偏偏在他讲电话的时候却要叫晋铭,语气里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暧昧亲热,让他越发觉得这个女人别有用心。
面对他锋锐的眼神,安舒美毫不在意地妩媚一笑,很无辜地说道:“殷经理,我似乎从你的眼中看到了怨恨,我说错什么了吗?”
殷晋铭吸了口气,瓮声瓮气地道:“没有!”说着,绕过她,就要下楼去找王雅可。
安舒美轻轻伸手拦住他,笑颜如花:“请留步。”
“你有什么事?”
“当然,无事不登三宝殿!”安舒美笑意微微,“昨天因为你临时有事,没时间讨论计划书,我想着也不太好意思占用你下班时间。现在是正式上班时间,殷经理,咱们是不是可以开始讨论了?”
她的要求合情合理,上班时间谈公事是本分,而且,他不能拒绝。殷晋铭看着那张明明是故意却偏偏看起来又很无辜的脸,气也不是恼也不是,他回到座位上,翻开计划书,面无表情地道:“那开始吧!”
安舒美优雅地坐在他面前的会客椅上,意态舒适,气定神闲,看着他低头翻开文件夹,目光集中在计划书上。
她喜欢这个男人认真工作时的样子,而且,她也见识过殷晋铭的能力。欣赏有时候毫无由来,所以,虽然明知道他已经结婚,她也并没放在心上。
他结没结婚这不是问题,他对她有没有意思才是个问题。
不过,从昨晚和今天的事情看来,她还有机会,而且,是大把的。有工作中的便利,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一些事情。
殷晋铭翻开了文件夹,抬眼看向安舒美,见她一脸似笑非笑,眉眼间分明另有所图,脸色就有些沉,但是安舒美显然是得罪不得的,她要谈工作,自己就陪她谈工作好了。
这个时候,他顾不上王雅可了,反正晚上回家就会见到,有什么事回家再说,没必要叫这个女人看笑话。
周姐安排在中心书城举行作品签售,章茜在中心书城下车时,大老远就看见门前横幅:“言情天后作家章茜新书签售会”。章茜两个字还被加粗,特别醒目。
章茜看这句话怎么看着都觉得特别别扭,看着就想笑。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后作家,她只是写自己所写,在笔下展示美丽动人的爱情和无可奈何的现实。什么言情天后,什么天后作家,这不过是出版方搞的噱头。
这时,周姐在人群中看到她了,她整整迟到一个小时,周姐已经望眼欲穿。这会儿一见她,就好像看到救命稻草,也顾不上数落她,一爪子就把她搭到身边去,拖着她就往台前跑。
横幅下围着一些人,应该是一些热心的读者。北面有一张桌,桌前已经排起了长队,那些买了书的读者正等候她的亲笔签名。
周姐先做了个简单的介绍,章茜知道自己这样很容易让读者以为她摆谱,也很诚恳地为自己的晚到说了几句客气话。
周姐等她说话停顿,立刻自然地接过话头。之后周姐悄悄告诉她,不要把对不起三个字随便挂在嘴边,作家不摆点谱,就没有作家的范儿,你越摆谱越让读者仰望,读者越以能拿到你的签名书为荣。你要亲民了,读者保不定觉得你没什么了不起,拿到签名书也没什么意义。
章茜心想这是什么道理,是读者让我的书有了市场,读者喜欢我的作品,我应该对他们表示感谢,迟到还要摆谱,这是什么逻辑?
周姐在出版界打滚几年,知道章茜不能理解这种现象,也不细跟她解释,拉着她在桌前坐下,叫她坐那儿给读者签名就成,其他的事项交给她了。
章茜点头,她不喜欢处理繁杂的事情,也不喜欢那些应酬,现在有周姐在那儿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地帮她挡驾,她乐得轻松。
埋头签名,抬头说:“谢谢!”有些读者会问一些问题,章茜会微笑亲切地一一作答,只要不占用太多时间,章茜很乐意与读者进行这样的互动。
有个二十来岁的女读者在章茜签名的时候,忍不住道:“章小姐,你的小说里描写的爱情那么真实那么美好,我猜现实生活中,你一定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
章茜一怔,这句话没有征兆,读者也没有恶意,可是却在无意中揭开了她心中血淋淋的一面,昨天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杨成海龌龊的嘴脸,还有那不堪入目的场景……
在昨天之前,其实她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有了昨天这一幕,她还能觉得自己幸福吗?
她觉得有一根尖刺刺了进去,丝丝缕缕却清晰无比的痛。
见她没答,那个读者意外,试探地道:“章小姐,我说错什么了吗?”
“哦,没有,”章茜回过神来,把签好名的书递给她,微笑了笑,道,“谢谢!”
女读者把她的笑而不答当成了默认,很开心地走开了。
下一本书递到面前,章茜翻开,正准备签下名字,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用充满了然的语气道:“章小姐,你书中最让人感动的是主人公追求爱情的勇气和决心,还有她对完美爱情的执著追求。我喜欢你的书。有句话说,人们追求的都是自己没有的东西,章小姐,我可以理解为:你追求的爱情正是你所缺少的东西吗?!”
章茜猛然抬起头,面前是个深灰色西装的男人,身高一米八五左右,看来不会超过三十五岁。他站着,章茜坐着,一个俯视,一个仰视,他就有点沉沉下压的架势。
章茜没回答,低头在书上签名,然后递给他,脸上笑意不变,说道:“这位先生,到了你我这个年龄,都知道爱情这回事,不过是无聊生活的调剂。小说家言,看看而已,何必当真?”
男人接过书笑道:“章小姐,你这话很有深意,不介意彼此认识一下吧?”说着,他拿出名片递过来。
章茜看他一眼,这个男人有着洞悉一切般的眼神,和他多说一句话,有可能就暴露了自己的内心真实想法。她接过名片,以轻松的语气说道:“好的!”
章茜扫了一眼名片上的介绍:辛昌健,天达投资公司总经理。
辛昌健自信地笑道:“章小姐,忙完这边,晚上请你吃饭,肯赏脸吗?”
章茜淡然一笑:“辛先生,谢谢你的盛情,我想,我对编故事要比对投资感兴趣。为了我的饭碗,今天晚上的时间,我得去构思下一个故事。”
“没关系,那下次!”辛昌健不以为意地一笑,扬了扬手中的书,说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你忠实的读者。再见!”
“再见!”
看着辛昌健的身影,章茜不相信他会是自己的读者。她的小说,描写的是爱情,不是投资指南也不是财经宝典。一个投资公司的老总,时间于他们来说,何等宝贵,是不会有多少时间来看别人编的故事中的风花雪月的。
他故意去买来一本书,排这么久的队等她签上一个名字,然后进行一番极为短暂的交谈,用意在哪里?
难道就是为了展示自己的目光多么敏锐,可以一眼看到她的内心,看到她想要追寻的东西,然后来奚落她?或者说,揭穿她?
章茜摇摇头,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重点,现在,她面前还有很多等待签名的读者,真正的读者!
王雅可猜得不错,马峰果然把那个方案交由她来负责,马峰的理由是一事不烦二主,既然提案是王雅可提的,她自然对这个提案有了一定的思路。既然她有思路,没有理由再让另一个不太熟悉这个提案的人来负责,所以,王雅可是最佳人选。
这是拿人当枪使还说谁叫这枪利,能指哪打哪,不用它用谁呢。
典型的一个耳光一颗糖,把她当小孩哄了。
马峰转身离去的时候,王雅可真想把手里的文件夹丢在他头上,不过,她还不想放弃这一个月几千元工资的工作。
一直以来,她也不止是这一次对马峰有意见,但意见的去处除了保留还是保留,保留不了自行消化,绝对不会直达上面的视听。
葛藤去打水,经过她,特意停留了一下:“雅可,这案子你一个人,会不会有点撑?”
王雅可看她一眼,嫣然一笑:“的确有点,要不,你帮我吧?”
葛藤笑里藏刀地道:“这可不行,你是头儿御笔钦点的,我可没这个福气!不然,头儿还以为我图表现呢!”
王雅可笑得轻松无害:“瞧你说的,头儿可巴不得你表现,是你自己清高,不愿表现!咱们俗人,虚荣嘛!”
这话挺婉转的,葛藤没听出味儿来,还笑嘻嘻地道:“要说雅可你俗,办公室里的人都不答应。你忙你的吧,咱们部门指不定还要靠你这个案子涨点奖金呢。”
雅可身板挺直不动,眼睛随着葛藤进了茶水间又溜回来落在电脑上,得了,嘴皮子上的好处由着她占,天大地大工作最大,别的事情,先放一边。
这个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做做市场调查,查查资料,收集收集讯息是免不了的。
看葛藤这样,就知道某个电视剧里说同事三分亲是骗人的,说到底,就是待在一个篓子里的螃蟹,大家都垫底就相安无事,看谁爬得高点,下面扒腿拉脚的一大帮,还叫嚣着,咱还在底下呢,你就想爬上去?门都没有,给我乖乖下来吧!
除了自己,这年头谁靠得住?
雅可刚在脑海里成型了市场调查的思路,这事儿还得自己跑一趟。
刚想站起,桌上电话响了,雅可接起:“你好,策划部王雅可!”
九楼销售经理办公室。
殷晋铭把计划书详细地讲解给安舒美听,安舒美一直笑逐颜开的样子,殷晋铭拿不准她是不是在听,问道:“安顾问,具体就是这样了,你觉得还有哪些地方需要补充吗?”
安舒美笑得柔情似水,目光闪动,水汪汪的:“殷经理,对你的专业我从来不怀疑,细节方面,我们可以再商量,今天就到这儿吧!”
殷晋铭舒了口气,坐正了身子。
安舒美一脸甜美笑容,道:“这会儿也差不多要下班了,一起吃午饭?”
殷晋铭赶紧道:“不好意思,我中午有事!” 对这个明显带着意图来到销售部的女人,他选择敬而远之。
“殷经理,你知道你这样拒绝我的邀请,是会让我感觉颜面无光的吗?”安舒美美目一睨,带着若有若无的挑逗,口气似真似假。
“咳,这……是真的有事,下次吧?”殷晋铭说着就开始动手收拾桌面上的文件,对这个女人,他宁可避而远之,虽然这样拒绝的确有失男人的风度,但是现在,后院就要失火,萧墙之内的乱子还是先平息了才好。
安舒美耸耸肩一笑:“那行,我也不能这么不识趣不是?”说着站起身来向外走,走出几步又优雅回头,笑靥满面:“那就下次了!”
殷晋铭收拾文件的手停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作为一个销售经理,他觉得,面前的女人比最难缠的客户还要难缠。
安舒美分寸把握得极好,她既明示了自己的挑逗,却又在他还没开始反感前抽身而退。若即若离,忽远忽近。
这表示,他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被诱惑,可要命的是,这个女人偏偏长得又很漂亮,很风情,很具诱惑力。
这让殷晋铭越发觉得和她单独相处十分危险,他不想跟某些男人一样充分开发下半身潜力发挥兽性本能而乐此不疲,以把身边的女性全都变成胯下之臣为荣。
他还没沦落到这么低俗。
他不想发展一段婚外的感情,也不想招惹那些打着爱情旗号以破坏别人家庭为己任的女人。
可一个是经理一个是顾问,单独相处却完全无法避免,而且,还相当有必要。
殷晋铭有种无处使力的感觉,他把文件放回空架上,站起来往外走。要继续先前被安舒美中断的事,去找王雅可。
第四章:别有用心
电梯到七楼停了下来,殷晋铭走出电梯,一个人迎面而来。他抬眼一看,原来是市场部的白涛宁。
白涛宁脚步有些匆忙,正要进电梯里,一抬眼见是他,就乐了:“哥们,又来看你老婆?”
殷晋铭没有否认,笑了笑道:“你这是去哪儿呢?”
“我啊?我出去猎艳!”白涛宁笑得很没正形。
两个人一个是销售部经理,一个是市场部经理,工作中的联系千丝万缕,互相放放暗箭那也是家常便饭。
他们就像这两个部门一样,好像亲密无间,又好像远隔天涯。没事的时候似乎是朋友,常常一起喝喝酒聊聊女人谈谈股市房价国际国内局势,关系融洽;有事的时候就是竞争对手,明争暗斗白刃相接血肉横飞,那叫一个惨烈。
听他这么说,殷晋铭乐了,说道:“祝你大获丰收!”
白涛宁哈哈一笑:“得了,我又不是种马,丰收?你不安好心啊?我才不要遍地开花,一个就行!”他走进电梯,按上关门键,在电梯门缓缓关上的时候,他冲殷晋铭笑道,“你老婆不在七楼!”
“啊?”殷晋铭刚想问,电梯已经关了,楼层数字向下而去。他摇摇头笑笑,反正下来了,在不在也得去看看。
策划部办公室,王雅可的办公桌前果然没有人。
殷晋铭拿出手机正想拨打,葛藤拿着一个文件夹从西侧走过来,看见殷晋铭,她热心地道:“殷经理,你来找雅可吧?”
殷晋铭微笑了笑,想起先前的电话,不自觉感觉有点尴尬,点头道:“是的!”
“雅可刚出去了。”
“哦,她什么时候回来?”
“这就不知道了,”葛藤说道,“她和白经理去做市场调研,至少也要大半天吧!”
“白经理?”殷晋铭一怔,刚刚在电梯口,他遇到白涛宁,他没有说要和雅可出去做调研。
殷晋铭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对葛藤礼貌地点点头,道:“谢谢!”
葛藤笑意微微礼数周到:“不用谢!殷经理再见!”
看殷晋铭离去,葛藤很八婆地跑到任水香面前兴奋又神秘地道:“水香水香,你说王雅可的老公听说她和白经理一起出去,会不会有好戏看?”
任水香啪啪地往键盘上敲字,不感兴趣地道:“你啊,少八了,人家夫妻感情好得很。再说雅可是为了工作,又不是为了私事。”
“为工作?谁知道呢?”葛藤撇撇嘴,很不以为然地道,“你难道没看出来?白经理在会上看王雅可那个眼神,啧啧,那就是蜜蜂看见一堆花蜜!”
任水香扑哧一笑,停下在键盘上快速动作的手指,笑睨她:“你小说看多了吧?小白看谁不是这眼神?咱们还得感谢王雅可,要不是她歪打正着捅那么一番话,现在咱们还在开会讨论方案呢。再说了,现在老马把方案派给了王雅可,这中间,可有小白的功劳。咱们也乐得轻松不是?”
葛藤一脸醍醐灌顶般的醒悟表情,把头点得像鸡啄米:“对对对,市场调研好像就是这个方案的衍生物,王雅可接手,可给咱们省了不少事。不过,我看她也撑得慌,搞不好消化不良。咱们的方案出来,哪一个不是被市场部三番四次地推翻再重来?王雅可要是耐磨超抗压能力强,咱们沾光加奖金;要是她心理承受能力差,保不准给小白折腾出个神经衰弱来,哈哈!”
“哎,你真够幸灾乐祸的。”任水香碰碰葛藤,斜睨她一眼,轻轻一笑。
“没办法,我这人就喜欢看热闹。”葛藤得意了,“要是这中间,王雅可和小白再能擦出点火花什么的,来个三国大会战,那就更好玩了。”
任水香继续敲字,边敲边道:“你不写小说真是出版界的一大损失啊,你太有这个潜质了。”
葛藤九十度弯腰,笑眯眯地道:“多谢夸奖!”
没见到王雅可,殷晋铭下了楼,在公司最近的那间餐厅吃午饭。
独自坐在餐桌前,他有些落寞。从昨天到现在,他还没见到王雅可,想起那顿王雅可亲自下厨做的却无人品尝的三周年晚餐,他也能理解王雅可当时的委屈。晚上他得回家和王雅可好好谈谈。
如果不是安舒美这个女人别有用心地添乱,有些事情本来不会这么复杂。
他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水,放下杯子的时候,一缕淡淡的香水味冲进鼻子,安舒美笑吟吟地道:“真是巧,你也在这里?”
还真说曹操曹操就到,殷晋铭心里有些不乐,面上却还带着微笑:“是啊,真是巧!”
安舒美指了指他对面的座椅:“这有人吗?不介意拼个座吧?”
殷晋铭抬头,扫了一眼餐厅里还有半数空着的座位,心里叹了口气,这女人还真吃定他了。拒绝有失风度,而且太着痕迹,他淡淡一笑:“不介意,请!”
安舒美在他对面坐下来,招手叫来服务生,看向殷晋铭道:“吃什么?”
殷晋铭笑笑:“我的马上上来,你自便!”
安舒美嫣然一笑,点了食物和饮料,把菜单递回给服务生,对殷晋铭笑道:“你的事忙完了?”
“嗯。”殷晋铭不置可否地发了个鼻音,他知道安舒美问的是他说中午有事谢绝和她一起午餐的事。
“要不要我跟你太太解释一下?”安舒美又绽放她招牌一样甜美的笑容。
“解释什么?”殷晋铭意外。
“昨天的电话,还有,你加班的原因!”
“不必,我们之间,没有到要外人解释的地步。再说,我的私事我会处理,不劳安小姐你费心了。”殷晋铭有些不悦,这女人什么意思?
“这样我就放心了。”安舒美妩媚一笑,目光凝视着他,换了一种很低很温柔的声音,说道,“我只是不想你不开心。从昨天到现在,没见你笑过!”
“有劳关心。我这个人不喜欢笑!”殷晋铭凝注着安舒美美丽的脸,声音有些冷,“我不笑不表示我不开心,再说,以我和安小姐的交情,你不用在意我是不是开心!”
“绕口令吗?”安舒美不以为意地咯咯一笑,“行,那我不多说了,我不想影响你午餐的食欲,咱们说点开心的吧!”
殷晋铭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他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男人,既然现在都在一张桌前坐了,就好好吃顿饭吧。
白涛宁下到一楼,王雅可果然已经等在那里了。鑫朋的项目,他本来不准备自己亲自跟的,市场部能拿下这个案子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少。
他从马峰那里知道策划案交给了王雅可,临时改变主意,市场部这块,他要亲自跟。
之前给王雅可打了电话,恰好她也想到先做市场调查。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当即决定自己也一起去,还非常亲民地放下架子亲自给王雅可打了个电话。
王雅可答应了。
见他下来,王雅可脸上浮现一丝微笑,有点职业化,不过只有一点点。因为殷晋铭的关系,其实两个人不算陌生,而且,平时工作中还有不少接触。但王雅可挺刻意地拉开距离,工作之外,与他却很疏远。
王雅可道:“白经理,您可真难等!”
白涛宁赶紧笑着道歉:“不好意思,临时有几个单要签,耽搁了,让你久等啦!”
“白经理客气了,我没等多久!”王雅可笑了笑。
“别叫我白经理,怪别扭的。”白涛宁朗朗一笑,挺熟络地道,“我和晋铭是朋友,我得叫你一声嫂子,不过我看你比我小,就叫你名字,可没跟你来这套虚的。你白经理前白经理后的,叫得我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是吗?”王雅可乐了,“那我叫你什么?”
“叫涛宁吧,或者,跟你们策划部的叫我小白。”
“小白?”王雅可忍着笑,“算了,我叫你涛宁吧。”
“小白嘛,是不太好听,”白涛宁见王雅可笑了,挺有风度地自嘲道,“因为人们往往想到小白脸或者白痴,不会想到白马王子其实也姓白!”
雅可听他这一说,绷不住笑了,说道:“小白脸好像也不姓白!”
“是啊,姓小!”白涛宁顺口接下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经过这个玩笑,气氛顿时轻松,白涛宁道:“你等等,我去开车过来。”
上了车,王雅可问道:“你电话里说另有要事,什么事儿?”
“哦,我约了鑫朋负责这个项目的苏总监吃午饭,我想,我们听听他的具体要求,你可能会更多一些灵感。”白涛宁边绑安全带边道。
“咱们不是去做市场调查吗?”王雅可意外。
“当然,这也要做,不过,等我们和苏总监吃完饭后,下午再去做。”他发动车子,一边开车一边笑微微地道,“咱们两不耽误,我觉得等听过苏总监的要求再做市场调查,效果会更好一些。你认为呢?”
王雅可心想:你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不?不过,这份小小的不满没在脸上表露,毕竟,市场部他那边的工作也在做,他肯约见鑫朋的苏总监共进午餐并要她一起,于她来说,并不是坏事,的确带了点照顾的成分。
因为之前策划部和市场部也共过事,两边哪次不是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却各自坚守自己的阵地寸土不让的?
见她一时没回答,白涛宁看过来,用一种了然的语气道:“你是不是觉得跟我一起见客户,你家晋铭会误会?毕竟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我虽然极力想做好这个项目,但也不能影响你们夫妻关系不是?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你就说吧!”
王雅可有些不悦,她目光清冷地看向白涛宁,淡淡地道:“白经理,公事和私事我从没有混为一谈,你是在提醒我公私分明吗?”
白涛宁怔忡了一下,哈哈笑道:“雅可,你太敏感了,我没别的意思啊。我知道你一向公私分明的,哎,本来想以我和晋铭的关系,套套你的近乎,看来,我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王雅可听他这样自贬,觉得挺好笑,神色就缓和下来,说道:“你约了苏总监在哪儿吃饭啊?这毕竟是你们市场部的事情,我去是不是不太好?”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没问题,市场部与策划部那不是兄弟部门吗?小团体意识和本位主义我是不提倡的。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你放心,没事!”
“你可真深明大义!”王雅可乐了,似讽似赞,心想市场部怎么现在都转性了呢?
“为了完成项目,大家得抛开部门隔阂,一致对外,这样工作起来才都轻松。”白涛宁看王雅可露出笑脸,继续展现自己的所谓的大公无私。
王雅可笑了笑没接腔,白涛宁提到殷晋铭,让她感觉心里一阵烦闷。昨天的事情叫她忘记,那是不可能,可是,她又宁愿忘记。
这是一种很矛盾的心理,和殷晋铭结婚三年来,现在吵架的概率和两人相处的时间成正比,直线上升,家常便饭了。为什么现在相处变得这么难?两个人总有不同的意见,总是无法达成一致,每次都上升到人身攻击,争吵到最后,谁也不是赢家,两个人都感觉累,很累。
不是没想过缓解,不是没想过改变,也不是没想过努力。可是,那些都没有用,总有一些未知的东西,总有一些难料的事情发生,再努力也没办法改变现状。
就说昨夜吧,她曾经想借三周年纪念日和他好好谈谈,两个人开开心心地把这辆婚姻的列车一路安全驾驶到金婚的轨道上,但是,事实又一次证明,努力是白费力,根本没有用。
更刺心的是,现在似乎已经严重到不仅是两个人的问题了。
王雅可感觉很无力,她和殷晋铭走到一起其实也不容易。
第一次带殷晋铭回家,知道殷晋铭不是当地户口,职业又不是她期望中的医生,雅可妈妈就不太满意。在妈妈的价值观里,除了她所在的医生那个领域,其他职业她都看不上眼。
但王雅可不管不顾,硬是一意孤行去和殷晋铭领了证,那会儿要是谁说婚姻是个泥潭,她也能义无反顾地纵身跳进去。她才不怕沾满身泥,只怕泥糊得不够结实。
事实证明世上无难事,只怕狠劲儿,这招先斩后奏果然奏了效,妈妈见反对不了了,也只好不情不愿地勉强承认了这个女婿。
但结婚后,王雅可憧憬期待的甜蜜幸福的生活似乎没照期望的轨道行驶。结婚前,殷晋铭变着法儿逗她开心,结婚后,他就像换了个人,让王雅可没办法把过去的殷晋铭和现在的殷晋铭联系在一起。
说工作忙压力大吧,大家都是工薪一族,谁工作不是一样忙,压力不是一样大?
