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奴:新妈上岗记》
出版信息
作者:林琳
定价:28.00元
出版社: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出版日期:2010年6月出版
内容简介
孩子究竟是夫妻二人的爱情结晶,还是婚后家庭纠纷的导火索?当80后小夫妻汪露露和吕森在婚后第二年迫不及待地要了孩子以后,他们才发现原来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都说生孩子容易养孩子难,直到宝贝儿子霖霖的降生,汪露露才发现孩子不但是生活中的枷锁,更是一台“金钱粉碎机”。她焦虑、烦躁、易怒,时不时还因为琐碎的小事找茬和好脾气的吕森争吵。在这一波三折的育儿过程中,汪露露逐渐体会到初为人母的苦涩酸甜……
作者简介
林琳,09年初为人母。当过老师,做过自由撰稿人,当过编辑,苦熬十年又“混成”媒体首席设计师。从未想过涉足文坛,却无心插柳写了小说,在字里行间穿梭游荡,书写最真的自我,品咂生活滋味。
目录
第一章 怀胎不易
汪露露三十岁,结婚两年仍然没有孩子,不是怀不上,而是不想怀。这种在城市里不会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无端被公婆提上了议事日程。从那天起,她和吕森平静而滋润的小生活彻底被颠覆和打乱了。
第二章 初为人母
从少女转变为少妇,从女孩成为妈妈,汪露露无论从生理还是到心理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同时还有很多不适应。面对全新的生命,她充满了喜悦,同时又非常紧张,于是手忙脚乱……新生命的到来,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
第三章 新妈妈正式上岗
霖霖的降生让原本轻松愉快的日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本以为出了月子可以自由活动的汪露露,整日困在家中围着孩子团团转,于是她深刻地体会到肩上的担子的重量,更明白了作为家长的辛苦,同时也了解到做母亲的不易。
第一章 怀胎不易
汪露露三十岁,结婚两年仍然没有孩子,不是怀不上,而是不想怀。这种在城市里不会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无端被公婆提上了议事日程。从那天起,她和吕森平静而滋润的小生活彻底被颠覆和打乱了。
(1)
都说男人三十而立,可汪露露却是三十初为人母。自从成为母亲的那一刻起,孩子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牢牢地牵动着汪露露的心。直到这个时候汪露露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温柔的一面,原来自己也会成熟起来。
其实这个孩子来得不算突然,除了汪露露为了挽回自己的过失以外,还受了一场胎梦的影响。 所以说,要孩子其实并不难,关键是想不想要。
那时候汪露露和吕森结婚刚刚两年。
两年的时间里,两人除了工作时间以外,剩下的时间全部腻在一起。不对,客观地说,应该是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在网络聊天盛行的年代,网上谈情说爱早已不算什么。
很多人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可汪露露觉得,如果坟墓中的另一半和自己一样愿意深埋其中的话,那也是一种幸福,而且是一种难得的幸福。绝大多数时间她都在想,如果婚后早早地要了孩子,她和吕森的感情能否还会像现在这样如蜜糖般甜蜜。
单位的姐妹们一个个早已成家立业,一个个又顺其自然地生了孩子。
别人成家的时候汪露露一点儿都不羡慕,因为她有吕森,可当别人有了孩子的时候,汪露露只能眼馋。要说真不想要,那是假的。汪露露何尝不想也生上一男半女,可就目前的生活条件来看,还真就满足不了这个简单的愿望。汪露露曾经和吕森谈过,如果结婚第三年两个人的事业仍然像现在这样不温不火地熬着,索性就造出一个小家伙,管他是男是女,这也叫完成一项人生大事。可造人也是需要计划的,最基本的条件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不过这个机会什么时候能够出现,何时能够出现,暂时还都是未知数。
不过,有时候运气要是来了,那真是拦都拦不住。
那天,汪露露正在办公室里兴高采烈地敲击着键盘,和吕森在网上疯狂地打情骂俏是工作时间必不可少的调味剂。突然间电话声响起,“开会,到四楼开会。”本以为是正常谈稿的她,拎着采访本第一个冲了出去。
“今天的会议内容主要是宣布一下几位同志的工作变动情况。”领导倒是开门见山,“现在各个部门的版面需要重新分配,大家详细记录一下。”
“汪露露的娱乐版交给牛子健负责,从今天开始负责教育版……”听到这句话以后汪露露的脑子一片空白。在报社工作了四年,亲手做起来的专版突然无故被领导移交给他人接手,这世道上哪儿说理去。想当初在汪露露结婚前领导曾找她谈过,什么不希望她浪费了大好青春,像她这样既有发展又有才华的同志非常少见,不应该早早地被家庭套牢啊;什么如果婚后有了孩子,就更无前途可言啊。这种话全让领导说尽了。
汪露露看到顶头上司如此器重自己,如此苦口婆心地劝说自己,再加上她本身也想再多奋斗上几年,把买房子的钱、生孩子的钱,还有养孩子的钱挣得差不多了再说,于是也就顺水推舟卖了个人情。哪成想,这人情送出去还不到两年呢,怎么说就变卦就变卦了呢。
计划乱了,一下就被打乱了。什么买房、买车、生娃娃,做梦去吧!
心烦意乱的汪露露会后带着怒气夹着本子红着脸冲进领导办公室找领导面谈。
“主任,您知道娱乐版是我一手创办的,目前势头正猛,明明是做得好好的怎么说换人就换人了?要是对我工作方面不满意,您大可以提啊。但突然调我去做教育版,简直让人接受不了。是我做得不够好,还是另有原因,您总得给我个说法吧,不然我心里不平衡。”汪露露话说得很冲,不过在理。
“露露,你是我们这里的业务骨干,这是有目共睹、不争的事实。不过这次的调动并非我一人就能做决定的。你也知道,我们在报社工作,都得听上面大领导的。这不集团给我们部门派来一个新的副主任,目前他要针对我们的报纸进行改版,想做出新的思想、新的味道、新的内涵。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其实新来的副主任对你是很欣赏的,教育版就是他提出的新设想。因为是新的版面,所以想让你来做,毕竟你经验比其他人要丰富得多。”领导放下手头的工作好言相劝。
“好,我可以试试,但不一定能做出娱乐版这样的成绩。”汪露露见领导都这样说了,也不好再继续争辩下去。
尽管不喜欢,但工作还要做下去。只要与经济挂钩,汪露露认了。大不了从头开始,一切再来呗。
教育版开始运作,起步阶段还算顺利。正当汪露露准备再次大展拳脚发挥特长的时候,突然发现脸上平添了红色小包,观察了一个月都没有下去的意思。本来就很在乎形象的汪露露对于这些小东西的出现,简直达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一定要想办法把它们弄下去。
下班后,回到家的吕森见汪露露正举着小镜子愁眉苦脸,他马上心疼地抱着汪露露说:“宝贝别照了,我知道那些包是怎么冒出来的。你那是工作不顺心,生活压力大从而导致的内分泌失调,休息休息就好了。做什么事情都不要太要强太较真了,要不我给你治一治?”
汪露露以为老公是说正经的话题,也就相信了。哪知吕森毛手毛脚起来。
“别闹,一边儿去。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这里心烦得要命,你居然还敢胡思乱想。我都丑成这样了,难道你还有什么想法不成?”汪露露一把推开像牛皮糖般黏在自己身上的吕森,跳下沙发躲闪着。
“亲爱的,我说的是真的。你想想,哪个医生不做实验?哪个实验不需要用动物,我学的是兽医专业,这两者是相通的。你在我心目中永远是最漂亮的。来嘛,我给你治治,给你治治就好了。”吕森也从沙发上跳下来,四处追赶着汪露露。
吕森学的兽医专业真的能治好汪露露脸上的小包吗?汪露露不信,其实连吕森自己都不信,他只是想换一种方式劝老婆放松心情。精神高度紧张总这么绷着,别说是脸上长包,说不定还能诱发抑郁症呢!他可不想让汪露露得这种怪病,何况汪露露原本就有点儿不正经的意思。
就这样,汪露露在吕森的穷追猛打下,老老实实地被他按倒在床上,乖乖就犯。
事后,吕森抱着像小花猫一样的汪露露劝道:“宝贝儿,累了就该休息。像你这样为工作拼命的女人还真是少见。反正有人帮你撑着,不如休休假,好好调整一翻,说不定脸上的小包在这个期间自然而然就下去了呢。”
汪露露觉得吕森说得对,就算不为了工作,也要为了脸上的小包,为了自己的内分泌付出点儿宝贵的时间。于是汪露露决定开始休年假。
在家休假的日子也不好过。汪露露每天除了看电视就是坐在沙发上举着食指拼命地往脸上涂药膏。那药膏是她花200多元从药店买来的。
都说贵的东西是物有所值,可汪露露发现无论涂了多少物有所值的东西,那些恶毒的小包都没有要消失的迹象。她索性从茶几上拿起报纸翻阅起来。别看汪露露休了年假,可她仍然关注着娱乐新闻和娱乐版块,当看到自己曾经一手创办起来的版块变得面目全非时,她一气之下将报纸撕成碎片随手扔进垃圾桶里。“这些新来的记者写的是什么稿子?一个要点都抓不住,这要是我在……唉。”
汪露露觉得无能为力,有时候做顺手了的工作就像一手带大的孩子,一旦有一天将孩子交给别人抚养,怎么都觉得不放心,即便是人家用心去带了,可自己总会觉得没有自己亲手带的好。
正当汪露露冒火的时候,雷素仙适时地打来电话:“MY露,干什么呢?小媳妇的居家生活过得不错吧?是不是很享受?要不要出来陪我HAPPY一下?”雷素仙在电话中疯狂地叫着。
“NO HAPPY,NO GOOD。”汪露露蜷缩在沙发上,用力地搓着脸上已经凝固的药膏,声音低沉地说着。
“宝贝儿,亲爱的出来吧,我正在伊势丹血拼呢。这里很多衣服都打折了,像你这么败家的媳妇如果不出来败一下,营业员都会觉得不爽。来嘛,来嘛。哎!这个找一件我能穿的。”就算不在现场,汪露露也能联想到对方夸张的动作和狰狞的面部表情。
“仙儿呀,你放过我吧,挣钱的版面都弄丢了,我没那个心思。如果我能像你一样找到一个那么体面、那么能干的金龟婿,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儿蝇头小利在家窝火。”汪露露将捏在手中的胶状球体扔到摆放好的纸巾上,黑色的小圆球落在白纸上分外抢眼。
的确,雷素仙太好命了,找了个大款当老公也就罢了,居然在婚后没多久又生了孩子,索性辞职在家里做起了全职太太。汪露露当时特别想不通,一个女人要是放弃了事业,那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拜托,有点儿出息好不好。‘钱是外财,越花越来’这话你没听过吗?该败的时候一定要败,不然都枉费了你那‘败家媳妇’的美名。对了亲爱的,明天的SPA我不去做了,你还去吗?等一下,我进更衣室。”汪露露听到一阵窸窣声,立刻后悔没买一部3G手机,像这种关键时刻如果能让对方展示一下,那该是一件多么养眼的事情啊。
通讯都这么发达了,自己怎么又落伍了?唉,现在只有浮想联翩的份儿了。
正在幻想中的汪露露突然发现一个重要问题,立刻从沙发中跃起。对了,这个月大姨妈怎么没来!原本自己的经期是与雷素仙共同进退的,现在她不能做SPA了,难道是那个来了?
“仙儿,大姨妈到位了?”汪露露一只脚踩着拖鞋一只脚踏着凉凉的地板慌慌张张地问道。
“是呀。她没去你那儿串门吗?我这个都要告退了。”听声音好像是衣服套在头上捂住了嘴巴。
“天哪!”尽管有点儿心理准备,可汪露露还是扔掉电话,甩开鞋子光着脚冲向洗手间简单地洗了一把脸,然后套上衣服迅速冲出家门奔向药房。
(2)
偌大的药房中营业员的数量居然比顾客还多,汪露露的出现瞬间成为众人的焦点。
汪露露双手插在大衣兜里,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慢吞吞地走到一位中年营业员面前,低下头用接头暗号般的嗓音弱弱地问:“有验孕棒吗?”
别看中年营业员一直盯着汪露露向自己走来,可她还是没听清楚,“什么?”
“验孕棒。”汪露露依然低声重复着。
中年营业员又是一愣,随即热情似火地抻着脖子冲着站在一个阴暗角落里的年轻同行叫道:“小乐,有买验孕棒的。”然后随手一指,“姑娘你要的东西在那里。”
这年头怎么卖这种东西还能叫出这么大的声音?太难为情了。汪露露感觉脸上一热,她彻底分不清是包包引起的还是害羞引起的。如果有条地缝,她恨不得立刻钻进去躲起来。
羞答答的汪露露怀揣4个验孕棒回家,她彻底明白为什么每次让吕森去药店买避孕套的时候,吕森都是带着满脸的窘态回来向她诉苦。
“以后这东西由你来买吧,我实在是无法面对药店里那一双双火辣辣的眼睛。尤其当我走向柜台的时候,如果有块东西能挡住我的脸就好了。要是非要用的话,先弄清楚哪里有投币自取的,我宁肯打车到那儿取,也不想在药店买。你说药店里的营业员怎么都是女的呢?”吕森皱着眉头报怨着。
只要听到这些话,汪露露总是恶狠狠地顶撞回去:“你个大男人怎么这样啊,自己要用的东西自己不买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让老婆买。亏你想得出来!我什么时候让你帮我买过卫生巾?这样吧,公平起见,如果本夫人帮你买了避孕套,那你是不是也可以考虑考虑帮本夫人买卫生巾?大家你来我往,谁都不会亏欠谁的。”
吕森做梦都想不到汪露露能将避孕套和卫生巾这两样东西联系在一起,难怪一直以来自己总是被这个小丫头欺负,这小脑瓜子转得也忒快了。知道自己占不到便宜,吕森抢先回答:“算了,不用了。不用了还不行吗?我给你算一笔细账,你看,一小盒避孕套起码要30多元吧?买便宜的用着不舒服,贵的用完了扔了还不忍心。你说,发明套套的人怎么就没考虑到它的再利用价值呢。都说浪费就是犯罪,你说,我们是不是在浪费,我们是不是在犯罪?”说完这句话,他讨好地将汪露露搂在怀里,用力地抱了抱。
不得不诚认,吕森这些话说得不无道理。工作这么多年,工资没涨,物价疯涨!房价疯涨!只要是生活必须品,没有一样不涨的。就凭吕森和汪露露两人每月挣的那点儿钱,别说是日常开销,就是看场电影都要权衡利弊。要不是汪家父母帮忙买了房子,小两口这辈子都别想换大房子住,现在日子过得紧一些,也是为了下一个阶段的目标而奋斗。
买房、买车、生娃娃是汪露露的人生三大目标,目前仅仅完成一个,还不够。如果这次真的怀孕了,是不是要给吕森一个惊喜呢?毕竟又一个目标要提前实现了。
吕森回家前,汪露露已经将验孕棒藏在皮包的暗格内。她喜滋滋地自我安慰着:“明天,明早一定要试一下,别看过了四天,那也不一定是怀孕,以往大姨妈也有八天不来的时候,放心不会有事的。”这样想着,汪露露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下来,她又坐在沙发上开始和那些顽固的小红疹做起了斗争。
背着笔记本电脑的吕森提着一袋苹果进了家门,见汪露露正拿着美容针对着小红疹子挑来挑去,急忙扔下手中的东西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汪露露的手,“小姑奶奶,你真下得了手啊。还要不要脸了?”汪露露被吕森这么一抓,针头一偏险些刺入皮肤里。她扔掉手中的针生气地叫道:“我的天老爷啊,吓死人了!你想毁我容啊?我是想把上面脱下来的皮儿快点儿弄掉,为了要脸才这么做的,你怎么还帮倒忙啊。”
吕森松开手解开鞋带将鞋子甩向门口。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那些红疹子不能乱涂东西也不能乱用针挑。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要是感染了,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除了要花钱买药,搞不好还要整容的。整容的开销更大了。就你这张脸,除了疹子以外,要整的地方也太多了。”说着说着吕森回头仔细看看汪露露,突然想笑,眼前的小丫头分明像只花脸猫嘛。
“我现在、立刻、马上就想整容!你看这哪像是脸啊?已经肿起来了,分明就是猪头嘛。看这鼻子、看这眼睛 、看这嘴……”汪露露站起来,点起脚拱着嘴往吕森身上凑。
“去去去,真是猪头就好了,我还真能治呢。多省钱啊。吃点儿水果吧,猪头。”吕森顺势亲了一下汪露露,挽起袖子到厨房做饭去了。
望着吕森的背影汪露露想:“我真是好命,居然嫁了这么个多才多艺的老公。和不顺心的工作比较起来,这个生活啊、日子啊、婚姻啊,还真是好美好,好幸福!起个包包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晚上再让他治一下好喽。”想到这里,汪露露嘿嘿地坏笑着。
吕森做饭的手艺真不错,一顿饭下来撑得汪露露有早早躺在床上睡觉的欲望。可有心事的人,岂能说睡就睡?夜里,汪露露失眠了。她不停地在床上翻来翻去,忽然觉得真出现问题了——晚饭吃得似乎太多了。
好不容易熬到凌晨3点,昏昏欲睡的汪露露觉得有些尿意,于是开始实行计划。她悄悄地从床上爬起,借着微弱的月亮从皮包的暗格中摸索出一枚验孕棒,蹑手蹑脚地走到洗手间做试验。当验孕棒在放入尿液的小盒中停留五分钟后,汪露露发现上面仅仅显示了一条淡淡的粉红色的横线,于是她安心地返回床上抱着睡熟的吕森也开始大睡特睡起来。
汪露露醒来的时候,吕森早已到了单位。餐桌上摆放着早已准备好的早餐。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表。天!居然接近十一点了。正当她准备跳下床到洗手间洗漱的时候,雷素仙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MY露,发生什么事情了?昨天话没说完怎么就挂断了?”雷素仙劈头盖脸上来就开始兴师问罪。
“大姐,我家姨妈还没来,不紧张才怪呢。”汪露露抻了个懒腰又钻进了暖暖的被窝。
“真的?等我算算。MY露,你算了吗?已经超出五天了。快验验吧。我是超过三天的时候就验出来了。”雷素仙在电话另一端焦急地催促着。
“神仙,我比你急。凌晨三点就验过了,除了一条红线以外什么都没有,放心,肯定没戏。”汪露露随手从床头抓起小镜子又照了起来。
“继续验!今天给我消息,要是不给我消息我和你没完。”不等汪露露回答,雷素仙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这个雷素仙,简直要把汪露露逼上绝路了。自打她怀孕那天开始,就一直劝说汪露露和她与时俱进不说,居然还梦想着有一天能够指腹为婚。
雷素仙的观点是,这年头什么事情都讲个竞争,不竞争就会落后。工作她是争不出什么名堂了,苦思冥想的结果就是早早生孩子,然后早早地再给孩子订个娃娃亲。这样她的下半辈子就无需奋斗,更无需为孩子的事情操心了。比、学、赶、帮、超的劲头在她那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每当雷素仙和汪露露提起这个馊点子的时候,汪露露都会生气地拒绝:“凭什么你生的是儿子,我生的肯定就是女儿啊?即使我生的是女儿,凭什么就非得嫁你儿子啊?你儿子怎么就那么好啊?我怎么就看出来你儿子哪好呢?”
听了这些话,雷素仙总会不温不火地拍着汪露露的头解释给汪露露听:“小鬼,我家条件你不是不知道。谁家姑娘嫁了我儿子,保证一生享受,吃穿不愁。你知道吗?如果这事儿真成了,你姑娘等于少奋斗十多年呢。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好不好?像我儿子这种家境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说得也对。雷素仙的老公那么有钱,家庭生活那么富裕,要是女儿真嫁给她儿子,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呸、呸、呸,”想到这里汪露露晃着头呸了几声,“谁说我肯定生姑娘?不信。”
一直以来,汪露露很想过上全职主妇的生活,可真当上全职主妇,汪露露又觉得接受不了。习惯忙碌的人真正停下来的时候,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会产生异样的变化。
汪露露一个人在家实在是闲得无无聊,于是开始干起家务打发时间。不过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此时此刻,吕森那颗幼小的种子不知不觉中已经在汪露露的体内开始生根发芽。
(3)
要说房间大了真是没有什么好处。如果是两个人一起打扫卫生的话,那是绰绰有余的。可如果单凭个人的力量,想在一天之内完成还真需要具备一定的耐心和战斗力。汪露露和吕森曾经也想找个钟点工帮忙做家务,但听到对方报价的时候,立即打了退堂鼓。与其把大把的银子交给别人,不如吃点苦累一些自己干了。钱嘛,能不花尽量不花,省一点是一点嘛。
本着这个观点,汪露露跪在地板上阿信一般拼命地擦啊,捡啊,任何角落都不放过。
结婚时汪露露和吕森住在一套五十八平米的小套间里,可汪明才和葛承艳唯恐房价再涨,天天催着小俩口赶快买房。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相中了一套,居住面积居然是一百二十平米。要说这房子真是位置好、地点好、采光好,几乎什么都好,就是价钱不好。小两口盘算了半天觉得单凭两人的力量,哪怕是砸锅卖铁都不起。
可汪家父母不停地游说:“你们现在住着小房子觉得够用,那是因为只有两口人,有一天有了孩子就会觉得不够用了。你们想想,有了孩子就不是多一口人的问题了,我们亲家过来带孩子住哪儿?怎么挤?趁着现在房价不高,不如抓紧时间抢上一套。钱不是问题,有我和你爸做后盾,担心什么?帮你们拿四十万,你们再贷十万,一点儿都不难。”
其实汪露露耳根子挺软的,她觉得父母说得有一定的道理。随后自己又打了几遍小算盘,她发现结婚这两年居然和吕森有十一万元的存款,于是下定决心拼了一把,买下这套房子,当上了房奴。
午后的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细细柔柔地照在汪露露的背上,尽管是深秋,仍然觉得暖暖的。
打扫了三个小时房间的汪露露觉得累了,累得简直都要背过气了。“要是雇个钟点工就好了。”她决定休息一会儿,可就在站起来的一刹那,腰部有刺痛感。尽管不相信这就是怀孕的征兆,但她还是决定给雷素仙打电话咨询一下。“仙儿,我腰突然疼了一下。”
“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快上洗手间看有没有血,电话千万不要挂断。”雷素仙本来就认为汪露露是怀孕了,现在这丫头又说腰疼,那就更危险了。
汪露露听话地缓步走到洗手间进行检查。果然,在内裤上发现了一丝血迹。
“仙儿,或许是大姨妈要来了,没关系的。”汪露露抓起电话淡定地说。
“验!”雷素仙斩钉截铁地命令着。
“呵呵。不瞒你说,其实我上午又悄悄验过了两个,全部显示一条线。仙儿,我知道你为我好,担心我,但也不要表现得太紧张嘛!如果真怀上了,吓也让你吓掉了。”汪露露笑眯眯地捧着电话。
“验。快验!不然我和你断交。”雷素仙拿出杀手锏,她知道汪露露最怕这招儿。
“天哪,你这不是逼我吗?说实话吧,我没尿了!”汪露露无可奈何地回答。
“那简单啊!多喝点儿水就有了。验吧。一会儿就能挤出来了。”雷素仙忍不住笑了出来。
“拜托了大姐,我又不是直肠子,喝完就有。怎么着也得给点儿时间吧?”汪露露很佩服雷素仙骨子里的执著劲。
“你就不能挤几滴出来吗?有几滴就够了。”雷素仙又是一阵坏笑。
拿这种死缠烂打的朋友没办法,汪露露只好硬着头皮到厨房烧了一壶开水,抱着杯子开始拼命地往下灌。要说汪露露的循环系统真不错,三杯下肚没多久,就冲向洗手间使劲儿挤出几滴尿液在最后一支验孕棒的小槽中做试验。哪知道,就是这么一试,真有了结果。
看着验孕棒上瞬间显现出的两条红线,汪露露立刻蒙了。被冲昏了头脑的汪露露第一反应是:“有了,难道真有了”?