还是章茜的嘴毒,她总结性地说:“男人结婚前是孙子,结婚后是大爷。只要领了证,标上了所有权,男人掩藏的劣根性就像冬天雪下的土地,不管雪有多厚,春天一到,迟早会在太阳下露出真实面目。”
可惜章茜的这番总结迟了整整三年,如果章茜早肯对她说这番话,或者她会对结婚犹豫那么一阵子,不会这样义无反顾。
王雅可曾经特别羡慕章茜,那时章茜和杨成海的日子一直过得活色生香,杨成海老出差,每个月都有个一回两回的;要不,就是章茜出去笔会呀旅游呀什么的十天半月再回来,距离产生美,小别胜新婚。不用天天厮守着,可却天天牵挂着,天天甜蜜着,日子过得有品又有味。
要不然,她也不会这么急着把自己嫁给殷晋铭,迫不及待地也想尝尝婚姻这颗糖果是不是像想象中的那么甜。
结婚后,她才知道婚姻这东西,站在围城之外,是永远无法真正看清的。不然,为什么那么多人想步入围城,而围城之中,却又有那么多人想出来?而且,随着结婚时间越长,这种感觉越深刻。
两个人不是两台复印机,有各自的成长经历,接收到的讯息和消化的讯息不一样,所以看待事情的态度也不一样。这样就有了分歧,有了摩擦。奇怪的是,这种摩擦是一种恶性循环,一旦一次分歧产生,后续就会不断出现,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摩擦的结果不是擦出火花,正相反,是破皮见血,伤筋动骨。
王雅可不懂,因为相爱而结婚的婚姻,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是时间改变人,还是婚后的生活磨灭了本来的浪漫和激情?章茜和杨成海走到要离婚的地步,她和殷晋铭呢?难道也要步他们后尘?
第五章:昨日美好
前面红灯亮了,白涛宁踩下刹车,把车慢慢靠前面车尾停下来。侧头一看,王雅可坐那儿一脸若有所思,一副挺迷惘的神色。
从白涛宁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脸部轮廓线条柔美,因为这份迷惘,她把自己裹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可作为旁观者的他,却偏偏心弦动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感觉悄无声息地升起。
他承认,一直以来,他对王雅可是有点非分之想的,这得从他第一次见王雅可说起。
那是前年公司举办的年终酒会,白涛宁到公司不足一个月,衣香鬓影里,他认识的人很有限,敬完老总和几位主管的酒后,他没有端着酒杯去各处联谊,而是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当他慢慢啜了一口杯中的香槟,目光无意中向右侧看过去时,发现热带风景植物的后面坐着一个穿着白色晚礼服的女子,她只化了点淡妆,眉目秀丽,看起来很清新。
那时她也是像现在这样,一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样子,眼神朦胧,灯光给她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影,热带植物的叶片映衬下,显得娇小玲珑。
显然,她是刻意想隐藏起自己来,才借着热带植物的掩护。
在人们正借酒会的好机会去结识高层的时候,她却独自坐在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白涛宁开始以为她也和自己一样,是新来的,所以,还无法融入进酒会的热闹氛围中。
但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猜错了,有人看见她,过去打招呼,她也微笑着一一回应,虽不生硬,却也并不太热衷,类似于人们对于应酬,无奈而又不得不勉为其难。
白涛宁有点想笑,这么安静地去观察一个人的时候,可以发现很多细节,比如他看见她神色间的一抹慵懒,慵懒之中的一些无聊,无聊之中的一些调皮,调皮之中的一些端庄,端庄之中的一些活泼。
奇怪,其实她什么也没有做,甚至不知道有人在悄悄地观察她,他就是从安静地坐在那里的她身上发现这么多东西。
白涛宁喝完杯里的香槟,准备站起来去那边也打个招呼,虽然他们彼此不认识,但这是公司的酒会,要认识很容易,一杯香槟在手,同事三分亲嘛。
这时,有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她看见,脸上立刻绽开了灿烂的笑。
白涛宁认识,那是销售部的经理殷晋铭,他看见她用专注、热烈、温柔的目光看着殷晋铭,殷晋铭也笑容满面。
两个的神情非常亲密,之后,她站起,和他步入了舞池。
白涛宁后来才知道他们是夫妻。
他也知道,王雅可不喜欢那种热闹喧嚣的场合里的无奈应酬。那时候的殷晋铭应该是体贴的吧,所以,他去敬酒,叫她在一边休息。
不过后来在工作接触中,他发现殷晋铭其实是个挺自我的人,自信是他的优点,但有些时候,太自信的人,往往会忽略一些人和事。
他总想起那个朦朦胧胧的眼神,那个世界很小又很大,不知道殷晋铭是不是完全读懂了呢?
心里藏着这样的小秘密,所以,每次看向王雅可的时候,他的眼神,或多或少会泄露一点内心。好在他一直善于控制,至今还没有人发现他心中的秘密。
现在,当她又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白涛宁觉得心里异常柔软,他情不自禁地道:“你想要什么?”他多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你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我将倾尽全力去为你办到。
王雅可一怔,问道:“什么要什么?”她的思绪被白涛宁这句话拉了回来,为自己这会儿的走神,有点赧然。
白涛宁回过神来,刚才他是失态了,好在王雅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注意到。他神情恢复自然,说道:“鑫朋的项目,你想要我的什么帮助?”
王雅可温颜一笑,说道:“你已经在帮我了。你先前不是说过,客户的意见也许会给我灵感。”
“啊,对,对的!”白涛宁借着哈哈一笑,掩饰了自己的内心。
这时,绿灯亮了,车又缓缓驶出,跟上前面的车道。
红灯只是行驶过程中的一段插曲,那他的这份心思呢?于她,是插曲,还是序曲?
整个下午,王雅可都没有回来,殷晋铭拨了几次她桌上的座机,都不是她本人接的。
打开华北地区市场的事情也压得他没有太多心思兼顾其他,昨天晚上的事,他本想找个机会挽回,现在却连王雅可本人也难得见到。都在一个公司工作,平时不觉得,现在怎么见一面也这么难呢?
殷晋铭有点悻悻然地把电话放回去,他希望王雅可不是在躲着他,是的,她的同事说了,是去做市场调查了。但做市场调查需要一个中午加一个下午吗?
这时,电话突兀地响起,殷晋铭拿起,也没看号码,就问道:“哪位?”
“小殷啊,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对面的声音有点低沉。
殷晋铭听出来是老总陈子南的声音,忙道:“好的陈总,我这就过来。”打开华北区销售市场的事,老总一天三个电话地盯,压力一再施加,却对好几个计划一一否定,不知道他到底是对计划书不满意,还是对他这个人不满意。
殷晋铭心里有点憋气,上头的意思不好揣摩,手头的事进展又颇多难度。按他的方式,不要说华北区市场,就是再加上西南的市场也打开了,可现在捉襟见肘,处境尴尬,他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了。
这些,他都没有对王雅可说过。
王雅可虽然很优秀,但她不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在工作上没有什么野心,所以,不会花心思去揣摩职场上一些看不见的暗礁存在的原因。或者,她根本没看见过那些暗礁。
比如那个传说中的副总经理职位,虽然还悬挂在空中没落到实处,但多少人眼红?王雅可不会没听过这个传言,可她一定不知道她的老公也是努力争取的一份子。
殷晋铭也不想用自己工作中的事情来作为生活中的谈资,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为王雅可着想了,但是,两个人的距离却好像越来越远。
他叹了口气,把刚经过调整思路重新做好的一份计划书拿上,去老总的办公室。
下午四点,签售会圆满结束,章茜签名签得手发软,她不知道自己竟然拥有这么多的热心读者。那些看向她的眼神,那些期待的、欣喜的、忐忑的、仰望的、兴奋的眼神,她感到很幸福。
被这么多读者热爱着,尽管签名签得手指差点麻木,但是,她的心里却很高兴,很快乐,也很充实。她愿意和他们握手,愿意和他们拥抱,愿意和他们分享自己的喜悦。
这得感谢周姐给了这个让她能与读者近距离接触的机会。
周姐也很高兴,这次的签售会,比预期的还要成功,看看那么火爆的场面,看看光这一天销掉的新书,周姐这会儿真想抱住章茜大笑。
不过,还有善后工作得处理,庆功的事,留待晚上。章茜想要帮忙,周姐不让,这会儿她把章茜当上帝了,只差点上香来供着,通知章茜晚上一起吃晚饭联欢,就转头忙碌去了。
章茜笑了笑,信步闲庭,看着大家忙忙碌碌地各自收拾整理,她突然想起,今天这样的场面,杨成海却没有露面。
王雅可和卢晓洋都过来了,王雅可是在工作的空隙来为她的签售会捧场的。当时她甚至还公私两不误地和同事拉着她的几个读者做什么市场调查。
可是杨成海没有来。以往,她出席的一些活动,杨成海都会陪着她,在外人面前,他们曾是多么让人羡慕的夫妻。可现在,这么大的活动,杨成海不可能不知道,本来最应该来分享她的喜悦的人,却没有来。
难道婚姻的实质就是这样,一旦出现问题,就真是陌路了?她轻轻咬了咬唇,也是,昨天她的提前回来,已经扯开了一直以来粉饰太平的遮羞布。
他们都要去办离婚了,杨成海是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章茜拨了律师事务所的电话,咨询了一下离婚的具体事项,她已经委托律师给起草一份离婚协议书。
所有财产对半,不过,房子要归她。
这两年,随着她小说越来越受读者欢迎,她的收入已经远远比杨成海高了,房子的尾款,还是她一次性付清的。杨成海工资虽然不低,可开销也大,每月没往家里拿多少钱。
章茜不是对钱斤斤计较的人,也从来没计较过这些。
在她的意念里,钱够用,存折上还有个六位数的存款就行,做人不必葛朗台,两人都有收入,也不担心有一天会在钱上犯难。
就算杨成海不是过错方,这份协议也相当公平,她不想在身外之物上和杨成海再纠缠下去,她想,这份协议,杨成海应该没有拒绝的理由。
当双方都在协议书上签了字,从此就互不相干,尘归尘,土归土了吧。
挂了电话,章茜还紧紧地握着手机。心里还是痛的,五年婚姻,也是从甜蜜中走过来的,杨成海为什么就从当初自己欣赏爱着的人变成现在这样的人了呢?
那些美好的日子,甚至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在眼前。现在,却这样惨淡收场。是婚姻耐不住寂寞,还是婚姻耐不住平淡?
沉浸在往事中的章茜突然感觉有一道沉沉的暗影停留在自己面前,好久不去。
她回过神来,抬眼一看,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一个身形高大看起来挺有些霸气的男人。
她意外,问道:“你找我吗?”
男人笑容明朗:“章小姐,你把我的名片弄丢了?我猜得果然没错,签售会上你读者这么多,是不会记住我的!”
“不好意思,你是?”章茜真忘了他,是读者吧,可今天,这么多的读者,她不可能每个都记住。
“辛昌健,”男人伸出手,“我不介意再给你一张名片,不过,章小姐,我希望这次,你会记得我是谁!”
章茜想起来来,签售会开始不久,是有个男人给了她一张名片,而且,当时还有短暂的交谈,她记得,那男人有一双锐利的眼神,仿佛洞悉一切。她当时逃避这样的眼神,所以,有点印象。
她微笑了笑,道:“名片不必了,我记得你了。辛先生,你……有事?”
“是啊,我等了这么久,就是等你签售结束和你一起吃顿饭!”
“不好意思,我记得先前对你说过,晚上我另有安排。”章茜保持着脸上优雅的微笑,刚才的心伤滴水不漏。
心中的痛是自己的事,章茜分得清,不会把自己的软弱展现在人前。
“如果你是为了编下一个故事,我可以给你提供故事原型。”辛昌健笑容不变,“我想,我的故事你一定会感兴趣!”
章茜笑道:“谢谢,改天吧,今天不行。”
辛昌健凝视着她,声音低沉:“这是你第二次拒绝我了。”
章茜耸耸肩,很无辜的表情:“这也是辛先生第二次让我为难了。”
“好吧,既然章小姐都用上这个词了,我就不勉强了。”辛昌健洒脱地一笑,问道,“那可否赐我一张名片,以后有机会联系?”
章茜这次真为难地道:“不好意思,我一直不用这东西,所以也没有印制。”
辛昌健愕然,接着理解地一笑,说道:“没关系。只要章小姐在这个城市,咱们总有再见的机会。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
“谢谢,你也是!”章茜松了口气,辛昌健没有进一步要求留下手机号,这说明他是相当聪明的。不然,在他这样诚恳的要求里,章茜还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拒绝。
这时,周姐忙完过来,见到辛昌健离去的背影,问道:“你朋友?”
“不是,一个读者!”章茜笑了笑。
周姐笑逐颜开,带点调侃:“章茜,你的读者各阶层各年龄段都有,真是男女通吃老少皆宜啊。我还不知道,天达投资公司老总也是你的读者呢。”
章茜宠辱不惊地笑道:“我也没想到!”
见章茜不准备多说,周姐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很自然地转换话题:“今天大家都辛苦了,所以,晚上的联欢,一定要尽兴。章茜,你是主角,可不能中途先走!”
章茜笑着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为难地道:“周姐,这个我不能保证,不过我尽量!”
卢晓洋说了,今天她不准备赴任何男朋友的约,要把时间留给章茜,大家都快一个月没一起聚聚了,昨天晚上那压根不叫聚会,只是去拼了回床。
章茜想想也是,这么些年来,很多东西不断地变,连她和杨成海的感情,她曾经以为是坚不可摧的感情,也变成这样了。只有她、雅可和晓洋的友谊没有变,每个月不定时聚会一次,有空的时候电话联络,没空的时候隔个十天半月不通消息,再见到也一样亲密不生疏。
卢晓洋的意思是今天算是给她开个庆功宴。她和雅可遇到的问题,卢晓洋还不知道。章茜也确实想借聚会,让自己忘掉那些伤和痛。
与其回去面对杨成海,或者独自在酒店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呆,她宁愿和晓洋雅可在一起。两个树洞,心里再多的秘密,再多需要倾吐的,也尽够了。
但雅可的情况不同,今天她未必有时间。作为朋友,她希望雅可的婚姻不会像她一样走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何况,雅可现在的问题,根本不算什么大问题,主要是两个人在磨合的过程中对有些事情看法不一样,难以达成共识。
离婚这两个字,的确是太沉重,沉重到难以负载。虽然人前她可以若无其事,可心里并没有这么洒脱。
因为追求完美,因为期望太高,所以,失望也越大,痛苦就越深。
她不希望王雅可有一天也和她一样,要用这种无奈的方式来结束一段婚姻一段感情。如果今天王雅可会参与她们的聚会,她准备和雅可好好聊聊。
她更期待和晓洋雅可的相聚。
周姐这边的聚会,固然可以让自己轻松一些,但她发现,那种从内心里升起的孤独和无奈,不是这样热闹的聚会可以舒缓的。
越热闹越孤单,越喧腾越寂寞,偏偏,还要掩饰那种孤单和寂寞,才是最深的无奈。所以,她不想待在周姐为她开的庆功宴,宁愿被卢晓洋不轻不重揭疮剜肉的话语刺一刺。
和鑫朋的总监苏新辰吃过饭后,已经是下午三点,苏新辰特别能聊,和白涛宁有点私交,两个人说得投机,王雅可也只好陪坐。
不过,白涛宁还是挺照顾她的情绪,没让她感觉冷落。
雅可用心地听着,策划案子的主题确定了,重点在哪里,还真得看客户的意思,这样,做起市场调查来才能有的放矢。
等到苏新辰和白涛宁终于兴尽握手告别的时候,王雅可深深舒了口气。这样应酬似的饭局,她一点也不喜欢,但有时候为了工作,还得去参与。
送走苏新辰,白涛宁看着王雅可笑容可掬地道:“等得不耐烦了吧?”
“哪儿的话?没有!”王雅可用礼貌的笑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情绪。
白涛宁识趣,说道:“咱们还是尽快做市场调查吧。和苏总监刚才的交流,你有没有收获有用的东西?”
“嗯,是的!谢谢你!”王雅可把心里本来定好的方向略作了些调整,这些东西她没有必要对白涛宁说,怎么说,两个人还是不同的部门。不是她本位主义,搞部门小团体,只是每个部门的操作方式不一样,着重点也不一样,还是各自有些保留的好。
“又客气了不是?”白涛宁笑得很洒脱,“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再说,我不也是在搜集我自己需要的东西吗?咱们资源共享,各取所需呗。以后你要单独约了苏总监,记得也叫上我就是!”
王雅可笑了笑没出声,鑫朋的苏总监哪能说约就约到?真到需要邀约的时候,那也是她们头儿马峰的事。
市场调查真是又累又难出成绩,王雅可拿着手中的一些数据有些头大,这些数据明天还得进行系统的整理,她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策划方案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到明天再说。
收拾收拾,准备下班。雅可把资料锁进抽屉,桌面整理了一下,正准备走,手机响了。
她又坐回来,带着一些期待地从包里拿出手机,心里隐隐有些高兴,可是,当看到号码后,她脸上现出一丝失望。
不是她期望中的那个电话,是卢晓洋打过来的。卢晓洋在电话里问她晚上有没有空一起聚一聚,说是为章茜庆功。
今天章茜签售的盛大场面,王雅可也算现场参与了一回,也真替章茜高兴,如果换平时,她二话不说,立马答应去了。但现在,她心里还是有点希望殷晋铭能够给她一个解释的,她得给殷晋铭这个解释的机会不是?所以,迟疑了一下,她道:“我不确定,这样吧,到八点钟我回你电话。”
卢晓洋在电话里哼了一声,不屑地道:“准备向贤妻良母发展,又整一桌像模像样的菜来彰显你进得厨房出得厅堂的本事了?”
王雅可笑道:“当然,世上最悲哀的事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我有进得厨房的资本,如果搁这里浪费,多可惜?”再不快乐她也没忘记适时反击。
“切,这世上这么多没这资本的也没见得饿死。”卢晓洋讽刺过后很无耻地笑道,“要不明天你到我家来显显身手?咱们好歹还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呢,就不值得你洗手做羹汤一回?”
“行了,要吃明说,犯得上这么寒碜我?”王雅可好气又好笑,不过还真被这句话给逗乐了,说道,“今天我可没下厨的打算。就算没得吃,不是有章茜吗?咱们给她开庆功,她总不好意思叫咱们掏腰包吧!”
“行,那晚上再联系。”卢晓洋语速飞快地道,“超过八点过时不候!”
挂了电话,王雅可笑着摇摇头,看着手机屏幕,手指轻轻抚摸,却迟疑着既不放回去,又不拨号。
等了良久,她才轻轻点开通讯录,调出殷晋铭的号码。看着那个熟悉的号码,她有些不确定,手指作势几次,都没有按下去,最后,她闭着眼睛,手指一用力,按在拨通键上。
这一按下去,她反倒定下心来,两个人之间出现了太多问题,也许真的需要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谁先打这个电话,有什么要紧?这是风度,不是示弱,这是素养,不是姿态。
这样想的时候,她安心了。
“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王雅可无声地挂了电话,她没有勇气再说服自己重拨一次。既然这样,还是回家吧,等到八点,如果他还没回家,她就和章茜晓洋一起聚会。
第六章:占线
从老总办公室出来,殷晋铭真是哭笑不得,这陈总到底是信他还是不信他,到底是支持他还是在给他拆台子?
这前前后后他提交的计划书没有十份也有八份,但每一次都被否决了。他在重做的过程中也的确发现了一些问题,对计划书不断进行完善,这中间,安舒美还提供了一些意见和建议。
按说,最新的这份计划书才是考虑方方面面的完美的计划书,结果,老总翻出他五天前做的那份计划书,大笔一挥,让以那份为准,通过。
也就是说,这几天的努力其实是白费了,既然那份就已经可以适用,为什么又要拖到五天之后再拍板?到底是老总没有看以前的计划书,还是看来看去觉得以前的更加好?
今天,老总还对他的成绩着实进行了一番肯定,分明是一副当成心腹爱将无所不谈推心置腹肝胆相照的架势。如果没有之前的折腾,他几乎就要以为自己就是老板心中的嫡系了。
他摇了摇头,伴君如伴虎,越是在高层的人,越难以捉摸,谁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安舒美从对面走来,身姿摇曳,都快走出夸张的“S”步了,看向殷晋铭的目光就像春天的早上地里挂满露珠的小青菜,水汪汪的又惹人注目。
殷晋铭这会儿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老总忽冷忽热让他有点无所适从,老总要再继续前两天这样子,捉襟见肘又束手束脚,他可能会另谋高就,可现在老总突然重视,他把不准老总是什么意思。
不过,计划书到底是确定了下来,也好,今天可以早点回家。这些天,和雅可沟通太少,也陪她太少,结婚三周年这个特殊的日子,他居然忘记了,真是不应该。尤其是,她还充满期待地做好了一桌他最爱吃的菜,今天说什么也得好好陪陪她。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安舒美的目光不免视若无睹。
安舒美笑道:“晋铭,连走路的时间也不忘思考工作?”
“啊,没有!”殷晋铭回过神来,脸上一片云淡风轻,“安顾问见笑了。”
安舒美不悦地道:“晋铭,咱们可不可以别称呼得这么正式?你叫我名字就行了,顾问顾问的,多难听呀,叫我舒美!”
殷晋铭笑了笑,说道:“也好。舒美!”他不知道安舒美和老总陈子南什么关系,但有一种第六感,觉得他们之间关系应该不简单。上头意思难以揣测,和安舒美把关系处好总是没有错。虽然这个女人有时候行事有点过,但自己身正,也不怕影子歪。
见殷晋铭笑意温和,很乐意接受这提议,安舒美嫣然一笑,真是媚眼如丝。殷晋铭移开目光,扬扬手头的计划书,说道:“你自便,我去处理点事!”
“再见!”
回到办公室,殷晋铭开始调兵遣将,他下面有一支优秀的销售团队,现在计划书已定下来,打开华北市场的事情就要落到实处。
他抽调能力最强的两名销售骨干,让他们带领两个八人组销售团队去打前锋。两名骨干都是未婚,没有家庭牵绊,又想做出一番成绩,很是斗志昂扬。
殷晋铭很满意,他希望自己手下的团队一直以这种精神状态来对待工作。
跟两名骨干交代完工作方向,指导了一些细节性的东西之后,看看时间,离下班只有两分钟了,他准备给王雅可打个电话。
拨号,接通,王雅可的手机在通话状态。
他挂了电话,又紧赶着给已被他先派往华北区的销售代表打了个电话。公司要打开华北的市场是必然的事情,殷晋铭不打无准备的战,早在老总流露这个意思之初,他已经做了一些安排。比如往华北区派几个销售人员去探探虚实,了解一下市场动向等等。
计划书被老总卡了一段时间,殷晋铭的前期工作却没被卡住,这段时间,他也一直与华北区的销售人员电话联系,了解最新动向。
打完这个电话,他再次拨给王雅可,电话还是占线。
殷晋铭皱了皱眉,这会儿都要下班了,她怎么还这么多电话?
他不知道,前一个电话,王雅可正在接卢晓洋的电话,后一个电话,王雅可正在打给他,两人同时拨打,都是占线。
把手机收了,殷晋铭站起来,这会儿王雅可还没走吧,他还赶得上和她一起回家。
刚提起手提电脑包,安舒美在外面敲门。
殷晋铭抬头,安舒美笑道:“晋铭,这会儿准备下班呢?”
“是啊,连加了几天班,今天想早点回家。”殷晋铭也不隐瞒。
“这也是应该的,”安舒美善解人意地一笑,很遗憾地耸耸肩,“不过,刚刚陈总通知,今天晚上有个大型的商务酒会,销售部和市场部的头儿都得参加,看来,你还得勉为其难一回!”
“商务酒会?”殷晋铭重复。有这样的大型活动,一般都会提前通知,没有临时才通知的道理。
“是的,”安舒美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陈总也是临时接到的通知,所以赶紧打了电话,你手机占线,他叫我来告诉你一声。”
“哦,什么时候去?”
“一会儿吧,”安舒美笑得灿烂,“本来我是没资格的,不过很荣幸,沾你们的光,我可以忝居末席!”
早点回家的想法又泡了汤,身为销售经理,这样的应酬是必不可少的。殷晋铭只能接受,算了,王雅可那里迟些再好好哄她。很多时候,工作都要凌驾于生活之上。如果这点都不能互相体谅,还叫什么夫妻?
殷晋铭笑道:“既然是商务酒会,美女自然必不可少。说不准还是我们沾了你的光呢!”
做销售这一行久了,哪个不是舌灿莲花,善于体察对方心思?他本来不是木讷的人,这种恰到好处的称赞于他来说,是张口就来。那虚与委蛇、逢场作戏的话,就是一种本能的反应,根本不需要思考。
安舒美很开心,眉梢眼底风情万种,柔媚一笑道:“你真会哄人开心,不过,我喜欢听!”
殷晋铭哈哈一笑,道:“你这么漂亮,赞美的话还能听得少了去?”
“那不一样,因为这话是你说的!”安舒美美目斜睨,半真半假,杏眼里瞎子也能看出在放电。
走道上,怎么也算大庭广众之中,反倒不怕安舒美玩暧昧,殷晋铭笑得从容镇定:“你这么说,那应该是我感觉很荣幸。”
安舒美笑颜如花,凑近一点,眨了眨眼,声音可以拧出水来:“真的吗?晋铭!”
“当然,哈哈!”
“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不用了,晚上见!”
“那晚上见,不见不散!”安舒美杏眼含笑,明明是工作上的事,偏被她加上一点暧昧的语气,说得好像两人要去偷情。
策划部的葛藤从行政部拿了份文件,去乘电梯,一转弯,刚好听到殷晋铭和安舒美谈话,她赶紧低下头,匆匆地走了过去。
一到电梯里,她呼呼地出了几口气,拍了拍胸,算是压惊,自言自语:“幸好我机灵,希望他们两个没有看到我!”
电梯下到七楼,葛藤快步回到办公室,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大家都下班了。葛藤有些失望,刚看到的这一切没有说出去,于她来说,简直像心里揣着个大秘密,硌得全身都不舒服。
不过,这是独家消息,知道秘密的只有她一人,明天可以和任水香好好八卦八卦。
这样一想,她心里又兴奋起来,把桌面收拾干净,拿了提包,哼着歌,一步三晃地晃到电梯里去。
七点半,卢晓洋和章茜已经坐在酒楼的包间,一人面前一杯橙汁,菜还没上。卢晓洋看王雅可那里还没动静,从包里拿出手机就要拨打。
章茜伸手按住她拨号的手,摇了摇头。
卢晓洋不满地道:“你干什么?这会儿她都不来,太重色轻友了吧?”
章茜笑道:“你给她点时间,这两天她也够不开心的了,如果她要来,哪里需要你去催?再说,我这多大个事儿啊,犯得着你这样劳师动众兴师问罪的?”
“切,不识好人心呢!”
章茜被她样子逗笑,白她一眼:“你以为这样骂我我就听不出来了?”
“不敢,我从来没自信到觉得我的语言能力可以绕梁三日后才让你回得过神来!”卢晓洋也不示弱地回她一个白眼,放回手机,顺手拿了桌上的橙汁,咬住吸管,带着探究的大眼睛睃睇到章茜脸上,很是不解地道:“你说你们都是为什么啊?一会儿甜蜜得死去活来,一会又把自己整得像个小媳妇似的要死要活,你倒好,还闹到要离婚。”
章茜静静地啜着橙汁,笑得很云淡风轻:“什么事情都不能长久,这也许是人的劣根性,有时候,极力想去维护的东西,反倒破碎得更加快。烟火男女还不都这样活着,谁知道为什么呢?”
“你少一副旁观者姿态,”卢晓洋不客气地道,“跟我你犯得着装若无其事吗?杨成海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居然做出这种事来,跟他离了也好,龌龊男人。你趁早离了也好,现在看清男人的本质了吧?像我这样,活得也不比你们差多少不是?”
章茜一脸无奈地道:“我干吗要跟你装,不过现在,真的懒得提他了。明天去了民政局,这事情就算解决了。咱们恢复从前的日子,还是怎么快活怎么过。”
“真这么洒脱?”卢晓洋斜眼看她。
“难道我该要死要活?”章茜被她的样子逗乐了,扑哧一笑。
“说得对,来吧,为了新生活,干一杯!”卢晓洋举起橙汁,作势碰杯。
章茜笑了笑,也象征性地举了举杯,说道:“上菜吧?”
卢晓洋吸着橙汁道:“等会儿吧!”
章茜笑了,晓洋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等会儿等什么,还不是等雅可?章茜道:“不用等了,雅可不会来的,她今天不得陪着她家殷晋铭啊!”
“好吧,不等了,上菜!”
雅可感觉挺累,下午的市场调查,跑来跑去的,是大工作量的体力劳动。
她不想做饭了,在外面买了点蛋挞带回来做点心,昨天的热情遭遇冷水,已经凝结成冰。再说,谁知道殷晋铭今天回不回来?电话打不通,不想再打,可殷晋铭也没想过打电话给她,这点让雅可觉得有些窝火,殷晋铭你好歹是个男人,打个电话有这么难吗?
把自己窝在沙发里,雅可吃了两个蛋挞,感觉饱了,殷晋铭还没回来。如果他不加班,这会儿该到家了的。
王雅可想起昨天还没收拾的残局,从沙发里挣扎而起。没办法,沙发太松太软,每次她都要内心交战几百回合,才舍得起身。哪怕是现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也没有忽略沙发的温暖。
昨天的菜还在桌上,冰冷冰冷。
王雅可看着那些碗碗碟碟,看着已经蔫了的玫瑰,看着准备在那儿一晚上也没用上的蜡烛,心也和那些菜一样,慢慢冷下去。
婚姻到底是什么?爱情的坟墓?
为什么婚前甜蜜的日子,一到婚后,就逐渐变质,连自己,也似乎成了殷晋铭眼中可有可无的一件家具。
可她是个人,她需要他的关注,她也很努力地想经营好婚姻。为此,她甚至放弃了很多自己原本的习惯。
然而,有什么用?他不对她说他的工作,不对她说他的心情,也不对她说以前常说的那些甜言密语。
他工作忙她能理解,但她不能理解的是,他工作忙就开始忽视她的存在。
王雅可慢腾腾地把那些菜倒进垃圾桶里,每倒一样,心就凉几分,也痛几分,这种又凉又痛的感觉,像北方寒冷的天气里,把手伸进冷水里的感觉一样。
痛得刺骨,也痛得清晰。
菜已经处理,碗也洗干净了,昨天的一切好像没有了痕迹,可是她知道有,那些痕迹在她的心里,是裂痕!
已近八点,环顾空荡荡的房子,雅可觉得有些悲哀,这会儿,她感觉很孤独很寂寞。婚姻不能让人产生安全感,那么在婚姻中的人,只要还有爱,都会感觉寂寞,感觉孤单和无奈。
既然这样,为什么她要独守空房等待他的眷顾?
王雅可拿起手机,拨通了,问道:“晓洋,你们在哪儿?”
这时菜刚刚上来,卢晓洋挂了电话,冲章茜耸耸肩,说道:“她要来,等一会儿吧!”
章茜叹了口气,作为朋友,她能感觉到雅可的那份无奈,雅可这人,浪漫情怀,虽然挺会享受生活注重品味,也有点小小的俏皮和刁钻,但却不喜欢应酬,不喜欢委屈自己,追求自由率性,进入社会这么久,也没现实多少。
她和殷晋铭,不是因为相似而走在一起,而是因为互补才走到一起。
可现在看来,互补的结果并不怎么好。
章茜瞟了卢晓洋一眼,说道:“一会儿把你那套单身理论收起来,别对雅可说了,她这阵心里不痛快。”
卢晓洋笑哈哈地道:“我就算不收起来,看我单身过得这么无忧无虑,还不是一样刺了某些人的眼?你呀,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章茜默然了一下,是的,明天她都要和杨成海办离婚了,雅可不愉快,只是夫妻间的小小不和谐。相比较起来,她的遭遇,才是最无言的。
见戳到她的痛处,卢晓洋又笑了,道:“别多想了,你要知道,过了明天,你又拥有了整个森林,该开心的不是?”
章茜笑了笑,笑得有点苦涩,哪个女人不希望有一个完美的婚姻,从围城中转了一圈再出来,就算整个森林青葱绿郁,谁又能不去防备里面可能藏着的蛇虫鼠蚁?哪里还敢轻易交付真心?
不相信爱情的人,再怎么样风光,也是缺憾。连章茜这样的洒脱,终是对这一段逝去的感情和即将分手的婚姻感觉一阵苦涩。
在商务酒会上,热闹非凡,与会的人们要么是事业有成的老总,要么是那些老总手下的青年才俊。其中不乏因为生意上的交往,本来就相识的人们。
殷晋铭很是尽责地去和那些新老朋友们一一招呼。做销售这一行,人脉太重要,所以,有这样的机会,他都尽可能多交换一些名片,和相熟的人碰碰杯交谈几句,联络感情。
一轮下来,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一会儿来宾会有个小小的舞会,作为四个人中唯一的女士,安舒美非常大方地叫殷晋铭做她的舞伴。
奇怪的是,陈子南居然不但不恼,还笑容可掬地对殷晋铭笑道:“你们的身高倒是恰好相配,一会儿一舞动四方,就算给我露脸了。”
白涛宁在一边举着酒杯意态悠闲,含笑旁观。
殷晋铭不便推辞,和陈子南客气了两句,找个借口避开了他们的视线。
在左侧供客人短暂休息的沙发前,殷晋铭松了松领带,把酒杯放在茶几上,自己也坐下来。拿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告诉王雅可,今天有应酬,要晚点回家。
先前他就想打电话,不过,应酬场合,还真抽不出这空闲。
他拨打了家里的座机,响了五六声,没有人接,王雅可不在家。
殷晋铭挂断电话,心里有些不悦。他想着自己对家庭的责任,晚回家打个电话回去交代去向,可王雅可倒好,早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好好的。他有些负气地想,原来他回不回家,于她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安舒美一直在他身边不远关注着他,见他脸色不悦,凑过来开玩笑道:“怎么?向老婆报告行踪?”
殷晋铭收起手机,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安舒美不以为意,举起手中的酒杯,微笑道:“晋铭,你这样沉着脸,一会儿做我的舞伴,别人还以为我技术太差踩了你的脚呢!”
殷晋铭勉强笑了笑,脸色缓和下来,拿了桌上酒杯,一仰头,喝了一口酒。动作太猛,带点悻悻然的味儿。
这动作泄露了他的心情,安舒美美目流转,不着痕迹地一笑,举杯品酒,眼角余光斜睨,意态优雅。
音乐响起来,安舒美看着殷晋铭,似笑非笑地道:“作为一个有礼貌有修养的绅士,晋铭,你是不是该请我跳一支舞?”
殷晋铭展颜一笑,放下酒杯,走到她面前,彬彬有礼地伸出手,略弯下腰,笑容亲切:“安小姐,肯赏脸跳一支舞吗?”
安舒美微笑着把手搭在他的手上,站起来,两个人踩着音乐节拍,滑入舞池。
第七章:温情的假象
王雅可回家的时间是十一点多,不是她不想陪着章茜晓洋一起尽兴地玩,是章茜一再劝她先回家。加上她也确实没什么心情,又感觉特别累,也想早点回家睡觉,就没坚持。
章茜自己遭遇了婚姻的失败,她不希望王雅可步她后尘,所以,顶着卢晓洋尖刀一样的讽刺,她还是对王雅可说了一些开解的话。这话由章茜说出来,卢晓洋给出中肯而充满了鄙视的评价:矫情。
事实上,如果是自己的事,章茜反倒不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得这么清。她虽然也向往美好甜蜜的夫妻生活,但是,杨成海和她想的也许不一样。这个男人最大的乐趣是猎艳,最大的成就感是把别的女人变成他的下半身征服对象。
之前,章茜也不是一无所觉的,但是,她没有亲眼看到,所以选择相信。他们的性生活不和谐,对杨成海一个月一次的象征性地敷衍地行行身为丈夫的义务,她也不愿意多说。现在社会这么发达,真要难过了,成人用品店多的是,要解决问题,那不就一点电的事?
她不愿意把这现象往杨成海出轨上引,毕竟,在外人面前,他们还是那么完美的夫妻。她宁愿相信他是工作压力太大,所以,间歇性的ED了。
现在想来,每个月里,杨成海总是出差一次,一次十几二十来天,先不说一个月见不到几次,就是杨成海在家那几天,说不定也多半是打着应酬的名义不知道应酬到哪些女人的床上去了。
章茜不知道,这所谓的完美,在她两个朋友那里,透明度已经达到百分之九十。
有一次,王雅可遇见杨成海和一个女人在宾馆里开房,悄悄告诉了卢晓洋。卢晓洋怒发冲冠,抱着为朋友两肋插刀的精神,雄纠纠气冲冲地要去找他理论,差点冲出去打人,还是王雅可死命拉住了她。
卢晓洋想告诉章茜,也被王雅可阻止,她劝卢晓洋说章茜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即使抓奸,也得她自己决定抓是不抓,如果她们这么一冲出来,到时候章茜恐怕接受不了。
卢晓洋想想也是,章茜还就是这个臭脾气,只得悻悻作罢。这事她们就此揭过,以后的聚会中,试探性地想提醒她,但章茜每次都转移话题。
这说明章茜当时也是在自欺欺人的。后来,她一个人在家里闷得慌,自己也出去旅游。一为散心,二为找灵感。这样,夫妻生活其实也名存实亡。杨成海对章茜的爱固然没剩下几分,章茜对他的感情也所剩无几了。
如果不是这样,他们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想到要个孩子。
所以这次,当章茜亲眼看到杨成海在别的女人身上耕耘得这么尽心尽力,回想他在自己身上的蜻蜓点水般的敷衍,觉得那是一种羞辱,杨成海那是在寒碜她呢。
因此,离婚的事情,她可以毫不犹豫。或者她的潜意识里,早就觉得这样的婚姻生活,就是剜肉医疮,早点剜了早点痊愈。
但是这些,那是她自己的痛,是自己的隐私,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方便告诉。
她一直以一副清高到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姿态生活着,现在突然做起了王雅可婚姻的开导者和维护者,卢晓洋怎么能不说她是矫情?
没结过婚的卢晓洋,体会不了她的痛和酸,也体会不了王雅可的心情。
而王雅可在看到章茜婚姻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她心里不是不恐慌的。她决定听章茜的,不论什么事情,当自己不是百分之百地清楚,就不要轻易下结论。
安舒美喝醉了,陈总叫殷晋铭先送她回家,所以,殷晋铭提前从酒会脱身出来。
临出门时,白涛宁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得贼贼的。殷晋铭懂那意思,是男人都懂那意思。
但他不懂陈子南的意思。
陈子南对安舒美明显不是一般的照顾,为什么不叫白涛宁送,却叫他送?如果他对安舒美的关心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白涛宁未婚,不是更适合?
如果陈子南对她的关心不是这个意思,那么,选择叫自己来送她,也就不言而明了。
安舒美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身子软绵绵的。尤其是殷晋铭把她扶回房后,她迷蒙着双眼一副搞不清状况的迷离样子,简直可以用媚眼如丝来形容。这样的眼神要人命,而且,她柔滑的肌肤不可避免地与他手臂相贴,实在让人热血沸腾。
殷晋铭真切地感觉到酒这东西有时候真是祸害无穷,他是个男人,哪个男人可以软玉温香在怀却坐怀不乱?何况,这个不断往身上贴的还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人。
殷晋铭回到家的时候是十二点,开门进去时,王雅可刚从浴室出来,浴巾围住了胸部以下大腿以上,露出肩上雪白的肌肤和一双美腿。
她一手拿着电吹风,一手拿下头上的干毛巾,准备把头发吹干。一抬头刚好看见殷晋铭,有些意外。就像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会回来一样,连脚步也停下来。
这会儿,她觉得脑海里有点空白,明明是最熟悉的人,可是却突然找不到什么话来说。
殷晋铭看她的样子,心里一软,温声道:“我回来了。”
“哦!”雅可轻轻应了一声,把吹风插好电源,顺手开了电视,故作平静地一边吹头发一边看电视。可是,电视里的画面不停变幻,却没有一幅进入她的心里。
有章茜的开导后,她不想吵架,她觉得章茜说得有道理,不管怎么样,她不能做自己婚姻的刽子手。所以她只想和殷晋铭好好谈一谈,这些天,两个人除了争吵,说的话还不到五句。
现在,她有太多的话要问,有太多的疑惑,有太多的委屈,也有太多的埋怨,那些话似乎都在争先恐后地挤出她的喉咙,为了防止自己一出口忍不住抱怨,她只好选择先什么也不要说。
殷晋铭放下电脑包,走到沙发前,伸手从妻子手里接过吹风,微笑说道:“我来帮你!”
这个动作,他做得很自然,就像以往很多次那样,右手拿过吹风,左手伸进妻子浓密的黑发,动作细致轻柔。
王雅可心中一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就是以前甜蜜的一次重温。就这吹干头发的动作,殷晋铭以前倒是常做。
那时殷晋铭不像现在这样忙,两个人吃过晚饭后,手牵手去散步,回来后,一般是他先洗,她后洗,然后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他怕她着凉,一边责备一边爱怜地拿过吹风帮她吹头发。
头发干后,他看看球赛,或者看看报纸,她帮他把第二天的衣服熨好,之后,在卧室桔色的台灯朦胧的光线下,两个人激情飞扬,品味着身体的盛宴,直达快乐的顶端,小日子过得如糖似蜜。
但这一年来,他从销售副经理升为主管销售的经理后,两个人散步也省了,更不用说这样的温馨相处。多半时候,殷晋铭坐在那里岿然不动,目不斜视地盯着电视。那时王雅可总是感觉,那只足球比自己幸福多了。
感觉到丈夫的轻柔动作,王雅可一怔,久违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这一回来,就感觉到一些委屈,不由说道:“你好久没有这么做过了!”
殷晋铭听出妻子语气里的感伤,他了解她,她浪漫却也敏感,有些小性子,但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这些天吵来吵去的,他固然不胜其烦,她又何尝好过?
殷晋铭在她半干的头发上吻了吻,也故意换上一副委屈的样子,说道:“可怜你老公我现在上班连着加班,都快成木乃伊了。你看,要不是忙,我怎么会连我们结婚纪念日这么大的事都忘掉?我是有心无力啊!”
听他用这种方式为没能记住结婚纪念日道歉,王雅可扑哧一笑,白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拿过吹风,说道:“好了,你去洗澡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殷晋铭也确实累了,商务酒会好像就是喝喝酒聊聊天跳跳舞的事,但关键是,那是应酬,不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凭添了一些疲惫。他右手一伸,搂住妻子的肩,王雅可笑着推开他:“一身汗味!”
殷晋铭哈哈一笑,站起来道:“好了,我去洗澡。”说着,把西装脱下,放在衣架上,穿着衬衣进了浴室。
王雅可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殷晋铭的背影进入浴室,然后收回来,开始认真吹头发。
她决定什么都不问,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她不能因为一个电话,就陷入一片猜疑之中。婚姻维持不容易,两个人能一路走下去,信任是必不可少的。
她愿意相信殷晋铭,他不会是杨成海这种人的,相信他就不要瞎乱猜疑,不但于事无补,还影响感情。
这样一想,心里踏实了,电视的声音也美妙起来。
把头发吹干后,雅可收起吹风,到卧室去换睡衣,衣橱打开,挑来挑去,挑了件真丝吊带的。
那是上次和卢晓洋去逛街时买的,她本来没想着买这件,是卢晓洋说这件能恰到好处地露出她的美肩和美腿,而且穿着性感,特别适合她。她试了试,感觉果然是这样,就买了。
殷晋铭今天很高兴,虽然上午在电话里和王雅可发生了不愉快,但那都已经过去了。计划书批了,进军华北市场的冲锋号吹响了,晚上的商务酒会,还认识了两个非常不错的销售界的同行,和他们交流了一下,还互相交换了名片。而回到家里,雅可的心情似乎也不错。争吵没有继续,相反,是温暖温馨的场面。
洗完澡,殷晋铭神清气爽,走出浴室,客厅里,王雅可正慵懒地倚靠在沙发上看电视。
那件睡衣她穿在身上非常漂亮,恰到好处地显现了她魔鬼般的身材,那白皙如雪的肌肤,性感的锁骨,被睡衣包裹的波澜壮阔的山峰,尤其是听见声音,她的回眸一笑,沙发上的王雅可,简直就是一成熟美丽风情万种的尤物。
殷晋铭心里一热,那股热气顺着心口一直向下向下,让他全身激情澎湃。
王雅可把电视换了个台,正在播放足球赛,她是不看球赛的,这是为他选的台。
这时,殷晋铭已经来到她身边,她指着电视回头道:“晋铭,你爱看的……”
换了平时,殷晋铭一准一屁股坐下,顺手把她揽到怀里,然后,目光就再不离开电视了。但现在,殷晋铭只看了一眼电视,就深情满满地凝视着她。
王雅可接触到他炽热的目光,知道他在想什么,唇角一弯,浮现一抹浅笑,脸色不自觉有点飞红。
虽然结婚三年,每当这时候,王雅可都会有些薄羞。殷晋铭喜欢看她略有些窘迫的样子,他的唇凑了上去,给了她一个绵长而深情的吻。
随着唇齿相接,这个吻逐渐深入,灼热而缠绵,殷晋铭气息渐粗,他将王雅可拦腰抱起,直奔卧室的大床,把她轻轻放在床上,用舌尖在她身上描画,很快就攫取了她鲜红的蓓蕾,手指在她光洁的身体上轻轻抚摸。
在他绵密而温柔的攻势里,王雅可身子软绵绵的,任殷晋铭灵活的五指在她身上奏起美妙的乐章,让他带她一直攀上幸福的巅峰……
风平浪静后,殷晋铭把王雅可拥在怀里,两人甜蜜入眠。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但是无疑,有些问题经过一场激情之后,谁也不会再提起。以前,两人在闹过矛盾之后,也常借这床笫之事来缓解。当肉体契合,欢愉过后,有些摩擦,就过去了。
当然,不是真的过去,只是淡出了层面,只等下一次争执的时候再各逞本事般掀得铺天盖地。
像个臭水沟,平时不觉其臭,每争吵一次,就搅一次,直搅得天地无光,臭气熏天。
这就是生活,婚后,柴米油盐的事繁琐细碎,把浪漫磨得光光。何况朝夕相对,婚前可以容忍,连缺点一起爱了;到了婚后,彼此都不相让,谁都想占主位,谁都不甘示弱,那是连优点也一起挑剔起来。
昨天晚上的庆功,与其说是庆功,不如说是共谋了一醉。早上,卢晓洋在床上左翻右翻,就是不想起来,还边翻边嘟囔:“你说我跟你们凑什么热闹啊?我又不想成为女醉猫。充其量,就你俩一树洞。可好了,你们给树洞死命灌酒,拖我下水呀?对了,你们昨天晚上都说了些什么?”