“仙儿,有两条线啦!”汪露露兴奋地举着电话高声叫着。
雷素仙听到这个好消息也尖叫起来。两个疯狂的女人就这样在电话两端疯狂地叫着,笑着,欢呼着。
的确,这个孩子对汪露露来说怀得太不容易了。
回想嫁给吕森的这两年,每逢节假日的时候汪露露都会在经历了若干天的思想斗争后,拎着大包小裹的礼物陪着吕森回辽南的老家探亲。她像《新结婚时代》里的顾小西一样,以为拿的东西多了自然可以讨婆家人的欢心,还可以堵住婆婆的嘴。可东西拿到手以后,婆婆还会时不时地唠叨上几句,“你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啊?结婚两年了,该抓紧时间要了。”
其实对于这种简单的问题吕森完全可以随便找个理由解释清楚。不过家里的人好办,对于外人的闲言碎语,就无能为力了。总不能抓住人家的手不放,然后死乞白赖地让人家听自己讲述为什么不要孩子的原因吧。就算你想解释,人家也未必想听。
在吕家所住的村子里,未婚先孕是正常的;结婚当年没有孩子,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等到第二年仍然没有动静,那就是犯了大忌。很明显,目前在他们的眼中,吕森和汪露露肯定有问题,而且问题所在莫过于汪露露这个城里来的小丫头。
别看在他们眼中,汪露露是城里的姑娘,又是所谓的高干子弟,可无论身价多高,工作上多么有能力,作为女人只要你怀不上娃娃,那就是一无是处。说白了,汪露露现在在他们眼里就是不下蛋的母鸡,养着也没什么大用处。
每到这个时候,汪露露都会被这种传统的生育观念压得透不过气来。
显然今年与往年一样。
今年的“十一”长假恰逢汪露露的公公吕志坚66大寿。 吕森家里的亲朋好友接到邀请全部到吕家吃饭。按照当地的习俗,男人吃饭在上桌,女人吃饭在下桌,女人是不可以到男人吃饭的桌子上吃饭的。
入乡随俗的汪露露只好和婆婆还有其他女宾在一起,这是她最不喜欢的就餐方式,满桌子的人讲得全是当地的方言,她一句都听不懂不说,偶尔还要回答一些奇怪的问题。说得深奥了,对方不理解;说得太过直白了,婆婆又给她使眼色。一顿饭吃下来弄得像陪外宾似的,别提有多难受了。饭菜不可口也就罢了,还要装作好吃的样子。即便是这样,吕森年近90岁的外婆还是当着众人的面敲着饭碗对汪露露说:“我说二小子媳妇,在这儿多住几天吧。明天让二小子他妈带你上村后面的牛叔家抓几付药吃吃。好用的,我们前村老卞家的儿媳妇吃完以后就怀上了,还是个大胖小子。你和二小子结婚这么多年都没孩子,再不怀上一个真是对不起老吕家的祖宗了。”
正在吃饭的汪露露听到这话差点儿没被噎死,凸着眼睛拍了半天胸口仍然缓不过来。她真就不明白了,不怀孩子就不怀孩子嘛,怎么还和祖宗联系上了。
吕森在另一个饭桌上望着自己的宝贝媳妇饱受煎熬也是干着急没办法。这种事情应该怎么解释?说我们有措施,或者说我们戴套套?当着这么多的人,这话说不出口啊。
还是汪露露机灵,她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拉着外婆的手慢声细语地解释:“姥姥,您不知道吧,我们城里的医院可比这里的好多了……”听到这里,吕森以为汪露露会想出更为委婉的方式向老人说明原因,哪知听到后半句的时候,却被呛到了。
“其实我和吕森早就到医院检查过了。医生说了,我肯定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现在有问题的是您的外孙子。唉!本来我是不想把事情公开的,可你们盼孩子都盼到这个份儿上了,事情也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了。您说是不是?您说,哪个女人不喜欢孩子?可我要为吕森着想啊,这个时候更不能给他就施加压力了。您想啊,本来他身体就不好,自尊心又那么强,万一想不开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可怎么办啊。”说完,汪露露还眼圈红红地瞟了吕森一眼。
吕森不知道汪露露是如何在短时间内以如此之快的速度想到这些理由的,更不知道她的眼泪怎么来得那么迅速。不过由于她说得句句在理,于是全屋子人的注意力随即就转移到吕森身上。吕森放下筷子支支吾吾地解释:“怪我,怪我没早和大家说。其实也没什么,大概是受工作环境影响,那里都是计算机,有辐射,不好。”
吕森的妈妈宋美兰在听到汪露露的话的时候就想找个理由把话题岔开,现在又听到儿子的解释,立刻站起来分散大家的注意力:“好像还有一道菜没拿上来呢。你们慢慢吃,我去看看。”
宋美兰离开座位极速走到厨房,在那里鼓捣了半天居然拿了一小碗酱油放在桌上,放的时候恶狠狠地瞪了汪露露一眼。
尽管目光中散发出的寒气将汪露露击得直打冷颤,可她才不管宋美兰怎么看自己,反正没有孩子不怪自己这关算是熬过去了。
(4)
不过汪露露哪里知道,自己是熬过去了,吕森却被自己给害了。
晚饭过后宾朋散去,宋美兰十分严肃地把吕森叫到里屋问话。汪露露很想跟进去,可又不敢!她只能站在外屋竖着耳朵极力倾听里面的动静,以她的性格是绝对不想错过这场好戏的。
“二小子,你真有病?妈告诉你,这事儿可不是小事儿。我和你爸都是奔七十的人了,就等着抱孙子呢。你得抓紧看看,千万别耽误了。要是真有问题,早治早好。”
“知道了,妈。其实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工作比较忙,累的。没事儿。你放心吧。”吕森忍气吞声地回答着。他没办法解释清楚,汪露露的一句谎言居然可以把全家人都弄得紧张兮兮的,这都是哪跟哪儿呀?小丫头不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吕森这个悔啊,肠子都要悔青了。他做梦都没想到汪露露会当着众人的面把不生孩子的责任推到自己头上。要知道,在农村如果一个男人在生理上有缺陷,他将永远抬不起头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不但让外人觉得吕家无后,自己还无端背上了一口有生理疾病的黑祸,这可真是有口难言。吕森懊恼透了。和父母解释说是汪露露说谎,后果就是汪露露再被教训一番;要是承认自己有病,这又不是事实。思前想后,吕森决定出一狠招儿报复汪露露一下。于是在当天夜里,气急败坏的吕森在自家主场用自我实践的精神向汪露露一个人证明,他绝对不是一个有问题的男人。
那晚,没有措施。
第一次没有措施地做了功课,汪露露由一开始的精神高度紧张,变成欣喜若狂地做起了怀孕梦。从那以后,她时刻以孕妇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不穿高跟鞋,不吃有害食品,偷偷买了件防辐射肚兜套在身上,不再熬夜,甚至连最喜欢的化妆品都不再使用。起初吕森觉得奇怪,可在发现汪露露异常行为后,逐一对号入座,他以为汪露露是真的怀孕了,于是立刻响应号召努力配合,除了大把大把地给汪露露塞票子打车以外,还拼命地往家里倒腾各种补品和水果,但凡是对胎儿有利的,一样不差。
有着兽医医学常识的吕森经常在汪露露面对着各种食品挑三拣四的时候好言相劝,那些都是绝对营养品,不仅对母亲好,而且对宝宝也有益。每当汪露露仰着不服气的小脑袋提出异议时,他便拍着胸口特别自豪地说:“你不知道其实人和猪是很像的。比如你前些日子吃的薯片,如果原料加的猛一些,就是猪饲料。猪为什么长得胖?因为饲料里有催肥的添加剂。所以爱吃薯片的人也爱胖。”听到此话后,汪露露决定彻底与薯片绝缘了。
哪知汪露露在骗吃骗喝20多天以后,突然发现大姨妈如期来临,她马上抱着枕头失声痛哭。原来人和猪除了肥吃肥喝都长膘以外,剩下的地方好像没有什么相似之处,起码从怀孕这点看是不同的。
怀娃任务失败后,汪露露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眼看到了年关,汪露露突然发现自己已近三十。掐指算来,如果再不生个孩子,估计无颜再见公婆。于是在日思夜想的日子里,汪露露终于梦到自己怀上一男胎,而且和吕森长得一模一样。醒来以后,兴奋的汪露露抓住急着要出门的吕森不放,非要立刻同床完成造人计划不可。
“老公,老公,有胎梦,这是上天的指示。快点,快点儿。千万不要错过了大好良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说不定通过这次的努力就怀上了呢!快,快点儿。”嘴不闲着的汪露露手也不闲着,她麻利地解开吕森的衣服扣子。
为了配合汪露露的造人计划,再加上上天的暗示,吕森只好配合配合。要真是不配合她,不知道这个想孩子想疯了的女人又要搞出什么名堂。于是两人大清早在家盖上大被开始“吭哧吭哧”的造人。
打扮得西装革履的吕森本来就要赶着到单位开技术会议的,被汪露露这么一闹又迟到了。不但被领导训了一顿,就连新做的网络计划书也被全盘否定。兽医专业出身的吕森做了网站的技术总监,本来专业就不对口,下面的人早就对他的位置虎视眈眈了,今天又无端闹出这样的事情,为对手留下了笑柄,他生自己的气,又生汪露露的气。
下班回家,毫不知情的汪露露不仅买了吕森最爱吃的猪手,还哼着小曲美滋滋地亲自下厨做了皮蛋豆腐,炒了孜然羊肉。对于很少下厨的她,这真是破天荒的一次了。
吕森在单位憋了一肚子的气,进屋后没等汪露露开口便教训起来:“以后别在大清早弄出一些事端。都赶着上班,又不是吃闲饭的,要孩子可以晚上要,急什么急?”
汪露露本以为吕森看到可口的饭菜和精心打扮的自己会高兴地扑过来,哪知对方一进门非但没得到夸讲,反而泼了一盆冷水过来。于是气不打一处来。好端端的我招谁惹谁了?
心直口快的汪露露立刻反击:“如果不是为了要孩子,我犯得着费这么大的力气大清早讨好你吗?如果你忙,那完全可以不配合我啊!凭什么把责任推到我身上?难道我的工作不忙?难道我的工作没有压力?今天我还要赶稿子,我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把房钱还上,然后再多存一些钱生孩子养孩子吗?你凭什么说我?遇到事情就指责别人,这点儿担待的能力都没有,算什么男人?真好意思。”说完,不等吕森反应,汪露露冲向书房“砰”的一声将吕森关在门外,独自坐在电脑前悄悄地哭了起来。
吕森望着满桌的饭菜,突然觉得对不起汪露露。如果不是家里催得紧,她也不至于这样努力地要孩子。自己工作虽然忙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回家发这么大的火。他有些后悔,但又放不下架子去敲门。
网站的工作日益紧张,新的创收项目正在逐一完成,吕森的工作强度开始不断地增加。除了每日加班加点的工作以外,还要经常出差。本想在上次争吵之后好好安慰一下汪露露,可计划又泡汤了。
其实汪露露在吵架后的日子里也会老老实实地等着吕森回家,她想好好和吕森谈谈,不过等着等着就睡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能听到吕森关门离开的声音。她只好叹口气起床,继续做好本职工作。希望有一天奇迹降临,老天真会赐给他们一个孩子。
吕森不在家的日子里,汪露露对待工作的态度越来越积极。她每天像拼命三郎一样早出晚归。她无法面对空无一人的大屋子,更不愿意回到父母那里蹭饭。
都说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可汪露露的出现总会给家里带去不愉快。父母看不惯她那散慢的性格,更看不惯她每次回家带去的营养品和礼物。在父母眼中,汪露露每次出手都很大方,好像钱是大风刮来的一样。无论汪露露怎样解释和讨好,换来的都是一顿教训和责骂。不同的经济观给汪家人带来了巨大的鸿沟。而在每次争吵之后,父母总会提到一句特别伤汪露露的话,那就是——“看你以后有了孩子怎么办。”
汪露露当然知道,生了孩子以后,一家人的花销几乎全会用在孩子身上,要为孩子的吃、穿、住、行、教育和健康负责到底。可现在不是没有孩子吗?自己难道不能为父母尽一些孝道?既使是有了孩子,该为父母买的东西也得买啊。尊老爱幼不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嘛。
就在汪露露对着显示器发呆的时候,吴敏夹着一股香水味儿飘然而至。她风情万种地倚在汪露露的桌子边笑眯眯地问:“露露,怎么还不回家享受二人世界呀?我都观察你好几天了,天天和计算机较劲,有意思吗?这样下去,你家的森森会有意见的。”
“呸!别恶心我。什么我的森森,现在他是他单位的森森。”汪露露愤愤地说。
“哎呀!哪儿这么大的火气啊。吃枪药了?”吴敏被汪露露烦躁的情绪吓了一跳。
“不火才怪呢。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惨,真是妈家不能回,自己家不能归。”汪露露难过得快哭了。
“哎,别啊。走,陪我出去买点儿东西,顺便散散心。坐在这里钻牛角尖没用,计算机能和你说话怎么着?”不等汪露露答应,吴敏拉起她就往外走。
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不如出去转转。汪露露整理好背包陪着吴敏去购物了。
(5)
这次购物之行令她大开眼界不说,还从吴敏那里学到了至高无上的“九阴真经”。
吴敏比汪露露早两年结婚,她对婚姻和家庭的理解似乎还没有汪露露来得透彻。婆家对她施加的压力相比之下也差不到哪去,只是苦于她家那口子远在广州工作,所以也就不好再把她怎样。用吴敏的话讲就是:“我家那口子来去的速度就像每个月来的大姨妈,住个四五天就走掉了。想要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能怀上早就怀了,还用费那个牛劲浪费时间。”而汪露露则无法对她坦言,即便是自己老公近在咫尺,想要怀上个孩子也绝非易事。
满怀心事的汪露露和心事重重的吴敏在品乐坊胡乱地吃了几道菜,便驱车前往新玛特购物中心。本以为对方是去购物的,哪知吴敏拖着汪露露一头扎进药店并直奔妇科专柜而去。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汪露露不再紧张害羞,而是大大方方地站在柜台前面四处张望。她不知道吴敏要买什么。
“有排卵试纸吗?”吴敏直截了当地问营业员。
“有,一共两种,您要哪个?”营业员问。
“最贵的,要一盒。”吴敏爽快地回答。
营业员惊了片刻,”嗖”的一下蹲在柜台下面开始搜索。两分钟后她举着粘满灰尘的双手说:“不好意思,就剩20片了。”
“我全要了。”
汪露露很奇怪吴敏买的是什么东西,她听过验孕试纸和验孕棒,却从没听过有验排卵的。难道自己又OUT了?
走出药店,吴敏开车送汪露露回家,她一边盯着前方一边向汪露露诉苦:“明年我就35岁了,结婚这么久还没有孩子真是急人。赵新比我小两岁,现在婆婆和我家人都催着我们俩快点儿要孩子呢。他们从来不说是赵新的原因,都说是我年龄大造成的。你说,一个个怎么不动脑子想想,我这块土荒着呢,没种子,哪来的果子啊。”
“其实真的很难为你,一个人独守空房不说,还要照顾赵新的父母。这样看来我算是幸福的,起码老公经常在身边,心里再不舒服也可以找人诉苦。不过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孩子好像真的应该提到议事日程上了。你还好,房子车子都有了,就差孩子了。而我只有房子。同事中只有雷素仙是最完美的,车子、房子、孩子、票子全都有了。对了,你买的那些试纸是做什么用的?”汪露露见时机成熟马上切入话题。
“你不知道吗?那是排卵试纸啊,验排卵的。”吴敏遇到红灯,停车惊讶地望着汪露露。
“不瞒你说,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也是第一次见过。”汪露露不好意思地摆弄着手指,“那个东西好用吗?你试没试过?”
“试过。不过老公不在家,我找谁播种啊,所以好不好用就不知道了。我经期不准,多买点儿天天试。”吴敏发动车子。
一排排萤火虫般明亮的路灯从眼前划过,汪露露发现马上就要到家了。
汪露露回家的时候,吕森已经做好饭菜坐在餐桌前等她了。这种温馨的场景似乎消失了有一阵子了,尽管汪露露在外面已经吃过,但还是很给面子地盛了半碗饭坐在吕森旁边吃了起来。看着吕森狼吞虎咽的样子,汪露露有一搭无一搭地问:“嗯,那个,排卵试纸你听说过吗?”吕森含着饭菜停顿了一下,拼命地咽了一大口,随即回答:“验孕试纸听过,排卵试纸没听过。大概又是高科技吧。”
“今天陪吴敏买了20个,好像是验什么东西用的。”汪露露细心地给吕森夹了一口菜。
“可能是试排卵的,要不怎么叫排卵试纸呢。从名字就能分析出来。怎么了?”吕森想都没想,直接吃掉了汪露露夹进碗里的菜,紧接着又往嘴完里添了几口饭。
“可怎么排卵呢?”汪露露把筷子尖顶在嘴唇边缘自言自语。
“哧”。吕森把饭菜喷了一桌子。
“哎呀!好脏,好脏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汪露露灵敏地捂住了自己的饭碗。
“大姐,是你不让我吃饭的,怎么还怪罪起我来了?你说你,吃饭不停地提‘排卵’‘排卵’,还问怎么排?你一个女人都不知道怎么排,难道我一个大男人就知道了?”吕森抽出餐巾纸一边擦嘴一边说。
“我要是明白还用问你吗,你不是学医的吗?肯定会了解这方面知识的,我问一下又能怎么样?犯了得着那么大的反应吗?就那谁,我上一任男友,那个医博,他请我喝绿豆粥的时候还说粥像胆汁呢。有什么啊?”汪露露也抽出餐巾纸擦桌子,桌面上散落着吕森刚刚喷出的饭和菜的混合物。
“别和我提前一任男友行不?知不知道啥叫伤自尊。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女人不是都来大姨妈吗?在来大姨妈之前的几个特殊的日子里就是排卵期,到时候会排出卵子。懂了吗?”吕森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解释。
“这个和猪一样吗?”汪露露端着碗屁颠屁颠地跟在吕森屁股后面追问着。
“姑奶奶啊,你放过我吧。怎么什么事情都和猪联系在一起?就算我学的兽医专业,可天天被你这么追问早晚有一天也会疯掉的。其实吧,这个你完全可以放心,因为猪不叫月经,猪是发情。要不你下次排卵的时候我提醒你?‘宝贝,你的发情期到了,我们嘿咻一下好不好?’这样行吗?唉,你说你的小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为什么总问一些组织无法回答的问题呢?可愁死我了,娶了你可怎么办啊?苍天啊,大地啊,救救我吧!”吕森将碗筷放进水盆的同时,怪叫了起来。
“别号了!我这是不耻下问。不耻!明白吗?你要虚心教导,如果我也是兽医,还用问这种无聊的话题吗?真是。”汪露露狠狠地掐了吕森的屁股一下,命令道,“给我干活!洗碗!”
“小祖宗,你找百度不耻去吧,我的专业扔了多少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问我排卵,过两天再问我母猪的产后护理,这哪是问啊,分明是要考我嘛。回去,回去,别在这儿挡着,不干活不说,还满脑子的奇思怪想。”吕森把汪露露推出了厨房的时候,回手还拍了她一下屁股。
汪露露当然不会放弃追问的念头,她非常听吕森的话,直奔书房打开计算机真的找百度去了。别说,还真找到如下解释:
“在女性每个月经周期,尿液中的黄体生成激素会在排卵前24-48小时内出现高峰值,排卵试条能准确地检测出LH的峰值水平,使我们能预知最佳的受孕或避孕时间。 你在检测前应首先确定自己的月经周期,算法是从这次来月经第一天到下次来月经的前一天为一个周期(初血当天为第一天),多数妇女的排卵是在下次月经前14天左右,因此在排卵前2-3天及排卵后1-2天为易受孕期,亦即推算排卵日前后共4-5天内为易受孕期,故开始检测后应每天定时检测,当将要出现接近高峰值的颜色时,应每隔12小时测试一次直至检测出LH峰值。”
“叮”。一个念头闪现在汪露露的脑海中,第二天开始行动。
小丫头又有高招啦。
从那天开始,吕森注意到汪露露上洗手间的次数开始不断地增加。他想,难道汪露露尿频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试了25条排卵试纸后,汪露露终于在一天夜里惊喜地发现试纸上出现了两条红线。仔细看看时间,正是凌晨1点。她悄悄地返回床上,钻进被窝,苦思冥想出一个极为经典不得不让吕森就犯的妙计——
“啊!救命,救命!”汪露露四肢乱打乱踢并伴随着惊叫声。
“怎么了?怎么了?”熟睡中的吕森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惊醒,见汪露露正向空中挥舞着小拳头,同时哇哇地叫着,立刻抓住汪露露的双手用力推她,“亲爱的,宝贝,宝贝,娘子,醒醒。”
汪露露眯着眼睛假惺惺地说:“老公,我好怕。”
“不怕,做恶梦了吧。没事儿,没事儿,不怕。你可吓死我了。”吕森把汪露露搂在怀里哄了起来。
见奸计得逞,汪露露又卖力地往吕森的怀里拱了拱。
“还害怕吗?”吕森抚摸着汪露露裸露的肩膀问。
“嗯,有一点儿。不过有你在身边,我什么都不怕了。“汪露露抓住吕森的手轻轻地吻着。
“现在我怕怕。”借着月光,依稀可以见到汪露露的微笑。不,是奸笑。
“不怕,有我在。”汪露露紧紧地抱住吕森的腰。
“有你在我才怕。怎么觉得你现在像个女色魔呢?”吕森轻轻地吻了吻汪露露的嘴唇。汪露露热情地回应着。
“我就是色魔,今夜吃定你了。笨蛋。”汪露露暗自庆幸着。
当夜,汪露露就凭这样的奸计诱奸吕森两次。
(6)
那天汪露露在QQ上告诉吕森,自己怀孕了。吕森说什么都不相信这是真的,因为对方喊“狼来了”的次数绝对不是一两次。
不过这次的确不是“狼来了”,而是“娃儿来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骗人,汪露露举着单反相机蹲在洗手间里拼命地对着验孕棒连拍,不仅连拍,她甚至还想到弄几张微距效果的通过网络传给吕森。吕森看到照片后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紧接着就冷静了下来,而且是异常的冷静。以他对汪露露的了解程度和经验分析,汪露露这个小机灵鬼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说不定这次又是在拿自己穷开心。他不慌不忙地在QQ上打道:“这玩意你也敢PS?”汪露露梦想着对方的反应会是惊喜万分,哪成想是这种结果。她气得牙根痒痒。想解释还解释不清楚,只能等待对方回家验证,可又担心验孕棒上的显示条会突然消失掉,于是她再次冲到楼下药房买了两只回来,只等吕森回家当场演示。
“我就不信了,在事实面前你还敢不承认吗?”
吕森到家的时候,汪露露已经流着口水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了。除了放在鞋柜上的验孕棒上明晃晃地显示着两条红色提示线以外,剩下的就是放在桌子上早已冷掉的饭菜。
吕森转身冲出了家门。
睡梦中的汪露露分明听到“砰”的关门声,立刻起来看看吕森是不是回来了,可不见对方身影,就连放在鞋柜上的证物都不见了。她使劲儿地掐了自己一把,“难道我在做梦?白天发生的事情是真的吗?我又白日做梦了?”
冲出去的吕森提着一大盘香蕉和一个布满尖刺的榴莲喘着粗气吭哧吭哧地往家走,由于出来太急,随身背的笔记本电脑居然还挂在肩上。“我要当爹了”的念头嗖嗖地往头上涌,每踏出一步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呵”上一声。汪露露真争气啊,说怀上就怀上了,今年回家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再也不用解释了。
再次进门的时候,吕森看到汪露露又在洗手间里鼓捣着什么。他脱了鞋子,放下水果也往那里进。终于见老公回来了,汪露露扁着嘴理直气壮地举着一根试完的验孕棒给吕森看,“看,还是两条线。我真怀孕了,没PS。原来的那只棒棒放在鞋柜上,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不见了。”
望着验孕棒,再看看可爱的汪露露,吕森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声音颤颤地说:“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棒棒我拿走了。”
“你分明是想毁灭证据。”被吕森抱在怀里的汪露露拼命地扭动着身体,不停地撒娇。
“不是,是太有收藏价值了。我怕弄丢,所以保管起来了。吃饭了吗?”吕森低头闻着汪露露发间的香气。顷刻间,他觉得自己更应该为这个家,以及这个小丫头,还有小丫头腹中的婴儿多做些事情。责任感,一个男人的责任感,就在知道自己即将身为人父的瞬间被激发出来。
“没吃呢。下午擦了地,做了饭,觉得累就躺下了,结果躺着躺着就睡了。”汪露露又紧紧地抱了抱吕森,对于这个男人的臂膀似乎总有依赖的感觉。
“我给你重新做套营养餐,等着。”吕森飞快地冲进厨房开始做饭。
从这天开始,汪露露在吕森这个兽医专业营养师的照顾下,过上了母系社会般富足的生活。
对于这种养尊处优的生活状态汪露露很是喜欢,本想美美地享受一下,可孕期反应的到来,砰然瓦解了她的美梦。
怀孕四十天的时候汪露露仍然在休年假。前一天还在饭桌上兴奋地举着筷子扫荡食物的她大言不斩地说自己胃口如何如何好,根本就没有任何不良感觉,可到了第二天的中午,刚刚闻到电饭锅中散发出的米香味,就直接跑到洗手间开始大吐特吐了。吐过以后坐在座便上又开始大哭特哭。哭够了先是给吕森打电话诉苦“我吐了,好难受,难受死了”,紧接着又给葛承艳打电话哭诉:“妈,我怀孕了,现在是反应期,吐了,好难受,难受死我了,我害怕。”
葛承艳退休后觉得无聊,便加入了炒股大军,几番下来居然挣了点儿银两。这些银两除了够家里日常开销外,还为汪露露的新房添了砖加了瓦。于是她目前的奋斗目标是“有朝一日,我再给姑娘买辆车,然后就什么都不管了”。
这个时候葛承艳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除了房子和车子以外,汪露露是会怀孕的,怀孕的必然结果就是生孩子。显然,对于孩子这个问题,葛承艳也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听到汪露露的哭诉,葛承艳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好事儿,有什么可怕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哪个女人怀孕不反应?坚强点儿。”可挂断电话后她开始犯愁。吕森的家人全在外地,要是汪露露的孩子生下来,谁来带?自己肯定摆脱不了干系。这个股票啊,得抓紧时间脱手了。想归想,做归做,一码是一码,真正到了股市的时候,葛承艳不但没有脱手,反而还买入几手。在她看来,只要汪露露一天没生孩子,自己就有一天自由身,不如充分利用好仅有的时间再多挣上几笔。
汪露露的反应过于严重,除了正常的呕吐外,居然还喷了血和胆汁。
尽管是兽医专业,可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吕森还是担心起来。心急如焚的他索性给汪露露的单位打了电话:“汪露露孕期反应过重,需要卧床休息。”
按理说这种事情完全可以顺理成章地被上级批准,哪成想汪露露的单位居然要求提供医院出示的证明。吕森怒了,“太不尽人情了,汪露露吐得已经下不了床了,难道还让她去医院检查不成?谁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为了讨得那几张珍贵的假条,汪露露不得不捂上厚重的羽绒服在吕森的搀扶下奔向医院。
2008年12月,冬季,很冷。
无论室外的阳光有多么灿烂多么温暖,空气有多么清新,对汪露露来说都是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毒药。一路上,她在不停地往随身携带的方便袋里吐啊吐啊,吐得连出租车司机都愁眉苦脸地看着后视镜,他也快吐了。
医院规定孕期不足3个月的孕妇不允许看产科,有气无力的汪露露被打发到妇科做检查。从未到这种地方看过病的汪露露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塑料椅上等候医生的传唤。走廊中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儿,汪露露觉得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般地上下翻腾着,她“哇”的一声将仅存的一点儿液体连同胆汁呕了出来。
在一旁候诊的若干妇女惊慌失措地捂眼捂鼻散开,只留下慌乱的吕森用力地抱住几近昏迷的汪露露不停地叫着:“露露,坚持住。”
汪露露觉得眼前有星星,黄色的、白色的、金色的、五彩缤纷的,最后是黑色的……她彻彻底底地昏了过去。
接到吕森电话的时候,雷素仙正在美容院做美容。得知汪露露突然昏倒在医院走廊后,她开着车打着双闪一路闯着红灯赶到医院。本以为这个时候汪露露会躺在舒适的病床上打着点滴,哪知映入眼帘的却是汪露露紧闭着双眼躺在冷冰冰的候诊椅上,而吕森狼狈地跪在地上拼命地掐着汪露露的虎口和人中。
“跪在这里有什么用?还不快找医生过来。”雷素仙不知道吕森这个时候怎么能白痴到这种地步。
“找了。她说等一会儿过来。仙儿,你在这里陪着她,我再去催一催,顺便看看能不能借张床。”见到雷素仙到来,吕森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他搓着麻木的膝盖缓缓地站起,慢慢地移到医生办公室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探头进去“医生……”
未等吕森说完,只听里面一声断喝:“出去!家属在外面等着!现在的人都怎么了,门上写着‘男士止步’看不明白吗?”
吕森无奈地退了回来,“仙儿,你再去试试吧。”
雷素仙再次将头探进医生办公室,赔着笑脸问:“医生,外面有个孕妇昏倒了,想借你这里躺一下,可以吗?”
“出去!”医生用力将笔拍在桌子上,坐在她身边的病人吓得颤了一下身体。
“你什么态度!”雷素仙怒了,她推开房门大踏步地冲向那个穿着白大卦的冷血医生,“你摔谁呢!”
“出去!这里是医生办公室,家属禁止入内,想要病床去急诊!”医生被雷素仙的态度震到了,她没想到雷素仙会冲进来。
“你是不是医生?医生的职责是什么?救死护伤的道理你懂不懂?现在是在救人,我没时间和你吵!你要么出来看看,要么你就让病人进来躺一下。不然等我找到你的领导没你好果子吃。”雷素仙气得全身发抖,如果不是为了汪露露,她真想冲到医生面前撑掴她一巴掌。
“爱找谁找谁!你以为这是你家开的呢!”医生起身用力把雷素仙推出门外,“咣”的一声关上房门。
走廊里,围观人员越来越多。
“吴敏,过来采访,顺便把你那几个电视台的朋友全调过来。记住了,有摄像机的扛过来,没有的带相机。汪露露昏倒在医院里了,这里的医生不作为。对,曝光,全方位立体化曝光。”雷素仙快速拨通吴敏的电话命令着。
“仙儿,别把事情闹大了。”吕森紧握汪露露的双手可怜兮兮地望着雷素仙。
“你照顾好露露,我找其他医生去。我就不信,这家医院就没有个像样的好医生。”语毕,雷素仙风一般地跑开了。
媒体的传播速度是无穷的,吴敏果然带着大匹人马赶到医院。
当摄像机和照相机以及不同单位的记者聚集在医生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汪露露已经苏醒过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那些举着采访设备的人员中居然还有自己的顶头上司,怎么了?难道是哪个明星出现在这里了?
“吴敏,你怎么在这里?主任,你怎么也来了?”汪露露挣扎着想坐起来。
“闪开,快闪开。这里,病人在这里。”雷素仙推开人群,拉着另一位医生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就是她,躺着的那个。哎呀!露露,你醒了。”雷素仙很兴奋,脸上的怒气被激动之情盖过。
“发生什么事情了?谁在里面?”有着强烈新闻敏感的汪露露紧张地向医生办公室望了一眼。
“唉!说来话长,你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等着看好戏吧。”说完,雷素仙对刚刚跟过来的医生说,“韩主任,你看怎么办吧。病人昏倒在走廊里,你们的医护人员居然把她拒之门外。这是没出现问题,如果真出了问题后果可想而知。”
“可不是嘛,刚刚这个姑娘一下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把我们都吓坏了。她丈夫求医生给看看居然被赶了出来。我们都看到了,可以作证。”围观的群众中有人大声说道。
“我昏过去了?”汪露露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昏倒在医院里,而且还被人家拒诊。
“对不起,对不起。这件事情我一定会认真核实的,辛苦各位记者了。我看还是不要拍了吧!病人已经醒过来了,还是先把她的情况弄清楚再说。你们看是不是?”韩主任用近乎乞求的态度望着大家。“小杨,开门。”他用力拍打医生办公室的房门。
门“吱”的一声打开了,冷血医生探出头红着脸望向她的顶头上司。
“把病人扶进来,我给检查。”韩主任压着怒气推开门越过冷血医生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于是,汪露露如皇后般被众人搀扶着、关注着,护送到诊床上。
不相干人等退出后,只留吕森、雷素仙、吴敏在内。韩主任开始为汪露露进行详细而周到的检查,得出结论:“孕期反应剧烈造成失水,电解质紊乱需住院或点滴注射治疗。”
无论如何汪露露都想象不到,为了区区一张假条居然兴师动众地调来这么一大批朋友,更想不到的是,吴敏接到雷素仙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会。会上所有同仁在知道医院发生的事件后,马上拨通所有认识的媒体朋友的电话,于是就有了之前的壮观场面。
也正因为如此,那张所谓用处很大的假条也就此作罢了。眼见为实,除了同事以外,主任都到位了,那张纸还有什么意义。
“雷素仙啊雷素仙,你就是我的福星。”汪露露忍不住感叹起来。
(7)
汪露露没有想过怀孩子是这么困难和遭罪的事情。现在的她是天天翻着日历牌过日子。每天除了应对那种不断涌上来的呕吐感觉,还要试着平息烦躁的心情。她总觉得这么过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自杀。尽管吕森经常说:“你要保持良好的心态,这个时期要有猪的精神。”可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试想想,无论是肉体还是心灵上,从哪个角度去想,似乎都没有让汪露露完完全全能够接受的地方。就算是把自己当成猪,也做不到像猪那样吃了睡,睡了吃。
十月怀胎,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汪露露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也就是说,她没有考虑到要孩子和有了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就抱着十二分的热情勇往直前地冲向了战场,可当看到真正的硝烟战火时却临时打了退堂鼓。要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何况怀孩子和要孩子这种事情涉及到一个小生命的生死存亡,这可比上战场还要难啊。性命悠关岂能当儿戏对待?
曾经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念头在汪露露的脑海中闪过,就是说,如果不要这个孩子了,吕森会不会杀了她?婆婆和公公以及自己的亲爹亲娘又会怎样看待她?剩下的问题还没有想到的时候自己就接受不了了。作为孩子的妈,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不管怎么说,宝宝在肚子里待了这么久,小东西的的确确是汪露露生命的一部分。于是,她干脆放弃胡思乱想继续养胎。
阶段性的早孕反应似乎比书上和朋友们所说的还要顽强,它似乎看透了汪露露的弱点,时不时来个偷袭。
明明是早上睁开眼睛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能够感受到良好的心情,突如其来的反胃症状又彻头彻尾地把汪露露折腾得体无完肤。又开始看啥啥烦,听啥啥闹心。
汪露露拒绝了电视,除了没有喜欢的节目以外,就是没有顺眼的主持人。每天早早地坐在床上等吕森回家做饭,然后脑海中不停地闪现出各种奇思怪想。坐得屁股疼了就躺下,躺着睡不着再坐起来。她不敢给吕森打电话,怕他担心,因为她知道,只要一句话,吕森会在这个时候放下手中所有的工作,马不停蹄地往回赶,她不想再拖他的后腿了。
一次次地冲向洗手间的汪露露突然发现自己最近和洗手间最亲,嗓子眼儿像疏通的下水道一样便利,怎么吃进去的就怎么倒出来。
“神啊!救救我吧。”汪露露暗暗祈祷。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打嫁给吕森以后,汪露露就像逃出牢笼的困兽,想抓都抓不回来。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娘家一趟。汪爸汪妈也难得轻闲,苦了大半辈子把这个宝贝姑娘拉扯大,自己也该轻松轻松了。
现在汪露露突然怀上了孩子,回家的感觉越发强烈起来。
周末,汪露露带着痛苦的表情回到娘家,见到妈妈立刻扑到怀中哭了起来。葛承艳以为女儿是因为怀孕的事情兴奋过度才这样的,于是一边拍一边劝慰:“别哭了,乖,怀上孩子是好事。”哪知汪露露抬着泪眼说了一句特别雷人的话:“妈,我要妈妈。”当即将葛承艳弄得手足无措。
吕森苦着脸对丈母娘说:“她每天像进出口公司一样,吃进去就吐,吃进去就吐。我什么办法都用了,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她总是哭着闹着找妈妈,简直和小孩一样。”
葛承艳自知女儿怀孕后自己就没有过问过,目前这种情况当然心疼得不在话下。于是立刻派汪明才到市场买肉买菜,包饺子。饺子必须是韭菜馅的,因为汪露露好这口。
汪明才长得虽然年轻,但身体真的不是很好。60岁了心脏居然架了5个支架。其实汪露露要孩子也是为了爸爸,自从她看到汪明才从手术室中推出来的时候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让老人早早地看到自己的外孙。
汪明才回来的时候除了买了大把的韭菜,居然还带了两罐罐头和一袋果丹皮。他一边脱大衣一边说:“外面太冷了,想买山楂没有,露露怀孕了吃点儿这些东西有好处。要是想吐就喝点儿山楂罐头水,胃口不好吃点儿果丹皮。”
“爸,”吕森马上站起来帮岳父挂上大衣,“爸,露露不可以吃那些东西。”
“为什么?你妈怀露露的时候想吃这些东西都吃不上。她反应的时候想吃水果,我跑遍了了所有市场,最后只买到几个冻西红柿。”汪明才不明白,这些所谓孕期吃起来最适合的食品怎么在吕森那里就不允许呢。
“爸,怀孕期间吃山楂容易滑胎,就是流产的意思。现在的罐头里有防腐剂,对胎儿影响也不好。那个果丹皮就更不能吃了,上面没有标明生产日期,别把露露吃坏了。”吕森担心汪明才挑理,连忙解释。
“你们啊,就是讲究得太多。照你的话讲,以前的那些女人吃这些东西都应该流产,可我也没看有哪个人流产啊。一个个不都照样生孩子?没事儿,吃。”汪明才不相信吕森的理论,他把买来的东西一一堆放在汪露露面前。
“爸,吕森说得是真的。我们买育儿书看了,那些东西真不能吃。再说,我也不想吃酸的。”汪露露咽了咽口水急忙岔开话题。
“就是有钱烧的,生个孩子还要买书看。我和你妈那时候也没看书啊。该怀的时候不是一样怀了?”汪明才拎着菜转身进了厨房。
“他们这些小孩现在都看书,优生优育,你不懂。别瞎操心了。”葛承艳一边和面一边说。
“是呀,爸,我们不能让孩子在肚子里就输在起跑线上,别人家的孩子怎么做,我们家的孩子就怎么做。拼不起也要拼的。”汪露露一边说一边冲吕森吐了吐舌头。
韭菜的味道从厨房中飘了出来,汪露露立刻捂鼻捂嘴冲向洗手间,她的胃像真空压缩袋一样,反反复复地抽动着,然后整个人蹲在坐便前面使劲儿呕,泪水啊、口水啊,一并流出,吐得快要虚脱了,居然还要往前倒。如果不是吕森在旁边保护着,她会一头撞在墙上。汪家父母吓得站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了。
汪露露一边擦眼泪一边说:“这味儿,不行。”没等说完,又开始干呕。她已经吐得没得吐了。
“妈,不行,露露闻不了韭菜味儿。”吕森紧张地叫了起来。
“哎呀,那可怎么办?快快,老汪,别弄了。换菜。”葛承艳挥舞着沾满白面的双手指挥起来。
汪明才手忙脚乱地把韭菜收起来,问汪露露:“没事儿吧?你平时吃什么?我们给你做。”他也觉得愧疚,太久没有关心过女儿了,唉。
“爸,你们吃你们的,我现在什么都吃不了,让我躺一会儿。”汪露露在吕森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扎在床上睡了过去。
太久没有回到这里了,这张床的感觉真不一样。
睡梦中的汪露露被吕森叫醒,吃饭了。
不知什么时候,汪明才又去买了汪露露最爱吃的熏鸡腿、皮蛋……望着丰盛的晚餐,汪露露刚想夹皮蛋,立刻被吕森制止住:“不行,那里面含铅。”筷子悬在空中,放了下来。夹了鸡腿啃了两口,还行,没有吐的感觉。吕森又在旁边暗示:“吃两口就行了,熏制品不好。”鸡腿又被放下了。葛承艳怕女儿口干,于是拿出饮料给她喝。吕森又阻拦:“不行,她只能喝白开水。”
汪明才看着可怜的汪露露叹了口气说:“知道了吧,想当妈妈哪有那么容易,忍着点儿吧。”
“我怀孕那个时候没有这些说道,该吃什么吃什么,该喝什么喝什么。也是,那个年代做出来的东西不会加什么防腐剂。再说了,想吃也没有啊。唉,你们这代人真是有福啦。”葛承艳感慨万千地看着汪露露,继续说,“找了吕森是你的福气,你要是在我这里,这不吃那不吃的,我可没办法给你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本想在娘家多住两天的汪露露听到这句话后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吃过饭后汪露露又和吕森回到自己的窝里吃吕兽医配的营养餐。可每当吐得头晕眼花的时候,她都会痛苦地抱住吕森大叫“我要妈妈”。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知道,无论自己多大,无论对父母有什么看法,在她心中最需要、最亲的人还是妈妈,而自己仍然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身兼数职的吕森医生每周都会按时给汪露露测量体重。怀孕近4个月,体重非但没长,反而降了2斤。汪露露又脱水了。
再次被送进医院打点滴的汪露露有气无力地拉着同样日渐消瘦的吕森说:“老公,我特崇拜你。”
吕森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摸不着头绪。
“现在我才看出来,兽医也能给人治病。人和猪是有点儿相似啊,以后我叫你吕妈妈,行吗?”
“轰”!吕森当即疯了。
苦苦熬到孕期反应减淡,汪露露的精神劲又提了上来。除了白天不睡以外,就连晚上也瞪着眼睛胡思乱想。吕森躺在她身边觉得一点儿安全感都没有,熟睡中经常被汪露露碰醒,不是说背痒痒就是要加餐。
一天夜里汪露露躺在床上实在睡不着,为了恶补反应期损失掉的美食,一道道名菜“嗖嗖”地像走马灯一样从眼前闪过。好家伙,诱惑得汪露露口水直流。于是她麻利地捂着肚子冲下床执笔在便笺纸上写道:“我想吃玉米、茄子、土豆、芸豆、锅贴、莲叶香豆、宽粉、血肠”。然后贴在吕森放在床头柜的眼镜片上。
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吕森从单赶回来做饭,顺便还要了一道菜“一锅出”。
汪露露看着眼前的菜立刻笑了起来,真有才啊。菜里果然有“玉米、茄子、土豆、芸豆、锅贴”。
吕森见汪露露迟迟不动筷子,急忙问道:“又不舒服了?怎么还不吃呢?要凉了。”
只听汪露露回答:“我在等茴香豆和血肠。”
唉,对吕森来说,恢复了食欲的汪露露,比有反应的时候更难对付。
而对汪露露来说,比孕期反应更难对付的则是公婆的态度。
(8)
吕家上上下下在得知汪露露怀孕后,无不为之振奋。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婆婆宋美兰和公公吕志坚。
自打宋美兰知道汪露露挺着肚子又开始上班以后,每日都会按时给汪露露打电话。“露露,今天又上班啦?天气冷不冷啊?路好不好走呢?还有没有反应了?”一连串的问题让汪露露不知道先回答哪个。不过以汪露露对宋美兰的了解,她清楚地知道宋美兰要说的重点其实是在后面。“露露啊,你都怀孕了,可不可以和领导商量一下不要上班了?”汪露露觉得自己都神了,连见面没超过十次的婆婆在想什么都猜得到。
“妈,您放心。我一切都好,单位的领导对我也很好。不上班是不可能的,你也知道我和吕森的收入不多,我要真是在家休息,吕森的压力会很大的。”汪露露套着两件防辐射服稳稳地坐在计算机前。她一只手慢慢地敲击着键盘,一边耐心地解释着。
“你老姨告诉我了,天天对着计算机写稿子不好。要不你计算机关了吧。”宋美兰又开始絮叨,她根本就不了解汪露露的工作性质。报社很早就提昌脱离纸和笔,如果不让汪露露用计算机,那上这个班还有什么意义。
本来辽南的方言汪露露听着就吃力,再加上宋美兰的嗓门特大,弄得接个电话像用了免提一样,全办公室的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汪露露觉得烦了,于是迅速在MSN上给吴敏发了一条儿信息:“大声叫我!说开会。”
要说汪露露和吴敏的关系简直是好得没话说,这点儿小伎俩无需过多解释便得到了反馈。
吴敏坐在座位上扯着脖子叫嚷:“露露,开会了!”这招除了对领导无效以外,对任何人都是屡试不爽。
“妈,开会了,以后再聊吧。”汪露露急忙挂断电话。
办公室内传出一片笑声。
“我说露露,你婆婆对你真够意思,天天打电话关心你。”
“露露,这要不生个儿子都白瞎你婆婆这些长途电话费了。一个月下来怎么着也得花个百八十块吧。”
汪露露听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不得不掐着腰站起来隔着隔断高谈阔论,“大家不知道,我那婆婆根本就不是在关心我,她是关心我肚子里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以前她怎么没打过电话关心我呢?现在还不是想快点儿开大奖。她越是着急我越是不看,非等生的那天通知结果不可。我就不信她重男轻女的思想改变不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持着老观念不放。怎么着?难道女孩就不是他吕家的后代吗?”
“别那样露露,都是为你好,关心你。”有人劝。
“唉,等着瞧。等到了月份,她肯定会催着吕森带我去做B超鉴定宝宝性别的。”汪露露特恨自己,因为这事居然被言中了。
好不容易熬过一天,汪露露回到家里还没吃上晚饭,宋美兰的电话又追到吕森那里。“二小子,快过年了。你和露露回来的时候到你老姨那里做个B超,你老姨看得准,我们村里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是她给看的。给妈看看是男是女,我和你爸天天想着这件事情,都急上火了。现在嘴里的大泡还没消呢。”
“妈!”吕森烦躁地拖长了声音,“和您说过多少次了,B超做多了不好。再说,不论是男是女那不都是我的亲骨肉吗?这事以后不要再提了。你总这样,我都对你有看法了。还有,国家明令禁止做胎儿性别鉴定,你让老姨也别给村里人看了。要真是被人举报上去,小心吃不了兜着走。”吕森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饭勺搅拌着锅里的小米粥不耐烦地叫嚷着。
“给自己家人看看怕什么。市里不让看,你们就回来看。让你老姨给好好看看,孩子的手啊、脚啊,尤其是嘴,都得看仔细了。不是自己家里的人,谁会那么负责。”宋美兰相当顽固。
“这都快过年了,你让她挺个肚子怎么回去?以前她回一次农村就病上一次,可别折腾了。现在这种身体状况还不如从前呢,万一把孩子折腾掉了,到时候哭都来不急。你就别操心了,过年的时候我回去就行了。我这里做饭呢,不说了。”吕森也觉得宋美兰管的事情太多,也想找理由挂断电话。
“行,露露不回来也可以。对了,她爸在城里不是当官的吗?他肯定认识人,让他找人给露露好好看看,做检查的时候也要走走后门。”宋美兰异常执著。
“行了,再说吧。”吕森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搅拌小米粥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汪露露坐在厅餐里吃苹果,她猜得到对话的内容,不过还是想听吕森亲口告诉自己。于是试探着问:“妈是不是想让我过年的时候回老家走动一趟?”
“我说了,我自己回去,你身子不方便不让你回去。”吕森关掉燃气灶轻声说。
看到老公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场上,汪露露狠狠地咬下一块苹果,把它嚼得“咯吱咯吱”响。
过年的气氛越发浓厚了,每天都可以听到零星的鞭炮声在窗外响起。
年终岁尾,吕森越发忙碌起来。作为技术部负责人,不但要做好当年的工作总结,还要计划明年的工作任务,除此之外更要应付来自不同方面的客户。每当有人邀请吃晚饭或者有餐会的时候,吕森就会不由自主地打怵。一来汪露露的身子越来越沉,二来是随着肚子的增长,这个女人的脾气也逐渐见长,只要晚上有应酬,汪露露的电话肯定一个接着一个打过来,而且发短信的速度比在QQ上聊天还快。
男人嘛,都要面子。于是吕森不得不在饭桌上厚着脸皮向大家解释,老婆怀孕了。虽然大家表示理解,可吕森仍然觉得难为情。
吕森不在家吃饭的日子,汪露露可以从单位食堂随便买了点儿饭菜打包回家吃。望着窗外明亮的灯光,寂寞之情涌上心头。她转身拿起电话打给汪明才,“爸。我是露露,您最近在忙什么?”
此时的汪明才正在麻将桌上酣畅淋漓地打牌,本来手气不顺的他抓起电话听到是女儿的声音,立刻不耐烦地说:“打麻将呢,你什么事情?等一下。碰!!”
汪露露停顿了一下,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没事,你打吧。”挂断电话,汪露露红着眼眶暗暗地说:“爸,我想回家,我想你们了。”
越发无聊的汪露露觉得妈妈应该有时间,于是又打电话给葛承艳:“妈。”
“露露啊,近些日子怎么样啊?有没有去检查?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你怀的是男孩……”还没等女儿说话,葛承艳的话像连珠炮似的弹射出来。真是一边是火焰,一边是海水。父母对待汪露露打来电话的差距也太大了。
汪露露彻彻底底蒙了。
待葛承艳把话说完,汪露露再也没有心情继续聊下去了,她简单地说了几句:“我很好,你们不用为我担心,宝宝很健康,过一阵子再去医院检查。您看电视吧。我没什么事情。”随即又挂断电话。
不知道雷素仙和吴敏在做什么。汪露露很想打电话,不过时间太晚了,总不能大半夜扰人家的清静吧。
算了,还是找吕森吧,或许他在回来的路上。
汪露露看了看时间,21点整。打电话过去骚扰:“老公,还喝呢?”
吕森和客户聊得正欢,推杯换盏之际早已忘记了时间。经汪露露这么一提醒,酒立刻醒了一半,他清楚地知道回家肯定还要受一阵子折磨,于是立即告辞匆忙打车往回赶。一路上不停地电话联系:“宝贝,还有十分钟,我马上到家,困了就先睡,别等我。”
汪露露早已听出吕森的舌头在嘴里甩来甩去不听使换,决定再想一狠招儿治治这个不长记性的男人,于是关了灯趴在阳台上向楼下偷看。当看到吕森风尘仆仆往家赶的身影出现在园区大门时,她马上疾步走向沙发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等待对方开门进来。
吕森悄悄打开房门,室内异常安静,以为汪露露生气睡觉了。灯都没开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脱掉衣服往床上爬,谁知被窝里没人,吓得他立刻四处寻找。正当担心得要命的时候,突然发现汪露露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于是轻轻地推了推对方:“宝贝,孩子他娘。起来回屋睡啦。怎么连个被子都不盖,万一冻感冒了怎么办?你现在这身价,可不是一般的金贵啊。我这个兽医真是不敢下手治呢。来,乖乖,起来嘛。”
汪露露没反应,不动。
吕森又推了推,不动;再推,仍然不动。他挠挠头疑惑了,难道出什么问题了?不会像上次在医院那样又昏了吧?他又轻轻地把手指放在汪露露的鼻子下面试试是否有鼻息。汪露露早有准备,立刻屏住呼吸。吕森吓得不轻,他又开始翻汪露露的眼皮。汪露露马上配合地翻起了白眼儿。吕森真慌了,“露露,露露,你怎么了?千万别吓我!露露,你可别有事情啊。坚持住。”
要说汪露露真狠,都这种情况了,她居然还能沉得住气一动不动地还躺在那里。
吕森不行了,他连滚带爬地往房间里冲,穿上衣服就开始抱汪露露。可抱了半天都抱不动,难怪,现在是两个人了,肯定会好重嘛。
汪露露等了一阵子听到房间内有沉重的喘吸声,还有按电话的“滴滴”声。她眯着眼睛一瞟,天哪,要打120了。于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吕森怒了,他扔下手中的电话直指汪露露叫道:“靠,你敢装死!”
汪露露则坐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泪水横流。吕森气得将衣服脱下抛出老远。这个时候他拿汪露露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打不得,骂不得,只能继续纵容她任性下去。“等你生完孩子的,看我怎么收拾你。”吕森咬牙暗暗发誓。
汪露露捂着笑疼了的肚子见吕森真生气了,便将肚子贴在吕森背部逗弄他:“老公,老公,宝宝想你了,快和宝宝说话。”
就算再生气也不能和肚子里的孩子生气,吕森转过身轻轻地抱着汪露露:“说什么?说他有个淘气的妈,还是说他妈把他爸吓坏了?”
“你是喜欢女宝宝还是男宝宝啊?我觉得肚子里这个肯定是女宝宝。”汪露露掀起衣服,露出凸起的肚皮给吕森看。
“那要是男宝宝呢?”吕森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问。
“男宝宝?男宝宝我没想过。”汪露露知道所有的男人都希望老婆生的是男孩,即便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是女孩,你就再给我生一个。”吕森没好气儿地随嘴说上一句,刚刚汪露露的骗人之举着实气到他了,他要报复,狠狠地报复。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汪露露生气地坐在沙发上不动了。
(9)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汪露露梦到自己带着一个长相极Q的小女孩一起赴宴,小丫头那个乖劲儿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清早起床见吕森正给自己配营养餐,她倚在门框上揉着眼睛述说着:“老公,我又做胎梦了,这次是个女孩,长相超Q。雷素仙说怀孕时做的胎梦最准了,我估计这个小家伙肯定是女宝宝了。”说完便轻轻地摸着肚子爱抚起来。
只见吕森挥舞着菜刀拼命地在菜板上一顿乱剁,一边剁一边气急败坏地叫着:“你说你还能干点儿什么!你说你还能干点儿什么!”
见到此番景象,汪露露怒了,她冲到吕森面前像茶壶一样掐着腰大声质问:“你再剁一下试试。还了得你了,敢在我面前如此张狂地表现出不喜欢女孩!我不管你是兽医还是人医,这点道理怎么还不明白?生男生女完全取决于种子,和我这块地能有多大的关系!居然还敢用这种态度对我。想怎么着?直说。”
吕森被汪露露这么一吼,马上堆起笑脸说:“姑奶奶,我哪敢惹您啊?我这不是和自己较劲呢嘛。来,老婆别生气。”他冲了冲手上的脏物,蹲了下来,对着汪露露的肚子说,“乖宝宝,乖宝宝,不怕不怕,你妈疯了,你爸没疯,来,亲一个。”
穿着棉睡衣的汪露露顿时感到一股热气冲向肚脐。这分明是在吹气儿嘛,哪是在亲。她立刻抓着吕森一把头发用力地往上拽。吕森龇牙咧嘴地站起来不明所以。汪露露说:“你以为这么吹就能吹出小鸡鸡吗?你吹的是仙气吗?真是白日做梦!”
吕森倒了。
不知道吕森吹的到底是不是仙气,反正汪露露的肚子开始突飞猛长,每周腰围都会大几厘米。按照吕兽医的营养配餐,汪露露的体重并没有像其他孕妇那样超标,而是以每月1公斤的速度有规律地逐步递升。终于熬到了6个月,也就是做彩超鉴定宝宝性别的最好时机,吕家上下、汪家上下的观点史无前例地统一起来——那就是“鉴定”。
汪露露被安排做检查。
检查那天医院里人山人海,尤其是产科。不说孕妇有多少,单看那些陪同的亲属就知道牛年出生的宝宝数量有多么的庞大。吕森和汪露露8点30就到了B超室开始排队。接头人说了,“到得越早越好,最好第一个给你们做,否则容易被发现”。
要说这鉴定男女还真有些说道。据中间人讲“如果医生说,‘看不清’,那就是女孩。如果直接告诉你‘男孩’,那就是男孩了”。
汪露露躺在冰冷的诊断床上,竖着耳朵听彩超医生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生怕错过了每个细节。她突然听到一句:“和李主任家的一样。”接头人在场问:“什么一样?”对方说:“李主任家的儿子,你不知道吗?”接头人想了想:“啊!是呀!知道了,知道了。他儿子学习特别好。”
汪露露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她立刻明白自己怀的肯定是个男孩。
从B超室出来以后,等候在外的吕森焦急地站在接头人身边等待结果。只听接头人捂着嘴细声说:“男孩。”
吕森笑了,笑得很含蓄。
“这下你们全满意了。”汪露露说什么都笑不出来。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她还有些难过,毕竟女宝梦破碎了。
当天,吕森的电话打爆机了。
吕森的工作越来越忙,偶尔在家的日子里,经常陪汪露露看电视看小说,可汪露露情绪有些反常。
大奖揭晓之后,曾无数次幻想着怀个女宝宝的汪露露迷茫了。她一边看着《我的青春谁做主》一边和吕森探讨:“我要是生个像王珞丹那样的女儿就好了。招人喜欢不说,戏演得还好,自己挣钱自己够花,长大了都不用我操心,以后再找个好老公一嫁,说不定我都能跟着借光。”
吕森立刻纠正:“不对。我认为你应该庆幸怀的是男宝。听我给你解释,如果是个女宝,那她肯定像我。像我这样,哪有好看的地方啊。这就涉及到今后嫁人的问题,等她长大成人了,我们首先要考虑她的容貌,所以就要先存整容钱,再存嫁妆钱。你算算,这个投入是不是比男孩要多上很多倍。”汪露露一听这话高兴了:“你是在夸我好看吗?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还真不如要个男孩。”吕森除了做呕吐状外,还点头表示赞同。他现在特佩服自己这张嘴。
可没过多久汪露露又趴在沙发上大叫不止,吓得吕森忙问什么情况。汪露露指着游戏机所放的位置愁眉苦脸地说:“完了,以后这些东西都得归儿子了。”不等吕森说话,汪露露又叫了起来:“我的金银首饰啊,都得归儿媳妇了!”吕森看她没完没了的样子,不得不劝上几句:“好了,好了,你生个争气的儿子,什么都不用你就行了。要知道,好孩子是不需要你花费很多精力去培养的。”汪露露像发现救命稻草一样望着吕森问:“那应该怎么培养?”吕森随口蹦出:“散养”。
“孩子能散养吗?这是什么话啊。难道吕森就是被婆婆散养出来的?我一定要给孩子最好的,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我都要给孩子,我要努力,努力地赚钱。”汪露露暗暗发誓。
怀孕35周的时候,汪露露明显感觉到夏季的炎热。例行检查时,医生让陪同前往的吕森立刻为其办理入院手续。天知道,汪露露居然有了早产的迹象。凭借自己所学的医学常识,吕森觉得汪露露不会有事,但又不敢自己做主,只好向岳父岳母求救该怎么处理。可等两位老人赶到的时候,汪露露早已被推进分娩室进行观察了。情况危急,他们来的速度太慢了。
孤身一人的汪露露看到一个个挺着大肚子低声呻吟的产妇躺在待产室的病床上,早已吓得全身冰凉。直到护士让她拿手机给外面的亲属打电话联系时,她才发现忘带手机了。于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滑落下来,她发现,原来如果没有亲属陪伴在身边,哪怕有通讯工具在也是一件好事,起码能与外界取得联系。现在可倒好,怎么像与世隔绝一样。
待产室外的吕森正焦头烂额地等待着消息,他无法判断汪露露是不是真的就要生了。干着急又进不去,只好在外面等着。就在这时一名年轻貌美的小护士冲出来大叫他的名字。一个镜头闪现在吕森的脑海中,“签字,要大人还是要孩子。”吕森站在原地不动了。汪明才用力地推了他一下,这才使他缓过神来。小护士说:“汪露露没带手机,你们给她一部,不然她在里面出了什么状况你们都不知道。”惊出一身冷汗的吕森忙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护士,同时还问了一句:“她生了吗?”护士笑了起来:“生什么啊,你老婆是宫缩异常,有早产迹象,并不是马上就生。等着吧。别着急,我们给她打完保胎点滴,再观察一阵子就可以回病房了。”
汪明才和葛承艳不知道女儿怎么就要早产了,于是问吕森,汪露露平时是怎么生活的。吕森原原本本地把老婆的恶行一一进行了汇报:“每天坐在计算机前不动,其实也不累,就是在那儿玩。”
“这孩子怎么可以这样?都要当妈的人了,还贪玩。看样子我们要盯着她了。”汪家父母决定从这天起对女儿实行24小时严加看管,绝不怠慢。
在待产室里经历了一番感观刺激的汪露露被轮椅推了出来。按医院的要求,这种情况必须住院保胎。可汪露露说什么都不同意,医院哪有家舒服啊。于是,她自作主张地签了保证书,顺利地从医院溜了出来,开始在家保胎。遵照医嘱:“只能卧床休息,不可剧烈运动。”汪露露在父母和老公的监视下,每天躺在床上,过着猪一样的生活。在她看来,她还不如猪呢,猪还可以在圈里走动走的。
岳父岳母的到位,使吕森减轻了负担,他将注意力再次转移到工作上。
在单位指挥下面的技术人员开发新项目的吕森突然接到客运公司来电,说有一箱海鲜被拖运过来,他立即向领导请了半个小时的假打车去取。
当天晚上吕森进屋后把一个白白的冷藏盒子放在地上,一句话不说地走进房间换衣服。汪露露知道是好东西,打开一看,立刻惊呆了。只见一排排黑色的九刺海参赫然展现在眼前。“哪儿来的?”她问。
“妈买的。”吕森一边脱衣服一边回答。
“谁妈?”