章茜被她翻腾得睡不着,敷衍道:“你问雅可去!”
“人家那么晚都要赶回去陪老公,我干吗舍近求远?”卢晓洋用胳膊肘支起头,俯视着章茜,“你真准备离婚了?”
章茜睡不着了,睁开眼睛,说道:“嗯!”
“你就不再给你家男人一次机会了?”
章茜瞪她一眼:“你做娱记的?管那么多!”
卢晓洋咯咯一笑,胳膊肘一松,身子一侧,仰躺床上,一个非常舒服的姿势,很有几分得意地厚颜无耻地道:“我要做娱记,那一定比我现在做健身更出色。我的优点搁了这么多年,终于被你发现了?”
章茜坐起来,睡是睡不成了,不如早点起来,今天事情不少。她得先去律师事务所把离婚协议书拿了,去给杨成海签,然后两个人去民政局办手续。
现在离婚和结婚一样容易,拿了双方签名的离婚协议书到民政局,大章一盖,立马生效。民政局的人看得多了,连劝和都嫌浪费了口水,干脆利落直接批准。
新婚姻法的实行,不知道是充分尊重人权,还是让人们对婚姻更加不负责任。
只要杨成海签下协议书,就表示他们的夫妻关系已经正式解除。
章茜觉得很迷茫,心中好像五味瓶打翻,什么滋味都有。一段婚姻,经过五年的磨合,不但没有磨合到一起,反而越来越远,终于走到头了。这不是解脱,也不是如释重负,而是无言的迷惘和无奈的叹息。
而这中间,更有一种羞愤和气恼,婚外情、小三,那是她小说中出现的词,没想到,就以这种触目惊心的方式出现在自己的婚姻生活中,给了她迎头痛击。
虽然她不论从经济上还是精神上都很独立,但是,放弃一段感情不比丢掉一件旧衣服,可以毫不留恋。毕竟是一起生活了这么久的人,在一个空间里,呼吸相闻,肌肤相贴,原本是这世上最亲近的关系,可一转身就要成为陌路。
卢晓洋躺了一会儿,终于决定不继续赖床了,她边找衣服边问:“要不要我送你?这会儿可正是塞车的时候!”
章茜收拾的手略略顿了一下,摇摇头道:“不必了。”
“你没事吧?”
章茜回头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不是说了?我马上就要拥有整个森林了。”
卢晓洋探究地看了两眼,只见章茜脸色平静,好像不是去办离婚,而是去赴一场晚宴,安静而婉约。卢晓洋了解她,知道这会儿,她的内心未必如表面看到的这么平静,但是,既然是朋友,厚道的体现大概就是这样的时候,她没有再说什么。
章茜也没心情说话,这段婚姻再怎么不堪,当走向毁灭的时候,心还是痛的。
清晨,王雅可就起床来,昨天的欢爱让殷晋铭精力透支,得做点有营养的早餐给他补一补。
把鸡蛋煎好,牛奶热了,微波炉里的面包也冒着热气。
看着桌上丰富的早餐,王雅可满意地一笑,决定先把衣服洗了,等殷晋铭起床,吃过早餐,晾好衣服,两人再一起出门去公司。
昨天换下的衣服还在浴室的挂衣架上,她全收拾在一起,抱到洗衣机房。左手拿起殷晋铭的衬衣,右手拿起洗衣液,她准备在领口,袖口的地方喷上一些,一束液体射向领口的时候,她的手呆住了。
衣服领子上,有一个暗色的唇形的印迹。
衬衣是铁灰色的,所以,这印子不是很明显,昨天晚上她没有看到。现在近距离一看,那分明是口红印。昨天洗澡后,她没有化妆,自然更没有涂口红,而且,他们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或者说,他们近距离接触的时候,他穿的是睡衣。
她轻轻闻了闻,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有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那香水味不是她用的那款,也不是他用的那款,那是女士用的香水。
那道印迹像箭一样直射她的眼眸她的心,她已经选择相信他了,选择不去管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选择把一切留着自己消化,选择过回他们温馨美好的日子。可是,这道印迹无情地嘲笑着她的天真和一相情愿。
她愿意给他信任,可是,他给了她的信任土壤吗?
回来之后,他根本没有说他的去处,她也没有怀疑,以为仅仅只是一般的应酬或者加班。看来不是,那昨晚的激情,到底是他对她的补偿,还是对她的愚弄?
王雅可一阵无力,感觉连那件衣服也无法握住了。她死死地抓着那件衬衣,手指几乎要透过衣料掐进肉里。
要找一个值得信任的人,真是太难了,她本来以为殷晋铭宽厚的臂膀,可以成为她幸福的港湾。可是这个唇印用无声却尖利的方式,刺穿了她的梦想。
第八章:幸福如此逼仄
殷晋铭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透窗而入,又是一个好天气。翻了个身,右边空荡荡的,雅可不在身边。看着身侧的位置,他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笑脸。家和万事兴这句话果然没有错,经过昨天晚上这么一和谐,他全身都是劲儿。
起床来,居然没有看到王雅可,殷晋铭以为她在洗手间,提高声音叫道:“雅可!”叫了几声没有人应。看来她先去上班了,转过头,他看见餐桌上有做好的早餐。
那些早餐还冒着热气,雅可似乎没有动过,她这么急着就去上班了?今天策划部有什么事要这么赶吗?殷晋铭摇摇头,想起昨夜的温情,唇角弯了弯,笑了。
洗漱过后,吃过早餐换好衣服,殷晋铭心情畅快地下楼。今天公司里事多,既然计划书批了下来,就得把销售大军赶紧开过去。首次进军华北市场,就该给予更多的重视,一举拿下来。
开疆拓土可比守城的成就感大多了。
这么想着,殷晋铭就有点意气风发的劲头。至于王雅可为什么不等他醒来,为什么做好了早餐自己一点也没吃,殷晋铭也没多想。他们夫妻多半时候不是同时上班,有时候她早一些,有时候他早一些。
王雅可这时已经到了办公室门口,自发现那个唇印后,她的心一片冰凉,全身都没有力气,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逃避。所以,她甚至没等殷晋铭醒来,因为她不知道怎么面对。
她恨自己的软弱,明明做出这种事来的是他,可她却好像自己做错了事。在恍惚中,葛藤幸灾乐祸的声音直刺她的耳膜:“男人嘛,有几个不花心的?不过想不到殷晋铭那么大胆,连窝边草也吃。”
任水香似乎息事宁人:“也许是为公事呢!”
“公事哪里需要这么亲热?”葛藤的声音充满不以为然。
“咳……”已经看到王雅可的任水香大声地咳了一下,葛藤背对门口,犹自未觉,还加了一句:“你说他们俩昨晚是不是少儿不宜去了?”
话一出口,感觉任水香脸色有异,回头一看,王雅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虽然八卦,但被抓了现形,脸色也讪讪地起来,尴尬地道:“雅……雅可,早上好!”
王雅可没有理葛藤,她走回自己座位坐好,拉开抽屉,拿出昨天的调查数据,很认真地做分析。
那些数据很枯涩,像一只只小蝌蚪,刺得眼睛生疼。王雅可没有抬头,如果埋在数据堆里,可以忘记一些事情,无疑,再枯涩的东西,也有它的可爱之处。
不远处,白涛宁端着水杯,目光穿过办公室,落在王雅可的方位。市场部和策划部在同一楼,共一个茶水间。
在格子间里,白涛宁看不到王雅可的脸,但是,他似乎看到她的伤口了。
他很早就来了,比王雅可更早。对于葛藤的八卦,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办公室要是没有八卦,那不跟水里没有鱼一样,总缺了点什么。但是,王雅可的脸色很苍白,不是在听到了葛藤八卦后的苍白,而是之前就很苍白,没有血色,也没有生气。
她表现得太平静,是伤过痛过的那种平静。他不禁对殷晋铭腹诽起来,要偷吃,也别做得这么不理智,吃窝边草,那迟早玩火自焚,保不准会把自家的后院给烧了。
他耸了耸肩,知道这个时候,王雅可就是一只鸵鸟,如果他去把她拽出来,那是最愚蠢的行为。再说,他以什么身份去拽她?他又不是救世主,在她眼里,他连救护车都算不上。
白涛宁扫了一眼假作忙碌的葛藤,策划部办公室这会儿可真安静啊,他耸耸肩,若无其事地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王雅可很忙,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这个策划方案之中,做得非常卖力,连续加班了一个礼拜。马峰这么挑剔的人,对她的表现也挺满意,为了笼络人心,还许下了把方案拿下后就给她加工资的承诺。
其实工作固然忙,也没忙到这程度,王雅可只是逃避于工作。以往,她有什么话都会说出来,可是现在,反倒说不出了。
没有了爱,就可以不在乎,可偏偏她还是爱他的。
所以,说她自欺欺人也好,说她逃避也好,她就是不想在自己还没有冷静下来的时候去面对殷晋铭。
雅可回家晚,殷晋铭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他加起班来也一样。至于接她回家,那是不用的,从公司到家里这段路,不管是打的还是坐地铁都非常方便,也挺安全。再说,雅可也从来没提过这方面的要求。
两个人都相当的独立,殷晋铭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因为不知道雅可什么时候回来,殷晋铭有时也和销售部的同事去酒吧喝两杯,回来的时候雅可一般已上床睡了。
一转眼就是七八天过去,这些天里,两个人加起来一共说了五句话。
殷晋铭觉得不对劲了,他以为王雅可的小性子又犯了,提前进入更年期。他觉得有点烦躁,隔三差五地使性子,玩避不见面,有意思吗?但是,只要她不惹他,他也不想对这种状态提供什么评价。
这天晚上,雅可回家的时候是九点多,殷晋铭已经洗过澡,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足球联赛,球赛打得很激烈,殷晋铭看得很投入,一个人的声音就赶上了一支啦啦队。
雅可推开门,殷晋铭回头看了一眼,顺口问道:“怎么这么晚?”
“加班!”雅可低头在玄关换鞋,她以为殷晋铭会再问点什么,但殷晋铭什么也没有问,目光早被电视吸引过去了,雅可几乎要怀疑刚刚的这句话是不是幻听。
她停顿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想一想又放弃,什么也没有说,这个一百平米的房子空间已经不算小了,她仍然感觉逼仄。这种逼仄,是从心里渗透出来的。
进卧室拿了睡衣,去洗澡。
花洒的水喷射在身上,温热,疲惫感消去不少,雅可闭上眼睛,让水流滑过面颊,水温适度,像一只温暖的手在轻轻抚摸。
她多希望这是殷晋铭的手,可是,不是。在哗哗地水声中,殷晋铭的声音透过门,进入耳中。
王雅可轻轻吸了口气,他对足球,也比对她热情得多,这样一想,心就莫名地有些空,填也填不满。
她突然不想出去了,浴室虽小,但现在是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她可以在这个空间里静静地想,静静地发呆,或者,静静地回忆,回忆曾经的那些甜蜜日子。
他们结婚只有三年,认识有六年了。
六年前,王雅可才读大三。那时候,她谈过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除了青涩岁月感觉的遗憾,倒也没有多少失恋的痛苦。
是个星期三,离她失恋刚过去十一个小时,她随身携带着一个MP4满校园晃荡,美其名曰是为了考英语四级而努力,其实只为了躲开宿舍几个铁杆们的所谓关心。
不就失个恋嘛,整得跟个世界末日来临似的,对于她们的重视,王雅可很不以为然,虽然她们重视的对象是她。
在文学院东面的风景湖边,王雅可遇上了殷晋铭,殷晋铭和她不同系不同级不同校,那天到她们学校,是来找高中同学的。
其实确切地说,是殷晋铭遇上了王雅可。殷晋铭地形不熟,转来转去不知道高中同学所在的艺术学院该往哪边走,想找个同学问问。偏偏这个地方还挺偏僻的,没几个人走动。
殷晋铭看见王雅可的时候,她正站在湖边,站得很近,近到随时都可能掉下去。他叫了两声,王雅可没应,殷晋铭感觉不对劲,这么偏僻的地方,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失魂落魄的,不会想不开吧?
那会儿王雅可倒不完全算失魂落魄,顶多算浑然忘我。她一向喜欢湖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风景湖逗留一阵子,何况失恋不久,这里当然是最好的去处,最好的疗伤场所。
艺术学院的王雅可一直都带点不切实际的浪漫,就在她都把自己当成站在湖边的莫愁女,神游天外的时候,耳朵上还挂着个音量调到最高的MP4,不要说殷晋铭叫两声,就这会儿打两声炸雷也未必进得了她的耳朵。
殷晋铭一担心,心想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赶紧紧走两步,跑到王雅可的身后,本来想伸手抓住她胳膊把她拉到安全位置的,巧的是王雅可这会儿恰好无意地回了一下头。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而且还是近距离的,这一惊非同小可,王雅可尖叫一声,下意识退了一步,她本来就站在最边缘,这一步,就退到了水里。
咕咚一声,王雅可的尖叫尾音拖长,变成了惊叫,这时候,她真的慌了,她不会游泳。
虽然她一向以轻盈标榜,水面还是承受不了这轻盈的重量,正是春夏之交,湖水还没暖到可以泡澡的地步,冰凉的感觉迅速包围了她的全身。
王雅可拼命仰起头,哀怨地想看看那个害她下水的凶手,这时,只见这个人快速地用脚一蹬堤岸,像跳水队员一样身姿优美地破水而入,鱼一样游到她的身边。接着,一双手托起了她的后背。
这件事之后,王雅可足足喊冤喊了一个月,可是没有人听她的,大家都以为她是失恋了想不开所以跳进湖里,宿舍里的几姐妹趁着雅可睡着,集体行动把雅可刚分手的前男友一顿围攻,骂得前男友良心发现痛哭流涕。
雅可哭笑不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当时最铁杆的甘惠岚一句话给她判了死刑:“你又不会游泳,跑到湖边难道是看风景?别嘴硬了,我们都理解,都理解,啊!”
把个王雅可噎得直翻白眼。
前男友甚至自我感觉良好地表演了一出浪子回头,准备和她再续前缘。
因为浸了凉水,王雅可感冒了三四天,前男友来的时候,宿舍里就她一个人在睡觉。前男友很有诚意地道:“对不起雅可,想不到我对你这么重要,其实,你犯不上为我自杀,提出分手,我也挺后悔的,要不,咱们还是别分手了,继续吧?”
王雅可正冤得满头包,抱在手中的水杯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感冒了手软,没什么准头,前男友一躲就躲开了,可热水洒了些在身上,也挺狼狈,他气恨恨地说:“这可是你自己不把握机会啊,我说王雅可,你为我自杀的目的也达到了,我也来了,你还拿什么架子啊?”
王雅可气得差点吐血,骂道:“滚!”
经过这件事,王雅可最想做的是把始作俑者殷晋铭放水里浸一浸,再放油锅里炸一炸,然后切成一条条的晒干当牛肉卖,或者挂墙上做标本。
殷晋铭浑然不知,这件事后,他的救美“壮举”美名传,俨然成了英雄。整个学校尤其是艺术学院,人人都知道了这件事,看向王雅可的眼神,什么样的都有。
殷晋铭再次来艺术学院看同学龙文胜的时候,已经相去一个多月了,龙文胜把这事当笑话告诉他,他也真当笑话听,没当回事。
中午,龙文胜陪他逛了一阵子,叫他先回宿舍,自己去打饭。
殷晋铭肚子不是很饿,看看这会儿正是吃饭的高峰期,知道龙文胜不会这么快回来,就慢腾腾地自己闲闲散步。
也是不巧,又遇上耳朵里塞着MP4的王雅可。不过这回,王雅可先看到他了。王雅可眼睛一亮,冤家路窄啊,上次无端害她成为校园丑闻的风云人物,还差点上了校报的头条,此仇不报非君子。现成有这么好的机会,简直就是老天帮她。
王雅可眼珠一转,立马把MP4关了,笑逐颜开地迎了上去。
殷晋铭也认出她来了,那天把她从水里拖上来,她的奇怪表情让他记忆深刻。那不是感谢,简直是懊恼,是哀怨,是生气,那种想咬他一口的感觉……丰富得很。当时他理解为一个一心想自杀的人被阻止自杀,大概都是这表情。
王雅可笑容可掬地说:“真巧啊,又来咱们学校玩呢?”
殷晋铭道:“是啊,我同学也和你同系,艺术学院的。”
“我知道,龙师兄嘛!”雅可笑容越发灿烂,声音越发真诚,“那我也叫你师兄吧,师兄,谢谢你上次救了我一命。”
“不客气,举手之劳嘛!”殷晋铭上下打量她一眼,表示他的关心,“你气色不错啊!”
“这不是多亏了师兄嘛,”王雅可恨得牙根痒痒,脸上却笑得灿若春花,“师兄真是施恩不忘报啊。你对咱们学校不是很熟吧?今天来了,说什么我也得尽尽地主之谊,走,我先给你介绍介绍地形,一会儿我请师兄吃个饭,当是谢谢你的大恩大德!”她把大恩大德咬得很重,简直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了。
殷晋铭觉得她还真热情,自己也确实对这偌大的校园不熟悉,有个人自愿当向导,再好也没有,至于吃饭,就不必她请了,发扬风格的事,他也常做,何况是在美女面前?
王雅可就这样名正言顺地带起殷晋铭在学校里绕圈,殷晋铭不是傻子,刚开始没察觉,到察觉了之后又不想说了。
王雅可的介绍很有意思,她分明在转着同样的地方,可介绍却完全不同。从不同的方位看过去,她的介绍就不一样,不留意的还真以为是不同的地方。殷晋铭觉得挺好玩,王雅可巧笑倩兮的样子也挺可爱,听她介绍是一种享受,就不点破了。
转了一个多小时,殷晋铭感觉饿了,他觉得这时候该请王雅可吃个饭。为什么请王雅可吃饭呢,他有理由。第一,他是男生,她是女生;第二,他是师兄,她才大三,比他小;第三,虽然王雅可的介绍似乎别有用心,可她毕竟还是费了时间费了心思的,再说,谁知道那是不是想以身相许的用心呢?作为男孩子,这时候不表现风度,还等什么时候?
殷晋铭说:“有点饿了,师妹,咱们去吃饭吧!”
“好吧,去吃饭!”王雅可眼珠一转,嫣然一笑。
这时候刚好转到一个湖边,当然不是文学院那边那个湖,学校里人工湖有四五处之多。王雅可坐在湖边石砌的边缘上,揉着脚捶着腿说:“好累,师兄,咱们歇会儿吧?”
软语温声,笑脸迎人,水盈盈的眼里带点无奈,带点恳求,确实很累的样子,殷晋铭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笑道:“好啊!你休息一下。”在她身边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坐了下来。
这个距离不近也不远,既不会让她觉得他轻浮,又不会让她觉得他疏远。
“师兄,你不累啊,你精神真好!”王雅可笑逐颜开地问,态度带上了几分讨好。
殷晋铭笑道:“不累。”
王雅可心里雪亮,转了一个多小时,她有平时逛街的功底,都累得不行了,殷晋铭还能不累,不然,能一屁股坐下来就不动了,嘴硬。
王雅可揉揉胳膊揉揉腿,站起来边喘着粗气边道:“师兄你可真硬朗,我不行了,我真走不动了……”她弯下腰好像要去捡东西,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道,“呀,师兄,你鞋带松了。”
殷晋铭不疑有它,低头看鞋,就在这时,王雅可看准机会双手一推,这一推使出了全身的力气,都赶上降龙十八掌了,殷晋铭全没防备,又累得动不了,哪里经得起这力道,向后一仰,“扑通”一声,湖面溅起一片水花,他已经仰面摔入湖中。
本能反应,殷晋铭双脚一用力,双手一划,就扭转了劣势,把头伸出了水面。王雅可指着他大喝道:“不准动。”
他怔忡了一下,不了解为什么这时候她的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果然就没动,任水顺着头发往下流,在水里载沉载浮,看她准备干什么。
王雅可蹲在湖边,一脸解气的得意,指着他开始数落:“上次你害我掉进水里,让我感冒一个礼拜,还背个自杀的黑锅,走哪里都被别人当怪物一样看。怎么?做英雄做得挺得意吧?还舍己救人,奋不顾身呢?你就是一凶手,把我吓得自己掉进水里又来扮好人。别以为我好欺负啊,现在我够对得起你吧?水这么暖和,你又会游泳,也就意思意思。这次就算小惩大戒,以后别这么自以为是!”
“你误会了,我……”原来是这么回事,殷晋铭愕然,回过神来就试图解释。
“别你你我我了,怎么着?你还有力气,就自己爬上来啊?”王雅可得意了,“我不把你推水里,你也不知道我文武双全!老虎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啊?还救人,你还是救你自己吧!”
殷晋铭被骂得一怔一怔的,这文武双全和推他进水有什么联系?她好像既不是老虎也不是病猫,就算是,好像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她不需要证明给他看。
殷晋铭不是不想动,不过被拖着转了一个多小时,体力消耗过大,又没吃午饭,正是又累又饿的时候。再说,这小师妹一副仇深似海的样子,现在他爬上来,只会让她更加生气,反正已经掉水里了,水里又不冷,还挺舒服,就当是让她消消气得了。再说,男孩子的风度不在这里体现,在哪里体现?
想到这里,殷晋铭就笑了,说道:“好了,上次是我没搞清楚状况,让你受委屈了,罚我半个小时不上来,你别生气了哈!”
王雅可嘿嘿一笑,有点阴谋的味道,说道:“你真想让我消气?”
“那还有假。”殷晋铭笑得挺不在乎的,在水里多泡一会儿他一点也不担心,不就是上来后找龙文胜换身干衣服的事儿?
“这可是你说的啊!” 王雅可笑得更贼了,她双眼发亮,脸上有着呼之欲出的兴奋。
这笑容让殷晋铭心里大敲警钟,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就见王雅可一转身,双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筒状,大声叫道:“不好啦,快来人啊,有人自杀啦——”
不比上次那个湖,大叫几声也不会有几个人,这里可是中心地带。
王雅可声音婉转悠扬抑扬顿挫的一嗓子,赶得上音乐院那美声高才生,人们赶紧奔来救人的救人,看热闹的看热闹,脚步声,惊呼声,闹哄哄响起一片,由远而近。
殷晋铭终于明白王雅可这笑容后的意义了,他又好气又好笑,指着王雅可,就那样有嘴难言哭笑不得又气又恼的表情。
王雅可才没空看他呢,她正对赶来的人们叫道:“呀,在这儿在这儿,快快快,拉上来拉上来……哎,这年纪轻轻的干吗想不开啊,肯定是失恋了吧……”
气得翻着白眼的殷晋铭被人们七手八脚地搭救上来,还没来得及把脸色恢复正常,王雅可已经挤进人群,悲天悯人的样子:“这位师兄,天涯何处无芳草,其实失恋这回事没必要看得这么重,要不是我刚好路过,你就这么自杀了多冤啊?生命是宝贵的,爱情呢是可以重来的,想想你的父母,想想你的亲人,你不能这么自私啊!以后可要想开点,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你第二次。是不是?”