“我妈!”吕森暴躁地叫了起来,“我说露露,妈就是妈,还分什么你妈我妈?”
“哦,不是分不清嘛。这得确认一下。你妈,哦,不对,妈从来就没这么大方过啊。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给我,这怎么还买上海参了?”汪露露很是奇怪。
“她听村里人说孕妇吃海参好,所以就让我哥帮忙买了十斤,然后找人现加工的,弄好以后马上就发过来了。”换过衣服的吕森拎起盒子往厨房走。
汪露露托着肚子像企鹅一样紧随其后,“10斤?天啊?你妈中彩票了还是发财了?10斤海参啊!天哪!”
“叫什么叫啊,她说你身体不好,怕孩子营养不够,让你吃海参补补。”吕森拉开冰箱的冷冻层,将一个个黑乎乎的海参放进冷冻层。
天哪,天哪。汪露露眼前全是星星。婆婆这是怎么了?她和吕森结婚的时候连个金银首饰都没混上,更别提房子和车了。现在婆婆居然能给她买10斤海参,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母以子贵?为了孩子,婆婆真是下了血本了。
除了海参的到位,吕森对汪露露的看管也随之更加严格,这似乎也是宋美兰的懿旨。汪露露在屋里晃上一晃吕森都会提醒:“小心点儿啊。”电话响了,吕森也会说:“不着急,你慢慢走过去,别走那么快。我把家里的电话开通来电显示了,对方要是挂断了,你完全可以走到那里再回拨。”更可怕的是连汪露露洗澡的时候,吕森都会站在浴室门口反复叮嘱:“差不多得了,别洗那么久,慢点儿动,别滑倒了。”
汪露露突然觉得在吕森眼里,她俨然成了废物,什么都不能做了。
哪怕是轻轻地叫一声“哎呀”都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一天晚上看电视的时候,汪露露发觉肚子里的小家伙用力地踢了自己一脚,“哎呀。”吕森立即移身过去,一边摸她肚子一边说:“宝儿啊,别那么淘啊,把你妈都踢疼了。我们乖乖的哦,千万不要淘气。”
汪露露听着吕森的话,捂着肚子幸福地嘿嘿笑着。
又过了一会儿,汪露露又“哎呀”一声,原来是小家伙又开始踢了,汪露露的肚子随着孩子的动作开始不停地变型,一个波浪接着一个波浪地起伏。吕森急忙贴着肚子说:“儿子啊,你再在里面消消停停地多待上几天,别着急出来。还有一个半月呢,再多长两斤肉肉。我会让你妈多多吃香香,这样你也可以在里面吃香香。不能急啊,你一急我们都跟着急啊!好好的啊,听爸爸的话,你是乖乖宝,来,亲一个。啵。”
汪露露的肚皮被吕森狠狠地亲了一下,她高兴地说:“哎呀,老公,你亲我啦。”
吕森坐回原位哼哼着:“你是借了我儿子的光,不然谁亲你。真是!”
话音未落,汪露露已经把拖鞋甩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在吕森的下身上。
“啊!你好恶毒啊!”吕森一边捡拖鞋一边叫唤。这要是换作以前,他早就把鞋子扔回来反击了。“反正要闲置很久,打坏了也无所谓。”汪露露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气急败坏的吕森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攻击汪露露,见到汪露露的肚皮随着笑声一颠一颠地上下做着运动,尤其是肚脐部位,明显与以往不同。他终于找到适合的词语刺激对方,于是说:“你就笑吧,瞧你那肚脐眼儿长的,怎么越看越像猪鼻子。”
经吕森这么一说,汪露露举着小镜子开始照肚子,果然发现肚脐很像猪鼻子。夫妻二人一起大笑不止。
(10)
还有20天就到预产期了,汪露露开始倒计时,对于宝宝的降生充满了期待,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汪明才葛承艳夜以继日地守候在汪露露的身边,这是汪露露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温暖。没有争吵,只有关爱。
7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夜晚,汪露露躺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电视,吕森拿着饭勺挖西瓜吃。汪露露特别喜欢看吕森吃东西。记得两人谈恋爱的时候,曾经一人兜里放一把勺子,晚上散步的时候他们会在西瓜摊买个西瓜让小贩分成两半,然后坐在马路边将西瓜吃光。
汪露露双臂吃力地支撑着沉重的身体从沙发上坐起来,直着身子说:“给我几口,我也想吃。”吕森急忙把放在面前的西瓜推到汪露露面前,“吃吧。”汪露露探着身子吃力地挖着西瓜,她的肚子已经大得惊人了,吕森看到她吃力的样子,抢过勺子一边比划一边说:“你挖上面的吃,我吃下面的,上面的甜。”汪露露听话地“哦”了一声,接过勺子开始挖上面的瓜瓤。吕森看到西瓜汁落在汪露露的肚子上,抽出纸巾轻轻地擦着,他问:“我对你好不?”汪露露将一口瓜瓤含在嘴里做擦泪状,“感动死我了。”吕森一边擦一边轻轻地对肚子里的宝宝说:“儿子,听爸爸话,别总踢妈妈,你要是把她踢不高兴了,爸爸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来,爸爸亲亲,然后你睡觉去,我们不理她。”
汪露露“扑”的一下把西瓜瓤连同西瓜汁一起喷在吕森脸上。
随着产期的临近,汪露露终于进入待产状态。为了避免紧张,她经常翻阅各种医学书籍以便查找与生产有关的相关资料,遇到看不懂的地方便问吕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一天她突然关心起宝宝在肚子里喝水的问题,于是问吕森:“吕医生,请问,儿子在我肚子里是怎样喝水的?他喝的是羊水吗?”
吕森连忙解释道:“宝宝通过脐带吸收你体内的营养,这样他就等于吃东西了。至于喝水啊,他喝的,喝的是羊水。”
“那书上提到的羊水混浊是怎么回事?”汪露露又来了不耻下问的精神。“羊水混浊就是宝宝把大便拉在里面了。”吕森显得格外耐心。
“啊?宝宝会拉大便啊?那他也会嘘嘘喽?”汪露露一副白痴的样子。
“胎儿在母体中只有小便,没有大便。胎儿体内的氧气,来自胎盘、脐带中进行的与母体血液的氧气交换,营养物质也是通过脐带、胎盘从母亲体内获得的。胎儿在母体内不吃东西,但会喝羊水,并且会排尿,如果出现羊水过少,就提示是否有泌尿系统的发育不良,而引起排尿障碍。胎儿在喝羊水过程中,会把自己脱落在羊水中的表皮细胞等固体物质吃进去,出生后排出的胎粪……”吕森开始专业性的长篇大论。
“停!”汪露露听得头晕眼花。
“简单点儿说吧,宝宝就是自己嘘完自己喝。”吕森冒出这么一句。
汪露露立刻抱着他大叫:“吕医生,只有这句是最最通俗易懂的。”这时候汪露露的紧张情绪全部消失了。她清楚地知道,只有分散注意力才会避免得产前忧郁症。
因此,除了看书以外,汪露露还时不时地在本子上记录一些东西,她担心自己的记忆力会在等待中变得迟钝。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还有很多东西没有买,千万不要忘记了。她时刻提醒自己。
汪露露开始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各种物品。最先想到的就是要买一部高清晰的摄象机。“一定要在第一时间拍到宝宝。”这是她给吕森派的重要任务。可摄相机种类繁多,究竟买哪款是最合适的呢?不能买贵了,也不能买便宜的。像素高,存储量大,待机时间强的机器没有四五千元绝对买不下来,既经济又实惠的东西可不好找。
吕森得到老婆的指示,开始在网上搜集资料,再咨询单位懂行的技术人员,好不容易选中一款,到商场现场考察一看,当时就觉得和汪露露存的那些钱已经不是钱了。八千多块啊,两个月的收入进去了。如果汪露露没有休假,还在上班,这点钱倒也不算什么。可现在是吕森一个人挣钱,这就难办了。还是回家和老婆商量一下吧。
夏季的炎热已经渐渐显露,火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吕森买了一瓶纯净水一边喝一边在车站等公共汽车的到来。自打汪露露怀上孩子,除了上下班有专车接送以外,其余出门的时候他都改乘公交车。这次也不例外。吕森想省省,想给汪露露和孩子多省点儿钱,哪怕是自己受点儿苦也无所谓。
公交车进站了,像吕森这样挤车的人不少。车厢内弥漫着香水味、汗酸味、烟草味,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吕森一手拿着纯净水瓶,一手扶着扶手,豆粒般大小的汗珠顺着脖子往下滑。他松开扶手擦了擦汗,一不小心碰到一中年妇女的胸部。那女人立刻紧张地向一边挪动了一下,同时瞪了他一眼。吕森想:“别是把我当流氓了吧?要流氓我也不能流这种年龄的。”于是也侧身躲开了。
汪露露坐在沙发上不停地在本子上记录着:“婴儿套床、空调、洗澡盆、和尚服、婴儿洗浴用品……”好长的一个单子啊。现在除了葛承艳为宝宝准备的几套被褥以外,剩下的东西都没准备呢。马上就要生了,要抓紧时间了。吕森怎么还不回来?汪露露开始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索性不打了。
吕森到家的时候已是下午,汪家父母还有汪露露早已吃过午饭。见到吕森满头大汗空着手回来的样子甚是惊讶。
“你怎么才回来?东西买了吗?”汪露露焦急地望着吕森。
“没有,你等等,我冲个凉再说,外面太热了。”吕森头也不回地冲向洗手间。
“看样子我们要先买空调了,再过几天就是伏天了,我正好那个时间生孩子。要是回来坐月子,家里就这个温度肯定不行。”汪露露冲着洗手间叫着。
“我听不见,一会儿再说。”洗手间传来“哗哗哗”的水声。
汪明才一边扇着扇子一边说:“对,得买个空调,不然大人孩子都遭罪。一定要买好的,不好的我们不要。”老爷子说得轻松。现在的空调哪像以前汪家用的那种。真正看得上眼,能在短时间内让120平米的大房子凉下来的,价位必然要高。想花便宜钱买好东西,这种便宜的事情,谁都想拣。关键得看有没有好运气。
“现在好空调都上万,美的的那款红的知道吧?上面压了点儿花就1万多。我就看不出它哪儿好。到时候让吕森去选吧。我现在行动也不方便。”汪露露打开电风扇。
装修房子的时候资金紧张,所以没买空调,现在自己挺个肚子热得要命,只好拿风扇解决问题。可风扇又不能久吹,只好一会儿关一会儿开。
吕森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一边拿毛巾抹着脸一边说:“摄像机也太贵了,以前花三千多就能买到不错的。现在可倒好,不好的四五千,好的八千多。我自己不敢做决定,还是你拿主意吧。”
“当然是买八千的了。你想想啊,我生孩子的时候要录相,孩子出生以后要录相,一直录到孩子长大,我们要记录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再说了,电子产品更新换代的速度有多快你又不是不了解,昨天标价八千的东西明天就标价四千。你现在要是买了四千的,明天就被淘汰了。要买就得买差不多的,起码用起来也能坚持一阵子。”汪露露煞有介事地讲着。
“什么?八千?你们俩疯了吧?八千啊,太贵了,不行。你找找人,看看能不能便宜点儿。”不等吕森开口,汪明才先叫唤上了。
“爸,买这种东西肯定是要找人的。我今天只是去看看行情,买不买还不一定呢。你别害怕。”吕森知道岳父的脾气,马上补充道,“我在单位是技术总监,就凭这个您对我也应该放心,都是电子产品,计算机和摄像机是互通的。我接触的人也不少,肯定能买到好的还便宜的。您别操心了。”
“那还行,告诉你们啊,要是八千肯定不要。孩子还没生下来呢,怎么就这样大手大脚,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汪明才摆出一副老姿态。
“孩子们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人家小俩口过日子,你总在里面掺和什么啊?以前我们不管的时候,人家过得不是也挺好吗?露露,你们觉得好就买,不用听你爸的。”一直默不作声的葛承艳在厨房直瞪汪明才。
“爸,我现在特喜欢妈。我发现自从炒了股以后,她说话的底气怎么那么足呢?你得向她学学。”汪露露掀起了衣服,让电风扇吹吹后背。
“要了命了,快把衣服放下,哪有你那么吹的,会吹出毛病的。快关上,快关上。”葛承艳手都没洗立刻冲到汪露露面前把衣服拉了下来。
“妈,热啊。都顺着大腿根淌汗了。”汪露露可怜巴巴地说。
“听话,再忍几天就好了,忍几天生完就好了。”葛承艳劝道。其实她知道,等汪露露生完了,苦日子还在后面呢。
吕森吃过饭以后向汪露露要家里的存折。小两口躲在房间里悄悄地说:“里面还有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反正从怀孕以后就没往里存过。大概三万元左右吧。”汪露露将银行卡递到吕森手里。
“什么?才三万?这怎么够啊。你算算,摄像机八千多不说,还要买儿童套,还要买你那个单子上列的所有东西。这点钱肯定是不够用的。”吕森抖着手中汪露露列的单子轻声说。他担心岳父岳母听到。
“知足吧,刚刚买完房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俩结婚以后存的钱全投里面了。本来想多存点儿再要孩子的,谁知道小家伙这么快就来了。对了,你有好几个月都没有往家交钱了,钱都哪儿去了?”汪露露突然想到怀孕4个月以后,吕森再没把工资交给自己。
吕森被汪露露这么一问,顿时觉得委屈。自己一个月挣三千多元钱,房子还贷一千多,除了家里的日常开销就是汪露露每个月的例行检查。为了这个宝贝儿子,什么好买什么。大冬天汪露露要吃樱桃,卖七十五元一斤的他都舍得买,现在反倒问钱哪儿去了。都说怀了孕的女人会变傻,难道汪露露真变傻了?
“你算算账,从你怀孕开始,我有没有管你要过一分钱。难道我自己生钱啊?”吕森的情绪又激动上了。自从汪露露怀上这个孩子,他的脾气也跟着见长。
汪露露突然醒悟了,原来在怀孕的9个月中,自己居然主动放弃了财政大权,从而导致资金方面出现了严重缺口。她这个后悔啊。如果不是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孩子身上,也不至于被吕森这么反咬一口。
“算了算了,这些钱够买什么就买什么,实在不行就买便宜的,省点儿花。空调可以等生完了再买,亲朋好友送的红包不会少的,拿那些钱买。还是先解决首要问题,把摄像机买下来。然后就是儿童套,还有那些生产用的必备品。雷素仙不知道在哪儿淘到的单子,居然列得那么详细,想少买两样都不行,她再三强调都是必须品。”汪露露调整好心态缓缓地说。她不想动气,以免影响到孩子。
“我再找找人吧,万一能买到便宜的呢,还真不想买八千多的。行了,你别操心了,在家好好保胎,还有一周就要生了。”吕森收起卡就往外走。
“都说男孩会提前,你先买了吧,别到时候孩子生下来了没有东西用。那个才叫愁人呢。早让你买你说不急,现在怎么样?我连门都出不了了,能指望谁啊。你这个慢性格就是改不了。我这要是突然在家要生孩子可怎么办啊。”汪露露想到这点就害怕。
“你放心,我也是学医的,虽然没给人接生过,但估计也差不多,肯定和鸡下蛋不一样就是了。我保证让你母子平安。”吕森笑嘻嘻地保证着。
“滚。别给我老母猪的待遇。我算看出来了,我就是小姐身子丫鬟命。你说从怀孕到现在,我用到你家什么了?这都快生了,连个小被子都没见到。不对,有海参。可该到位的也应该到位啊。现在怀的是儿子都这个态度,要是怀个姑娘,我可怎么活啊。”汪露露怪叫。
“行了,别找茬吵架。你生的时候该到位的自然就到位了。不说了,我先把雷素仙单子上的这些东西都买了,这都是孩子出生必须用的。”吕森一把抓过单子冲出家门。
(11)
刚刚冲完澡,本以为凉爽的感觉可以多在身体上停留一阵子,可当吕森再次挤上公交车以后才发现,那个澡还不如不洗呢,简直就是浪费水资源。
为了采购购物清单上的物品,吕森不得不向单位请了三天假。要说这些东西早就应该买的,可他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网络公司的任务一向很重,今年的营业额突然比往年下滑,上级领导不仅给吕森加派了任务,还要求他超额完成。这个暂且不提,这又赶上公司十年大庆。由于吕森口才好,领导又点名指派他当会议主持人。好家伙,把他忙得不可开交。都说男人怕闲,女人怕懒,可汪露露对吕森目前的工作状态非常不满意,累死累活地干不说,还没时间休息。自己家里的事情一点儿都顾及不到,一切都托付给汪家父母,难道这个孩子生出来姓汪不成?
受汪露露领导指示,来到雷素仙指定的孕婴店,吕森立刻傻了眼。别看门面不大,但物品齐全,单子上有的有,单子上没有的也有。吕森连价钱都没打听,就把单子交给营业员,底气十足地说:“按单子上的提货。”瞧这口气大的,什么人说提货?只有搞批发的人才说这么专业的话呢。
营业员见惯不怪地举着单子开始在货架上一样一样地往袋子里装。吕森本以为一会儿就可以装完,结果足足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见到营业员像一只努力拖着树叶的蚂蚁一样,推着一个黄色的大澡盆蹭了出来。她一边推一边气喘吁吁地说:“货全了。”
正在吸烟的吕森,吓得把烟掉到了地上,他惊讶地望着营业员问:“这些东西全是我的吗?”
“是的。一共是一千三百四十二元钱。收您一千三百四十元就行了。”营业员在计算机器上按了一会儿客气地说。
“多少?”吕森紧张得变了声调,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这里已经为您打了六五折,您选的所有产品都是日本品牌的。整个S市里,我们家打的折扣是最低的。您到这里买货,估计也是朋友介绍来的,所以也不要再讲价了。”营业员练就了一张巧嘴,她说得吕森都没办法拒绝了。
“等一下,我带的钱不够。这里可以刷卡吗?”吕森兜里有七百多元现金,在他看来已经不少了,这可是一个月的零花钱啊。
“可以的。”店员立刻从收银台拿出密码机。
吕森服了。他觉得这家小店的服务简直太周到了,三十多平米的屋子居然藏着这么多的货物,就连刷卡机都有。这也太强大了。
抱着沉重的洗澡盆,吕森艰难地移到路边开始打车,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省钱,照这个花法,就算他一天省下一百元都不够孩子消费的。
“爸,下楼接我一下,我实在是拿不动了。”吕森站在楼下给汪明才打电话。
汪明才扔下手中的活儿冲下楼接他。
等二人抬着东西进屋的时候,葛承艳和汪露露也看傻眼了,尤其是汪露露。她想不通,雷素仙列的单子怎么可以买回这么多东西。她指着盆里的物品说:“这都是孩子用的?”
“全按单子上买的,一样不差。”吕森一边擦汗一边说。
“你去冲个凉吧,瞧这身臭汗。”葛承艳从厨房跑出来凑热闹。
“不了,我还得再去买东西。”吕森可不想再浪费时间浪费水了。
“还买?”汪家父母惊叫。
“是呀,这些东西是给孩子准备的日常用品,现在去给孩子订儿童床。我和露露早就看好了,到那儿就提货。放心,离家很近,我马上回来。”吕身头也不回地又冲了出去。
汪家父母蹲在洗澡盆边儿又开始一样一样地往出捡。
“这些都是什么啊?怎么奇型怪状的?”汪明才指着吸乳器和温奶器问。
汪露露看了看说:“吸乳器和温奶器。”
“买这东西干什么,你们就是乱花钱。”汪明才发起牢骚。在他看来,这些东西根本没必要准备。
“爸,您不懂的,别跟着瞎操心了。我们买自然有买的道理。”汪露露不喜欢汪明才过多干涉自己生活上的事情。
“老汪,你看这是什么?”葛承艳拿起购物凭证问。
“什么?就这一盆的东西居然1340元?这都是什么,你们也太敢花钱了。”汪明才蹭地一下站起来。
“爸,现在生孩子都要准备这些东西的。哪家不都是这样?您出去问问。”汪露露不想过多解释。
“你们就花吧,看你们没钱怎么办?我和你妈都这么大岁数了……”汪明才又开始忆苦思甜。
“老汪,别说了。他们这代人和我们不一样,你不要总用我们的老观点看待孩子。”葛承艳也听够了。
“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你看看这些东西,都是什么。温奶器!用得上吗?我们当初给她热牛奶的时候是拿小锅烫,不也一样?你再看,啊?消毒锅!你看看,这东西怎么用得着。我们准备个干净的锅烧开水给奶瓶消毒不是一样?还有,婴儿指甲剪。你小时候的指甲是我给你剪的,用指甲刀就行。什么?婴儿用海藻球,就这玩意就值三十多元?这不是宰人是什么?这不是乱花钱是什么?你看看他们买的这些东西,哪有便宜的?就是有钱烧的。我们省吃俭用一分一分地攒,他们大把大把地花……”汪明才越说越生气。汪露露越听越添堵。
“爸,您说够了没有?”汪露露忍不住了,“这是我和吕森决定买的东西,也是我和他给孩子的第一份礼物,请您不要再说我们花了多少钱,败了多少家,我们心里有数。”
“行,你有数,你有数。我看你生完孩子怎么过日子。”汪明才怒气冲冲地走进厨房开始吸烟。
“唉,露露啊,妈不是说你,过日子可不能这么花啊,手紧一点儿有好处。别怪你爸说你,我们都是为了你们好。”葛承艳帮忙把东西放进专门放宝宝用品的柜子,转身也去了厨房。老两口低声讨论着,汪露露没有听清,也不想听。
吕森和两个送货工把婴儿床抬到屋里的时候,家中的气氛已经缓和了很多。汪露露发现是床,而不是婴儿套系,恶狠狠地瞪了吕森一眼,转身回房间了。吕森明白那眼里饱含的寓意,连忙跟进去解释:“露露,钱不够,别买套系的了,买张小床就行了。以后孩子不一定能用上,我同事家的孩子都不睡小床的,和爸爸妈妈睡在一起可以培养亲子之间的感情。”
“刚刚被我爸臭骂了一顿,本来就不顺心。现在看到这张小床就更不开心了。你说我招谁惹谁了?不就是想给孩子买最好的用最好的吗?怎么一个个都针对我?”汪露露快哭了。
面对委屈的妻子,吕森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如果自己可以再多赚一些,如果家里存款多一些,如果自己的父母可以赞助一些……或许就不会在钱的方面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
晚上汪明才和葛承艳没有留宿。小夫妻俩开始忙碌地整理物品。
面对着种类繁多的宝宝用品,吕森开始一样一样地挑三拣四。“你看这些东西买的,我觉得爸说得对,真是多余。我同学那么多生孩子的,家里肯定有这些,打电话问一问就可以弄到,能省几样是几样,现在可倒好,全买回来了。就说这吸乳器吧,你能保证你有奶水吗?要是没有奶水不就闲置了吗?看看,它怎么就值二百七十八元呢?一点儿科技含量都没有。”吕森举着吸奶器饶有兴趣地观察着。
“拜托了大哥,求你别说了。我都在家受了一天的气了,难道你们就知不知道要给孕妇制造良好的家庭氛围?我现在紧张得不得了,只要是买点儿东西,肯定会遭到你们的批判。你说我招谁惹谁了?吸奶器怎么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有奶?我要是有奶了怎么办?再说了,那玩意是直接接触身体的,能拿别人用过的吗?换个思路,别人穿过的内裤你穿吗?”汪露露在对付老公这方面从来都是强势。
“穿,我穿。”吕森嘴硬。
汪露露站起来回到房间从整理柜中抽出一条孕前小内裤扔到吕森面前说:“哥们儿,穿给我看。”
“嘿嘿嘿。”吕森只有傻笑的份了。他觉得怪了,怎么什么歪点子都能被老婆想到,连这种阴招儿她都敢出,还有什么是她想不出来的?
其实汪露露也没料到雷素仙列的单子居然可以花掉那么多的银子。她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一千多元对雷素仙来说是个小数,而对她汪露露来说却是个大数。不说雷素仙的老公董靖书多能挣钱,单看雷素仙每个月的花销就可分析出一二。
人比人气死人,和雷素仙相比,汪露露就不觉得嫁给吕森有多幸福了。
“仙儿,我快倾家荡产了。”汪露露打电话向雷素仙抱怨着。
“怎么了?金钱粉碎机不是还没出生吗?怎么把你折磨成这样?”雷素仙正给孩子洗澡,她用肩膀夹着电话接听着。
“你的单子呗。居然花掉一千多元,早知道这样我就删掉几件了。有些东西似乎是可有可无的。”汪露露听到豆丁的嬉闹声,“干什么呢?”
“给孩子洗澡呗。”雷素仙的声音离远了,“我打免提。告诉你,单子里那些东西没有一样是用不到的。别以为我不为你着想,该删的已经删过了。作为过来人,我不得不向你强调,这个时候不用省。既然是为了孩子,就别算计,苦谁都不能苦孩子。知道吗?”
“谁想苦孩子啊,只是不苦都不行了。儿童套都没买上,现在还差摄像机和空调呢,钱已经不够了。”汪露露诉苦。
“摄像机?对啊!你需要摄像机!”雷素仙拍了一下大腿,“这事我怎么忘了,你要什么型号的?我让我家那位从香港给你带回来一部,保证便宜。”
“太感谢你了。一会儿我把型号发给你。”汪露露的心情一下好转起来。
“回来。”电话那端传来雷素仙的怒吼声,“不说了,豆丁光着屁股带着肥皂泡冲上楼了,我去抓他。别忘了型号。”雷素仙挂断了电话。
怀着大好心情,汪露露开始和吕森臭显摆,“仙儿答应帮我们买摄像机了,这下好了,剩下的钱可以用来买空调了。”
吕森不喜欢汪露露和雷素仙走得太近,他清楚地知道女人在一起除了比穿就是比孩子比老公。就目前的家庭收入情况看,就算自己再努力,都不能让汪露露过上雷素仙那样的生活,别说是全部,就连一半都达不到。他觉得难过,觉得委屈,可又不好发作。
“又让她帮?这些东西还不是按着她的要求买的。我们和她比不了,人家拿钱不当钱,我们把钱当祖宗。摄像机还是我想办法吧,万一她再给弄回一台一万多元的,我们连饭都吃不上了,还怎么生孩子。富人永远不知穷人苦啊。”尽管说得很委婉,可汪露露还是明白其中的寓意。
“请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雷素仙是怎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我是怎样的人你更应该了解。对于我的朋友,请你不要妄加评价。是,她有钱。可有钱又有什么错?她又不是一开始就生在有钱人家,只不过就是嫁了个有钱的老公,生活条件富足一些罢了。放心吧,我替她保证,摄像机肯定不会买贵了。”汪露露对雷素仙的能力深信不疑。
“告诉你不让她帮忙就是不让她帮忙,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一套一套的。我买,我就不信我买不到!”吕森火了,他对自己发火。身为父亲,居然连一部摄像机都买不到手,还有什么颜面对妻子孩子。
“神经病啊!吼什么吼?吓到我和孩子了!”汪露露不知怎么就惹到吕森了,值得他发那么大的脾气。他明知道自己怀孕不能动气,怎么还敢这样?
汪露露也火了,和吕森吵架这方面,她从不示弱。“告诉你,你别欺负人,看我挺个肚子好欺负是不是?惹急了我什么都干得出来!你再冲我吼吼试试!你要是不想让孩子好,大家谁都别想好。”
“就是不想好了,你爱怎样就怎样!一天为了点儿破钱,求爷爷告奶奶的。该省的时候不省,这个时候知道着急了,有什么用?看看你那些化妆品,看看你那些衣服,哪件不是和雷素仙一样的?钱都花在这些东西上了,现在拿不出来了,怪谁?你说怪谁?”虽然有些不忍,不过吕森还想争辩一番。这一天忙来忙去的,难免会烦躁。
汪露露抱着肚子站在原地不动了。买化妆品和衣服有什么错?女为悦己者容。为了吕家,为了这个孩子,她早就不用那些东西了,现在怎么还成了吕森指责自己的借口?早知这样,何必当初。想到这里,她觉得鼻子发酸,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中滚落下来,砸向肚皮。衣服上瞬间晕开一片湿润的印迹。
发现汪露露已经哭了,吕森不再顶撞。不过他也没有劝慰。他走向厨房,点上一支烟静静地吸了起来。
窗外,月色撩人。
(12)
很多家庭都是这样,遇到事情的时候,每个人的心情都会异常烦躁,争吵似乎成为一种宣泄的手段。冷静下来的吕森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后悔不已。他觉得汪露露没有错,自己没有错,雷素仙也没有错。错就错在这个社会进步得太快,错就错在即将降生的小生命从未出生那天开始就与金钱作起了斗争。
汪露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在反省自己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可怎么想她都转不过弯来,即便自己曾经大手大脚地花过钱,可吕森也从未因为这种事情说过自己。现在孩子都快出生了怎么还被无端地教训了一番?这都是哪跟哪儿啊?明天,明天一定要好好谈谈。
带着泪水,汪露露迷迷糊糊地睡了。
吕森悄悄推开房门,夜晚的凉风吹拂着窗帘,隐约间可看到汪露露脸上未干的泪花。
他俯下身子,轻轻地擦拭着汪露露的脸庞,又悄悄地吻了一下汪露露的鼻尖。“对不起,是我不对。”
尽管声音很小,汪露露还是听到了。她睁开眼睛握住吕森的手,将它拉向嘴边温柔地吻着,委屈的泪水再次涌出。“不要吵了好不好?孩子都有了,这样很伤感情,我的心好疼。”
“好”。吕森觉得喉头有东西堵着,再多的话语都讲不出来。他慢慢地躺在汪露露身边,吃力地想抱住汪露露,却被汪露露硕大的肚子隔开。
“宝宝刚刚告诉我,他不生爸爸的气。他希望以后生活在没有争吵的环境里。”汪露露翻身背对着吕森。
吕森向前贴了过去,这种方式不仅可以抱到汪露露,同时可以摸到正在肚子中淘气的孩子。
就这样,“一家三口”在如此炎热的夏夜,用这种特殊的拥抱方式睡着了。
淅沥沥的小雨静悄悄地洒落在大地上,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随着夜晚的凉风吹了进来。汪露露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吃力地翻过身体借着微弱的月亮望着熟睡的吕森。小小的脑袋、细长的眼睛、漂亮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大大的嘴巴,白皙的面庞,有着这样经典面孔的男人怎么被自己找到了呢?如果儿子出生以后也是这样,那该有多好。想到这里,汪露露吃吃地笑出声音。
吕森翻了个身,仰面睡着。汪露露突然发现他的下半身居然支起了小帐篷,“这个臭男人,不知道又在做什么淫梦。看我怎么收拾你。”笨拙的汪露露从床头上抓起手机调到夜拍功能,对准那个凸起的部位一顿狂拍。寂静的夜里,房间内不时传来“咔哒咔哒”的快门声以及吃吃的坏笑声。
一股尿意袭来,吕森觉得小腹发胀想上厕所。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准备起来,哪知道汪露露正像夜游神一样跪在自己身边举着手机。一股强光划过,吕森迅速挡住眼睛,尖叫一声:“干什么!”汪露露没想到吕森有所察觉,立刻将手机藏在枕下,笑嘻嘻地说:“没什么,试试手机的夜拍功能。”
“神经!”吕森爬起来上厕所去了。
汪露露实在控制不住情绪,终于“哈哈”大笑起来。她缓缓地移下床,尾随至厕所,站在吕森身边看他小便。对于汪露露这一系列的小动作,吕森彻底服了,不得已之下,他苦着脸哀求着:“姑奶奶啊,求你了,你在这里我尿不出来。”随着汪露露转身离开,一股水流终于排出,吕森以为可以放松一下,哪知回到床上却发现汪露露举着手机窃笑不止。
“看什么呢?大半夜不睡觉!”吕森抻手抢过来,只见上面有一突出物体,一时没有转过弯来的他问,“什么啊?这有什么好笑的?”
“猜。”汪露露捂着笑疼了的肚子开始挤眉弄眼。
“真猜不出来。难道是你的肚子?”吕森觉得屏幕上的东西煞是眼熟。
“是你做淫梦时,小鸡鸡的状态。这是证据,证明你在梦中对我不忠诚。”汪露露抱住吕森的手臂在上面不停地蹭着。
“真受不了你。”吕森熟练地把图片删掉,继续抱着汪露露睡觉。
汪露露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她总觉得有件事情没有做完,可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或许失眠的症结就在于此。
白天发生的事情像电影倒带一样“嗖嗖”地在眼前闪过,突然一个急停。汪露露终于知道落了什么。她用力推了推吕森,大叫:“吕森,吕森!”
刚刚入梦的吕森再次被叫醒,他以为汪露露快生了,紧张地跳起来问:“要生了?我叫车去。”
对于吕森的反应,汪露露没笑出来,她捂着脸痛苦地说:“月嫂忘雇了。”
吕森站在原地不动了。是呀,这件大事怎么忘了呢?
明天,明天一定抓紧时间把这件事情解决了,毕竟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
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吕森和汪露露做梦都想不到,一个小家伙的降生会引出这么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日复一日的等待,随着预产期的临近,摄像机终于在雷素仙的帮助下顺利地拿到手中。而月嫂问题也在汪明才同学的帮助下得到了解决。便宜的汪家不认可,挑三拣四之下,最终还是选了个顶级的,三千七百元的明码标价从侧面体现出一个时代的变迁。
孩子,你生出来就是个无底洞,就是台金钱粉碎机。没有你不行,有了你人生充满了乐趣的同时,又在无形中增加了负担。
尽管吕森和汪露露存折中的数字在一天天地减少,可小两口对于新生命的到来仍然充满了期盼。
第二章 初为人母
从少女转变为少妇,从女孩成为妈妈,汪露露无论从生理还是到心理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同时还有很多不适应。面对全新的生命,她充满了喜悦,同时又非常紧张,于是手忙脚乱……
新生命的到来,意味着新生活的开始——
(1)
“汪露露的家属,汪露露的家属在不在?”医生手持签字单站在手术室门口叫道。
“啊,在,在。”汪明才帅先冲了过去。
“汪露露的老公签字。”医生找的是吕森。
“吕森,干什么呢?快过去。”吕森的嫂子王娜拼命地推了他一把。
“啊,啊。”吕森紧张得只会说这个字。
“签字!”医生把笔递到吕森手里。
“签什么?”吕森声音发颤。
“在这里,写上丈夫。”医生在表格上指明位置。
“怎么写?”吕森已经蒙了。
“丈,天空的天字上面没有横,对,下面冒出来一些。夫字是,天空的天字上面出点儿头。”医生一边笑一边说,对她来说,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了。
吕森的脑子一片空白不说,还有要晕倒的感觉。这种感觉曾经出现在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一刹那,原本以为自己会落榜的他,居然考上了市农业大学,而且还是兽医专业,这简直就是奇迹。他做梦都想不到,平时学习成绩一般的自己居然可以在高考的时候超常发挥。
当然,面对儿子的降生,吕森想,我又创造了一个奇迹,不对,不是我一个人创造的,是我和汪露露创造的,从此以后,我要当爹了。
“生了,十二点五十八分出生的,六斤九两,是个男孩。”医生一边看吕森签字一边报喜。一位漂亮的小护士抱着小宝宝走了出来,扒开包被露出一条小缝给吕森和汪家人看。
吕森第一次看那个久违了的小生命,那个在汪露露体内孕育了近十个月的小家伙。他居然这么快来到了世上,他就是自己的孩子。天哪!太神奇了,这嘴、这眼睛、这额头,简直就是自己的翻版。他欣喜若狂地拉着汪明才的手说:“爸,快看。我儿子。”
汪明才和葛承艳盯着宝宝看了一会儿,关心地问医生:“汪露露什么时候出来?”
“十分钟后。宝宝我先抱回去了,你们在这里等产妇。”医生和小护士转身消失在手术室中。
此时此刻的汪露露还在手术室中饱受煎熬,原本在生产之前所联想到的一切并没有发生。本以为会在孩子出生的一瞬间流泪,可紧张的情绪不但让汪露露没有哭的意识,反而在听到宝宝啼哭的那一刻突然想:“行啊,我这辈子可以了,就算死在手术台上都值了。”母爱真是伟大。
汪露露被推出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吕森的嫂子王娜居然也在,这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虽说和这个嫂子的关系不错,但从没想到自己生产的时候她会大老远地赶过来,激动万分的汪露露弱弱地叫了一句:“嫂子。”本想再说“谢谢”,却被医护人员制止住,“不要说话,刚动完手术千万不要说话。”
汪明才和葛承艳急忙拉着女儿的手含着眼泪说:“别说话。你听我们说就行了。孩子十二点五十八分出生的,六斤九两,很健康,长得像吕森。你是先动的手术,我们后签的字。你婆婆给算的时间,说一点以前生好。”
尽管无力,但汪露露仍然觉得震惊。她终于明白,在手术台上医生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快点儿,这个抢时间,要在一点以前生。快点儿。麻药好了吗?”无论无何,汪露露都想不到,为了孩子,一家人居然是在生产之后签的字。如果,她想如果是真的出现了意外,这个责任谁能负得起,她的生命真的没有孩子的重要吗?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
吕森见汪露露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低下头轻轻地亲了汪露露一下,并悄悄在她耳边说:“老婆,我爱你。”
换做以前,汪露露肯定会因为这句话兴奋上好几天。
可是现在她望着围在身边的亲人们,望着他们关切的目光,心想:“我用生命换来的,这都是我用生命换来的。都说生孩子是大命换小命,现在我换到的不仅仅是儿子的小生命,还有家人们发自内心的爱。”
回到病房后,汪家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动。除了王娜和月嫂以外,别人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汪露露知道王娜在帮忙擦拭自己的身体,知道王娜在为自己按摩,尽管下肢一点儿知觉都没有,但仍然可以感受到嫂子的良苦用心。
宝宝终于抱回来了,无论是吕森还是汪家人都围了过去,小家伙被羊水泡得很白,并且闭着眼睛睡得正香。月嫂牛秀芝紧紧地把孩子抱进怀里对大家说:“不可以这么多人一起看,空气不流通,你们一个一个地看。”
汪明才愣了一下,马上被葛承艳扯到一边。一干人等只剩下吕森——宝宝的爸爸站在那里独自欣赏。汪露露很想看一眼宝宝,这时候却没人理她,没人关注她,所有的焦点都转移到孩子的身上。她想:“我的幸福时光也就是三十分钟,以后再也没有好日子过了。”
汪露露觉得好累,于是睡着了。隐约间还可以听到家人议论着宝宝的相貌,还有婴儿的啼哭声……
不知睡了多久,汪露露觉得肚子隐隐作痛,轻声呼唤:“吕森。”
没人回答。
汪露露想抬起手臂,却发现上面挂满了吊瓶,有一袋居然已经空了。“妈!”她撕心裂肺地叫着。
王娜飞快地从门外跑了进来:“露露,怎么了?怎么了?”
“药打完了,不知道已经打完多久了。人呢?人都去哪儿了?”汪露露无力地张望着。
“吕森和月嫂带着孩子去做听力筛查,阿姨和叔叔回家去取消毒锅和温奶器。你等一下,我叫护士。”
护士过来的时候汪露露正暗自流泪,她为自己从来没受过如此待遇而难过。从小父母围在身边团团转,婚后老公围着团团转,可有了孩子以后,家人居然把自己扔给了嫂子。
“是不是麻药劲儿过了,如果忍不住可以申请吃止痛药。”护士说。她哪知道,汪露露是心痛。
“别哭啊。现在哭对身体不好。妈让我过来照顾你。”嫂子一边给汪露露擦脸一边说,“老太太想亲自过来看孙子,我没让。等你回家以后她再来,现在来了没人能照顾到她。她还和我说她自己能行。”
“咣当!轰!”汪露露犹如五雷轰顶。最担心婆婆要来,结果她真要来了。
早在怀孕期间汪露露就和吕森商量过,孩子出生后先不让婆婆来,毕竟雇了月嫂,而且自己的父母也在。虽然住了一百二十平的大房子,但人多了也会不习惯,更何况汪露露最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或许城市里出生的孩子都有这种通病,不过像吕森这样农村长大的就不一样,他们习惯了家里人来人往。整个村子里住的除了七大姑就是八大姨,农闲的时候挨家挨户地走动,有时候还会在别人家里吃饭。但这都不符合汪露露的习惯,她喜欢过二人世界,喜欢和吕森在一起,没有外人打扰。汪明才和葛承艳就非常理解女儿的心情,即便在女儿怀孕期间,他们都是白天照顾晚上走,只要吕森回来,二位老人立刻撤退。
可吕森得知汪露露的想法后觉得汪露露把他的家人当成了外人,因此颇不满。他觉得在汪露露的眼中,嫁给他就是嫁给他一个人,而没有顾及到他的感受。奶奶想过来看孙子,天经地意,怎么在她眼中就变成添乱。
考虑到汪露露目前的情况,吕森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极不舒服。宋美兰经常打电话过问汪露露的情况,吕森都会委婉地告诉她,这里什么都有,就连月嫂都雇了。如果要来看孩子,等月嫂走了再说。可宋美兰满口答应着,实际上却另有打算。在汪露露生产的那天,嫂子突然到位,就把吕森打了个措手不及。
吕家兄弟两个,吕松比吕森大两岁。二十出头时吕松草草地结了婚,当时没有要孩子的打算。可宋美兰催得紧,再加上王娜乖巧孝顺,也就要了。哪知怀胎七个月的时候,王娜突然得了心肌炎,只好引产。引下的男娃没有保住,把全家人伤心得够戗。待王娜恢复两年后又要了孩子,于是吕家添人进口,多了个小姑娘——吕梦楠。经历过引产和剖腹产的王娜说什么都不想要二胎了,她决定把吕家传宗接代的任务交给吕森。于是,宋美兰对于二儿媳妇的选择那是相当的严格,如果回归清朝,绝不亚于为皇太子选妃。
选媳妇对宋美兰来说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儿媳妇绝对不能比吕森大,也不能胖,家境要好,而且一定能为吕家添个大胖小子。而汪露露自然是在千挑万选中选拔出来的。殊不知在这个过程中,还得感谢一下算命先生,因为他把汪露露和吕森的生辰八字拼在一起的时候,得出的结论是——肯定给你们家添个大孙子。
王娜坐在汪露露的床边轻轻地拉着汪露露的手问:“疼不疼?要是疼的话,我给你要止痛药去,别忍着。
“嫂子,你过来了,梦楠谁来照顾?”汪露露觉得这个嫂子居然是吕家最可爱的人。
“孩子在她姥姥家呢。我来之前都安排好了。“王娜给汪露露掖了掖被角。
“其实不用来的,这里什么都有,不比农村。“汪露露抿了抿嘴唇说。
“我不来不行啊。你哥,还有爸和妈全都要过来。尤其是妈,非要第一个见大孙子。你哥和我劝了很久,她才同意过几天再来的。我和她说了,你去干什么?城里的东西你都不会用。吕森在医院护理露露,你能在医院吗?人家有月嫂带孩子,你去了除了添乱就是添乱。”王娜抬头望了望没有打完的吊瓶。
“嫂子,辛苦你了。”汪露露其实想再多说些什么,但无从下口。说婆婆的问题吧,不方便,毕竟是妯娌之间;说孩子吧,自己刚刚生完,没有经验。
“别想太多了,老太太过来也就是住几天,差不多就回去了。我和你哥都告诉她了,看看孩子回去就行了。”王娜仿佛看透了汪露露的心思。
“谢谢。“汪露露觉得有些累,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露露,其实我明白你的想法,你这算是幸运的。当初我生完孩子,家里困难,婆婆甩给我五百块钱让我在月子里回娘家住,她说她照顾不了我。唉!你看你现在多幸福,这么多人关心你,照顾你。唉。”王娜见汪露露不作回答,以为她睡了。
其实汪露露没睡,她想:“如果我生的是女孩,是不是也会‘享受’到那种待遇。”汪露露想了很多,令她想不到是,尽管她生了男孩,可婆婆对待她的态度也没好到哪去。当然,这是后话。
(2)
孩子回来的时候大批人马也跟了回来。
吕森焦虑的眼神说明有事情发生。难道孩子有问题?都说母子连心,这次又被汪露露猜到了。
“听力测试有一个耳朵不过关。”汪明才叹了口气。
“你们不用紧张,很多孩子都是这样。里面可能有羊水之类的东西,过几天就好了。一个月以后还要到医院再筛一次的。”牛秀芝急忙给大家吃宽心丸。
“小牛啊,这方面你经验丰富,孩子和露露就交给你了。我们以前带孩子的方法和现在的不一样,哪有这么多检查啊。我现在心里还没底呢!现在不比以前啊,以前随便生,现在只让生这么一个,简直比宝贝还宝贝,可千万别出什么问题。”汪明才焦躁地说。
“放心吧。孩子和产妇我都会照顾好的。”牛秀芝面带微笑保证道。
吕森望着熟睡的儿子心满意足地笑了,转身间见到汪露露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急忙走过去安抚:“是不是很疼?真坚持不住就吃药吧。不过药物可能会影响奶水质量,能坚持还是坚持一下吧。”
本以为丈夫会心疼自己,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汪露露彻彻底底地失望了。她的预想没错,自己失宠了。仔细想来,除了从孕期到生产之前,自己也没得宠过。
二十四小时后经过剖腹产的产妇必须下床行走,以免造成肠粘连。可当别的产妇都陆陆续续地在房间内走动的时候,汪露露却出了问题。她下不了床了。
病房内充满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吕森手足无措地看着汪明才和葛承艳一次次地将她抬起,再一次次地放下。每次抬放都会听到汪露露大叫:“疼,受不了了,疼。”牛秀芝捂着孩子的耳朵说:“我照顾过很多产妇,没见一个疼成这样的。吃点止疼药吧。”“不!”汪露露态度非常坚决,她不想让孩子吃含有药物的奶水,就算再疼,她都要忍下去。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汪露露终于从床上移到了地上。事后她才知道,原来为了抢孩子的出生时间,医生在麻药没有见效的情况下对她进行了导尿管插入术。当时汪露露的确很疼,但她以为那是手术必然经历的过程。为了这个孩子,她牺牲得太多,付出得太多。
站在一旁的吕森无法为汪露露分担痛苦,如果上去帮忙,汪露露要是哭得更惨烈的话,汪明才和葛承艳必然会怪罪自己,可是看着汪露露痛不欲生的样子,实在令人心碎。他后悔自己没有照顾好汪露露,后悔手术之前没有做好铺垫,虽然给了主刀医生一千元钱,虽然给麻醉师五百元钱,可这些钱究竟有没有起到作用,现在看来可想而知。他深爱着妻子,可现在又无能为力,泪水慢慢地从眼中滑落,他以为没人看到,但汪露露看到了。
出院的日子很快来临。牛秀芝抱着孩子在汪家父母的陪同下坐在开着空调的专车回到家,而汪露露则是在王娜的陪同下坐着车窗紧闭的出租车回家。
母亲和孩子之间有着天壤之别的待遇。
“罢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大家又没对别人好。就算自己委屈点儿也无所谓,小家伙才是最重要的。”汪露露宽慰自己。
就在汪露露回家的第二天,王娜返回吕家村,带着宋美兰来到S城。接到电话的吕森急三火四地冲了出去。汪露露嘴上不说,但心里很不愉快。家中除了多了孩子和牛秀芝,还多了婆婆。隐私没了,压力来了。尽管早就知道会有这天,可她还是忍不住掉下小脸子给吕森看。
汪明才和葛承艳看到女儿的小脾气马上就要上来了,立刻解围,他们不想让牛秀芝看到。“露露,你看孩子的这件小衣服放哪儿?”
汪露露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父母望向自己,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于是坐在床边假装看孩子的衣服。“露露啊,你婆婆马上就要到家了,你可别掉脸子给她看,人家毕竟是孩子的奶奶。你想想,如果没有她,哪来的吕森,没有吕森又哪来的宝宝。懂点事儿,她不是常住,住几天就走了,坚持一下也就熬过去了。我和你妈最近不能过来了,毕竟不太方便。你好好听话,我们相信你能处理好这层关系。”
本来就气不打一处来的汪露露听到父母这几天不过来,马上站起来问:“你们不过来?你们要把我自己丢在这不管了是不是?我在坐月子啊!爸,妈,你们陪陪我好吗?要不我和你们回家,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她小孩子般地撒起娇来,泪水在眼圈里打着转转。
“露露,不能哭,哭了会影响奶水。“葛承艳急忙劝说着。
“妈,我真不想在这里,我想和你们回家。在这里会让我觉得压力好大。我不会带孩子,这两天晚上小家伙经常要奶喝,我不会抱,又抱不好,他好重压得我手臂很疼。”汪露露忍不住开始诉苦。
“露露不是妈说你,你都是当妈妈的人了,这些话怎么可以张口就说呢?你是孩子的妈妈,这是你应尽的义务,明白吗?让你知道当妈妈的辛苦,也让你知道我和你妈是如何把你养大的。现在的生活多好啊,还有月嫂帮你忙。我和你妈那阵子有谁帮忙?你奶奶生了十一个孩子,要是帮了我,你的那些叔叔大爷会有意见,所以她一个也不帮。你姥姥生了六个孩子,也是同样的情况。我们都能熬过来,你有什么害怕的。乖乖听话,过几天我们就来看你!”汪明才开始长篇大论。
“你们就是不要我了,不想帮我。早知道这样,不如不要这个孩子了,人家雷素仙的妈妈就不像你们这样。”汪露露觉得胸口堵堵的。她清楚地记得雷素仙生产以后都是由雷妈妈照顾的,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就不能做到这点?
“露露,别任性!你要是这样可就太不懂事了。当父母的哪有不心疼孩子的,等你婆婆走了,我们立刻过来,听话。”葛承艳话音刚落,吕森带着宋美兰和王娜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亲家母,来了。天这么热你还大老远赶来,真是辛苦了。”汪明才立刻迎上去问候着。
“亲家母,快点进来。我给你拿饮料去。”声音未落葛承艳已经小跑着进了厨房。
“还行,不热。我孙子呢?我孙子在哪儿呢?”宋美兰连鞋都没脱就往屋里走。
“妈。”汪露露擦干眼水想说鞋还没换呢,突然想到刚刚父母的教诲,立刻改口,“妈,您先坐一坐。孩子在睡觉,牛姐看着呢,等醒了抱出来给您看。”
“睡觉?睡觉怎么就不能看了,没事儿我看看就出来。”宋美兰执意往卧室里闯。
“妈,换拖鞋。”王娜发现宋美兰居然穿着鞋踩在地板上,马上提醒。
“哎呀!你看,我怎么就忘了呢?真是老糊涂了。”宋美兰自嘲了一下,脱了凉鞋光着脚又往卧室方向奔。
汪露露看到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潮湿的五指脚印,这以前和吕森经常在玻璃上吹热气用手往上印的印迹,今天赫然显现在自家地板上,她再也不觉得这个形状可爱了。她静静地走到吕森身边轻声说:“你把拖鞋拿过去让妈穿上。我爸妈早上刚擦的地,别给弄脏了。”
吕森听话地提着拖鞋追到宋美兰身边拉住她说:“妈,把拖鞋穿上,地上凉。”
“挺好的。没事儿,一点儿都不凉。”嘴上说着,宋美兰还是把拖鞋换上了。
牛秀芝坐在床边拍着新出生的小宝贝睡觉,听到外面声音嘈杂,明白是汪露露的婆婆到了,便认认真真地把孩子的衣服好好整理了一下,轻轻地将孩子抱起准备给她看。她曾经告诉过汪露露,任何人在接触孩子之前都要洗手,这样可以避免孩子接触到过多的细菌。她更知道汪露露会注意这点的。
宋美兰急匆匆地走进卧室,用特别浓厚的辽南口音轻声地问牛秀芝:“睡啦?”
牛秀芝先是了愣了一下,她在分析对方说的是什么,等分析明白以后轻声回答:“睡了。”
“哎哟这个小样儿长得,和他爸小时候一模一样。你看这嘴,长得多像他爸。王娜,王娜快来,你看这孩子的小额头,你看他的后脑勺,多像吕森。”宋美兰越说越高兴,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要摸孩子。
“妈,妈”。站在一边的汪露露紧张地轻声叫着。
“妈,您热了吧?来,擦擦脸,擦擦手。”吕森拿着一条崭新的手巾走了进来。汪露露心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热,不热。小二,你看这孩子,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宋美兰仍然自顾自地边欣赏边说,。看到孙子的激动心情溢于言表。
“妈,擦擦手。”吕森把手巾硬塞到宋美兰的手里。
宋美兰突然想到王娜在车上告诉她的话:“妈,二小子家里雇了月嫂。她对孩子的要求很严格,除了汪露露和吕森以外,其他人是不可以碰孩子的。要是想碰的话,也得先洗手。”
“什么?我的孙子我还不能碰了?这是什么意思?”宋美兰不理解,自己带大两个孩子,也没说不让谁碰过。
“人家是签了合同的,万一孩子出了问题不好解释。你要是把孩子碰坏了怎么办?”王娜耐心地解释着。
“城里人就是有钱闹的,生个孩子还雇什么月嫂。二小子雇这个月嫂花了不少钱吧?你说带孩子有什么难的?吕松吕森不都是我带大的?打小带的。”宋美兰扯着嗓子在长途客车上大声说话,引来不少回头率。
“妈,你小点儿声。这不是家里,你说话的声音得小点儿。到二小子家也要注意,就你这嗓门儿也太大了。”王娜也受不了宋美兰的大嗓门。
其实宋美兰说话原来不是这么大的,可自打上了年纪,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些不好用了。她总以为自己听不清的别人也听不清,所以同倍放大了音量。
“我知道,我知道。到那儿会注意的。我不多说话,不碰孩子。要是让我碰孩子我先洗手。”宋美兰频频点头承诺。
(3)
别看宋美兰在车上答应得好好的,可到了家里,还是把最重要的环节忘记了。
宋美兰接过吕森递过来的手巾使劲地擦手,只见崭新的手巾上留下了一小条黑色的印印。牛秀芝见老太太大老远地赶来也不容易,于是把孩子放到床上说:“孩子睡得很香,你看吧,没事的。”
汪露露无法接受婆婆摸孩子的事实,更不想听到她说孩子长得如何像吕森和吕松,她更希望听到别人说孩子长得像自己。
都说男孩像妈,女孩像爸。可刚出生的这个小家伙从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和自己一点儿相似之处都没有,反倒是像极了吕森。怀孕的时候汪露露希望孩子像吕森,可生出来后又想让他像自己,这么矛盾的情绪,是不是得了产后抑郁症?不能这么快吧?她开始变得紧张兮兮起来。
房间内传来吕家人低低的笑声。汪露露看到汪明才和葛承艳在厨房内忙碌地做饭,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越发觉得不公平,凭什么婆婆来了就让自己家人受累。
“老公。”汪露露带着怒火,探头轻轻地叫着吕森。
吕森出来望着表情严肃的汪露露有些不知所措。对于母亲的到来,吕森十分担心,婆媳真正面对面地在一起相处,不知道会发生何种状况。
“你帮爸妈打个下手,家里这么多人不要吃饭吗?我爸我妈怎么忙得过来?难不成你想让我做饭吗?”汪露露强忍怒气。
“哪那么多废话,不就是帮忙吗?我马上过去。”吕森知道女人生完孩子以后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方面都会产生异常的变化,所以对于汪露露的反常之举尽量能配合的就配合,不能配合的就将就。
“妈。看一会儿就行了,不要影响孩子和牛姐休息。”汪露露指挥完吕森立刻进屋协调婆婆,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地盘当然要自己做主。
“好,好。”宋美兰满口答应着,可身子不动地方。
牛秀芝抬头发现汪露露脸上有怒气,马上抱起孩子走到汪露露身边,把孩子递到汪露露怀里说:“好了,宝宝,妈妈过来抱抱了。”汪露露在接到孩子的一刻气消了。小家伙睡得正酣,小嘴时不时地拱一拱,好像在吃奶。汪露露笑了,孩子永远是妈妈的开心果。
王娜走到汪露露身边悄悄耳语:“别担心,我和老太太说了,让她住两天就走。”然后走向厨房帮忙做饭,“阿姨,叔叔,我来做吧。你们累了一天了,休息休息和我妈聊聊天。”
汪露露真佩服这个嫂子,对于“我妈”这个词汇,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叫得那么亲切。妈,只有一个,那就是亲生母亲。
汪明才见有人搭手,自然首当其冲选择去和宋美兰聊天,其实他憋了一肚子的话要说。“亲家母,露露给你们吕家生了个孙子,你这趟怎么是空手来的啊?”