“你……”
殷晋铭刚张嘴就被她打断:“你也不用感谢我,我这人施恩不望报,以后别轻易自杀,不是人人都有我这么好心的,就这样了啊。再见!”
就这么被摆了一道,完全没有开口的机会,殷晋铭看着王雅可一脸胜利的微笑潇洒地挤进人群不见了,刚开始是挺气恼,不过想了想,又笑了起来。以至于龙文胜把他领回去的时候,还真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
或者,不打不相识,殷晋铭被王雅可这么恶整了一回,不但没对她们学校避如蛇蝎,反倒一有空就把这里当成了度假村,时不时来转一转。
一来二去,冤家成了亲家,两个人居然擦出了爱的火花。
第九章:梦想丰满爱情骨感
恋爱时,两人爱拿这事当玩笑,事实上,这事儿想想也挺甜蜜。可惜往事甜蜜,现实却很可悲。
从殷晋铭升职之后,两人的话题越来越少,不知道是因为工作的压力让人不想开口,还是因为婚姻真的已平淡到找不到相同的话题,又或者是两人觉得和对方已经熟悉到如同左手和右手,说话是多余。
王雅可不想这样,她怀念恋爱那阵子,或者初结婚那段时间,别人都说结婚一年是纸婚,就像纸一样,一捅就破,经不起一点风浪。可是,他们的纸婚,一点儿也没遭遇这种状况,两个人在一家公司上班,不管多忙,每天都会通上两三个电话,中午一起吃饭,晚上一起回家。所以,那阵子她心甘情愿洗手做羹汤,来满足他的胃。
本该最难磨合的一年,他们可以过得这么幸福,为什么当磨合过了,问题反倒发生了。是视觉的疲劳,还是心的疲劳?难道他们的三年婚姻,人们所说的皮婚,不是皮革的皮,而是疲倦的疲?
她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偏偏是那些殷晋铭不肯说,她又不愿意问的事情。
为什么他不说,为什么他不解释?那个电话,那个唇印?
跟她解释,这么难?他的目光可以穿越她的身体,落在完全与她无关的物件上,那她算什么?透明?现在,雅可有些不明白,在殷晋铭的眼里,她到底算什么。
她不能问,如果问了,她就真的完全处于被动,甚至低到尘埃里。她自问自己不可能做到张爱玲所说的低到尘埃里还能开出美丽的花朵。她希望殷晋铭能够大方地告诉她是什么事,哪怕仅仅只是骗她,那也表示他在重视她。
可是他没有,他连骗她也不愿意。
是因为那个人吗?那个接电话的女人,那个在他领子上留下唇印的女人?
她已经知道那个接电话的女人是谁。
公司就这么大,部门就这么多,要知道哪个人还不容易?安舒美嘛,是个空降的神秘人物,一到公司就是高管,销售部顾问。因为工作关系,她们也不是没有正面碰到过。
安舒美的优越感与生俱来,是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感觉。这样优越的人,是不会觉得感情应该有所有权的;而这样优越的安舒美,即使从女性的视角也不可否认,既漂亮又风情,有几个男人能拒绝这样的女人的主动示好?
王雅可双手捧住脸,温热的水冲在手背上,又从指缝里冲过,落在脸上,心却一阵阵凉。
在浴室里待得久了,虽然有排气扇不停地运作,还是感觉有点闷气。王雅可警觉起来,她可不想因为缺氧昏倒在浴室里。再说,以现在的情形看,即使她真晕倒在浴室,也没有人会发现。
洗完澡出来,殷晋铭已经看完了球赛,他对着王雅可的背影道:“天天加班,很忙吗?”
“嗯,新策划案子!”
“哪个客户的?”
“鑫朋!”
殷晋铭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省?”
“怎么省了?”王雅可回头看了他一眼。
殷晋铭又皱眉,他感觉到一些费劲,沟通的费劲。在同一个空间里,似乎谁先多说一句话,都需要积攒一些勇气来打破一片静寂。
他不想吵架,每次吵架她睡卧室,他睡客房,或者他睡卧室,她睡客房,几天不同床,不过性生活,不在家吃饭,家成了旅馆,就算偶尔两个人都在,屋子里照样静得掉根针都可以听见。
那是一种静到可怕的感觉,他忍着气关了电视,说道:“你就不能多说几句话吗?我要不说话,你就一直不说,你嘴憋着劲不说话就不难受吗?”
“谢谢关心!”王雅可冷冷应了这一句,就向卧室走去。
王雅可很淡漠,太淡漠了,而且,她的眼神很冷,冷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一点不像他印象中的王雅可,那个指着他鼻子说:“以后不要再自杀了,我能救你第一次不能救你第二次!”那个明明是狠狠捉弄了自己,却偏偏装没事人一样把他推在众目睽睽之下想找地洞的王雅可。
那个时候,她调皮、狡黠、捣蛋、爱使小性子,动不动就一副我是恶女我怕谁的样子。可是那时候她刁蛮得可爱,而且不是一味刁蛮,有时候也很讲道理,也很浪漫,有一些可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所以常常能整出个恶作剧什么的,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过得很有趣。
现在的她却越来越难捉摸了,他以为有了上周那次身体的契合,两个人已经近了很多,前阵吵架的事已经烟消云散了。可是,王雅可却从那一天开始,变得更加淡漠,更加不爱说话,更加不拿正眼看他了。
不像冷战,他们之间根本没有战,何来的冷?
可是,不是冷战,这又是什么呢?
两个人在一个空间里,目光一不小心就会撞击在一起,可是再也不会炸得噼里啪啦,因为根本撞不出一点火星子了。
就是陌生人,目光相撞,也会礼貌地笑一下,可王雅可现在连笑也不笑了,她就像一个冷美人,脸上表情冰冻,看到他跟看到一棵树没分别。
殷晋铭不甘心,具体地说是有些生气,贤内助贤内助,她哪有半点贤内助的样子?在外受老总的气,回来受老婆的气,那男人还活不活了?如果结婚后就为了过这种生活,那结婚来干什么?哪怕是吵上一架,那也比现在这样强。
殷晋铭站起来,虽然挺不耐烦却还在忍气:“王雅可你现在玩失语呢?半天一句话你当是应付我啊?”
王雅可站住了,她回头看了殷晋铭一眼,心里有些嘲笑,她有心理准备,如果殷晋铭劈腿,他不会承认自己劈腿,他会找茬,然后以感情不合为由提出离婚。这不都是一些外遇男人惯用的伎俩吗?这时候,他果然来找自己的茬了,之后怎么样?争吵,冷战,或者分居……然后,他再名正言顺地提出离婚?
那个唇印是横亘在她心里的一根刺,她想拔拔不出,痛得眼冒金星,可她王雅可没有软弱到这地步,逆来顺受那不是她字典里的词。为了爱情,她愿意放弃很多,谁叫她是爱得多的那个,可是,她还有底线,还有她的自尊,那是她死也不会放的。
她可以因为被愚弄被欺骗而伤心痛心,但那伤心痛心不是表现出来博取殷晋铭可怜的,而是在背人的时候自己卸下伪装后的心情渲泄。
现在殷晋铭这样算什么?瞪着眼睛,一脸厌恶和质问,王雅可想到一个词:恶人先告状。
分明是他对不起她在先,却可以这么理直气壮若无其事地来指责她的淡漠,她心中的委屈和伤心本来堵得连胃都要疼了,现在,胃疼升级,连心肝肠肺一起痛起来,一痛就全身发冷,心更冷,她就这么冷冷看着他,说道:“你爱怎么想是你的事。”
王雅可的这句话不亚于火上浇油,殷晋铭本来还忍着的火气再也忍不住了,怒火像点燃的干柴熊熊燃烧,说话就挺冲:“王雅可,你别太过分了,你说你作相板脸的装什么酷啊?你有什么想法你就不能说吗?你要装酷那也过时了,你以为你还是六年前呢?要我来哄你依你,你幼稚不幼稚?”
“我过分?”王雅可声音有点拔高,略带了一些尖利,“我装酷?我幼稚?殷晋铭,这是你的内心话吧?你想说什么你心里明白,犯得上这样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冷嘲热讽?”
“我想说什么?我就看不惯你给我脸色,我得罪你了吗?拉长一张脸给谁看?”
“你直接无视不就行了?你不是一直这样做的吗?现在倒去计较了?殷晋铭,拜托你,我知道你想找我吵,但你想吵也找个好点的理由,别这么滥俗行不行?”王雅可心里的痛现在漫到血液里,她不想在殷晋铭面前示弱,所以微微昂起头,表现得更加不在乎,更加冷漠。
殷晋铭看不到她的内心,却被她鄙视的表情给激怒了,声音也不自禁大了起来:“我找你吵架?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更年期提前,内分泌失调啊?我闲得没事干了我。”
“你不就把和我吵架当成你的正事了吗?”王雅可冷笑,“不吵不闹,目的怎么达到?”
“王雅可,你别含沙射影,什么正事?什么目的?你讲点道理行不行?”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我一直就这样,你现在倒来指责我不讲道理?你还说你不是有目的?”
“行了行了,我不跟你吵,”殷晋铭见这场面很难控制,吵架不是他的本意,就想打住了,但要突然打住也没面子,于是换了一种忍让的语气,甚至还带了几分调侃地说道,“吵架当正事,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可是有远大理想的。不说出人头地,至少也得事业有成。你不就是嫌我加班没陪你吗?你当我是老总啊?我那不也是为咱们这个家在奋斗吗?人们都说一个成功男人背后有个伟大的女人,你就不能做个伟大的女人,支持我一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勾起了王雅可内心深处的委屈和伤心,她用一种恨恨的语气道:“说得多动听?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会有一个女人,没错。但这个男人成功以后,那个女人多半得被舍弃掉的。你现在还没成功呢,你不就看着我烦了吗?更年期提前,内分泌失调,你这是人话吗?”
“你这人听不懂好赖话啊?我这不都让你了,你还没完没了?”殷晋铭的怒火又烧起来了,他主管销售,连最油嘴滑舌的销售人员看他脸色不好的时候也不敢在他面前耍嘴皮子,他习惯雷厉风行,习惯说一不二,用王雅可的话说,叫以自我为中心,现在他表现出的忍让没获得王雅可的理解和配合,他再也不耐烦了。
“你让我?到底是谁在让谁呢?”
在经过一个多星期冷战之后的爆发果然威力惊人,在两个人眼里,对方都不可理喻面目可憎,于是什么话最伤人就搬什么话。
对于陌生人,互相不了解,争吵的时候也只能泛泛地伤伤表皮,可两个人同床共枕三年了,什么话最有杀伤力那是再清楚不过,所以一出口就直击对方心脏,例不虚发,比小李飞刀还要精准。
之后,殷晋铭怒气冲冲摔门而去。
当门砰的一声关上,王雅可伪装的死撑的坚强也不复存在,她像突然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软倒在沙发上,泪流满面。
吵架不是殷晋铭的本意,也不是她的本意。她只是不忿于被他这么忽略,只是不满于他这样的轻视,只是不甘于她的感情于他来说不是唯一,只是不想让他觉得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家具,她只是想发泄发泄,把心里的伤痛用这种方式吐出来。
但是,吐出来又怎么样?
伤的更伤了,痛的更痛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她把自己缩在沙发里,用双手蒙住了脸,泪水就决堤一般顺着指缝汹涌地冲出来。
第二天王雅可没有加班,以她的状态,她没办法把全部身心投入到加班中去,所以,下班时间刚到,她拿了提包就出了办公室。
电梯到了,她走了进去,按了一楼,按下关门键,电梯门缓缓滑上,这时有人叫道:“等等!”她本能地伸出手按了开门键。
其实这个时候,她是宁愿一个人的,但是电梯不是她的私有产物。
挤进门来的是白涛宁,一见是她,白涛宁也笑了,说道:“真巧,我还以为只我一个人踩着点下班呢!”
王雅可礼貌地笑了笑。
白涛宁按了关门键,一回头,见王雅可很疲惫的样子,挺关切地问道:“脸色这么差,不舒服?”
王雅可摇摇头笑笑,说道:“可能没睡好。谢谢!”
见她不怎么想说话,白涛宁也没多问,他笑着转移了话题:“你那个策划案进展怎么样?明天我和鑫朋的苏总有约,你要是感兴趣,也可以一起。”
王雅可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市场部和策划部真的达成了共识,抛弃了小团队意识了吗?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大家一致公认市场部的人牛气冲天,眼睛长在头顶上,作为市场部的头,白涛宁尤其是。可他现在这样一副和蔼可亲亲切热情的样子,难不成他真转性了?
又或者,他是看在殷晋铭的面子上所以对自己这么好?
想到这里,王雅可不着痕迹地略皱了一下眉,说道:“不用了,前期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那也行!”白涛宁不在意地一笑,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开口。别不好意思,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做好工作!”
王雅可点头道:“好的!”
王雅可没有回家,她仍然是直奔菜市场。不管遇到什么事,饭总是要吃的。
置身在闹闹哄哄的人堆里,鱼腥味肉膻味各种味道充斥在鼻端,王雅可突然感觉有些感动,这才是生活的味道吧。
作为都市女性,太多的时间留在办公室,留在酒吧,留在商场超市,留在美容院,留在各种时尚场所……所以,很多时候,这种最真实的生活的气息,反倒不能常常体验。
她不追求过得多锦衣玉食多风光得意,只求有那么个爱着的人愿意吃她特意为他做的菜,可以宠着她刁蛮任性,宠着她偶尔不切实际的浪漫,宠着她长不大的小女孩心思……两个人一起把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
可是殷晋铭不会给她这种快乐,不要说陪着她买菜,现在,连陪她逛街他也不会了。
社会是个大熔炉,诱惑太多,美好的东西太多,人的欲望却无边。殷晋铭追求的和她追求的怎么会一样?
她可以为了他挎着LV在菜场买青菜,他能为了她在不应酬的晚上第一时间回家吗?恋爱的时候,两个人是想把日子甜蜜地过到地老天荒的,可是,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成了他眼中的家具或者花瓶,买回来了,摆着就行,不用理会不用呵护。她是个人,有感情有思想有被爱的需要。
她要的很简单,不是他疾言厉色的指责和冷淡疏离的漠视,只是他的一个微笑一声关切,还有一份尊重。
可是没有,她得到的只是指责和争吵,只是更年期提前和内分泌失调的嘲讽。
王雅可有些泄气,一把青菜放放拿拿地挑了半天,手里还是只有几根,菜摊主不乐意了,忍不住道:“你是挑菜呢还是绣花呢?青菜都被你捏成菜干了,你到底买不买啊?”
“对不起!”她回过神来,拿了一把称了,提在手上。已经买了好几个菜,今天的晚餐,算是丰富的吧!
拎着菜出了菜场,招手叫了一辆TAXI,报了地址,王雅可把头倚在靠背上,有很多事情纷至沓来,扰乱着她的心,所以,她干脆什么也不想,只看着车外的车水马龙发呆。
第十章:分手成仇
按了门铃,王雅可提着菜安静得像个雕像。那些鸡呀肉呀青菜呀在袋子里若隐若现,很生活。但是,她的LV包挎在手臂,浅色阿玛尼套装穿在身上,却是不折不扣的时尚产物。
卢晓洋把门打开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掉在地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王雅可两遍,又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才找回失去的语言,很是受刺激地道:“雅……雅可,你没有走错门吧?”
王雅可很安然地看了她一眼,脸色很平静:“你不是想叫我为你洗手做一回羹汤吗?我自带材料,如果你后悔了,我马上走!”
卢晓洋笑了,她双手抱胸,很不厚道地调侃:“你一向重色轻友的,现在跑我这儿来洗手做羹汤?别是情场失意,跑我这儿来找补吧?”
“你嘴上就不能积点德?说话不带刺你会死啊?”
“我这人一向一针见血,尤其是对你!”卢晓洋笑得挺开心,“怎么的?别真是被我说中了吧?”
王雅可瞪了她一眼,想起什么来,挤对她:“要不方便你明说,老实交代,是不是你家里藏着男人?”
卢晓洋耸耸肩,侧开身子道:“进来吧!你这样子实在太怪异了,一会儿邻居出来,还以为我招了个精神病患呢。”她挺不留情地道,“你受什么刺激了?穿着名牌,提着青菜,明明是挺纯的一白领,偏把自己整成个家庭主妇。我佩服你呀王雅可,你就这形象一直走到我家来的?那不是回头率百分之两百?居然也没人告你影响市容啊?”
王雅可不理她,提着菜进了门。
一进去她却呆住了。
没想到卢晓洋家里还真有个男人,一个长得挺帅挺奶油小生样儿的男人,见到王雅可,他还笑得很开心地抬手打了个招呼:“嗨!”
王雅可怔忡了一下,有点尴尬,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待着不想回家,事先也没给卢晓洋打招呼,其实她早该想到,卢晓洋又不是善男信女,日子一向过得活色生香,怎么可能一个人在家?
现在站在这儿进退两难。留下吧,打扰别人的好事,显得特别不识趣,也特别不好意思,她自己感情上的失落,也不能就拖好朋友下水吧。
王雅可没继续进去,她回头就要走:“我还是回家去做!”
“来都来了,回什么家呀?”卢晓洋按住她的肩,笑得挺不在乎的,对那男人使个眼色,那奶油小生挺来事地过来接过了菜,转身进厨房了。
这边卢晓洋已经拉着王雅可在沙发上坐下,王雅可很不安:“算了,我还是回家吧!”
“你别这么矫情行不?”卢晓洋挺鄙视地睥睨她一眼,“你要想回家就不会拎着菜上我这儿来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重色轻友啊。”
这时奶油小生已经走出厨房,卢晓洋挺自然地对他道:“咱们改天再约吧,今天我有事!”
奶油小生一点也没觉得尴尬或生气,还是笑模笑样地道:“行,那我先走了。再见!”还对王雅可摇摇手,挺礼貌周到。
门开了又关了,奶油小生走了,卢晓洋对王雅可似笑非笑:“你又搅黄了我的烛光晚餐,现在想不洗手做羹汤也不行了!”之后,她挺无奈地总结,“有你和章茜这两个朋友,我真是上辈子没做好事。”
王雅可看她那样,知道她和奶油小生关系挺一般,顶多是个拼床的伙伴,互相满足满足身体需要,心里的不安感也就荡然无存,白她一眼道:“我们这是关心你的身体,你天天烛光晚餐,夜夜声色犬马的,就不怕AIDS?”
“怕什么?雨衣的功能不就防这个的吗?”卢晓洋笑得很黄很无耻。
王雅可不跟她斗嘴,站起来道:“我去做饭,你准备酒吧!”
“现成的,”卢晓洋家里随时都存着两瓶干红,她扬扬手机,“难得你亲自下厨,怎么着也得把章茜叫过来。”
“别叫她了吧,这阵她挺烦的!”
“那叫她过来一醉解千愁!”卢晓洋笑盈盈地拨了号,王雅可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也没有阻拦。看卢晓洋已经拨通了,她摇摇头笑笑,熟门熟路地进卢晓洋卧室,把阿玛尼衣服换成了家居服。围裙这东西卢晓洋是没有的,所以她也就只能因地制宜从卢晓洋衣柜里拉出一件过时的衣服围起来充当围裙,进厨房开工。
章茜挺烦不是为别的事,本来说好一周前办离婚手续的,但临到签协议了,杨成海反悔了。
杨成海倒不是不想离婚,只是一看协议上的条件,他就不乐意了,把笔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大发雷霆。
他的理由是:离婚是章茜提出来的,他没叫章茜净身出户已经够吃亏了。本着男人的风度,他也就认了,不过,认了不表示自己就是傻瓜,存折对半,房子为什么不对半?章茜想独吞房子,门都没有。既然章茜不仁在前,不要怪他不义在后,章茜要离婚,可以,但存折对半,房子得归他独有。不然,没门。
这时候,他显然忘记了他是怎么在方琳琅之流身上耕耘的,忘了那场面还被章茜亲眼目睹过,也忘了是他的背叛才导致这样的结果的。
当然,对于这事他也有自己的理由:男人花心天经地义,哪个男人没有想过出轨?即使有些还没有付诸实施,那也是自身条件不成熟。条件成熟了,一百个男人的出轨率绝对是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一个不是不想出轨或者多高尚,而是性无能。男人天生就是攻击性动物,有老婆之外的女人,那表示他优秀,他具有男性魅力,他让女人愿意投怀送抱。只要男人没有因为出轨而想离婚,就不算过错方。女人不该那么小气,小气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还指着章茜的鼻子说:男人三十一枝花,现在他才三十三岁,事业有成收入不错,又充满了男性魅力,真要离婚,他半个月之内就能再次走进婚姻,而且,对方绝对年轻貌美胜过章茜一百倍。和章茜结婚是他这辈子最错误的选择,好在这个错误马上就要结束了。他断言,章茜一定会后悔的,因为她自命清高又索然无味,不温柔不体贴不善解人意,尤其在床上,更是冷若冰霜味同嚼蜡,放弃了他,她不可能找到一个比他更优秀的男人。
章茜的意思是想好聚好散,不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毕竟这要离了,五年的感情画上句号,总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可她没想到一个人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她已经够厚道够让步,杨成海背叛了婚姻也就罢了,居然还能这样厚颜无耻地死抓住财产不放,而且对她进行人身攻击。
章茜气得脸色发白差点背过气去,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热情如火那也要看对谁,凭他杨成海?凭他那种粒芝麻就想收获西瓜的心思?
他不反思不自省,反倒无中生有血口喷人,这更坚定了她离婚的决心,也坚定了她一定要拿到房子的决心。
她不会再对这个无耻的男人让步,既然协议不能解决,那只能诉讼上法庭。所以这些天,她一直在准备着上法庭需要提供的材料。
卢晓洋站起来走到厨房门口,双手扶了门框,一副远庖厨的样子,好像她才是客人。
王雅可在厨房转了一圈,准备开工了,边动手边道:“看不出你只会煮个面条,厨房里东西倒挺齐全!”
“那当然,我这不是时常期待着有像你这样的天使来眷顾我的厨房吗?提供个场地,总比自己动手来得容易吧?”
“去,敢情一门心思等别人动手自己动口!”
“当然,你没听过吗?君子动口小人动手,我是君子!”
“欠扁吧你?”王雅可瞪她。
卢晓洋哈哈大笑,那个最新款的某品牌手机在她手里转着圈,她笑过两声,挺没趣地耸耸肩,对低头忙碌的王雅可道:“章茜来不了,正跟律师一起吃晚饭呢。没口福,你王雅可亲自下厨,她居然来不了。”
“她那是在办正事!”王雅可头也没抬,嗯了一声,说道,“叫你不要打扰她!”
卢晓洋又开始尖刻了:“你以为我想啊,我这不是怕你没事到我这儿来借酒撒酒疯吗?你要跳起脱衣舞来那不也多一个观众?”
王雅可好气又好笑,笑骂道:“你不胡说八道就显不出你语言能力是不是?”
卢晓洋嘻嘻嘻哈哈地笑,要回客厅,刚转身又想起什么地回头,笑得挺贼:“哦,对了,章茜找的那律师是个男的。”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王雅可停手放下在洗的菜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也许今天晚上他们顺便把别的事也一起办了!”
“别的什么事?”王雅可没想明白。
“笨,官司之外的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事,还能是什么事?”卢晓洋笑得特别贼,话语含糊意思却绝对清楚。
“去,你想哪儿去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呀?”王雅可从卢晓洋的神色中明白过来,挺鄙视地道,“你就那点破心思,叫你想点高尚的你也想不出来。”
卢晓洋又开始很黄很无耻了:“和谐社会还不叫高尚?你能整出更高尚的事来吗?”