“我这么大年龄拿不动什么东西啦。人到就行了。”宋美兰盘腿坐上真皮沙发。
“行啊,东西不到钱到了也行啊。”汪明才对宋美兰的抠门功力早有领教,他开始侧面渗透为外孙子讨要红包。
“我哪有钱啊。我的钱都用来养儿子了。”宋美兰比想象的还要难对付。
“你不拿钱过来干什么啊?”汪明才半开玩笑。
“看我孙子啊。看我孙子还用带钱来啊?”宋美兰回答得倒是理直气壮。可不是嘛,人家的孙子怎么还得花钱看啊?哪儿也没有这种规定嘛。
“唉!你行啊。养两个儿子都挣气。我们就不行啦,生了个姑娘,给我们生了个外孙子,我们还得拿钱才能看。”汪明才干脆把话挑明了。
“这年头生男生女不是都一样吗?你看露露这孩子多好啊,既聪明又能干,能挣钱不说,还给我生了个大胖孙子。我呢,两个儿子都不在身边陪着,都有自己的工作。现在吕森在你俩身边,你就把当他儿子看待,该说说,该骂骂。”宋美兰倒是很会说话,她不但不拿钱,还把吕森给送了出去。谁说农村老太太傻?宋美兰简直是聪明绝顶了,儿子永远是自己的,嘴上人情谁不会啊。
“生姑娘有什么用啊?我们花钱给买房子,还得帮着照顾孩子,这和生儿子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你家吕森我可不敢说不敢骂,要真是说了骂了,你该心疼了。对了,你这次怎么自己过来的,孩子的爷爷怎么没来?”汪明才突然想到吕森的爸爸吕志坚,一个不多言不多语任劳任怨的老爷子。
“家里房子没人看,还得出去送货。和你说啊,我们家做的豆腐质量好,订货的人很多呢。”宋美兰提到吕志坚话题就唠开了。
两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汪露露和牛秀芝则坐在闷热的卧室内看着熟睡的孩子。
晚饭后,汪明才和葛承艳来到汪露露的房间当着牛秀芝的面意味深长地说:“露露,好好带孩子,和你牛姐配合好。我们过几天再来。”
“嗯。”汪露露咬着嘴唇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不希望父母走,可又无能为力。
闷热的天气令汪露露心烦意乱,产后恢复期的她除了不可以洗澡以外,居然还要喝大量的热汤。宋美兰不在的日子里汪家父母心疼女儿,会让她少喝几口。可宋美兰来了,事态的发展就比相象中严重得多了。
牛秀芝满头大汗地端着一碗猪手汤从厨房走了出来:“露露,我把汤放这儿了,现在烫, 一会儿凉了当水喝。”
“好的,牛姐。”汪露露和宋美兰一边逗孩子玩一边答应着。小家伙刚刚睡醒,眼睛不时地四处张望着。“宝宝,醒啦,看到了吗?奶奶,这是奶奶。”汪露露指着宋美兰对宝宝说。
“露露,去,把汤喝了。”宋美兰摸着孩子的小手催了一句。
“妈,我一会儿喝,现在汤太热了,喝完一身汗还洗不了澡,简直太难受了。”汪露露极力想处理好婆媳关系,即使她看到宋美兰碰到孩子的手,都没有提醒。毕竟是一家人,不用分得太清。
“那怎么行,不喝汤怎么能有奶水?告诉你啊,我们村头你二哥家的媳妇生完孩子以后就天天喝汤,现在把孩子喂得可胖了。”每每提到村里人,宋美兰的兴奋劲儿不亚于抱上了孙子。
哪个二哥?村里的二哥太多了,汪露露根本就对不上号的。
“妈。我知道,再等一等好吗?我不是不喝,您没来的时候我天天喝,不信问吕森。吕森,是不是?”汪露露拉着孩子的另一只小手耐着性子解释着。
“什么?”吕森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球赛,宋美兰的到来可以暂时缓解自己的压力。
“我说喝汤。”汪露露大声说。其实是在求救。
“啊!喝吧。喝汤好啊,有奶水。”吕森不知婆媳对话内容,随便答应一声。
“看。二小子都知道喝汤好。你快去喝,我在这儿看着孩子呢,没事儿。”得到儿子的大力支持,宋美兰开心得不得了,她顺势把孩子往自己身边抱了抱。
本以为占据主场优势的汪露露彻底无语了,吕家人多势众,自己势单力薄,该忍的时候还是忍了吧。
汪露露走出卧室坐在餐桌前,拿着勺子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嘴里送汤的同时却将目光恶狠狠地投向正在看球赛的吕森。“白痴!”她心中暗骂。
从厨房出来的牛秀芝看到汪露露开始喝热汤,马上联想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这种情况她早已司空见惯了。为了“解救”这个可怜的小媳妇,她走到汪露露的身边大声说:“不用喝那么急。”然后回到房间坐到孩子身边对宋美兰说:“我哄孩子,你看电视去吧。”
宋美兰哪有心思看电视,她又将注意转移到汪露露的身上。“不行啊,汤要是这样喝下去肯定没有效果。得大口大口喝,你喝得越快,汗发得越多,那样奶子就会通开,通开了奶子才会涨,涨了就是奶水足了。”
换做从前,听到“奶子”这样有趣的词汇,汪露露绝对会爆笑一阵子,可现在她简直是忍无可忍了。“我上洗手间。”汪露露决定找个地方躲一躲。
坐在座便上的汪露露越想越生气:“奶子,还奶子,这都什么词儿啊。我又不是不喝汤,犯得着这么盯着我吗?”
“露露,你没事儿吧?”吕森想上厕所,却发现汪露露从进去以后就不见出来。
这还是自己家吗?藏都没处藏,真别扭!
“马上出来。”
汪露露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宋美兰居然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等着。
“露露,汤快凉了,快点儿喝吧。”疯了,这人也太热情了,汪露露真想冲过去把汤倒掉。她想气宋美兰,不过没那么做。“我忍,过几天你就走了,到时候这个家还是我说得算。”汪露露抱起汤碗“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起来。
宋美兰见汪露露如此疯狂,立即咧嘴笑了起来:“嗯,好,好”。
一碗热汤下肚,汪露露全身上下的汗毛孔全部张开,并且向外排汗。热啊!真热啊!要是能吹吹凉风就好了。
(4)
汪露露的要求其实不多,她想在毫无打扰的情况下坐月子。可是现在,除了期盼洗澡、吃零食、吹凉风以外,更渴望的是婆婆不再干涉自己的生活。
当天夜里,牛秀芝和汪露露带着孩子躺在主卧室,客厅里传来母子俩的对话:“明天去买条鲶鱼。那玩意下奶快。你二婶子家的小英生完孩子以后一周没下奶,吃什么都不管用。后来你二婶子给买两条鲶鱼炖上了,喝上汤奶就下来了,那奶下得哗哗的。”
“露露的奶水已经下来了,不用喝那个汤了吧。牛姐每天都给她做不同的下奶汤。您就别操心了。”大热天的吕森也懒得动,一动一身汗。
“我今天看她喂奶了。不行,孩子嘴边儿都没冒白浆,一看就知道奶水质量不够。你看她吃那点儿东西,像猫食一样,不吃东西不喝汤怎么行?孩子就指着奶水呢。明天你去买,然后让小牛给她炖上。”宋美兰盘着腿的同时,居然还按着一只脚丫子。
“唉。”汪露露叹了口气。
“你不用喝鲶鱼汤的,奶水已经下来了,我平时给你做的汤汤水水已经足够了,孩子吃得挺好。”牛秀芝轻声说。
“没事,吕森不一定会买。”自以为了解吕森的汪露露判断失误了。
次日清早,吕森果然提着鲶鱼冲了回来,居然是两条。
在老婆和老妈这个感情的天秤上,吕森不知不觉中倾向于后者。
见到儿子这么听话,宋美兰的腰板顿时硬朗起来。“小牛啊,你把这两条鱼收拾收拾,炖好以后给露露喝。”
牛秀芝开始迷糊。想想也对,宋美兰也是自己的雇主。虽然不是直接领导,但她说的话也得照办。
“现在锅里还有猪手汤,过两天再让牛姐做吧。”今天是宋美兰来的是第二天,汪露露知道用不了几天婆婆就得走了,到时候喝什么汤,喝多少汤还是由自己做主的。
哪知宋美兰不知好歹地穷追不舍,“我看了,猪手汤没剩多少。一会儿热一热,你一口气儿喝掉就行了。小牛,你把汤热了,一会儿让露露喝汤。”
“妈,我今天要去单位上班,你们在家带孩子吧。辛苦了。”吕森不想夹在婆媳之间难做人,转身要走。
“你的假期不是15天吗?怎么才8天就要上班?”汪露露觉得如果老公不在家,自己的日子会更难挨。面对着宋美兰,她既不能发火,又不能耍脾气,满肚子的委屈不知向谁诉说。
“单位的工作压得太多了,我必须回去看一下。剩下的那些假期以后带孩子打预防针的时候用。”话音未落,吕森头也不回地转身关门溜掉了。
随着“砰”的关门声,汪露露的心为之一震,今天肯定没好日子过了。不出所料,事实果真如此。
宋美兰坐在风扇前吹着凉风,她觉得实在无聊,于是走到汪露露的房间推开房门,牛秀芝正哄孩子睡觉,而汪露露则躺在一侧闭目养神。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轻轻地推了推汪露露:“露露,你家电视怎么开?怎么和我们家的不一样?”
汪露露眯着眼睛从床上坐起,然后来到客厅,将数字电视的机顶盒打开,又打开电视机,问:“妈,您看哪个频道?”
“不用你调台,你告诉我哪个是调台的,哪个是调音量的就行。”宋美兰抢过摇控器让汪露露教。
这样也好,起码不至于在睡觉的时候再被打扰。本着这种想法,汪露露用极好的态度将宋美兰教会了,然后回到房间内休息。这时牛秀芝和宝宝已经昏昏欲睡。汪露露刚刚躺下,只听客厅里突然传出“本台最新消息”,声音之大没把她吓死。牛秀芝吓得一下捂住孩子的耳朵,可还是捂晚了,宝宝大声哭了起来。
“妈。声音太大了,吓到宝宝了。”爱子心切的汪露露冲出卧室,控制不住情绪,态度极差地叫了起来。
“啊,我不小心按错了。没事儿,我调回来了,你们睡,你们睡。”宋美兰自知理亏连忙解释。
卧室内宝宝不停地哭叫着,哭得汪露露心烦意乱。
自打出院,家里电视机就没怎么开过,吕森看新闻的时候都尽量调到最小声。现在可倒好,就算宋美兰把音量调弱了,可在卧室内还是听得轻轻楚楚。没办法说,毕竟是婆婆,又不经常来。再忍忍吧。
如果不是有这个信念支撑着自己,汪露露都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吕森刚到单位便埋在同事及领导的祝福中,没被幸福感冲昏头脑的他开始检查技术人员工作完成的情况。好多的代码,好多的程序,吕森突然觉得莫名其妙的烦躁,于是起身到吸烟角吸烟。
毕业后吕森一直想找个对口的工作,做自己的专业。哪知除了动物园招工以外,剩下的地方全部名额已满。当初报考农业大学的目的是想以后回家托人到港物局谋个一官半职,可等到毕业的时候,国家将政策改为不包分配,所有的计划全部泡汤了。父母在家做豆腐挣钱,勉强维持生计,自己上大学的钱都是东拼西凑凑来的,现在又面临失业,今后该怎么办。
正在徘徊时,吕森突然发现S市最大的电子街是个好地方,虽然没有技术,专业又不对口,但可以一边打工一边学习,于是他从零开始,一点一点地做到今天的位置。
自从认识了汪露露,事业上一帆风顺不说,就连父母也脸上有光。在家乡,别人都知道吕森娶的是高干子女,他的岳父大人是个正处级的干部,岳母也有着副高的职称。从汪露露踏进吕家家门的那一刻起,吕家人在村里的地位随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现在汪露露的肚子又很争气,生了个儿子,无论是吕家人还是吕森自己都觉得这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情。母亲宋美兰虽然不知道技术总监是什么职位,但她知道,这个官儿肯定要比村长大,因为儿子现在上下班是车接车送有专车的人了,原本不愿意出门的老太太突然就愿意出门唠嗑了,可谓是四处宣扬奔走相告。不过她肯定不清楚儿子的压力有多大。
吕森猛地吸了一口烟,又摸摸兜里的存折,只剩1万多元了,空调还没买呢。买了空调可怎么办?月嫂的钱也没有付,单位的工资还没发。这个月怎么熬下去啊?
“老公,家里好热,孩子身上起了红疹子,牛姐说这样下去不行,大人孩子都受不了,你还是抽空订个空调吧。最好尽快安上,我都快热疯了。”汪露露在电话里抱怨。
“好,我马上去买。”吕森恨自己胡思乱想,要是想什么来什么的话,他现在想天上掉馅饼,可是可能吗?
“小曹,我要买空调,你认识人吗?”吕森回到办公室开始求助。
“吕哥,放心,我给我哥们儿打个电话。”小曹保证。小曹是单位的灵通人士,只要是电子产品,和他说一声他就能低价搞到,绝对的神人。
“吕哥,你去看吧,我哥们在新玛特等你。”小曹放下电话通知吕森。
又是坐公交车,吕森实在是舍不得钱了。打一次车够给孩子买10片纸尿裤了。他算计着,计划着。
傍晚回到家中,吕森看到汪露露正半裸着身子满屋横晃。宋美兰气鼓鼓地坐在房间里不吱声。
“妈,我回来了。”孝顺的吕森先和宋美兰打招呼。
“你劝劝露露,哪有月子里穿成那样的,热也不能不穿衣服啊。”宋美兰瞄了汪露露一眼,“我说她她不听,小牛劝她她也不听,由着性子来。这要是凉到了,以后可怎么办?下午我让她多喝汤,她当着小牛的面顶撞我,还给我掉小脸子看,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看来战争即将爆发,吕森的心纠了一下。
换好衣服的吕森从屋里走出来,见汪露露依然我行我素地几乎半裸地在屋里横晃,他大声训诉:“把衣服穿上,别在家里穿身比基尼吓人。”本想严肃地教训一番,可看到汪露露没有恢复的肚皮无力地垂在小腹上,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说,你那个肚子怎么还没回去?这种身材就不要暴露了,我是有自制力的人,就算是遇到没有自制力的,见到你这身材也不会有什么想法。”
汪露露十分注重自己的身材,生产之后巴不得立刻恢复成原样。听到吕森这么一说,联想到下午宋美兰和自己说的话,再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泪水立刻涌了出来,拦都拦不住了。
吕森不晓得哪句话招惹了汪露露,急忙上前赔不是:“怎么了?怎么了?我不是逗你嘛。别哭,你这身材老棒了,我就喜欢这种身材的女人,你要是恢复瘦了我可不同意啊。”
宋美兰听到儿子说媳妇哭了,马上走出来说:“吕森,你怎么把她弄哭了?月子里不能哭的,会做病。你们俩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啊?”
牛秀芝正在厨房收拾鲶鱼,见到这种情况也洗手跑了出来,拉着汪露露往卧室走。“露露,可别哭啊,哭了容易把奶水憋回去。就算奶水没被憋回去,奶中也会产生一种毒素,孩子吃了不好。知道吗?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孩子想。有什么委屈以后再说,听话。”
“牛姐,有婆婆在的日子真让人难熬,本以为吕森回来能好过一些,没想到他就差埋汰我惨不忍睹了。你说,我这身材还能恢复吗?不喝汤能不能也有奶水啊?”汪露露抹着眼泪开始诉苦。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放心吧,我带过的孩子和照顾过的产妇多了,你这是恢复得快的。出了月子就好了,没事的。别哭了。”牛秀芝拍着汪露露的肩膀安慰着。
夹在婆媳中间的吕森站在客厅里愣了一阵子才缓来神来,他走到卧室坐在汪露露和孩子的身边低声问:“下午发生什么事情了?”
汪露露抹着眼泪说:“下午妈又让我喝汤,我告诉她我不想喝汤,妈马上就不高兴了。她说二嫂子就是因为喝汤才有奶水的,现在是村里有名的‘四大金刚’。我告诉妈,我的奶水已经够了,不用增加喝汤的次数。可妈说我自私,说我是为了保持身材才这么做的。”
汪露露越说越委屈,她一头扎在吕森的肩上。
“吕森,请你告诉妈,这是市里,不比农村,她们在村里喜欢吃多胖就吃多胖,可我们这里不同,生了孩子本来就有心理负担,我一心想要快些恢复,上班的时候有个好的精神状态,难道这也错了吗?如果不上班,就算把自己吃成猪我都愿意,但这可能吗?凭你一个人的收入能养活一家老小吗?说我自私?她明白什么叫自私?难道生了孩子就不为孩子日后的生活着想吗?不是我想得多,是我不想说。吕森,你们家帮不上任何忙,我们能依赖谁?只有依赖自己,看看你妈来的这些日子里,她除了监视我喝汤以外,还做了什么?”汪露露越说越生气。
听着汪露露的哭诉吕森这时才明白,原来儿媳妇和婆婆果然如书上所讲——水火不容。
(5)
晚饭后,消了气的宋美兰和吕森坐在厅里看球赛。对于吕森饭后能够陪着自己,宋美兰觉得自豪,仿佛在和汪露露的对弈中,自己又占了上风。
“我在家没事的时候经常和你爸一起看球赛,挺有意思。你看打得多好看。”宋美兰比比划划地说着,她的大嗓门居然比电视发出的声音还要大出很多倍。
“你爱看什么球?”一向孝顺的吕森讨好地问。
“篮球、排球我都爱看。别的比赛不多,这两个球的比赛多,足球看不懂。要是看上隐了,我能看到很晚呢。”宋美兰越说越高兴。
牛秀芝端出热气腾腾的鲶鱼汤放在餐床上。汪露露有了儿子自然是和孩子在一起,她不想和宋美兰一起看电视,对于那些所谓的好看的球赛,更没兴趣。
“你看看能不能喝下去?反正我是喝不下去,那汤一般人是喝不下去的。我做汤的时候都要吐了。”牛秀芝进屋后愁眉苦脸地对汪露露说。
“牛姐,你喝过没有?是不是很难喝?”汪露露忙问。
“刚刚尝了一小口,接受不了那个味道,我情愿喝中药都不喝汤。对了,千万别看鱼,看过鱼以后你更不能喝汤了。”牛秀芝描述的时候居然还有要呕的动作。
“没事,我这人不挑食。放心吧。”汪露露做足了心理准备,走到餐桌前。
宋美兰的耳朵不好,但鼻子好用。这就好比盲人的眼睛不好,耳朵好用是一个道理。早已闻到鱼汤味儿的她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前等待着儿媳妇的到来。
汪露露远远就看到一碗漂着白花花鱼油的汤水,水上不时地飘出一股股袅袅升起的热气。她鼓足勇气憋着气儿端起碗硬生生地吞了两大口。当时觉得可以忍受,可吸气的时候会闻到一股鱼腥味儿从口中散出,她想呕但又呕不出来,早孕的反应似乎在这个时候又冒了出来。
“快喝,不然更喝不下去了。捏着鼻子张大嘴喝!”宋美兰的经验比汪露露想象的还要丰富。
为了宝宝,为了给婆婆面子,汪露露果真按着宋美兰所说的方法将一大碗难喝的鲶鱼汤灌下肚去。
“吕森,快,快,我难受。”汪露露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她要吐了。
其实吕森早在暗中观察着汪露露的一举一动,他知道那汤肯定不好喝。可是有宋美兰在场,当儿子的又不能偏袒媳妇,正在犹豫的时候见汪露露顺利地将汤喝了下去,本想松一口气,哪知汪露露说难受,心疼得吕森立刻冲过去扶着她帮忙拍背。
“弄杯温水漱漱口。”牛秀芝抱着孩子提醒着。
汪露露接过宋美兰递过来的杯子喝了几口水,慢慢地往上翻腾的感觉逐渐消失了。宋美兰抿着嘴看着她偷笑,“嗯,你二婶子说过,这汤是不好喝。”
“嗯。还可以。”汪露露不想再惹婆婆不高兴。虽然她生宋美兰的气,这个时候居然还敢骗她。
太热了,即便到了晚上,伏天的闷燥气息仍然不肯散去。
汪露露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牛秀芝在一旁哄着宝宝睡觉。“牛姐,这天太热了,我觉得身上都有鲶鱼味儿了。如果能冲个凉就好了。”汪露露一边擦汗一边抱怨着。“你现在不能洗澡,忍一忍。实在忍不了就简单地拿手巾擦一擦吧。记住一定要用温水。”牛秀芝强调着。
得到允许的汪露露,马上起床走出房间。推开洗手间门的时候她发现吕森正在洗漱。
“空调明天就到。到时候老的小的都不用遭罪了。”吕森吐着口中的泡泡。
“哦。”汪露露看都没看褪下睡裤一屁股坐在了座便上。
“哎呀!怎么这么湿?”狂叫一声的汪露露欠起了屁股。
“妈冲凉的时候可能没把座便盖子掀起来。”吕森满不在乎地给汪露露递了条毛巾。
汪露露火冒三丈!她“啪”地一下把毛巾摔在地上!
“那麻烦你转告她老人家一声,冲凉的时候要把座便的盖子掀起来。哦,对了,还有,麻烦你在你们家人洗完澡后把洗手间也收拾一下。每次我都是干着脚进来,湿着鞋出去的。冲完澡以后不能把地擦一擦吗?我都没和你说,早上起床后我发现地板上留着一趟一趟的拖鞋印,顺着印迹往回找才发现,原来是从洗手间带出去的,上面居然还粘着灰球球。吕森,这地是我爸前两天擦的,我们现在没时间收拾屋子,也不要求你家人帮我们收拾屋子,但求你们好好尊重一下别人的劳动成果行吗?”汪露露越说越生气。
“行了,行了。我妈不就是在这儿住两天吗?犯得着你在鸡蛋里挑骨头吗?”吕森听得不耐烦,“明天不洗澡就是了。”
“什么?你说这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哈!要是真挑的话,那骨头也不至于这么小,那么多块儿骨头等着我挑呢,为什么我单挑这个?如果是这种态度,那我们没有必要说下去。”本想擦擦身体的汪露露带着一股怒气大步流星地走出洗手间。
汪露露越想越气,带着鱼腥味儿和怒气的她更是难以入睡。
深夜,凉风吹来,迷迷糊糊的汪露露觉得舒服一些。牛秀芝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毛巾被,“小心着凉,剖宫产也要注意。”
清早,睡意正浓的汪露露突然被一阵嘈杂的电视声吵醒,身边的孩子和牛秀芝睡得很香。她不晓得夜里是几点睡的,隐约中记得曾经给孩子喂过三次奶。她侧身看看床头的闹钟,凌晨5:30。
或许是吕森在看球赛。
汪露露倒在床上继续睡觉,但瞌睡虫被韩乔生语无伦次的解说吸引走了。
清晨的空气格外凉爽,可以驱走人们心中的怨气。
汪露露悄悄地溜到客厅想再和吕森好好聊一聊,哪知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吕森,而是宋美兰。只见宋美兰正盘腿端坐在沙发上吹着风扇看电视,茶几上还放着两块啃剩的西瓜皮,而西瓜籽居然扔在葛承艳送给汪露露的价值800多元的水晶烟灰缸里。那个烟灰缸应该是在放在吧台里的,怎么会到茶几上?
“妈,早。”虽然不高兴,可汪露露还是客气地点了点头。
“怎么起这么早?再睡会儿。”宋美兰挥着沾满西瓜汁的手说。汪露露生怕她再把那些红色的液体甩到墙上或者甩到沙发上。
“好,那您慢慢看。”汪露露这个气啊。电视机的音量调得那么大,怎么让人睡觉?她憋着一肚子的气走到吕森的房间,见吕森骑着被子睡得正酣。“猪,你就睡吧。等你醒了再收拾你。”她愤愤地想。
汪露露回到卧室的时候,牛秀芝已经醒了。她看着怒气冲冲的汪露露苦笑着说:“孩子睡得很香,不受影响。你再睡会儿。”可汪露露哪里睡得着?婆婆没来的时候,吕森看电视都不敢放大音量。现在可倒好,婆婆大清早就把电视打开,还把音量调得那么大,好像汪露露是客她是主一样。
好不容易熬到吕森起床,听到声音的汪露露立刻冲过去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盯着他。
吕森以为这是在洗手间发生的不愉快的口角造成的,也就没理汪露露。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说妥协就妥协,更何况这事还涉及到自己母亲。他越过汪露露直奔洗手间。
见吕森不理自己,汪露露的怒火彻底蹿了上来了。她不顾刀口的疼痛,紧随其后“哗”的一声拉开洗手间的门又“咣”的一声关上,压着火气命令:“明天把你妈送回去。”
刚刚褪下裤子的吕森正吹着小曲儿小解,突然发现有人冲了进来把他吓了一跳。屋里全是女人,真不方便。“吓死我了,想把我吓出毛病啊。”吕森尖叫。
“现在不是把你吓不吓出毛病的问题。是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我出不出毛病的问题。我要是出了问题,你就算没问题也没什么大用。”汪露露真怒了。
“怎么了?大清早这么大的火气?我昨晚错了,你大人有大量行吗?”吕森提上裤子转身洗手。
“不是昨天晚上的事情,是今天早上的事情。”汪露露咬着嘴唇狠狠地说。
“今早?今早又怎么了?你和妈又吵架了?”吕森又惊出一身冷汗。
宋美兰来之前,吕森就担心汪露露容不下母亲,他考虑了很久都不敢做决定,可孩子都生出来了,不让母亲来又非常不人道。但是母亲来了,汪露露的情绪会受影响。权衡了很久,吕森不得不让宋美兰过来,来之前还嘱咐了很多城里人的生活习惯和细节。怎么做了这么多的前期工作,还是会出现差错呢?不应该啊。吕森彻底不明白了。
“你的亲娘在凌晨5点30分的时候居然坐在厅里吃西瓜看电视,而且把音量放得很大。”汪露露如实汇报。
“啊?”这是吕森万万没有想到的,“可能是在这里睡得不习惯,所以起得早了。在农村5点半起来算是正常的,那个时间天已经大亮了。”吕森稳住阵脚慢悠悠地解释着。
汪露露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凡她能忍受的,她都会给足吕森的面子,对于宋美兰所做的一切,她不是没有忍让过,可事态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如果再不和吕森沟通一下,估计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怒火中烧的她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一巴掌拍在洗手盆上:“不习惯?有什么不习惯的?我觉得已经很习惯了。这才来几天啊,家里的东西放哪儿她都知道。吕森,你看看她用什么装的西瓜籽?她分明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那个放在吧台上的水晶烟灰缸是我妈送我们的结婚礼物,我们一直把它放在最高的位置谁都舍不得用。你妈可倒好,真是什么贵挑什么用,她居然可以从那么高的地方把它拿下来。这还叫不习惯?你想想,是要踩着椅子登高去拿的。”
“小点儿声。”吕森怕宋美兰听到,急忙捂住汪露露的嘴。
汪露露推开吕森的手,尽管不满意但还是降低了音量, “为什么要小声?我已经忍了好多天了。”她不想让宋美兰听到,更不想让牛秀芝听到,毕竟是家丑不可外扬。
“这是我家,也就是她家,你要清楚这点。烟灰缸买来就是用的,摆在那儿不用等于浪费。装了西瓜籽可以冲掉,没必要大惊小怪。”吕森也生气了。自己的妈妈怎么就成了外人,汪露露怎么就容不下这个婆婆。更何况宋美兰住得时间并不长,汪家父母来的时候,他吕森从来没计较过什么。
吕森错了,在汪露露眼里,宋美兰和汪家父母有着天壤之别。
宋美兰等于婆婆,婆婆是来看孙子的,只要以此为前提,那么宋美兰就应该同时照顾儿媳妇。这个是中国由来以久的传统。汪露露可以主动提出让宋美兰不要照顾自己,可要是宋美兰不主动照顾汪露露,那就成了婆媳之间仇恨的根源。自以为做事聪明的吕森忽略了这点,他和宋美兰说有月嫂,所以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于是宋美兰听了。可吕森没有和汪露露沟通,所以汪露露怒了。
“行,这是她家。那么我问你,她知不知道她的儿媳妇刚刚生完孩子?她知不知道我和牛姐每天晚上都休息不好?我们夜里要给孩子喂奶,还要照顾孩子睡觉。在你们睡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有谁为我们着想?好,假如如你所说,就算是不习惯,那也不能早早起来看电视吧?自己的儿子要上班,而牛姐只负责管儿媳妇和孩子,早饭她就不能做吗?难道还要等着儿子做吗?就算儿子不做,难道还想让我这个儿媳妇来做吗?行,就算早饭不做,那午饭呢?这些天她吃的午饭都是前两天我爸妈做的。昨天那些饭菜已经吃光了,难不成还要让我爸妈过来做饭吗?吕森,做人不能过分。就算懒也要懒得聪明一些。如果这样下去,你早晚得累死。没见过谁家的婆婆是这样的,就算是不心疼儿媳妇也要心疼儿子。现在看来,她真是过来享受的。可享受也要选个日子吧?”汪露露的嘴巴像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
吕森当然觉得汪露露说得有道理,可又不能当着媳妇的面说自己母亲的不是。受着夹板气的他只好硬着头皮说:“我妈从农村来的,城里的家用电器她都不会用的,你要理解,要是能做她早就做了。再说了,我做饭也不累。要是我妈做,你还不一定喜欢吃呢。”
“不要再狡辩了。其实你心里明白,什么家用电器不会用?那电视机怎么研究得那么透彻?数字电视的机顶盒有多复杂你不是不知道,她学一次就会了。什么叫不会?就看长不长心。”汪露露还想继续说下去,“露露,宝宝醒了。”牛姐叫道。
隐约中牛秀芝能听到夫妻俩的对话,她怕两人真的吵起来。
宋美兰仍然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球赛上,所以没听到夫妻二人的对话。就算是听到,她也会不动声色的。
汪露露含泪从洗手间里出走来。牛秀芝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忍一忍吧。过两天就好了。”
“嗯。”汪露露觉得委屈,自己怎么就贪上这么一个极品的婆婆。
“你带一会儿孩子,我去做饭。”牛秀芝起身去厨房。
“牛姐,这不在你的工作范围之内。”汪露露叫。
“没事,我要给你做饭的,把大家的饭带出来就可以了。”牛秀芝笑了笑。
“牛姐,不用,我来做。你和露露看孩子。”吕森见牛秀芝要做饭,赶忙拦阻。
“吕森,露露心疼你。别伤了她的心,知道吗?”牛秀芝拍了拍吕森的后背。
“唉。”吕森叹了口气。都说这年头当老子和爷爷最光荣。可吕森觉得当孙子最好,因为所有人都要围着自己转。累,太累了。怎么女人多的地方事情也这么多。
(6)
早饭是吕森和牛秀芝一起做的。
直到吃饭前,宋美兰都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在气汪露露,总之她就那样坐着。而汪露露则在卧室里一个人带着孩子,“我是来享受的”这句话一直萦绕在耳边。
吃过早饭,吕森在家等空调到位的同时,还观察着婆媳之间的“战况”。
小曹的哥们很讲义气,空调到货的当天就给安装上了。清早不愉快的气氛,被随之而来的凉气吹得烟消云散。
冷静下来的汪露露开始反省,难道是由于天气太热造成的火气上升?看电视也没影响到什么,只是吕森累了一些。没关系过几天宋美兰就走了。
室内的温度降了下来,人的心情也随之转变。
甩掉一身鱼腥味的汪露露主动将摄像机接到电视上,让牛秀芝和宋美兰一起看录像,房间内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婆媳二人的心灵是相通的。
吕森见宋美兰和汪露露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也就放心地去上班了。哪知道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凶涌。
中午刚过,吕森的QQ上闪出汪露露的头像。
“老公,今天又是牛姐做的午饭,现在她又在擦地,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人家是月嫂不是保姆,我们没付她做家政的钱。”
“啊!”吕森张大了嘴巴。他万万没想过母亲的到来会出现这些问题。岳父岳母在的时候,每天回家他都是吃做好的饭菜,自己不上桌,饭菜也不上桌。可现在呢?除了在单位忙忙碌碌以外,回家以后还要照顾一家老小,即便是这样,也没让双方达到满意的程度。做男人真难,做了父亲的男人更难。
“让牛姐别干了,我晚上回去擦。”吕森回复。
“我让她别干了,可她说房间太脏会影响宝宝健康。我见她做得辛苦,也帮忙擦了几下,不过毕竟刀口没有长好,她把我赶了回来。12点多的时候妈一直坐在空调下面看电视,也不提做饭的事情,我饿得难受,只好自己到厨房拣芸豆准备做午饭。牛姐担心我以后落下毛病,让我看孩子,然后她又做的饭菜。你放心,现在我不仅吃饱了,还气饱了。”汪露露疯狂地敲击着键盘,越敲越生气。
“妈不会用那些家用电器,牛姐受累了。以后由我来做饭。”除了这个办法,他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了。
“好吧。你辛苦了。”尽管有一百个不愿意不高兴,汪露露还是忍了。她知道,吕森不容易,如果让婆婆真的做饭,那更不容易。
为了让汪露露转变对宋美兰的看法,吕森下班前给家里打了个电话。“露露,孩子干什么呢?”
“和牛姐玩呢。”汪露露回答。
“妈呢?”吕森低声问。
“坐在空调下面看电视呢。你和妈说一声吧,空调是好,但也不能总坐下面吹,真要吹出毛病来可怎么办?一下午我都说好几次了,她总说‘没事儿’。要真是出事了就晚了。我们现在照顾孩子还照顾不过来呢,她要是再病了,谁能折腾得起啊。回了村里让亲朋好友知道了也不好。你说这要是带孩子累病的还能把话说出去,可要是说整天坐在空调下面吹病的,怎么说出口啊。你吕森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汪露露已经忍了一下午了,她觉得宋美兰可笑,不过又不敢和吕森说。
“你让妈接一下电话。”吕森也无语了。
“妈,吕森让您接电话。”汪露露叫了一声。
宋美兰从沙发上挪了下来,她觉得小腿发麻,于是一瘸一拐地移到书房接过电话:“小二啊。”
“妈,别总坐在空调下面吹,会吹出毛病的。一会儿你把米淘了,然后做饭,我回家做菜。电饭锅会用吗?”吕森不敢保证母亲真的会用电饭锅,虽然在农村家里用的那个和自己家里用的一模一样。
“会。我看和家里的一样。行,我马上去做。”宋美兰答应得特别痛快。
汪露露早就看到宋美兰走进来的样子,紧张对着电话说:“你快回来吧。妈走路有点儿瘸了,别真是吹出病了。”
“什么?我刚刚还让她做饭呢。”吕森更担心了。
“她做饭?你信得着吗?”汪露露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亏吕森想得出来,难道这也算是一种妥协的方式?
吕森冲进家门的时候,汪露露正抱着孩子喂奶。牛姐站在一旁细心地指导着:“手托住孩子的脖子,屁股,屁股也要拖住。现在的孩子太软,这两点你一定要照顾到了。等孩子大了就好办了。”
“牛姐,好辛苦啊,我从没抱过这么重的东西。”汪露露觉得胳膊都要断掉了。
“是孩子,不是东西。”吕森纠正。
“你才不是东西呢。”汪露露见到吕森,马上高兴起来,“老公,看,我抱得怎样?很好吧?你会吗?”
“怎么不会?我小时候就会,那时候放学回家就带舅舅家的弟弟妹妹们玩。你好好学,一定要有当妈妈的样,做个好妈妈,这样儿子才会和你亲。”吕森凑到儿子跟前,照着孩子的脚丫啃了一口。汪露露也想让吕森亲自己一下,不过当着牛秀芝的面,没好意思提。
“妈呢?”吕森没看到宋美兰,心头一紧。
“妈在洗手间呢。”汪露露努了怒嘴。
吕森的心放了下来。
“你回来了,我去做菜。”牛秀芝知道宋美兰没有做菜,主动请缨。
“牛姐,这样不好。我们请您来是照顾孩子和露露的,哪能让您还做这些事情。我来,我来。”吕森愧疚得要命。
“你妈把饭做上了,男人做饭不好吃,我们一起做菜吧。”牛秀芝和吕森一同来到厨房。
宋美兰一边往衣服上抹着手,一边从洗手间里出来继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对于儿子下厨,她觉得习以为常。
一通忙活的吕森和牛秀芝把菜做好后,准备盛饭。在掀开电饭锅锅盖的一瞬间,吕森拉长嗓音大叫:“妈!”
宋美兰以为儿子在叫自己吃饭,“来了,来了,饭好了?”
“妈,这饭,这饭是生的。”吕森都快哭了。
“不对,我做饭了。这锅和家里的是一样的,怎么是生的呢?”宋美兰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电饭锅。
“妈,你按开关没?”知母莫过子,吕森提醒。
“啊,我忘了。你说我怎么忘了呢?我把米弄好放里就看电视去了,忘了按钮了。”宋美兰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
“算了吕森,你去饭店买点米饭回来吧。”汪露露早已冷着脸子抱着孩子站在厨房门口观望。
这一晚,大家饭吃得都不愉快。
夜里汪露露给孩子喂奶,牛秀芝摸着孩子的脸问:“你公公什么时候来?”汪露露看了看牛秀芝说:“我希望他早些来。”
吕森很想让宋美兰多住几天,可目前的状况迫使他不得不改变原有计划。
在吕森眼中,宋美兰的身体虽然不好,但日常家务还是可以承担的。哪知道到了城里自己的妈妈居然终日守着电视,坐在空调下面一动不动。要是岳父岳母在就好了,但他开不了口。如果汪家父母见到自己母亲什么事情都不做,必然要产生矛盾。索性让父亲吕志坚过来好了,有父亲帮忙,自己的负担也会减轻。
当即立断,吕森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于是在想见孙子都快想疯了的情况下,吕志坚一人坐车来到S市。
吕森在车站见到父亲的时候,觉得老爷子容光焕发。“二小子,孩子好不好?你来接我,工作怎么办?”
“爸,孩子很好,您马上就可以见到孙子了。”吕森拎着父亲带着大包往出租车上放,“您这带的是什么?”
“苹果和桃子,露露爱吃的。”吕志坚憨憨地笑着。
“妈,我接到爸了。一会儿就到家了。”上车后吕森急忙给家里打电话汇报情况。
“你们两个在外面吃吧。我们在家吃点儿剩的就够了。”宋美兰在电话里交代。
牛秀芝和汪露露面面相觑。
“爸,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吃。”吕森问。
“回家吃吧。在外面吃什么,花那些没用的钱,家里有什么吃什么。我想快点儿看到孙子。”吕志坚没听到宋美兰和儿子的对话。
吕森的手机响了,是汪露露打来的。“老公,我馋了,你在楼下的饭店给我买点儿吃的吧,我爱吃什么你是知道的。不多说了,孩子拉了,我去收拾。”吕森听到儿子的哭声。
“爸,我们回家吃。”吕森很感激汪露露。他知道汪露露当着宋美兰的面没有办法明说,不能说不让公公在外面吃,好像自己小气。又不能说回家吃,毕竟宋美兰不做饭。
吕志坚到达的时候已近中午,牛秀芝和汪露露正给孩子洗澡。小家伙在硕大的洗澡盆中显得十分放松,虽然手脚配合得不够灵活,但还是希望抓住些什么。当牛秀芝给他清洗后背的时候,小家伙居然开始吸吮自己的小手,叭哒叭哒声在洗手间内回响。汪露露拿着毛巾被嘿嘿笑,宋美兰靠在洗手间的拉门上乐得合不拢嘴。
“孙子洗澡呢?”没来得及放下水果的吕志坚问道。
“爸来啦。快来看,宝宝在洗澡。”对于公公,汪露露没有抵触心里。她喜欢这个爸爸,从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这种喜欢大概是因为吕森的性格像父亲多一些。
宋美兰移了移身子给吕志坚让了点儿位置,“看,我们的孙子。”
“我一会儿看,你们先给孩子洗着,人多了空气不好。”临行前王娜的嘱托吕志坚记忆犹新。
“爸,您进来!没事的。”汪露露叫。
“不急,我休息一下。”吕志坚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开始吸烟。他知道儿媳妇讨厌烟的味道。
(7)
吕森提着四五样菜回来了。
给孩子洗完澡的汪露露急忙收拾桌子准备开饭。
“红烧肉、软炸里脊、肉沫茄子、松蘑土豆片。”汪露露一边往盘子里倒菜,一边介绍着。
宋美兰目不转睛地盯着一道道菜落在盘中:“好,好。”
吕志坚则站在卧室门口看牛秀芝双手涂满了润肤油轻轻地给孩子做抚触。“这孩子,长得真结实,真好。”
“现在的孩子都结实,一个个生出来就能睁眼睛。大爷,您看,这还不到1个月呢,都可以自己抬几下头了。”牛秀芝把润肤油涂到宝宝的小脚丫上,轻轻地推着。
“真好,二小子和他哥那个时候可没这个待遇。”吕志坚笑呵呵地感慨着。
“爸,您先吃饭吧。路上也没带瓶水,肯定渴了。”汪露露往吕志坚手里塞了个水杯。
“你们先吃,我帮你们看会儿孩子。小牛吧?你去吃饭。”吕志坚抿了一口水。
“大爷,你们先吃。我不急。”牛秀芝微笑着望了一眼吕志坚,她喜欢这个老爷子。别看吕志坚刚刚进门不久,但他的一言一行都与宋美兰有着极大的反差。
“爸,您先吃吧。吃完以后我们一起看孩子,然后牛姐吃。”吕森开始在餐桌上摆放着筷子。家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吕森发自内心地高兴,父母可以在自己家中享受天伦之乐,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小牛,辛苦你了,我吃得快,一会儿就过来帮你打下手。”吕志坚转身走向餐桌。
不等众人动筷,宋美兰早早地把一块红烧肉夹进碗里。
吕森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叭”的一声打开,“爸,今天高兴。我们喝一杯。”
“好,好。”吕志坚坐稳后拿起啤酒与儿子碰了碰。
“看到孙子了,爸今天也高兴。露露,谢谢你。”吕志坚激动地举起啤酒喝了一大口。
“爸,别这么说。”汪露露觉得吕志坚谢得莫名其妙。传宗接代,繁衍生息,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人当然也不能例外。如果连生孩子都要谢的话,那所有的事情都会被加上沉重的砝码。
“他爸,你怎么还谢上了?是不是又激动上了?”宋美兰夹了一块土豆片塞进嘴里。大概是牙不好,汪露露分明看到一股液体从她口中喷出落在餐桌上。
“从二小子结婚那天算起,我一直在等。你想想,我都七十岁了,还能活几年?现在看到孙子了,又想多活二十年,想看着孩子长大成人。唉!人啊,这辈子啊,都是为了孩子。一辈一辈传下去。没孩子的时候盼孩子,有了孩子以后盼孩子长大,孩子长大了又盼孩子成家,孩子成家了又盼抱孙子……”吕志坚又喝了口酒。
“爸,别光喝酒,吃口菜。”汪露露给吕志坚夹了一块红烧肉。她不想听下去,这个话题有些伤感。
吕志坚说得对,汪露露此时此刻正在慢慢领会这些话的含义。没有孩子的时候,她和吕森每天二人世界,起初话题很多,可聊着聊着就觉得没意思了。于是又变成,汪露露每天在书房对着电脑,而吕森在客厅对着电视。等到想说话的时候,早已困得不得了,倒头便睡。由于两人白天在QQ上聊的话题过多,所以很容易造成晚上无话可说,这也是聊天后遗症。
可自从怀上孩子,两人每天谈话的内容又开始大量增加,尽管话题都集中在一点上,不过那也是有所交流。从孩子的早期教育,到孩子出生后的抚育方式,再到孩子长大后的教育方法,无不成为二人争论的焦点。有时汪露露觉得,生了孩子真是一件好事,婚姻将两个人和三个家庭维系在一起,而孩子则将这三个家庭,更为牢靠地锁在了一起,所有人的焦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只有在面对孩子的时候,大家展现出来的爱,才是完全发自内心,毫无功利可言的。
“妈,您也说两句。”吕森见吕志坚如此激动,也想让宋美兰说说心里话。
“我和你爸年纪都不小了,在村里像我们这样应该知足了。两个儿子争气,儿媳妇孝顺,孙子孙女都有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妈高兴,妈和你爸一样高兴。”宋美兰也很激动。
汪露露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融入了这个家庭。这种场面、这种气氛,是自己以前从未接触过的,更没见过的,她觉得自己感动得快要哭了。
“爸,妈,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就不会有吕森,没有吕森就不会有现在的宝宝。谢谢你们。我不能喝酒。这有汤,我喝一口汤好了,你们随意。”汪露露举起汤碗喝了一口。
“这孩子,小心烫到。”吕志坚和宋美兰异口同声地叫着。
“露露!”吕森拿这个宝贝老婆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真的好烫啊。不过没关系,为了我的儿子,多烫我都喝。”汪露露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整个房间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息。
“孩子拉大便了。”牛秀芝在卧室叫了一声。
顷刻间,饭桌上所有人全部站了起来,冲向卧室。
“孩子起名字没有?”吕志坚看着给孩子换尿布的吕森问。
“还没有。我记得家谱里提到‘良’字,想用这个字给孩子起名。不过现在起名的讲究多,所以还要再想想。”吕森一只手笨拙地拎着孩子的两条小腿,另一只手托着孩子的屁股往下面垫尿布。
“行,起个好听顺口的。你和你哥的名字都是你妈起的。”吕志坚提醒儿子,如果可以的话,孩子的名字也可以让宋美兰来起。
“爸,孩子的名字我和露露想花钱请人起。现在给孩子起名的说法很多,除了要与孩子的生辰八字配上以外,还要考虑是否会影响到父母,起名的时候连父母的生辰八字都要提供。我正在网上研究呢,要是能自己起那是最好不过了。呀!”吕森说着叫了一声。原来在他给孩子换尿布的时候,孩子又尿了。冲出的水柱如细细的泉水般喷出,弄了吕森一脸。
“没事,那是童子尿。”汪露露捂着刀口哈哈大笑,“哎呀,笑坏我了,肚子好疼。”
“是呀,童子尿。我大孙子的童子尿。”宋美兰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男孩就是不一样。就是这小鸡鸡值钱。”吕志坚笑呵呵地碰了一下孩子的小鸡鸡。
“这孩子,怎么尿我脸上了,还好我当时是偏着头,不然非喝进去不可。”吕森皱着眉头埋怨。
“孩子没有尿完。”牛秀芝强调,“孩子排尿或大便的时候千万不要惊叫,那样会造成宝宝的紧张情绪,容易让宝宝受到惊吓,时间长了会出现生理问题。”
“好。我们注意,我们注意。”吕志坚拼命地搓手,他想抱抱孙子。
“你们吃完饭了吗?怎么都过来了?”牛秀芝这才发现,所有人都围在孩子身边了。
“你们去吃饭吧。我给孩子洗尿布。”吕志坚抢过吕森手里的尿布向洗手间走去。
“吕森,这水龙头怎么用?”吕志坚站在洗面盆前问。
“爸,我来吧。您不知道拿哪个盆洗。”吕森走了进去。
“在这个盆里拿水冲一冲,然后打肥皂洗不行吗?”吕志坚指着雪白的洗面盆说着。
“不是的,孩子有自己的盆。一个用来洗衣服,一个用来洗尿布,还有一个大的用来洗澡。每个盆都有不用的用处,不能混用,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卫生。”吕森从父亲手里接过尿布,又从地上拿起一个蓝色透明盆说,“洗尿布我们也不用肥皂,这里有专用的清洁皂和清洗液,洗起来很方便,洗过后不但没有化学残留物,而且尿布还会很柔软。只是这个清洁皂和清洗液很贵。”
“哦,这样啊。那我还真不会用。”吕志坚本想给孙子洗个尿布,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些讲究。
谁说不是呢?就连吕森自己都弄不清哪个盆是做什么用的,他时常会因为拿错盆而被汪露露训斥一顿。现在养一个孩子简直就等于经历一场高难度的专业培训,吕森觉得考大学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过。孩子每天要洗澡,洗澡的时候还要放上专用的婴儿浴液,水温必须保证在一定的度数;孩子吃奶之前汪露露还要清洗乳房,为了保证孩子饮食方面的卫生。孩子,满脑袋的孩子。就连吃饭和睡觉的时候,吕森的耳朵都是立起来的,时刻保持警醒的状态。
晚饭过后,汪露露坐在床上啃吕志坚拿来的桃子,牛姐抱着孩子坐在她身边。汪露露把桃子放在孩子的眼前说:“宝宝,这是桃子,爷爷拿来的桃子。妈妈一大口,宝宝一小口。”
“对,你以后就这样教他,这样他接受事物的能力就会很快。不过他现在只能看到20多厘米的距离,等大一大就会看远一些了。”牛秀芝教汪露露给孩子做早教。
“宝宝,闻闻,桃子香不香啊。宝宝想不想吃啊?”粉红色的桃子在孩子鼻子前晃了几晃,马上又被汪露露咬掉一大块儿。
“牛姐,你说我喝过的汤会转化成奶水,那我现在吃桃子也会转化成奶水吗?”汪露露好奇地问牛秀芝。
“是的,你吃的任何食物都会转化成奶水,孩子吃完你的奶水就等于吃到你刚刚吃过的食物。所以你要多吃点儿有营养的东西,不要挑食。这样孩子长大以后也不挑食。”牛秀芝换了个抱姿。
“一会儿宝宝吃奶的时候我会告诉他,‘儿子,你现在喝的是果奶哦,水蜜桃味’。”汪露露说完立刻笑了起来。她佩服自己的想象力。
“照你这么说,今天早上你喝的豆浆,那孩子喝的就是‘豆奶’了。”吕森拿了几块西瓜放在牛秀芝身边说。
“露露,你不能吃西瓜。”宋美兰在客厅大叫着。
“这嗓门儿,真大。”汪露露和牛秀兰悄悄地笑了。
吕森轻轻拍了一下汪露露的头,低声说:“我是借着送西瓜这个理由跑来的。”
“出什么事了?”汪露露举着桃子张大了嘴巴。
“名字的事情呗。爸暗示了,想让妈起名。我知道你不想把这个权利让给别人,所以过来向您老通风报信啊。”吕森嬉皮笑脸地往前凑。
“你们慢慢商量,屋里热。我抱孩子凉快凉快去。”牛秀芝见小俩口亲密的状态,不好意思地找理由离开。
牛秀芝抱着孩子离开卧室后,吕森坐在床上把汪露露揽在怀里说:“老婆,谢谢你。今天你说的一番话,我听了高兴,爸妈听了更高兴。”
“这么说你是过来奖赏我的喽!”汪露露挑着眉毛,咬了一口桃子。
“算是奖赏吧。你知道,我从来不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但今天一定要谢谢你。娶了你这样的老婆是我的荣幸。”吕森用力地抱了抱汪露露。
“说你爱我。”汪露露开始发嗲。
“坏了,烧的水忘灌暖壶了。”吕森松开汪露露就往床下溜。
汪露露一把抓住他休闲大短裤的松紧带,结果没抓住。伴随着“啪”的一声,还有“哎呀”的尖叫声,吕森被弹到了厨房。
汪露露坐在床上忍俊不禁。
吕志坚的到来,着实缓解了汪露露和宋美兰之间的矛盾,这不仅让吕森感到轻松,就连汪露露也感同身受。
(8)
晚上吃得很开心。
“小两口还没给孩子起名字呢。”吕志坚躺在贵妃椅上和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宋美兰悄悄地说。
“可不是嘛。”宋美兰向后靠了靠。
“最好能把‘良’字用上,毕竟是祖辈传下来的。”吕志坚侧了侧身子。
“爸,孩子的小名我和露露已经起好了,叫霖霖。”吕森端着桃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好。”宋美兰不假思索地答道。
“霖霖,怎么起这么个名字?”吕志坚不情愿地皱着眉头。
“一家取一半。取露露的雨字旁,森字的林字。”吕森拿出笔和纸,一边写一边给吕志坚解释。
“好,那就这个名字吧。如果可以的话,孩子大名就叫吕良霖。”吕志坚立刻想到孩子的大名。
“爸,我和露露商量过,孩子的名字还是花钱到外面起比较好。现在的孩子都是在外面起名字,名字叫出来大气不说,还不容易重名。”吕森把纸巾包在桃子上拼命地搓着。
“花钱起?难道我们不能起吗?你的名字就是你妈给起的,有什么不好?城里人怎么什么事情都要花钱?”吕志坚有些想不通。
“你放心吧。过几天我就会打电话告诉你孩子的名字的。”吕森望向电视。
汪露露坐在卧室内听到客厅的对话,不由得喜上眉梢,难道过两天公公婆婆就要回家了吗?她悄悄溜下床,拿起手机悄悄给父母打电话:“妈,我公婆这两天要走。”
汪家父母自打宋美兰到的那天起就没来过,思念外孙的心情可想而知。听说亲家要走的消息立刻手舞足蹈起来:“你公公来了我们都没过去看看。告诉吕森,明天我们过去请他们吃饭。”汪明才高兴地说。
“爸,您这顿饭算是接风啊,还是欢送啊?”汪露露捂着电话悄悄地开着玩笑。
“这几天过得怎样?我和你妈没敢打电话,怕吕森有想法。”汪明才关切地问着女儿。
“不怎么样,来了你就知道了。一定要有心理准备。”汪露露想对父母说,现在家里一团糟,洗手间由于长期积水不擦,地上形成了水印。地板上面落着一层灰,尽管牛秀芝曾经帮忙擦过,可还是起不到什么作用。至于茶几上,布满了各种水果的汁液。从宋美兰来的那天起,这个家就没再好好收拾过。
其实吕森很想保证干净的状态,但城乡生活习惯的差距,造成宋美兰和吕志坚行为上的失控。作为儿子,他只能迁就。原本他想和汪露露商量,让宋美兰和吕志坚多住几天,这样不但可以让汪家父母多休息一阵子,还可以帮汪露露带带孩子。哪成想宋美兰住了两天就出现那么多连作为儿子的吕森都无法接受的状况,让他们带孩子是绝对不可能了。
第二天清早,汪家父母携着夏季的热气早早地赶来。
汪明才踏进房门立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地板上布满了拖鞋踩出的印迹和隐约可见的头发,厨房内更是惨不忍堵,剩饭剩菜摆满了厨柜的台面上,水池里还放着没刷的碗筷……这种情况是他五十多年从没见过的,家里这么多人,怎么连个卫生都搞不好。他带着怒气走到卧室对带着孩子的汪露露说:“怎么搞的?这还像个家吗?添了个孩子怎么就乱成这样了?”
霖霖正在酣睡,汪露露倚在他的身旁轻轻地用小手帕给他扇风降温。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不过汪露露还是觉得委屈,她将手指放在嘴边比划了一下,悄声说:“爸,您不知道情况。婆婆什么都不干,她连孩子的尿布都没碰过。虽说这些活儿都应该牛姐来做,但为了孙子该表现的时候也要表现一下。可她没有,这种婆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过。”
“算了,反正也要走了。今天我和你妈帮你收拾房间。你的奶水怎么样?”汪明才觉得震惊,可又不好发作,他担心汪露露情绪受到影响从而导致奶水质量下降。他可不想给孩子喝奶粉。
自打“三鹿”事件发生后,任何一个有孩子的家庭都受其影响。从孩子没出生的那一刻起,妈妈是否有奶,吃什么奶粉,成为家庭成员谈论的焦点话题。汪明才不是没打听过奶粉的价钱,国产奶粉便宜的百元左右,能提上档次的接近二百元。与其喝二百元的国产奶粉就不如花比它更高一些的价钱买进口的。
汪明才算了笔细账,如果汪露露生产之后没有奶水,那仅仅在奶粉方面每个月的开销就达两千多元,这相当于吕森个人收入的三分之二。汪露露在家休产假,每月只开基本工资,小两口除了要还房贷,还涉及到花在孩子身上的其他费用,除去奶粉,就连纸尿裤每个月的花销都在三百元左右。单凭汪露露和吕森目前的收入,他们绝对负担不起。
好在汪露露产后的第三天就有了奶水,而且质量还很不错。这样奶粉的花销少了一大笔不说,就连安全问题也可以保证了,只要汪露露身体健康心情良好,那就是万事大吉,就是在挣钱。
“爸,奶水没有问题。您放心,为了孩子就算再不高兴,我都会忍的。”汪露露态度坚决地说着。
“露露,晚上我们不在家吃了。我和你爸商量过了,还是请你公婆到外面吃比较好。”葛承艳满手油污从厨房走进来。
“好。”汪露露当然不想让公婆在家吃晚饭,她不希望看到父母在大动干戈地忙完家务后,还要辛辛苦苦地做上一桌酒菜。
晚饭时,吕志坚和宋美兰在汪明才和葛承艳的盛邀之下到饭店就餐。
为了表示诚意,汪明才在S市一家颇有名气的饭店订了包房。席间汪明才半开玩笑地向吕志坚打探:“老大哥,露露给吕家添了男丁,你们有没有什么表示啊?”在他看来,自己的女儿给吕家生了孙子,作为爷爷奶奶给孩子一个大红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可宋美兰来了这么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汪露露又没有向自己汇报过,估计是红包没有到位。按理说这种事情不应该自己打听,可汪明才太了解汪露露的性格,她太要强太要面子,无论多么委屈,她都不会因为钱的事情向公婆开口,更不可能主动去问吕森
“准备了,能不准备吗?”吕森急忙解释。
“你们老两口也不容易,意思一下就行了。我和露露妈准备给孩子们拿2万块钱。一来是解决目前两人的生活困难,二来是担心他们经济紧张不舍得花钱,苦了我们的大外孙。这两个孩子啊,自从有了霖霖,手里的存款就所剩无几了,我们当父母的如果再不帮上一把,估计仅靠吕森的那点儿工资,马上就要揭不开锅了。”汪明才继续说着。
葛承艳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踢了汪明才一脚。她生汪明才的气,怎么什么话都说,在家不是研究好了吗?给汪露露的2万元钱是悄悄地给,怎么在饭桌上就透露出来了,好像他们多大方似的。房子是他们买的,难道孩子也让他们来养不成?