王雅可扑哧笑出声来,这话题是永远不用争论的,因为争来没意义,何况现在,卢晓洋不过是闲极无聊一脑子黄色八卦,却偏偏给它们穿上粉色的外衣,拿来消遣她来了。她拿起青菜瞪着卢晓洋:“你很闲是吧?那你来帮我洗菜!”
卢晓洋赶紧摇手敬谢不敏:“我的理想又不是做贤妻良母,帮忙仅限于动口,绝不上升到动手的层次,你别拖我下水。”说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又补充,“本来我今天有烛光晚餐的,是你搅黄的,现在我已经退而求其次了,你就别剥削我的劳动力了。我还是去看电视,你自己慢慢忙吧。”
王雅可知道她不会动手,不过她这样如见蛇蝎的样子还是感觉好笑,昨天吵架后的郁闷,经过这一闹,还真消去不少。
可惜章茜有事不能来,不过,她那离婚的案子,还真得花点心思。
以前王雅可也没觉得杨成海有多不好,可知道章茜的事后,她开始感觉悲哀了。
到底是社会和环境让某些男人的想法变得这么可怕,还是这种想法每个男人都有,只是有的会说出来,有的始终放在心里,伪装出一片道貌岸然?
婚姻让人们得到了什么?五年的朝夕相处,一旦要分开了,居然半点风度也没有,寸步不让翻脸不认。分手就是仇人,那五年的情分呢,就一点都没留下了吗?男人无情起来,原来可以是这样不可理喻的。
离婚两个字仍然让她心悸,从章茜的遭遇,她看到了伤筋动骨的痛楚。她害怕,害怕有一天,她和殷晋铭也会走到这地步。
可是,她也没有无知到像鸵鸟一样以为把头藏在沙里就万事大吉,她很清楚,即使她再害怕再不愿,有些事情发展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无法把握无法忍受的时候,还是只能接受现实。
殷晋铭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知道,但从殷晋铭摔门而去的那一刻,她是真伤心了。那种厌恶和不耐烦的眼神,打击的,不止是她对婚姻美好的梦想,还有她的自尊。
到卢晓洋这儿来,她不是在玩不归家的游戏,她只是想在友情的温暖中找补一下,至少,冷静一下,省得回去后和殷晋铭又是一轮吵架。
他们已经冷战得够多,她怕下一次,她或者他的口中,会冲口而出那两个字。
即使有些事情迟早会来,迟早要面对,但是,现在,她还很迷茫很无措,说她逃避也好,说她不敢面对现实也好,总之,她希望给自己给殷晋铭,给他们的婚姻一个缓冲的空间。
殷晋铭也没有回家,他在酒吧里。
有什么不愉快的时候,他习惯到酒吧里喝两杯,一个人,一杯酒,面对喧嚣的人群、光怪陆离的灯光,还有那些或者快乐或者空虚的男男女女。
这时候,他已经喝掉了半杯啤酒,不过,没有醉。从事销售这一行,最不济也有个三五杯的酒量。XO他也能喝一瓶半,这点啤酒,和白开水差不多。
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悄然临近,他略略皱了皱眉。酒吧里不乏寂寞男女,他这样的单身男子很容易成为一些寂寞女人眼中的目标,被打扮时尚眼底写满寂寞的女人搭讪,他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一般这样的女人,他是敬谢不敏的,来酒吧的目的不是猎艳,也不是被人当成猎物,只是为了排遣一些无聊,或者思考一些东西。在内心里,他是抗拒一夜情的,如果可以随便和陌生女人上床,那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但是,这香水味太熟悉,熟悉到他不自禁地想皱眉。
一杯颜色艳丽的血腥玛丽在高脚透明杯里微微荡漾,一只葱白柔美的手托着杯,送到他面前,与他的杯轻轻一碰。
殷晋铭顺着杯子看向那个女人的红唇。
红唇如血,充满诱惑。
灯光迷离,面前的女人穿着黑色吊带裙,吊带很细,裙子的款式也并没有特别之处,这种裙子穿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免会显得低俗轻浮,但是,穿在她的身上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玲珑曲线,曼妙的身材和灯光下暧昧的诱惑,让她迷人极了。
殷晋铭看了她一眼,拿起杯子喝了口酒,说道:“真巧!没想到安顾问也喜欢这间酒吧!”闻到香水味,他已经知道是她了。
安舒美嫣然一笑,风情万种,笑道:“晋铭,我以为经过酒会那天晚上,我们已经很亲密了,怎么你一转眼,又这么淡漠,拒我于千里之外?”
安舒美的话直白又露骨,殷晋铭被她这样的目光瞅着,神色中现出两分尴尬,说道:“对不起。”
“我并没有怪你!咱们都是成年人,没有谁对不起谁!”安舒美笑容如花,殷晋铭这神情与她意料之中一样,很容易她就控制了主动权。
“对不起,我想静一静!”殷晋铭却没有给她继续的机会,也没让她继续扭曲他的话意。如果换了平时,殷晋铭或者会和她开开玩笑或者周旋一番,但现在,他完全没有这个心情。昨天晚上的争吵,让他很烦恼。
“行!”安舒美很善解人意地一笑,指指侧面的座位,说道,“那我去那边坐坐,不打扰你了。”
殷晋铭眼角的余光看见她在那边坐下,不自禁松了口气,手下意识地去松了松领带。他承认安舒美是个动人的尤物,只要是男人就难以抗拒。
他觉得自己是个理性的人,不想让下半身控制上半身。而她偏偏时不时非常露骨地向他表露出那么一些暧昧,这样,他需要用更大的定力来抵挡来自于她的诱惑。
和王雅可的吵架,他细思过根源,知道其中不可排除有安舒美故意添乱的因素。可他也不能对王雅可解释,这种事,越描越黑,越解释越不清楚。他去解释,那不是说明自己心虚了,让王雅可更以为他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他宁愿王雅可来问,这样可以把事情说开,但是,王雅可偏偏不问,她不是不介意,相反,她眼里心里都装满了介意,可她就是不问。
所以他很烦恼,他觉得问题不是在安舒美身上,而是在王雅可身上。
充其量,安舒美是个外人,在他们的婚姻之中,如果出了问题,那不是外人的事,而是两个人之间的事。
王雅可太敏感,对生活太过理想化,换句话说,表现得太幼稚。这点殷晋铭心里很恼火。
殷晋铭不知道是生活改变了他的思想,还是思想因为生活而改变。以前他喜欢王雅可小小的刁钻,觉得那是活泼是充满活力;喜欢她的浪漫,觉得她懂得生活的情趣;喜欢她的敏感,觉得她细致入微善解人意。
奇怪,以前因为这些理由而喜欢她,现在却因为这些原因而觉得不能忍受。
殷晋铭点起一支烟,在朦胧的烟雾里,他深锁眉头,解不开这些心理变化是因为什么原因。
突然,一个带着一些不知所措而略显高亢的声音恐惧地叫道:“放手,你想干什么?!”
回过头,安舒美的位置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个男子,头发染成黄色,不过,额前的一绺湿漉漉地垂下,还在往下滴着不明液体。
安舒美一脸愤怒,气息不稳,面前的杯子是空的。
殷晋铭只一眼就判断出是怎么回事,安舒美这身穿着和气质在酒吧里太惹眼,不免被人纠缠,但她傲气得很,一言不合,便将杯中的液体泼在对方的脸上。
这黄发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被泼了饮料,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两个人纠缠起来,安舒美害怕了,才大声叫起来。
黄发男恼羞成怒之下,抓住她的手臂想带她出去。安舒美的厉害也只能在绅士面前体现,遇上这样的男子,不免乱了阵脚。
殷晋铭本来不想管,但是,基于一个同事的身份,他也不能真袖手旁观,而且,安舒美在被那黄发男抓住手臂的一刻看过来一眼,那一眼里有求助,有无措,楚楚可怜,也楚楚动人,殷晋铭没有办法不走上前去。
黄发男没管脸上被泼的液体,很恼怒地想给安舒美一点颜色,安舒美的挣扎他全然不顾。他把安舒美拖出两三步,手上一紧,有人拉开了他的手。
黄发男凶狠地看过去,面前这男人三十岁上下,西装笔挺,站在那里很镇定自若,眼神很深,透出一些让他看不透的光,那种见过大场面,胸有成竹的光。他一怔,喝道:“你是谁?”
殷晋铭不卑不亢,挺有风度地指指安舒美,笑道:“这位女士是我的朋友,我看两位有什么误会,大家到酒吧来无非图个开心,何必闹得都不愉快?”
黄发男上下打量了殷晋铭一眼,对方在气势上先沉沉压了下来,他摸不清殷晋铭的来路,也不敢太造次,眼珠转动着,在衡量该怎么回话。
殷晋铭仍然笑意微微:“何况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你说是不是?”他招手叫待应生送上一大杯啤酒,举杯道,“如果有得罪之处,我代她向你道歉。”说着,他举起杯,眼也不眨就把一大杯啤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黄发男怔忡了一下,瞪了安舒美一眼,终于悻悻而去。
安舒美笑意嫣然,一双桃花眼水汪汪地看向殷晋铭,柔声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看她脸色红润,眼神迷蒙,分明是喝醉了。
殷晋铭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又惹了麻烦。
第十一章:微笑掩着伤
章茜和律师在谈着她的离婚案,章茜把所有情况都对律师说了,律师对杨成海做的那些荒唐事听得很认真,最后他问:“你有没有证据证明他是过错方?”
章茜道:“我亲眼所见!”
赵律师笑了笑,说道:“你的亲眼所见在法庭上是不能作为证据的,如果对方否认,你用什么证实?”他又诱导地道,“比如说你有没有照片,或者录音之类的东西?”
章茜摇头。
赵律师说:“我们需要取证,证据越多就越有说服力,成功的机会就越大。所以,你得尽可能多提供一些有用的证据。”
章茜啜着饮料没有说话。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现在挺难的,她不可能拿着相机去盯杨成海的梢,她做不到。另外,以她的骄傲,她也不会放下身段去做这些事情。
她心里有些为难,不过脸色很平静,律师以为她在考虑中,看着她安静等待。章茜在他的目光注视里,很被动地点点头道:“好的。”
之后,两人在路边告别,律师开着自己的车走了,章茜心里有些乱,也没招TAXI,她沿着人行道,慢慢地向前走。
一边走,一边心里恨恨的。这件事,杨成海想必是清楚得很,他太了解她了,知道她骄傲,知道她在很多时候不肯放下身段,不怕她会拿出什么把柄来指证他是过错方而扭转局势,所以,他分文不让。
她也不是在意这点钱,但是,现在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她不能忍受他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心态,以及那种沾沾自喜的表情,这个官司,维护的不仅是她的物质利益,还有她的自尊和骄傲。这些东西,是不能让的。
但是现在,她无法提供有力的证据。而且,现在即使她有心,杨成海也会防着她了。到了这一地步,很多事情不在她的控制之中。看来与人为善未必就能收善果,至少在杨成海这种人面前,他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不远处的酒楼,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边走边谈笑风生,在门口挥手道别。明亮路灯光线下,其中一个身形挺高大,眼神中带着商人的世故和精明,看起来挺沉稳却难掩那种居高临下沉沉霸气的男人,竟是天达投资公司总经理辛昌健。
送走最后一个客户,辛昌健去开了自己的车过来,车子拐了个弯,驰上马路,他顺手开了音乐,目光无意中扫了一眼人行道。
这一眼,让他看到一个略显熟悉的身影。
夜风轻轻,吹抚着她的发丝和衣袂,路灯下,她这个人显得挺不真实,像画中的剪影,瘦削而单薄,那若有所思的样子更是凭添了一些孤独。
他记得她,那个女作家,在人群前面,她脸容淡定神色自若地对他说:“到了你我这个年龄,都知道爱情这回事,不过是无聊生活的调剂。小说家言,看看而已,何必当真?”
当时,他心里真的喝采了,为了配合这句话的神情,那份淡定自若,那份虚怀若谷,那份避重就轻。
他知道她不是表面见到的这样洒脱,至少,她的内心不会这么淡漠。因为他看到了她的眼睛,那是一种经历生活过后经过沉淀的澄明的眼神,他从那眼神背后看到一些伤痕。
而且,这番话本身就透出了一种生活的智慧和一种无奈的妥协,不是吗?
她不算很漂亮,但是,她很有智慧,这样的智慧使她气质超群,那种似乎超然物外的淡定从容,和那种鹤立鸡群的出色。
他阅人无数,美女他见得多,那没有什么出奇,但是有思想有深度有内涵的漂亮女人,却不多见。所以他印象深刻。
不过接下来的这么多天里,他一直忙于生意,没有时间想起她来。没想到,现在居然在这里偶遇。
他把车缓缓开近,摇下车窗,微笑道:“章小姐!”
章茜侧过头来,脸上浮现出一缕礼貌的微笑:“你好,辛总!”
“哎,别叫我辛总!你不是我的客户,也不是我的下属,这称呼就免了吧?”辛昌健很是熟络地笑道,“来,上车吧,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麻烦了,”章茜笑容不变,淡淡拒绝,“走两步就有TAXI,很方便!”
这会儿她不想陷入应酬,即使几句话,但是,要撑着脸上的微笑,要把伤口遮掩得滴水不漏,也是一件很疲累的事情。
“章小姐,我觉得现成有车,比TAXI还要方便。如果章小姐再拒绝,可是会冷了一个热心读者的心的!”
章茜不由笑了,他不说朋友,而说读者,这是既拉开距离却又拉近距离,让她真无法拒绝。虽然她明知道他不会是她的读者,这不过一种美好的托辞吧?
辛昌健见她的笑容已经从礼貌的笑转为了自然的笑,知道火候到了,下车来开了车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章茜心里叹了口气,看来应酬真是无处不在,她还得继续撑着笑脸在人前装若无其事。
上车后,辛昌健周到地关上车门,又绕过去上了车,侧头笑容亲切地道:“去哪里?”
章茜本来想说卢晓洋的地址,她知道这会儿王雅可也在,说不定她们还没有吃饭。但是张了张嘴,却又顿住。虽然和朋友在一起很放松,但现在,她需要找个地方发泄,酒吧无疑是最好的去处。
然而,现在开车的是辛昌健,不是TAXI司机。也许现在,回家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回家不免要面对杨成海。
原来城市这么大,真正可以去的地方却这么少,章茜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面上仍然笑容平静,说道:“你把我放前面的路口就行!”
“好吧!”辛昌健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也算是粉丝跟作家近距离地接触了,我很高兴!”
章茜挺好笑地侧头看他,忍不住问道:“你看过我几本书?”
“一本,就那一本我就成了你的粉丝!”
“一本?”
辛昌健很自然地道:“有时候一种精神的膜拜,一两句话就够了,何况,我看了整本书。”
章茜知道他的话不真实,不过,被人这样恭维着,听着还是挺舒服,她淡淡一笑,道:“辛先生真懂人的心理!”
“过奖,哈哈!”辛昌健挺开心地一笑,说道,“其实我最能看出别人的心事,不敢说猜个十分,那也八九不离十。”
章茜笑笑没说话,她知道辛昌健可能看出了点什么,所以把话题绕到这上面来,但她不想往自己身上引。她和他还没熟到这程度,何况,即使是真正的朋友,也是有隐私的。那是她内心深处的一个角落,她不想让别人碰触。
“章小姐你不信?”
“信,当然信!”章茜应酬,“我知道辛总你眼光很准,决断很明,天达投资公司那蒸蒸日上的业绩不是凭空而来的。”
“什么蒸蒸日上?小赚几个而已,章小姐不笑我是市侩商人就行,”辛昌健笑得很爽朗,“章小姐你超然物外,在你面前,我们这些在商场周旋的人,实在挺铜臭的。”
“辛总言重了,”章茜自嘲道,“我并不超然物外,我一样需要吃穿住行。我也不是什么作家,只是个卖字的,把文字批量生产出来再卖出去,赚取一些同样铜臭的东西。从这点上看,我们从事的行业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
辛昌健哈哈一笑,用一种全新的眼神看向章茜,但章茜的目光却看向车窗外,她的侧脸那么柔和,那么平静,却又透着淡淡的忧伤,那种从骨子里渗出来的优雅不会因为她自承认自己是个卖字的就有所改变。
辛昌健心中突然有所触动,他冲口而出:“章茜,让我帮你!”
章茜怔忡了一下,她从神游物外中回过神来,回头道:“嗯?”
辛昌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过,他确实想帮帮面前这个女人,人与人之间有时候就看一点缘分,投缘了,哪怕只见过几次面,也觉得亲切如同几十年的朋友;而有的人,即使天天见面,也未必能成为朋友。
他看出来她很困扰,但是,他也看出来她很好强。他想帮她,他很肯定地很认真地道:“让我帮你!”
章茜失笑道:“你帮我什么?我并没有什么需要求助的!”
“我知道你很坚强,我也知道你能办得到,不过,如果有人帮你,你不会这么辛苦。当是接受一个朋友的帮助,好吗?”
章茜淡然一笑,神色平静,笑容平静,声音也很平静:“谢谢你辛总,你让我很感动。等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一定请你帮忙!”
辛昌健知道她不会求助于他,心里竟然莫名涌上一些失落,不过一想,他们这才第几次见面?章茜有章茜的骄傲,自然不会向一个并不熟悉的朋友求助,凡事不可强求。他展颜一笑,道:“行。是我交浅言深了,章小姐,你别见笑!”
刚刚他冲口而出叫了她的名字,但这会儿,在章茜的刻意拉开的距离里,他也只能退回原位。
章茜温声道:“辛总这么说,那是让我不安了。你一片热肠,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看着笑意温和的章茜,辛昌健心里不自禁也柔软了,他转动方向盘,车拐了个弯,在一间酒吧门口停下。
他侧头:“不好意思,我自作主张了,我想请你喝一杯!”
章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她本来是想来这里的,只是不想在辛昌健面前展现自己的软弱。现在,辛昌健用一种略带强势和霸气的姿态,还是把她带到了这里。
辛昌健下了车,绕过来帮她开车门。章茜正要下车,一侧头,看到从酒吧里出来的两个人,脸色有些发呆。
辛昌健顺了她的目光看过去,酒吧门口走出一男一女,女的显然有些醉了,走路不是很稳,头歪在男人的肩上,脸几乎贴着男人的脸,神色亲昵。男人扶着她,挺关心的样子。
辛昌健沉吟道:“他……”
章茜已经恢复平静,她知道辛昌健想问什么,回应道:“一个朋友!”说着下了车,脸色有些冷。
章茜不认识安舒美,但她认识殷晋铭,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她是有片刻的呆怔。她的婚姻走到这一步,她心中承受的痛苦和煎熬自己清楚,那种痛和意冷心灰,足以摧毁一个人。
现在,看到殷晋铭和别的女人这样亲密,她为王雅可悲哀,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甚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殷晋铭叫了TAXI,扶着那个女人上车,然后,自己也坐了进去,然后,TAXI驰入车流。
他们去哪里?酒店?他家?还是她家?
王雅可正在卢晓洋那儿,她知道这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两人的关系出现了一些问题。她本来以为他们只是争吵了,没想到,问题有这么严重。
想了想,她还是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拨电话的时候,她有些手软,不过,还是拨通了。
辛昌健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把手机贴在耳边,神色难以辨识。
章茜不是打给王雅可,她是打给殷晋铭。电话通后,殷晋铭的声音传来:“你好!”
“晋铭,我是章茜!”
“章茜,你有什么事吗?”殷晋铭搞不懂为什么这个时候章茜会打他的电话,难道昨天的争吵,王雅可已经对她最好的朋友说了,她是来做说客的吗?或者说,是王雅可觉得自己过分了,叫章茜来斡旋的吗?
如果是这样,那他也可以大人有大量地不再计较。殷晋铭淡淡笑了,心想,算她聪明!
安舒美迷蒙着醉眼,问道:“晋铭,是谁呀?”
这边章茜皱了皱眉,虽然亲眼看到他们上了车,但听到这个女人声音的时候,她还是感觉特别刺耳。她刻意忽略那个声音,说道:“晋铭,你在家是不是?雅可在吗?她手机关机了,我有点事想找她!”
殷晋铭摇摇头,原来她还不知道昨天的事,就是了,王雅可这会儿应该正等着自己去赔礼道歉,哪里会主动承认错误,来请章茜转什么弯?
“你打家里座机试试!”他道,“我没在家,我在TAXI上,一个朋友喝醉了,我送她回家!”
章茜怔了一下,说道:“哦,那我打座机吧!再见!”
挂了电话,章茜对辛昌健歉意地笑了笑,两个人一起走进酒吧里。
殷晋铭在电话里声音坦然,虽然也许是假象,可她是局外人,无法区分。她决定不告诉王雅可,有些时候,婚姻需要一些假象,在假象后进行修复。如果一切捅开了,事情就无法转寰了。
辛昌健觉得章茜是个很奇怪的女人,她时尚又封闭,坚强却脆弱,随意又坚持,几乎是矛盾的综合体。
看看她在酒吧里的表现吧!
辛昌健知道她心里有事,想要发泄,知道她心里有个大大的困扰无力解决,可是,她却一直撑着微笑和他谈话,对自己的难处滴水不漏。
她也喝酒,而且,是喝后劲很强的XO,谁到酒吧来一开口就要XO,除非想把自己灌醉,这摆明了就是借酒浇愁。他也没有阻止,他想,她喝醉了,应该会把心中的困扰说出来了吧?
可她喝了好几杯,看起来醉了,却没有展现半点脆弱。
或者,她的骨子里,甚至潜意识里,那种超强的自尊心让她即使在醉后,也谨守着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喝过好几杯,章茜有些醉了,她推开杯子,看着辛昌健微笑道:“谢谢你陪我喝酒,你一定没见过一个像我这样的女人,纵情酒杯,狂饮买醉。现在你知道,女人要声色犬马起来,其实比男人更率性。”
她在笑。
辛昌健从她的笑容背后看到沉沉的落寞,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失去的不甘,有什么东西无法坚守的无奈。他突然有些心疼了,因为他看到了章茜的坚强背后,那种无助的落寞。
章茜已经准备离开,她的笑容还是那样平静自然,她道:“今天喝了这么多,就到此为止吧。辛总,要麻烦你送我回家了。”
在车里,章茜很沉默,她一个字也没说。辛昌健以为她睡着了,侧头一看,她眼睛睁开着,目光好像看着车窗外面,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
他想了想,打开了CD,一缕轻缓的萨克斯乐音轻轻响起,那是一种扑面而来的亲切和清新,像夜风轻抚晚归的孩子的脸庞,像乡间傍晚袅袅升起的炊烟,像薄雾笼罩着田野,像母亲的轻唤,直入人心。
章茜的目光渐渐温柔,她低声道:“是《回家》!”
“是的!”辛昌健轻声道,“我车上只有这一支曲子。”
“很好听!”章茜的声音很软,像梦呓一样,嘴角噙着笑。那种薄醉后的慵懒,放松下的疲惫,浅浅的倦意,梦幻般的笑容,使她看起来很不真实。
辛昌健避开目光,他不能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不能自控。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音乐声轻轻回荡,那轻缓又亲切的曲韵渗入空气里,像母亲轻哼的催眠曲。
车在小区楼下停下来,音乐声还在回荡,章茜已经开了车门,临下车,她回头笑了笑,道:“谢谢你辛总,今天打扰你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
辛昌健淡淡一笑,说道:“我以为咱们已经是朋友了呢,想不到你还这么见外。”
章茜笑容盛开,很真诚地道:“谢谢你,今天晚上我很开心!”
道别后,辛昌健目送着她走入楼道,转过弯,这才离开。
章茜只有些薄醉,她自控,而且能掌握分寸,不会在外人面前喝醉,虽然她很想一醉。进入电梯,她的耳中还在回荡着那曲《回家》。今天真是个很特别的晚上,和一个并不熟悉的人一起喝酒,而且,共听一支曲子。
那支曲子她很喜欢,家里也存着一盘,有空的时候她会翻出来听听。也许是因为有点醉意,今天听起来感觉比以往都好听。
如果没有遇到殷晋铭,如果不用去想她的离婚案子,今天该是个还算愉快的晚上。
电梯到了,她掏出钥匙开门。
客厅里灯亮着,杨成海穿着睡衣,见她进来,他举起手中的啤酒罐对她扬了扬,揶揄道:“怎么,咱们的离婚案子还没判,你就这么急着找下家了?还是宝马男,看来你行情还不错嘛!”
章茜冷冷瞟了他一眼:“你嘴里放干净一点!”
杨成海哈哈一笑,喝了口酒,走到沙发前坐了,把易拉罐放茶几上,手放在靠背,身子侧过来,笑眯眯地道:“你千万别以为我在吃醋,其实我巴不得你赶紧找到人来接收了你,这样,别人也会觉得我有点眼光,至少,说明我审美观还正常。”
章茜大怒,她虽然口才挺好,但一生气的时候,反倒说不出话来,尤其是现在,杨成海用这种吊儿郎当的口气侮辱她的时候,她压下心中翻腾的愤怒,咬牙道:“杨成海,你不要以为别人也像你这样龌龊!”
“我龌龊?”杨成海鄙夷地道,“你他妈别以为自己多高尚,我龌龊怎么了?我是睡了别的女人,你想怎么样?你有本事,拿出证据在法庭上打你的官司,别一边勾三搭四招蜂引蝶的一边还在这儿装清高,你装给谁看?你清高你不要房子啊,你净身出户啊!”
“你做梦!”章茜气得呼吸不稳,“你不要得意,我总会找到证据的。”
“那你去找吧!你有半个月时间,长得很。”杨成海占了上风,很是得意,一把拿起啤酒罐,喝了一大口,很嚣张地道,“我一会儿就要出去,你要跟上来,保证你大有收获。”
章茜不再看他,只觉得再多看一眼就恶心,她转身进了卧室,把门重重关上,砰的一声,隔绝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在这个空间里,眼不见心不烦。
她该到哪里去找证据?难道真要拿着相机去盯杨成海的梢,不,不成。
虽然她明知道以杨成海的猖狂不会在这一段时间里憋住不去惹那些个女人,但她真没办法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些特务间谍一样伪装之后跟踪盯梢。
把自己扔在床上,章茜双手蒙住脸,觉得这世界真可笑。这人都是怎么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拼命打上自己的烙印,一旦属于自己了,却又不再当一回事。真像足球,没到手的时候拼命追逐,等到手了,又毫不犹豫一脚踢开。
这会儿,殷晋铭会在哪里呢?那个女人的床上,或者,自己的家里?雅可啊雅可,有时候,不知道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第十二章:支离破碎
冷战过去几天了,殷晋铭挺烦,王雅可也不好过,上班还好,两个人都忙,忙起来也顾不上去想,可下班之后,心里的虚空填也填不满。
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一个面向床外,一个面向床里,留给对方的,都是冰凉的背脊,真真是同床异梦。
可是,他们都有自己的骄傲,既然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为什么又需要自己去服软道歉陪笑脸?这是原则问题。
所以,一到家,殷晋铭占据电脑在上网,王雅可占据电视在看娱乐节目,很有默契地泾渭分明,互不干涉。空气中是一种让人欲窒息般的极致的沉闷,不要说婚姻是坟墓,现在,这个家就如同坟墓。
最后,是殷晋铭先绷不住,他关了电脑,走到客厅来。
其实电视里的笑语欢声,王雅可也没能看进去。这几天来,谁都没有心情去体会别人的快乐。用别人的快乐来反衬自己的烦躁和寂寞,除非有病。
殷晋铭在王雅可身边坐下来,看着她,很无奈的表情:“我们谈谈吧!”
这一两年来,他们无数次说过这句话,有时候是他对她说,有时候是她对他说,但是,谈谈的结果似乎没有几次达到预期,要么在更剧烈的争吵中不欢而散,要么于事无补仍然持续冷战。可是这次他有点莫名其妙,因为莫名其妙,所以更觉得王雅可已经不可理喻,觉得王雅可不可理喻,心里就更是窝火。
“嗯!”王雅可头也没抬,眼睛仍然盯着电视。
见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殷晋铭心里不由得有点气恼,他拿了遥控,把电视关了。
王雅可侧头看了他一眼,他这压抑着怒气的样子,是想进行再一轮的争吵,还是准备摊牌?他终于忍不住了?
“王雅可,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咱们开诚布公地说开来行不?冷战有意思吗?”
殷晋铭的口气有点苦口婆心,也有点不堪忍耐。听在王雅可的耳中,那就是一种控诉,一种指责,一种质问。王雅可就更不能忍受,她觉得有问题的不是她,殷晋铭这样的态度,明显是四两拨千金,把自己的过错隐藏得干干净净,好像她没事找茬有多么无聊似的。
“开诚布公?我有什么没有开诚布公的?”王雅可声音里不自觉带了些讥讽,这讥讽既是保护自尊的伪装,也是内心委屈的指责。
殷晋铭只听到了刺,没听到那份委屈,他拔高了声音:“你的意思是我没开诚布公?王雅可,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明白!”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我明白什么?”
王雅可冷笑:“你装吧,你继续装!”
“我装什么了我?你含沙射影算什么?”
“殷晋铭,你别得寸进尺,你觉得我退让得还不够吗?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觉得满意?”
王雅可看着殷晋铭瞪大了的眼睛,她太清楚他了,只有在火气冒上来的时候,他才这表情。以前她不开心,他会哄她,直到她笑出来为止。现在,她就算再不开心,他也可以视而不见了。而且,他连伪装也省去,只剩下一脸的烦躁。
“你退让?你有退过吗?哪天你不是内分泌失调?我每天回家都对着你一张冷脸,你叫我怎么想?你就不能为我考虑考虑?”
“又旧话重提了啊?你倒说说,我该怎么为你考虑?考虑到哪天你一脚把我踢开我还在这儿感激涕零感恩戴德?我告诉你,我做不了成功男人背后那个女人,因为你不配,我也不想等到你成功后再一脚踢开我!”
“我不配谁配?白涛宁吗?”殷晋铭突然倾近身,声音危险中带着阴郁,咬牙切齿地说。
“你别含血喷人,你想恶人先告状啊?”王雅可猛然站起,瞪大眼睛指着殷晋铭。这话太突然,也太尖利,就像一把刀,准确地刺进她的心里,痛加上愤怒,让她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恶人先告状?”殷晋铭冷笑道,“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白涛宁这一段走得忒亲密,瞎子都看得出来!”
“我们那是为了工作!”
“为了工作需要天天同进同出?需要一起吃饭一起下班一起加班吗?”殷晋铭语气不善。
“我们没有单独在一起吃饭,中间还有客户呢!”无端端被这顶大帽子扣在头上,王雅可差点没气晕过去。
“少拿客户做幌子,这种情形我见得多了,王雅可你当我三岁小孩?你别忘了,我做销售这一行,什么人没见过?”殷晋铭觉得坐着被她俯视,在心理上先让自己示了弱,也站了起来。这一站起来果然声音高了很多,气势也盛了很多。
两个人面对面,眼睛瞪着眼睛,都是双眼喷火,这会儿中间要有根蜡烛,说不定就哧溜一声,被他们两个的怒火给点燃了。
“你,你浑蛋!”王雅可嘴唇哆嗦,她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浑蛋还是你浑蛋?”占了上风的殷晋铭决定乘胜追击,他一乘胜追击,说得就越发尖刻,“表演卿卿我我给谁看啊,王雅可,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法定老公。这同在一个公司,你就不能给我留几分薄面吗?”说到最后,殷晋铭这些天积在心中的恚怒和气恼全一股脑发泄出来。
“你说话要有证据,别像疯狗一样乱咬!”王雅可气得脸色通红。
“无风不起浪,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苍蝇还不叮无缝的蛋呢。”殷晋铭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全不管不顾地撒了出来,“你要证据是不是?王雅可我问你,谁不知道白涛宁与马峰一直就玩那种面和心不和的游戏?策划部什么时候能和市场部这么达成一线合作无间了?”
“那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就因为那个人是你,就因为你和白涛宁不可告人的秘密。不然,为什么别人的项目白涛宁死卡住不放,你的项目白涛宁就这样忙前忙后地大开绿灯?你觉得这还不够做证据吗?”
“殷晋铭,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在你心里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王雅可震惊地,难以置信地望住他,她从来不知道有这些流言,也不知道这些流言是怎么产生的,但是,别人都可以不信她,殷晋铭居然也一样把这些流言当真。
“那你是哪样的人?我告诉你王雅可,你别把我当瞎子整,我眼睛还不瞎,公司里别人的眼睛也不瞎,你不要以为就只是你和白涛宁的天下。你都不知道别人背后怎么说你们了,当然,沉浸在甜蜜中的人,哪里能理会身外的一切?我要的是个老婆,不是一个会为我带来羞辱让我在公司抬不起头来的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女人。”
这几天王雅可忙鑫朋的项目,的确与白涛宁走得近,因为马峰把这项目全压在王雅可身上,策划部和市场部需要沟通协调的事儿,白涛宁就直接找王雅可了。
王雅可这人对待工作从来不马虎,市场部这次难得这么好说话,她还在庆幸白涛宁转性了。两人除了工作,谈话内容从来没有涉及其他,殷晋铭这番话,王雅可听在耳中,已经不仅仅只是指责和盘问,而是羞辱和中伤。
“殷晋铭,你浑蛋!!”王雅可气得全身发抖,她没有问他和安舒美的事,反倒被他这样倒打一耙,她又气又恨又恼又怒,咬牙切齿地,忍无可忍地叫道,“离婚,我要和你离婚!”
不管怎么争吵,她都是可以让自己消化的,但这次不行,他侮辱的,是她的人格和尊严,在他的眼里,她成什么人了?水性杨花?人尽可夫?如果爱情到最后只剩下指责,婚姻到最后只剩下硝烟,那勉强维持还有什么意义?
“离就离,谁怕谁啊?”殷晋铭这会儿也气得不轻。他不是无中生有,那天在电梯前遇到白涛宁之前,公司的流言他也听到不少,刚开始他是不信的,他没这么小气,当时他理解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雅可在策划部表现得太优秀了。但是,近段时间,随着王雅可的越来越淡漠,随着她冰冷加级,随着她越来越晚归,他就控制不住自己不去相信,也完全控制不了他的怒火,“别以为离了你我不能活,我立马找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不用天天对着你这张臭脸。”
“好,好,离婚!离婚!!”王雅可气得脸色发白,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本来满心的委屈满心的愤怒,在听到这番话后,像一个鼓胀的气球遇到外力,突然泄气,心已经冷了,被这么一支尖利的箭直戳进去。
她觉得五脏六腑都已经被穿透了,那种痛彻心肺之后心冷心灰心死的感觉让她的心突然平静。那是一种死水般的平静,也是一种万念俱灰的平静。
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全涌上心头,她这时才觉得,她一点也不了解殷晋铭,一点也不了解他有多龌龊,有多卑劣,有多小肚鸡肠。她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眼神冰冷,所以,她再不多说一个字了。
殷晋铭看到她这神色,心里一动,她只有在极度受伤的时候,才会有这表情,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他回味过来,刚才的话的确说得有些重。流言未必可以相信,谁不知道公司里的流言无所不包,办公室八卦一向和狗仔队有得一比,明明只有一分,就能吹出十二分来。
王雅可这种神色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不由不确定起来。但是,他又不愿意示弱,吵架无好话,她不也同样这么刺激他来的?
没等他继续想下去,王雅可已经进了卧室,殷晋铭看着她的背影,灯光下,他看到了她的脆弱,也看到了她的倔犟,可是,她却挺直了背脊,把自己关在门里。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本意,他本来只想好好和她谈谈,冷静地面对问题,解决问题,结果,他的脾气来得那么莫名,而她又那么准确而直接地挑起了他的怒火。
难道两个人除了争吵,真的不能再好好地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了吗?
殷晋铭抓起电视遥控,狠狠地砸在地下,他不知道自己是在生气,还是在泄愤。“啪”的一声,遥控器摔成了几块,电池跳开去,像受惊的小鹿。
支离破碎——
王雅可躺在床上,眼神很空洞,她没想到,这两个字到底还是由她嘴里说了出来。本来她是害怕这两个字,抗拒这两个字的。
因为这两个字一说出来,那些撑着完美的假象就正式坍塌,再也不能恢复了。
如果说以前还有爱,那这一次,她是心冷,她被殷晋铭这番话伤得深了。争吵早就让婚姻没有了生存的空间,现在,连她的人品也被他这样的诬蔑,她已经累了,倦了,不想再维持了。
谁对谁错又有什么关系?她问心无愧。
由着他吧,信任已经荡然无存,婚姻已经千疮百孔,再维持也没有意义。
她想起章茜,章茜的婚姻走到这一步的时候,她心里是不是和自己这时候一样?难道婚姻里除了背叛,就没有其他了吗?章茜是这样,她又是这样。
她的目光落在墙上的结婚照上,照片上,两个人笑容灿烂甜蜜相拥,彼此含情脉脉。
多像一个讥讽,她不懂,他深情款款的眼神和她眼底满盈的幸福,当时曾那么真切那么清晰,三年,仅仅只是三年,那些深情、那些幸福就烟云般散去,只剩下相看两厌倦。
婚姻真是爱情的坟墓,还是卢晓洋更透彻,不把自己轻易交付婚姻,让每天都活得精彩,也活得快乐。
结婚,她走了和章茜同样的路,离婚,她又将要和章茜走同样的路。
不知道以章茜的文笔,能不能写出婚姻的辛酸和无奈?朝夕相处,没有因了解而感情加深,反而因了解而不堪忍受,不得不分开,真是悲哀。
王雅可起床的时候,殷晋铭已经不在家了,她很从容地洗漱换衣,把自己收拾得干练整洁。如果不是那黑眼圈,她整个人就显得很精神了。
昨天夜里,她一夜未眠,很多事很多人一起涌上脑海,她把那些事情全都梳理过一遍,思前想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既然强撑着一个婚姻的空壳彼此折磨,不如放手,给彼此自由。
一到公司,秘书就通知开会,马峰这样十万火急,不知道是为了踩灭哪根导火线。奇怪这次市场部又有人在坐,王雅可进会议室的时候,看到的是白涛宁微笑的脸。
她避开这微笑,走到另一边的空位去坐。
鑫朋的项目,那个苏总监又有了新的要求,所以这次是两个部门的经理和负责这个项目的王雅可参加,没有别人。
白涛宁看着她的脸似笑非笑:“难得雅可你也会喜欢烟熏妆!”
王雅可正要坐下,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不自然地带出几分冷意和戒备,说道:“白经理见笑了,我不知道什么叫烟熏妆!”
白涛宁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变,不过没再多说。倒是马峰难得地露出亲民的笑脸,凑了个热闹:“烟熏妆也好,火燎妆也好,都各有特色嘛。王雅可挺适合这个妆!”
王雅可差点郁闷得撞墙,什么叫适合这个妆?她绷着脸没出声,也没应和。
马峰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现在关键时候,他还要倚重这个大将,也顾不上摆上司的架子,讪笑着没接下去。
听说鑫朋那边在挑刺,王雅可皱了皱眉,不知道那个苏总监是什么意思,沾了白涛宁的光,她也和苏总监一起吃过两顿饭,在饭桌上,他谈吐有礼儒雅亲切,感觉他不像这样会故意刁难的人啊。这才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在职场上,感觉这事最做不得准。
王雅可没有出声,三个人中,她最是人微言轻,有些事情,上面不发话,她说话也等于没说。所以,这会儿她不准备先发表任何意见。
马峰和白涛宁的意思是,基于客户是上帝这个至理名言,苏总监提出来的要求虽然有点不合常理,而且,也会使这个项目的时间延长,但对公司来说,也只是策划方案修改,市场部相关工作调整的事情。再说前期的工作已经做了,到后期因为一些小小的问题而使项目出现搁浅,公司是得不偿失的。
因此,马峰与白涛宁意见一致,稍做退步,这个项目还是继续下去,和苏总监再加多沟通,王雅可的工作量无形之中又有增加。但是,连白涛宁都愿意把市场部的工作再进行调整了,马峰没有理由这么爱惜下属,何况,他也不是有多爱惜下属的人。
不过,这点王雅可倒没有在意,甚至,她宁愿工作忙一点累一点,只有忙一点累一点,才能忘记婚姻引起的伤寒湿痛。
中午,王雅可没有接受白涛宁邀请以商谈工作的名义共进午餐,就算没有昨天殷晋铭的一番话,她也不想和白涛宁走得这么近。
她叫了外卖,和章茜通了电话,一个中午,连办公室门也没出。她需要消化的,不仅仅是鑫朋这个项目。
第十三章:宴无好宴
昨天的吵架让殷晋铭有点心神不宁,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发火,不该把流言当成攻击王雅可的武器,不该言辞那么尖刻。但他是男人嘛,如果不是王雅可态度这样恶劣,他也不会出口伤人。
下班后,他特意关了手机,不准备接任何电话,今天,他要和王雅可再谈谈,绝对是心平气和地谈谈。
路过花店,看着里面馥郁的花朵,他停顿了一下,本想买束花给王雅可,她这样始终保留着浪漫情怀的人,见到花,一定会很开心。
不过,在要走进花店的时候,他又改变了主意。昨天的争吵不能说不剧烈,两人话语都像一柄柄尖利的刀,把对方戳得体无完肤。是他一人的错吗?当然不是。
如果没有她之前的冷淡,他怎么会生气?
如果没有他的生气,他怎么会把那些流言搬出来?
所以,这件事,王雅可本身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他买了花,这表示他已经退让,表示他接受那些可能真实的流言,这于一个男人的颜面来说,他是在自打嘴巴。所以,花是坚决不能买的。
回到家,王雅可已经在等着他了。
王雅可坐在沙发上,脸色看起来很平静,茶几上有摊开的文件。
殷晋铭松开领带,把西装脱了,把公事包放好,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不断深呼吸,再深呼吸,今天不能再吵了,吵架永远解决不了问题。
这些琐事都做完,他觉得自己已经平静下来后,这才走过去。
等他坐下来,王雅可才开口,声音很平静,像在对一个陌生人:“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去民政局!”
这句话有些没头没脑,殷晋铭还没反应过来,不过,他看到了茶几上是一份离婚协议书。她在这里,是在等他签字。
这又打乱了殷晋铭的计划,王雅可显然是在进行跳跃性思维,他还在想着和她好好谈谈的时候,她已经把离婚协议书都准备好了。在离婚协议书的旁边,还准备了一支签字笔,现在,他还没想到怎么解决问题,她已经行动了。
只是举手之劳的事,签上个名字,他们的婚姻就解体了,从此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互不相干。
殷晋铭翻到第二页,王雅可已经签了字,她就这么全无留恋,毅然决然吗?他拿起了笔,被逼到这份儿上,如果他不拿起笔来签字,他还是男人吗?
王雅可的目光盯着他手中的笔,殷晋铭恨恨地拉开笔帽,笔尖触到该他签名的地方,那里还是一片空白,签上字后,就是有法律效用的协议。
殷晋铭重重地在那里写上了三个字,笔尖划在纸张上,沙沙的声音,在无人出声的空间,显得清晰可闻。之后,他把笔重重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气息不稳地瞪着王雅可。
看着他在协议书上签了字,王雅可笑了,这笑容殷晋铭太清楚,她越是伤心难过的时候,越要用毫不在乎的笑容来掩饰自己,把自己藏得深深的。
殷晋铭就不懂了,她提出来的,她安排好的一切,她还伤什么心?难什么过?
王雅可没有急着去拿协议书,反正殷晋铭已经签了,迟拿早拿一样,她尖刻地道:“恭喜,你可以立马找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不用天天对着我这张臭脸了!”
殷晋铭神色有些凶狠,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王雅可不怕他凶,但有些话,之前没说,现在就不吐不快了,她加了一句:“不过好歹夫妻一场,我善意地提醒你一句,以后偷欢,记得把领子上的口红印擦掉。”
殷晋铭怔了怔:“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我只是想告诉你,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忍受结婚纪念日,老公在别的女人身边睡着;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忍受,老公的身上留着别的女人的香水味和唇印!”王雅可说这话的时候,说得很缓慢很清晰,一字一顿,把她心中的怨和恨一个字一个字吐了出来。
殷晋铭恍然大悟,他的咬牙切齿变成了目瞪口呆,突然想明白一些事情,他道:“雅可,你听我解释……”
“不必了,”王雅可拿起离婚协议书,站起来向她的卧室走,边走边说道,“明天去民政局,我给你自由,也给自己自由!”
殷晋铭急了,嚷道:“王雅可,你休想,我不同意离婚!我不同意!!”
王雅可冷冷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离婚协议书,淡淡道:“反悔已经晚了!”
“不晚,我根本就没有签字,我是不会签字的。我不同意!”殷晋铭简直气急败坏,语无伦次了。
王雅可看着他坚定的神色,疑惑地翻开协议书,在本该他签字的地方,签的根本不是“殷晋铭”三个字,而是“不同意”!
王雅可怒目而视:“你……”
殷晋铭带着一些耍赖的笑意,却很坚决地说道:“你要有本事一个人把这婚给离了,你就离,要我签字,没门!”
王雅可瞪了他好几秒,咬牙道:“我会等到你同意的!”她把手里那份离婚协议一下一下地撕碎。
殷晋铭看着她撕,他看到了她的决绝。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有些措手不及,有些挫败。王雅可的神情告诉他,她不会改变主意了。
王雅可进了卧室,殷晋铭在客厅抽烟,烟雾罩得他的脸阴晴不定,空气仍然是窒息般的沉闷。
第二天上班,殷晋铭根本没办法把心思聚拢在工作上,陈子南召开的会议,他根本就不在状态。这是他第一次因私事影响工作。
奇怪的是,平时看起来很资本家的陈子南,这次居然没有多说,反倒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叫他注意休息。
也是,现在华北的市场空间还没能占据,殷晋铭的作用举足轻重,至少,现在还无可替代。他可不希望这个计划受阻,那可是一年少赚几千万甚至上亿的生意。所以,安抚大将,于他来说,是必需的手段。
当殷晋铭提出休息几天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他毫不含糊地答应了。
因为他清楚,殷晋铭现在的状态,就算强留住他也没有用,不如让他处理好事情后再全心全力为公司效力。
回到家里,殷晋铭松开领带,却没有除下来,就让它斜挂在胸前。王雅可上班去了,在她提出离婚的时候,她就下了决心,只等殷晋铭签字。
对这一点,殷晋铭觉得郁闷,她这么义无反顾这么决绝,这简直不像她。到底是她伤得深了,还是他们的婚姻已经无可挽救了?
他在沙发上坐了,从口袋里掏出烟来,拿了一支,叼在嘴边,点着了,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头骤然一亮,烟雾已经渗进他的五脏六腑,可是,这没有平息他心中的郁闷。
吸了几口,他烦躁地把它摁灭在烟灰缸里,站起来在厅里踱了几圈,又回到沙发上开始吸烟。
在烟雾缭绕中,他开始把争吵的前前后后仔细回想。
王雅可这次的决心有多大他不知道,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不解决是不行的。从王雅可的话里,他听出来他们之间的确存在着一些误会。
他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真笨,怎么可以真去相信那些流言,并且把它们当着武器来攻击她呢?他承认,昨天王雅可的态度太坏,而他也是被她气得口不择言。
平时他是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的,这不都是被王雅可把心里那把火给捅起来了嘛,所以,什么话最伤人说什么,不痛不痒不伤人的还不说了。
现在,他站在王雅可的立场,想到王雅可的怀疑,就觉出了那么一点意思。王雅可是在吃醋,在吃醋表示她在乎,有爱才会在乎。
所以,他不能离婚,他得和王雅可再谈谈,一定要吸取前两次的教训,尤其注意要控制好情绪,再也不能把局面弄得不可控制。
以他对王雅可的了解,知道她今天晚上不是去卢晓洋那里,就是和章茜聚会,不会回家,他也觉得,在家里会再次引发争吵,这绝对不是谈谈的好地方。所以, 他在附近的酒楼订了个包间。
订好后,他给王雅可打电话。
电话一响,挂掉了。
殷晋铭皱皱眉,继续拨打,这次,王雅可接了。不等她出声,殷晋铭语速飞快地道:“雅可,我在星海订了包间,晚上一起吃饭!”
“不必了,咱们不要浪费时间!”
“就当吃散伙饭,好聚好散嘛,你不至于连吃个散伙饭的机会也不给我吧?”殷晋铭叹了口气,声音是绝对诚恳绝对低落绝对忧郁,以往他把这个当成杀手锏,不到关键时候不用,当他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时候,王雅可一般是不会拒绝的。但现在他没有这么自信,非常时刻,谁知道王雅可这会儿脑袋里是哪根线和哪根线相搭?要是经线搭了纬线,火星撞了地球,他就白忙活了。
王雅可迟疑了一下,在他以为等了一个世纪这么久的时段里,终于听到她说道:“好吧。”
“七点,我去接你?”殷晋铭心里一喜,打蛇随棍上。
“不用了!”王雅可拒绝得干脆利落,道,“我自己过去就行!”
“好吧,晚上见!”
“晚上见!”
挂了电话,王雅可想了想,又拨了个号:“晓洋,你和章茜先聚吧,我这有点事,得晚点过来!”
殷晋铭猜对了,王雅可还真没准备回家,她正约好章茜和卢晓洋准备声色犬马酒绿灯红呢。相比较,一边是老友相聚亲密无间,一边是冷锅冷灶各走一边,选择回家那不是美德,不是重视家庭,而是感冒吃了胃舒灵,吃错药了。
“又要加班?准备向劳模进军了?还是想选人大代表?”卢晓洋语气特别的不屑。
“不是,和他谈点事!”
“哦!”卢晓洋一听很没劲,懒洋洋地道,“去吧去吧,雅可,你和章茜到底在搞什么鬼?比赛寒碜我呢?我这还没发育完全呢,你俩恋爱了;我这刚恋爱呢,你俩结婚了;我这刚想着怎么把自己嫁了呢,你俩又闹离婚了。敢情在你俩眼里,我就是追着你们脚步跑的乡下人啊?”
王雅可没心情和她开玩笑,她正郁闷着呢,只应道:“你跟章茜说一声,我谈完就过来!”
“别了吧,还过来干什么?等你过来咱们这儿差不多也散了。你们还是好好谈吧,最好谈出个结果来,别整得跟个章茜似的,天天为房子归谁钱归谁的事儿被男人恶心!”
王雅可没说什么挂了电话,卢晓洋就这德性,叫她嘴里说句安慰话比杀了她还困难,她会锦上添花但绝不雪中送炭。当然,这也是嘴头上,要是王雅可真遇个什么事儿,她绝对愿意财色双奉送,是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的人,有几分女侠气。就是一张嘴实在太不积德,不把人往死里损心里就不爽。
约定的时间是七点,星海在他们家和公司的中间,王雅可觉得没必要回家,正好手头的鑫朋这个案子还得费心,就当义务加一会儿班了。
正全神贯注盯着电脑,桌上一片氤氲雾气,一股咖啡的浓香冲鼻而来,王雅可抬头一看,白涛宁一手端着咖啡,站在办公桌旁边微笑看着她。应该是去茶水间冲了咖啡,路过她这儿。
“这么用功?还不下班呢?”白涛宁笑容可掬。
王雅可笑了笑,说道:“一会儿就走了!”
白涛宁点了点头,端着咖啡走了。
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王雅可有点堵,她和白涛宁这多纯洁的同事关系?不就平时见面打个招呼,因为工作的需要一起吃过饭吗?吃饭还有客户在呢,总不可能两人直接无视客户这大灯泡在餐厅的包房里就敢乱来吧?
人言可畏,可她偏偏就在这风口浪尖。其实王雅可也有点明白,马峰把这个项目给了自己,多多少少,葛藤任水香她们还是有些嫉妒的。
女人表现嫉妒的方式有时候很简单,只要动动嘴皮子,把你有多黑抹多黑,最好抹到长江和黄河的水加起来也洗不清的程度,她们就偷着乐了。
至于吗?
这样一想,突然没有心思再做策划案子了,她不知道殷晋铭想和她谈什么,但谈什么也不能改变她的心意。虽然争吵的时候两人不能理性对待,但是,争吵之后,她总会在心里回味几天,像老牛反刍一样。要不然,那天的大吵,她还嚷不出那句话呢。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她关了电脑,准备下班。
计划着殷晋铭那儿也就半小时的事,她完全可以在章茜和卢晓洋第一杯酒见底之前赶到,两边都不误。
坐在TAXI上,王雅可觉得自己有点像去赴鸿门宴,婚姻的鸿门宴。
TAXT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几眼,估计是见她绷着脸一声不吭,脸色阴得像随时要下雨,又一直看着窗外,以为她是和家里人吵架离家出走的小媳妇,怕她一个想不开就开门跳车让自己惹上人命官司。
王雅可懒得理会。十几分钟后,车在星海停下来,王雅可下车后,司机一脸如释重负地把车开走了,从停车让她下去到车开走,绝对不超过一分钟。要是所有的TAXI司机都这么有效率,那绝对是都市之幸,人们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走进星海,对迎来的服务生报了包间号,服务生立刻服务周到地把她领到包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殷晋铭已经到了。王雅可走过去坐下,想着一会儿还得去卢晓洋那儿,就直接开门见山了:“有什么事?”
“说了,吃过散伙饭,好聚好散!”殷晋铭示意服务生送上菜单。
王雅可看了他一眼,点了两个菜,递给服务生,殷晋铭接过,又点了一个菜一个汤,饮料他早已经点好。服务生接过菜单,正要走,王雅可叫住他,又叫了酒。服务生礼貌地点点头,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殷晋铭没有开口,王雅可也不想先开口,两个人各自喝着饮料,一声不出,这时候要掉根针到地上,准能听见当地一声响。
一会儿,还是殷晋铭先打破沉寂,他很诚恳地道:“雅可,昨天我态度太差,对不起!”
王雅可低着头,听到这句话,也没有什么动作。
殷晋铭道:“不过,有些事情,我们得说清楚了。你说的口红印子,是指我参加商务酒会那个晚上吗?那天安顾问喝醉了,我送她回家,可能是一不小心蹭上的,我和她之间没什么!”
王雅可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一直等他的解释,可他的解释却来得这样迟,在她已经失落失望,已经不需要了的时候,他才记得向她交代一句。
殷晋铭看她脸色很奇怪,一副憋笑要憋成内伤的感觉,可是,她的眼里却又充满了悲哀,他就知道这表情不是什么值得乐观的事。果然,王雅可道:“不用解释了,有什么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们很快就要离婚,你们的关系我没兴趣知道!”
服务生送来食物,暂时打断了他们。当包房门再次关上,殷晋铭抬眼看着她,道:“雅可,别负气,咱们恋爱三年,结婚三年,这都六年的感情了。哪对夫妻还能不吵吵架呢?”
“你说得对,哪对夫妻都会有吵架的时候,但是殷晋铭,你不觉得咱们特别不正常吗?”王雅可看向殷晋铭的目光很淡漠,从她进这个包间开始,她看向殷晋铭的目光就这么淡漠。
“怎么不正常了?”
第十四章:试离婚
殷晋铭了解王雅可,她太自尊,所以,如果她觉得伤了,就会把自己藏得很深。她表面越平静,内心就越不平静。这会儿王雅可一脸淡漠,殷晋铭知道她在刻意掩饰心里的波涛汹涌。
王雅可的声音倒挺平静,她问道:“你记得这半年来我们不吵架不冷战的日子共有多少天吗?”
殷晋铭怔忡了一下,仔细回想,记忆里这数据果然少得可怜。
王雅可看着他,把他的所有表情尽收眼里,之后自嘲地一笑,说道:“如果我们的感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再维持也没有意义。我相信,你也厌倦了那样的日子,不是争吵,就是冷战,以至于不争吵不冷战的日子,在记忆里这样的少。很多时候我都分不清,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
她喝了一口酒,接着道:“你还记得吗?三个月前,我重感冒,在家里睡了三天,后来,还是章茜把我送去医院,医生说再晚送可能连命都没有了。那三天里,咱们睡在一张床上,你每天晚上都回来,可你一点儿也不知道。你甚至不知道我有没有去上班,不知道我躺在床上是睡觉还是生病。”
殷晋铭很震惊地看着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三个月前?
王雅可唇角上弯,扯起一抹悲哀的笑,这个时候,她一点向他兴师问罪的心情也没有,当日章茜就想骂殷晋铭一顿,但被她拦住了。现在说出来,他果然什么也不知道。
“一个月前,我在卫生间不小心滑倒了,碰伤了额头,满公司的同事都看到了刘海下的青紫,你知道吗?”
殷晋铭流汗了。
“还有,一周前,我扁桃体发炎,肿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过了两天才好,你知道吗?”
殷晋铭震愕地呆住,汗渗出额头。
“对不起!”殷晋铭觉到了他对王雅可的亏欠,虽然三个月前他是很忙,但是,工作再忙也不能成为借口。难道在自己心里,真的对她忽略到这个地步,真的已经觉得这婚姻是鸡肋,所以,不愿意再投入半点关心?
王雅可冷笑道:“你还记得你有多久没有在上班的时候打电话给我了?哦,对,结婚纪念日的第二天你打过,那是为了和我吵架。”
殷晋铭默然。
菜在桌上,谁都没动,也没有谁看一眼,酒倒是被当成了饮料,两个人都喝了不少。
王雅可换了一种漠然的语气,声音很平静,却很冷:“殷晋铭,我曾经很爱,可我现在很累!离婚这两个字,我早在三个月前就想提出来了。我曾经努力过,我不想我们的婚姻关系走到这一步。现在,证明一切都是没有用的,我倦了,也累了,所以,咱们别再互相折磨!行吗?”
这样的话语,被她用这么冷淡的声音说出来,很怪异,也很惊心。
殷晋铭没有出声,他拿出烟来,叼了一支在嘴上,打火机连打了两次才打着火。他深深地吸了一口。
王雅可笑了,她的笑容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厚厚的伪装色,包房灯光下,她的脸容显得很不真实,她的话却绝对清晰:“殷晋铭,离婚是迟早的事。我们已经互相不信任,互相指责,互相挑剔,感情已经没了,矛盾却在日益加剧。你还是趁早签了协议书,多浪费谁的口舌也没有必要。”
说着,她站了起来:“我会请律师重新拟一份协议,明天拿给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到了门口,她伸手拉开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回过头来,说道:“这似乎是这半年来我们说话最多的一次,很难得,说了这么多话居然没有吵架,是吧?殷晋铭,难得你男人了一回!”
不等回答,她已经拉开门出去了。殷晋铭本来很自责,她最后一句话却再次挑起来他的怒火,不过,那怒火被撞在门上,在他的心里发出咣当一声回响,便告夭折。
他只好把怒火发泄在面前的食物上,王雅可不吃,哼,他吃,离婚,离吧离吧,这世界谁离了谁不能活啊?
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一会儿,那边接通,殷晋铭问道:“周律师吗?”
“我是,你哪位?”
“你好周律师,我是殷晋铭啊。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这样吧,如果你有空,咱们一会儿见个面再谈。”
果然赶在两人第一杯酒还没见底的时候到了,王雅可今天占了上风,心里的伤和痛稍微舒解了些。
章茜的离婚案还在等一周后上庭,她仍然无法提供杨成海的出轨证据;卢晓洋把奶油小生踢了,换了另一个男人,但同样也只是床伴的关系,发展不到卢晓洋自己话中说的可以把她嫁了的阶段。反正她要嫁也只是口头说说,不会真摆上台面。
卢晓洋先看到王雅可,立马满脑袋黄色地惊诧:“怎么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你们重归于好又滚回床上亲热去了呢!”
王雅可白她一眼,叫了杯酒,没理会她,对章茜道:“你们聊什么呢?”
卢晓洋笑嘻嘻地接腔:“咱们正在讨论怎么把她男人烂杏出墙的作案工具给废了。你来得正好,给支一招!”
王雅可和章茜同病相怜,虽然心里都不大痛快,但都被这话给逗得笑喷了。
王雅可问道:“还没找到什么证据?”
卢晓洋撇撇嘴,很不能苟同地道:“她呀,压根儿就没找,嫌掉价。我叫她找个私家侦探,她也不肯。不知道是不是脑袋里正负级功能失调,搭错线了!”
“晓洋说得不错,你自己不愿意去做,可以交给私家侦探的。”
章茜举杯喝了口酒,神色有些无奈,说道:“算了吧,如果实在没证据,房子给他一半就给他一半,我另买。反正想到他和别的女人在那房间里鬼混,我也觉得怪恶心的。”
“切,你不会重新装修一下,租出去也比便宜那王八蛋强!”
王雅可没说话,捏着酒杯若有所思。
倒是章茜很快把自己的事抛在一边,挺关心地问她:“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王雅可晃晃手里的酒杯,看着那些液体在杯里四面晃荡,挺泄气地道:“再谈不也就是这个结果?”
卢晓洋问道:“到底是你想离还是他想离?”
“不都一样!”王雅可笑笑,笑得挺无奈,“都挺累了,是时候放手了。”
“真的没有和好的可能了?”章茜很关切。
“应该没有了!”
“这事比你想象中要伤筋动骨,如果不是实在不能挽回,最好不要走到这一步。”章茜大有我就是前车之鉴的感叹。
卢晓洋难得正经地接腔:“章茜说得对,结个婚不容易,你看我,都老大不小了,还没能结婚呢。结了就别轻易离嘛!”
章茜笑道:“晓洋,我记得我要离婚的时候你不是这么说的?”
“那怎么相同,你那男人是给你戴了绿帽子,别的可以忍受,绿帽子不能忍受对不对?雅可和你情况不同。”
王雅可心里一痛,好像有什么东西刺了一下,她叹了口气,说道:“有什么不同,男人都一样。”
“你说什么?你说你男人也一样?”卢晓洋眼睛瞪得像鸡蛋。
王雅可没出声,默认。
“你像章茜一样,亲眼看到了?”
“没有,我看到了衣服上的口红印,在第二天早上洗衣服的时候!”
“你当时就没问过他怎么回事?”
“我怎么问啊?我要一问,就只剩下吵架,我累,我不想吵。”
“后来你也没问?他也没说?”
“今天他说了,说是送个醉酒的女同事回家,不小心蹭上的,你说这能信吗?”
章茜的脸色立刻变得很是悲凉,没有再问。卢晓洋倒没这种感同身受的感觉,把话头接过去:“你发现过多少次了?”
“就那一次!”
“那天晚上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十二点左右!”王雅可答得挺不情愿。
“你们那天晚上有那个……嘿咻吗?”卢晓洋问得很露骨,加上那表情,活脱脱一八卦色女。
王雅可脸上有些发热,提到这事,绕是她平时自夸脸厚过城墙,还是忍不住会红上一红。她点了点头。
“那他,嘿嘿,猛不猛?”卢晓洋继续笑眯眯色眯眯地问。
“晓洋……”章茜打断她,心想,你太过了啊。
卢晓洋直接无视,继续追问:“到底猛不猛?说呀!”
王雅可脸上的红潮已经有些褪下去了,这句话一问,又有汹涌泛滥的趋势,她很难为情地嗫嚅地说:“嗯,还算……猛……”
卢晓洋终于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一拍掌,说道:“那不就结了,别的时候有没有我不敢说,那天他肯定没有。”
“他要不是对不起我了,那天干吗对我这么好?”王雅可有点不服气,“他分明是自己觉得惭愧了,才借这种方式来求得心安!”
卢晓洋扑哧一笑,道:“王雅可,你男人吃伟哥吗?”
王雅可白眼翻了几翻,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神经病啊,他又没病。”
连章茜也忍不住笑起来,说道:“雅可,可能真是你多心了,殷晋铭倒真不像这样的人。现代人工作压力这么大,如果他那晚真有事,回来还能再给你吗?而且,你说,你们那晚的质量…嗯…似乎还不错,那更不可能了,是不是?”
“就算是吧,就算他没有。可是,除了这方面的和谐,我们都没有和谐了,天天不是争吵就是冷战,婚姻简直像坟墓。”王雅可很无奈,“在他眼里,我就是一电视机一电冰箱或者一衣柜,摆那儿就成。感情的事,除了结婚证的维系,就没别的了。”
“错,还有ML,你刚自己说的!”卢晓洋笑得贼兮兮,脸上都写满了不厚道。
王雅可白她一眼,忍不住回击道:“你还不是夜夜ML,也没见哪个和你保持长久,这能维系吗?”
卢晓洋哈哈大笑,“我是属于整片森林的,你只属于一棵树,当然不同。”
章茜笑道:“别说这个了,雅可,你真决定了?他怎么说?”
“明天签协议书,他会同意的。”王雅可笑了笑,笑得有些苍凉,“我了解他,他这么自我,这么要面子,怎么可能被我把话说到这份儿上还低声下气?”
卢晓洋很黄很无耻地双手摊开,以头望天,很陶醉很憧憬很向往地道:“那以后咱们三女剑客日子又要恢复以前的精彩了,可以夜夜笙歌声色犬马,一大片森林又在眼前了,啊!阳光多么明媚,生活多么美好!”
章茜和王雅可一齐给了她一白眼,斗地主模式再次展开。卢晓洋继续兵来将挡,以一敌二不落败局,用章茜开玩笑的话说,非常坚挺。
第二天又是约在星海,同样的包间。
王雅可先到了,殷晋铭还没到,她把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拿出来放在桌上,一会儿,殷晋铭来了直接可以签,大家都省事。
五分钟后,殷晋铭来了,王雅可把协议推到他面前,说道:“今天的散伙饭,我请!”
殷晋铭没理会她的那份协议,他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份协议来,在手里扬了扬,说道:“王雅可,我是男人,离婚也得我提出来。你那协议是协议,我这协议也是协议,我不会签你的,要签签我的这份!”
王雅可皱了皱眉,瞪眼道:“有什么区别吗?我这协议已经够公平了,房子归你,存折归我;或者房子归我,存折归你,你还不满意吗?”
“对不起,你很清楚,存折里的钱,是买不起房子的。”
“那你可以要房子!”
“要房子我就变成了穷光蛋!”
“你……你什么意思?难道房子你也要,钱你也要?”王雅可瞪大眼睛,眼里充满鄙视。
“对,我要房子也要钱。”殷晋铭毫不在乎,把手里的协议推到她面前,“你看看。”
原来天下男人一般贪,先有杨成海,再有殷晋铭,怎么偏叫她和章茜遇上了?王雅可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把目光移到协议书上。
桌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试离婚协议
因夫妻双方性格不合,分歧较大,均对婚姻感觉厌倦,已有离婚的意愿,并提出离婚,现达成一致,相互同意解除婚约,但为了避免草率行事而产生后悔,本着慎重并相互尊重的原则,现协议商定暂时不办理法律上的离婚手续,先行试离婚:
一、试离婚时间期限:
半年(6个月),不得任意提前终止协议。
二、试离婚关系:
等同于离婚关系。双方均有绝对的自由,无权过问对方行踪,无权要求对方为自己做任何对方不愿意的事,双方均视为单身,可以另行寻觅新的感情,无须向对方交待和负责。
三、财产分割:
因双方暂不办理法律手续,故存款一人一半,卧室一人一间,客厅厨房等其他房产共用,共同空间不得独占,私人空间未经允许不可进入。
四、补充说明
试离婚协议期间,原则上不得提前终止协议,但若一方先找到新的感情并意欲重新组建家庭,另一方必须无条件同意并立刻办理法律上的离婚手续,不得刁难或拖延,若有意阻挠,将等同于自愿放弃所有财产分割权。
协议期满,若双方仍然坚持离婚,可以立即办理相关法律手续。
此协议双方无异议,从签字同意之日起生效。
协议人:男方:
女方:
2010年3月10日
协议里有殷晋铭填好的姓名性别住址身份证号码,而且,他已经签了名。王雅可那块空白着,显然准备等她自己填上去。
王雅可再顾不得形象,她差点跳起来,怒视着殷晋铭,声音不由拔高:“殷晋铭,你,你耍我?离婚就离婚,什么叫试离婚?”
“上面写得很清楚,试离婚后咱们的关系和离婚一样,只是差一道法律程序!我这不过给大家一个缓冲时间,现在房价这么高,我们的房贷刚刚还完,是不可以另供房的。现在住房问题解决了,半年期满,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殷晋铭慢条斯理地说。
“我不同意,不同意!不同意!!!”王雅可拍了桌子。
殷晋铭不为所动,说道:“我已经表明我的态度,我现在不会和你离婚。而且这试离婚的协议你也看了,实际上和离婚是一样的,这中间给你绝对的自由。如果你在这半年内爱上了别人,并且准备和对方结婚,我立刻履行协议和你办好离婚手续。你并没有损失什么!”
“试就是试,就不是正式,而且,同在一个屋檐下,怎么叫和离婚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我告诉你王雅可,即使真的离婚了,我也是要求这样分割财产,我不想再为房子去伤脑筋,所以,这种居住模式暂时是不会改变的。”殷晋铭不发火,似乎挺有耐性,可却毫不退让,紧守着革命阵地。
“殷晋铭,你一个大男人,犯得上这样吗?离就离,拖泥带水干什么?”
“你说得对,我是个大男人,所以,我本着对生活和对我们的婚姻负责任的态度,给咱们的婚姻这个缓冲时间。因为你提出来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已经考虑好了,反正我还要一段时间考虑。而你又催得这么急,因此我觉得现在试离婚是最折衷的方案。”殷晋铭慢吞吞地说。王雅可急,他就不急了,反倒唇角上弯,笑吟吟的样子,更加好整以暇。
“见你的大头鬼,你这协议根本没有法律效力!我们是协议离婚,你以为是过家家?”
“但可以互相约束,我咨询过律师,这是完全可行的。如果你同意,我立刻请律师来做个见证,咱们就把这协议签了。”
“不行!”
“王雅可,你死活不肯签这份协议,你是不是怕朝夕相处,你又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