汪明才感觉到葛承艳踢自己的力度之强,立刻收嘴不说了。“来,吃菜,吃菜。”
其实吕志坚和宋美兰除了在汪露露怀孕时运来十斤海参外,没再给孙子花过一分钱。在他们看来,儿子在城里工作,还当上大官,肯定不会在乎自己拿来的微薄收入。可他们哪里知道,现在吕森家里的存款已经所剩无几,要不是有汪家父母顶着,还真不知道下个月应该怎么过。
(9)
当两家人在酒桌上开怀畅饮的时候,汪露露接到雷素仙打来的电话。
“MY露,怎样了?孩子睡了没有?方不方便接电话?”
“我家月嫂带着孩子呢。你好久没给我电话了。”汪露露看着牛秀芝熟练地将孩子从左侧换到右侧。她也想那样抱,可目前除了刀口没有恢复以外,就连抱孩子的姿势都掌握不好,只有羡慕的份了。
“我马上到你家,一会儿给我开门。”雷素仙果断地挂断电话。她这个人,一向是雷厉风行。
当雷素仙抱着整整一箱的玩具到达的时候,霖霖正饿得开始要奶喝。汪露露于是给孩子喂奶,她一手托着孩子的屁股,一手托着孩子的头,不知道怎样往胳膊上放。“牛姐,真是太难了。霖霖的头怎么这么重?我都快坚持不住了。”
牛秀芝接过孩子轻轻地放在汪露露的臂弯里说:“熟能生巧,你这才练了几天。我带了20多个孩子,每个妈妈都是这样走过来的。放心吧,无论你有多累,你都不会把孩子扔出去的,自己生的孩子肯定抱得住。”
雷素仙坐在一旁看到汪露露大大方方地掀起衣服,将乳头塞进霖霖的嘴里。小家伙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地吸吮起来。
“我说亲爱的,你这胸也不大啊,怎么能有奶水呢?我这个38B的都不产奶,你那34A的居然产奶,这也太不公平了吧?”雷素仙轻轻地拿手指戳了戳汪露露裸露出来的乳房,霖霖拼命地含了一大口,他以为有人在抢自己的粮袋。
“流氓。我都这样了你还能开这种玩笑。”汪露露用力把霖霖往上抬了抬,“牛姐,我胳膊好酸。”
“现在觉得累了?这仅仅是个开始,要知道有了孩子你就被彻彻底底地套牢了。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知道我为什么辞职吗?全都是为了孩子。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长期在外,家里根本顾及不到。本想生完孩子以后让婆婆过来带,哪知她说自己身体不好,直接把我拒绝了.没办法,只好让我妈带。可我妈带了两天就崩溃了,根本带不了。淘气不说,就是时常生病这一点就够受的。”雷素仙摸了摸霖霖的小脚,霖霖用力蹬了她一下,“这孩子,真有劲儿。我儿子这么大的时候也这样。”
“仙儿,你说我们这代人怎么了?怎么都指望不上婆婆呢?”汪露露叹了口气,乳头从霖霖的嘴中滑了出来。她又抬了抬胳膊,小家伙眯着眼睛又将乳头含了进去。
“可不是吗,我们这代人的生存压力之大有谁清楚。当初老爸老妈响应国家号召把我们生下来,让我们成为计划生育的产物,把我们称为祖国的花朵。好不容易长大了,辛辛苦苦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又废寝忘食地读完高中,满怀希望地考上大学,哪知国家又说扩招。结果无论学习好坏几乎都能稀里糊涂地混个大学文凭。本以为毕业后可以学以致用,找份像样的工作,哪知毕业就等于失业,考上大学和不考大学的效果差不多。终于找到工作了,可工作的压力又很大,同事间的人际关系简直比国际政治关系还复杂。现在看来,我们根本就不是什么花朵,而是试验田。”雷素仙感慨万千。
汪露露觉得雷素仙说得非常有道理。尽管她已经离开单位,但对于当今社会的生存状态早已了如指掌。像他们这代人,几乎都是独生子女,从小被冠以“小皇帝、小太阳、温室里的花朵”的称号,一路在父母这棵大树的保护下,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地茁壮成长起来。等到初入社会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外面的世界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精彩,其中还包含着各种酸甜苦辣。先是工作难找,好不容易等有了工作,终于混出点名堂的时候,又涉及到娶妻生子成家立业。现在房价天天飙升不说,就连车价和油价都在不停地调整,有哪一样是用不到钱的。很多人把他们归结为“啃老族”,可有得啃的才可以啃,像吕森那样没得啃的只能自己奋斗。自己生存都不容易,现在又添了孩子,不闹心才怪呢。
“MY露,你真棒。家伙事儿那么小,居然可以喂饱孩子,真强。”在汪露露思考问题的时候,雷素仙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脸凑到汪露露的胸前仔细观察起来。
“一边儿去,总在一起SPA还没看够不成。”汪露露扭过身子。
“知足吧,这就是本钱。你婆婆肯定高兴坏了。”雷素仙知道吕森父母已经来了。
“对了,说到这里我还想问你呢。你生孩子的时候公婆给了多大的红包?”汪露露不是没有想过红包的事情,只是有时候故意拿阿Q精神安慰自己罢了。
“我家那口子是三辈单传,所以给得多一些。现在开的车子就是他们送的。”雷素仙对婆家相当满意,“你呢?吕森和我家那口子的情况接近,虽然不是单传,但也差个孙子,估计这次过来没少给吧?小丫头,你的荷包要被撑爆啦。”雷素仙似乎比汪露露还要兴奋,她觉得汪露露手里抱着的不是孩子,而是人参娃娃。
“婆婆来七天了,我一毛钱都没见到,不说也罢。不给钱我没意见,可别惹我生气,别给我添乱啊。她来这里分明是‘享受’的,饭都不做。算了,算了,不提她,提她我就生气。”嘴上说不提,但汪露露心里难受。都是生孩子,而且都是男孩,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霖霖吃饱了,他将小脑袋往后一抑,满足地吧嗒着小嘴。
“这孩子长得太像吕森了,没有一点像你的地方。来,帅哥,让姨姨抱抱。”雷素仙张开双手要抱。
“牛姐,我怎样才能把孩子放到她怀里?”汪露露尝试了两次都没成功,恨得雷素仙牙根痒痒。“笨蛋,你个笨蛋,就你这样怎么带孩子,愁死人了。”
抱着孩子的汪露露见对方这样说自己,抬腿踢了雷素仙一脚。“你当初不也这样,真是!”
“哎呀,都当妈了,手脚还不是老实。帅哥,你妈欺负你姨姨,长大为我报仇。”尽管牛秀芝不愿意,不过还是把霖霖放在雷素仙的怀里,雷素仙一边逗弄着霖霖一边嘻嘻笑。“好可爱哦,我都不记得我家豆丁这么大的时候长什么样了,要是政策允许,我还想再生一个。”
“知道什么叫好了伤疤忘了疼吗?你这号的就是。现在生这么一个就把我折腾成这样,你还想再要?真要命。就不说累吧,花在他身上的钱有多少你算没算过啊?现在养孩子拿什么养?就是钱!没钱什么都别想!我打住了,到此为止,就这么一个。您老就得瑟吧,继续奋斗继续奋斗,我持观望态度。”汪露露佩服雷素仙的勇气,换成自己绝对是想都不敢想。
“一个怎么够啊?你想想,现在孩子多孤独啊。像我们这些独生子女,从小没有兄弟姐妹,你不觉得难过吗?我们的父母当年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不说还以只生一个为荣,可我们呢?总不能让自己的孩子也没有兄弟姐妹吧。”雷素仙越说越激动,“说什么我都得想办法再生一个,给我们家豆丁再生个伴儿。知道我为什么辞职吗?目的在此。我们那个单位多正规啊,现在政策还没放开,我要真是再加一个,非被开除不可。与其被开除,还不如早离开呢。你说对不对啊,霖霖,等你长大了让你妈也再给你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吧。”
“扑!”霖霖大便了。
“哎呀。这孩子也太厉害了,怕弟弟妹妹抢他的母爱啊。放心,仙儿姨就是说说,你妈不生。乖!”雷素仙抱着霖霖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等汪露露和牛秀芝帮忙。二人早已笑弯了腰。
“该,让你和国家政策唱反调,霖霖都不同意你的观点。”汪露露笑得喘不过气了。
牛秀芝接过霖霖直接洗澡去了。
雷素仙望着她的背影问:“MY露,这位阿姨多少钱?手法不错啊。”
“三千七百元。狠吧?一个月挣得比我还多。我们挣钱要花的,可我觉得做月嫂很合算。你想啊,她除了带孩子和照顾我以外,根本就没有花销的。吃在这里,住在这里。等孩子出了月子又可以去下一家工作,一年下来只赚不亏的。”谈到赚钱,汪露露的眼里直冒金光。
“可不是嘛,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行,如果哪天我家老赵生意做不下去了,我就当月嫂给人带孩子。”雷素仙搂住汪露露开始坏笑。
“算了吧,你家钱多得快长毛了,不要和我这种穷人说风凉话。”汪露露去翻雷素仙抱来的箱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儿童玩具,除了汽车就是枪炮。“天哪,你把你家宝贝儿的玩具都拿来啦。”
“当然了,全送你家霖霖的。还好你生的是男孩,不然我还得买新的,一个芭比娃娃三百多元,就这价钱还没算上配套装扮呢。老天爷,都说男孩穷养,女孩富养,可再怎么富养也不至于花那么多钱买个玩具吧,有那钱还不如给自己买套漂亮的内衣呢。”雷素仙抱怨着。
“你这号富人不差那点银子,以后无论穿的用的玩的,统统拿来,我家霖霖不挑,我也不挑,这样我就可以给儿子存钱娶媳妇了。”汪露露高兴地盖上箱子。
对于这个朋友,汪露露真是感激不尽。一大笔花销省下来不说,有她陪着聊天心情还会好些。不过在婆婆给霖霖的礼金这个问题上,汪露露仍然觉得心里堵堵的。
雷素仙很想在汪露露家多停留一阵子,以便瞻仰一下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婆婆。可苦等三个小时都不见对方踪影,于是失望地离开了。走之前她又从包里掏出一个红包塞在汪露露手中,语重心长地说:“亲爱的,这是给你的精神安慰金,从今以后,你就是房奴加孩奴了。唉!深表同情。”
“要死啦你!这么咒我。不要。”汪露露想把红包塞到雷素仙随身携带的背包里。
“相信我的话,没错的。认了吧,孩奴。”雷素仙将红包甩进房间,飞也似的冲出房门跑掉了。
汪露露捂着刀口吃力地从地上捡起红包,打开一看,里面除了装有一千元现金外,还有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永远在你身边。祝全家幸福快乐,宝宝健康成长。——你永远的朋友:仙儿。”
汪露露的眼睛湿润了。朋友尚且如此对待自己,为什么婆婆就不能?
(10)
宋美兰和吕志坚在吕森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走进家门,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
“外面太热了,还是家里好。”宋美兰没穿拖鞋光着脚走向沙发一屁股坐在空调下。刚刚擦过的地板上再次留下了一片湿漉漉的足迹。
“霖霖睡了没有?”吕志坚在卧室门前探了一下头,轻声问道。
“爸,霖霖没睡,您要是想抱他,就先洗洗手,再漱漱口。刚喝完酒会有味道,孩子不喜欢。”汪露露大老远就鼻到一股刺鼻的酒精味。
“好,好。”吕志坚急忙到洗手间洗手漱口。
等他回来的时候,牛秀芝已经把孩子抱起来等待他的到来。
“我先抱抱。”宋美兰听到吕志坚要抱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身后抢先把胳膊抻了出来。
“妈,您洗手漱口了吗?”汪露露很不高兴。
“洗啦。我进屋就洗手了。”宋美兰伸出双手给汪露露看。其实她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汪露露的视线之内。
“先让爷爷抱抱。”牛秀芝把孩子放在吕志坚的怀里,转头冲汪露露挤了一下眼睛,“走,我们带宝宝到客厅凉快凉快。”
汪露露见房间内只剩自己,立刻叫:“吕森,你来一下。”
正在吸烟的吕森听到汪露露的呼唤,马上把烟头死死地按在烟灰缸中,他一路小跑地冲进卧室,“领导,我来了。”他陪着笑脸。
“爸妈什么时候走?”汪露露拍了拍床边。
“明早就走。”吕森知趣地坐在汪露露的身边,他知道对方已经迫不及待了。
“我爸妈回家了?”汪露露向门外看了一眼,随即问。
“吃完饭直接回去了,说明天再过来。”尽管天气炎热,吕森仍然温柔地把汪露露搂在怀里。
汪露露很想像往常一样小鸟依人般在吕森情里撒娇,但今天无论如何都提不起兴致。在婆婆没给孩子红包这个问题上她始终耿耿于怀。“吕森,妈有没有给过孩子红包?”她把手轻轻地压在吕森的大腿上。
“红包?”明明是夏天,吕森还是惊出一身冷汗,只有汪露露手按住的地方是热的。可他觉得那里放的不是手,而是一块烙铁。
一直以来吕森都没有和汪露露提过红包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有这个习俗,哪家生儿育女的时候亲朋好友和长辈都会用这种方式表示对孩子的祝福。虽说家里困难,不过当宋美兰悄悄把一万元现金塞在自己手中的时候,他真不好意思接受。父母辛苦了一辈子,到了这把年纪居然还省吃俭用给孙子拿这么多的钱,作为儿子他于心不忍。于是他自作主张没将此事告诉汪露露,而是把这笔钱悄悄地藏了起来。如果汪露露不提,就这么一直藏下去,以便方便的时候还给父母。
现在汪露露提了,这事也就瞒不下去了。
“给了。这几天一直忙工作和买空调,所以忘记告诉你了。”此时的吕森觉得庆幸,自打汪露露怀孕,家里的财政大权就移交到自己头上。无论是哪个朋友、哪位亲属送的红包,汪露露从未打开看过。因此,在钱的问题上,他完全可以说谎。
“是吗?给了多少?”汪露露将头从吕森的肩膀上移开。
“没数,看厚度估计怎么也有五千吧。”吕森心虚地摆弄着汪露露的手指头。
“五千啊!不少了。爸妈也不容易,意思一下就可以了。”汪露露简直要欣喜若狂了。
发现汪露露情绪的变化,吕森暗想,钱真是个好东西,除了可以买到老婆的欢心以外,还可以改变老婆对自己父母的态度。早知道这样,不如早早告诉汪露露妈给红包好了,这样无论是宋美兰还是吕森自己都会好过一些。
汪露露并不是爱财之人,她只是觉得心有不甘。为什么别人生孩子婆婆又给红包又帮忙照顾,而自己婆婆要钱没有要力不出的?她是个争强好胜之人,哪方面都不想输给别人。对自己是这样,对吕森是这样,对待孩子更是如此。
“亲爱的,下午雷素仙儿来了,抱来一箱玩具不说,还送了一千元的红包。我估算了一下,所有东西加起来值两千多元呢。”汪露露拉着吕森往宝宝的房间走,“来,看看我们宝宝的玩具。”
吕森看到玩具也高兴得不得了。箱内的玩具都有八成新不说,种类还很齐全。“又省了一笔钱。有钱人真是大方啊。”他暗想。
当天夜里,除了汪露露以外,其他人睡得都很早。
汪露露躲在被窝里给雷素仙发短信:“仙儿,铁公鸡拔毛了,五千。”
可汪露露哪里知道,此时的吕森和自己一样也在被窝里暗自高兴。他庆幸自己多了一个心眼,五千元啊,剩下的五千元可以交给父母了。
都说养儿防老,从吕森来看,养了这样一个儿子没有娶了媳妇忘了娘,还是很值的。
第二天清晨,吕志坚和宋美兰起得很早。汪露露和霖霖仍在熟睡。
牛秀芝坐在床头悄悄地整理着孩子的衣服,见吕志坚和宋美兰趴在门口静静地向床上张望着,于是向他们挥挥手问:“你们今天要走吗?”
“嗯。”宋美兰轻轻地答应着。
“什么时间的车?”牛秀芝暗暗捅了一下汪露露。
“九点左右,具体时间也不知道,二小子订的车票。”仍然是宋美兰回答,吕志坚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霖霖那熟睡的脸上。
汪露露听到有人说话,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宋美兰和吕志坚站在床边,立刻轻轻起身说:“妈,爸,怎么起这么早?”
“露露,一会儿我们就要走了。”宋美兰哽咽起来。
“妈。”汪露露虽然不喜欢这个婆婆,可知道她马上就要离开的时候,也觉得难过。
“露露啊,我和你爸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孙子,心里别提多高兴了。看着你和吕森小两口住着这么大的房子,你父母对吕森像亲儿子一样,也就放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霖霖,你没带过孩子,经验少,在你牛姐还在家里帮忙的时候多学点儿。孩子吃你的奶,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千万不要感冒,不要乱吃东西……”宋美兰坐在床边拉着汪露露的手交代着。“妈身体不好,这两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观察了一下霖霖,他是好孩子,不哭闹,省心。以后你爸妈就得受累了。我们老两口没什么给你的,那一万块钱交给吕森了,以后孩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们精心点儿花,不要大手大脚的。”
一万?什么一万?汪露露很想问问,可又没办法张口。老公和自己分心了,这是她的第一直觉。
“妈,爸,你们放心,霖霖是我亲生儿子,我哪有对他不好的道理。”汪露露满口答应着,心早已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吕森刚从洗手间洗漱出来,听到父母把一万元说漏了嘴,差点儿没撞在墙上,他暗自叫苦:“百密一疏啊。”
“妈,爸,我去做饭,你们聊着。”吕森躲在卧室门前悄声说。他不敢让汪露露看到自己,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汪露露那股杀气的目光已经从房间内穿透出来把自己烧得体无完肤。
草草地吃了吕森做的早饭,宋美兰和吕志坚拿着行李将要离开,准备喂奶的汪露露抱着霖霖走出卧室。“爸,妈,等孩子大了,我们就带他回去。”汪露露好想哭。
“好,好。”老两口满心欢喜地答应着,但谁都不敢看孩子。
转身离去的瞬间,汪露露似乎看到宋美兰和吕志坚在轻轻地拭着眼角。汪露露也悄悄地掉下了眼泪。
已经身为人母,汪露露清楚地知道,有一天她也将面对这样的现实。儿子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组建自己的小家。无论自己多么不舍得,多么不忍心,都要坦然地面对。只有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在吕森父母在家的日子里,自己有多么自私,多么残忍,她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剥夺了两位老人喜爱孙子的权利。
汪露露抱着霖霖走到阳台向下望去,只见吕森背着旅行包,一手挽着母亲,一手搀扶着父亲,缓慢地向园区门外走去。她轻轻地亲了一下霖霖,暗暗地想:“明年,明年这个时候妈妈和爸爸带你去看爷爷奶奶。”
吕志坚和宋美兰离开的当天,汪家父母紧随其后地赶了过来。他们对外孙的思念之情可想而知。
汪明才顶着满头的汗水脱掉鞋子直奔卧室,葛承艳扔掉提包也往卧室里跑。“我的大外孙啊,想死我了。”由于没洗手,两人蹲在床边谁都不敢触摸床上那个肉乎乎的小娃娃。
“爸,妈,外面是不是很热?”在家里关了半个月的汪露露躺在床上轻声地问着。刀口仍然没有长好,她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热。你瞧你生孩子这日子选的,伏天,大人遭罪不说,孩子也跟着遭罪。”汪明才起身要去洗手。
“谁说孩子遭罪了?你看小牛把孩子带得多好。我妈说了,老话讲‘会生生三伏,会死死三九’,这都是有道理的。”葛承艳在牛秀芝不注意的时候轻轻地亲了霖霖的小脚。
“露露,孩子的小名叫霖霖,大名叫什么?”吕明才甩着手走了进来,他轻轻地抓起霖霖的小手,小家伙立刻哼哼唧唧地叫了起来。“霖霖,乖乖,想姥爷没有?吃饭了吗?”
“吕森还没想好,说是要花钱起。公公说家谱排的是‘良’字,想叫吕良霖。可我觉得不好听,绕嘴。弄不好会咬到舌头。”汪露露躺在床上说,“其实我倒是想到一个好名字,不如叫吕良伟好了。”
“不好。演员的名字,我们不用。”葛承艳在洗手间里嚷嚷道。
牛秀芝拿着一个清洗好的桃子递给汪露露。
“名字可得起好了,这可关系到孩子一辈子的事情。一定要起个响亮的。”吕明才在霖霖的脸上亲了一口,“就这么响亮。”
“对,要响亮和文雅的。”葛承艳一边摸霖霖的小脚,一边打趣。
“吕,吕什么呢?这样吧,叫吕克贝松?”汪露露觉得自己特有才华。
“吕什么壳什么松?”汪明才跟不上女儿的思路,更跟不上女儿的嘴。
“吕壳松。”葛承艳只记住开头和结尾。
“太难听了,叫起来像驴啃松。这个不行。”汪明才继续逗弄着霖霖,小家伙突然给他一个笑容。“哎呀,这孩子可以听懂姥爷的话啊,真聪明。”
牛秀芝在一旁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不是驴啃松,是吕克贝松。”
“吕克贝松是什么?不要,你说我们不要,我们要三个字的,不要四个字的,四个字的像日本名字,不好,不好。”汪明才轻轻地拉着霖霖的小手上上下下慢慢地动作着。
“让开,给我点地方。”葛承艳蹲在床边等了半天,见汪明才仍然没把有利地形让给自己,终于耐不住性子发火了。
“姥姥发火啦。”汪明才侧了侧身子,葛承艳也挤上过来。“霖霖,你应该叫吕什么好呢?”
(11)
吕森在回家的路上一直回忆着吕志明和宋美兰上车前的镜头。
吕志坚拉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发说:“汪露露有小脾气,你让着她点儿。这姑娘心眼儿不坏。霖霖的大名一定要起好,祖上传下来的 ‘良’字可以不用。你们商量,我和你妈毕竟离得远,以后你和孩子都要托付给汪家了,一定要把岳父岳母当亲生父母对待。工作忙也要帮他们多分担一些家务,毕竟他们年纪也不小了,身体也不好。我和你妈这里有你哥嫂,你就放心吧。”
宋美兰在一边补充:“起名字就不要花钱了,有那些钱不如给霖霖买衣服和玩具了。”
吕森含泪点头。要不是有了霖霖,父母也不会过来住上这些天。尽管舍不得,但还是要送走的。
霖霖的大名究竟要怎么起,其实在吕森心中早有计划。他没有马上回家,而是直奔S市最大的起名中心。
要说吕森本不是迷信之人,不过禁不住身边朋友的劝说。既然他们都说花钱起的名字好,吕森也就动摇了。都说封建迷信害人,看来果然不假。
起名中心座落于S市的繁华地带,那里不仅高楼林立,还有百年的传统老字号。要想在其中找到一个小小的面门,还真是难寻。吕森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到具体位置,原来它的牌匾居然与WC公厕挂在同一个柱子上,上面还画一个长长的向左的箭头。如果不想去公厕,有谁会注意到,起名中心的位置居然这么隐蔽。
从七拐八扭的小巷里穿过去,进了一个不起眼的房间,吕森突然发现这里居然还有前台,而且前台的服务小姐长相很不平庸。
“请问,给孩子起名一般需要多少钱?”显然,吕森对这个行业并不熟悉,虽然道听途说了一些情况,但也不好把自己弄得像个明白人似的,以免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先生,这个要看您找谁起。我们公司有一百元至五千元不等的价位。”前台小姐微笑着。
“我不太了解情况,一般来取名的都选哪个价位的?”吕森听到五千元立刻觉得头皮发麻。
“先生,这个还真不好说。在我们这里花多少钱的都有,不过当然是价钱越高起名的分数就越高,重名的概率也就越低了。我这里有份单子,您可以看看以做参考。”前台小姐麻利地从桌子上拿起一张宣传单。
就在吕森看宣传单的时候,又进来几个咨询起名问题的。还有一位是来交钱的,吕森斜着眼睛盯着前台小姐点钱,看得眼睛都花了,估计怎么说也得有两千元左右。现在的人啊,为了孩子,真舍得。
拿着单子,吕森觉得自己做不了主,于是决定回家和汪露露商量。
吕森回到家里的时候,霖霖正准备游泳。吴敏和单位的几个好朋友送来的游泳池至少能存下1.5立方米的水。好家伙,别提有多壮观了。要是没有个大洗手间,这个大家伙根本没有容身之处。
汪明才蹲在地上拿打气桶一下一下地打着,每打进一桶气他都随口说上一句:“累死我了,什么时候能打满啊。”
吕森见岳父累得气喘吁吁,立刻走上前去蹲在旁边分散他的注意力:“爸,您去看看热水器,看温度是多少了。我来打。”
汪明才见吕森过来帮忙,高兴得自然不在话下。他迅速地站起身来,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为了避免摔倒,汪明才一把扶住吕森:“这打气怎么像自己在往里吹气?累得我头晕眼花的,不行,迷糊了。”
“爸,您坐着休息一会儿。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吕森知道汪明才身体不好。
“不行,我大外孙要游泳,我得尽一份力。”汪明才原地站了一会儿立刻冲向厨房。“水温七十五摄氏度。”
吕森吃力地给游泳池充气。“这么大的游泳池一般人是不会买的,谁家能有那么大的地方啊。再说了,就这水费和电费也负担不起啊。孩子游个泳要烧两次水。我们用的是电热水器,这要是燃气的,还要用煤气。现在燃气和电费都在上涨,水价也在上调,他每次最多游十五分钟,造价太高了。”他觉得打气这个工程真的比相象中要累得多,于是开始报怨。
“你知足吧。雷素仙带儿子游一次泳还得四十元呢,也就能游二十分钟左右,虽然是省事了,但你想想啊,那里的水哪有家里的干净啊。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有的孩子都在里面拉大便了,服务人员拿个网子在里面捞了几下,另一个孩子就扔下去游了。”汪露露不想让孩子出去遭那份罪。现在有朋友送的游泳池,何苦还要出去消费呢。她的观点是,省一点是一点。今后不一定在哪儿需要用钱呢,可她哪知道,其实在家游泳的造价也不低。
牛秀芝正在给霖霖拿毯子,只听“扑”的一声,霖霖又拉大便了。于是一家人又人仰马翻地围着孩子转了起来。洗尿布的洗尿布,打热水的打热水,擦屁股的擦屁股。
好不容易打扫完战场,终于把游泳池支撑起来移到洗手间,烧了两次热水才把池子注满,霖霖被放进游泳池的一刹那,所有人的疲劳全部一扫而光。小家伙像小青蛙一样撅着屁股在水中一拱一拱地游着,尽管手脚配合不协调,可脖子上卡了一个硕大的游泳圈以后,看上去仍然很讨人喜欢。
欣赏霖霖的时候,汪明才仍然不忘问上吕森一句:“孩子的名字起得怎样了?总不能一直叫小名吧?”
“刚刚我去了趟起名中心,报价是一百至五千元。一会儿和露露商量一下,看看起什么价位的合适。”吕森弯着腰笑眯眯地看儿子游泳。
“什么?起名居然还要花钱?你们这些年轻人是怎么过日子的,给孩子起个名字居然还找外人,还要花钱?我和你妈给汪露露起名的时候就是随便那么一翻字典。你们啊,真是不知道钱是怎么挣的。”汪明才听到花钱就生气,他高声谈论的声音在洗手间内回荡。
“爸,你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别吓到孩子。”汪露露发现霖霖愁着眉头,要哭的样子。
“怎么?我连说话都不行了?”汪明才不好对吕森发火,索性对着汪露露发起脾气。
“爸,你这是怎么了?我只是说您说话的声音大了,孩子很害怕,又没有别的意思。”汪露露突然被汪明才吼一顿觉得憋气。
“你们这种带孩子的方法我接受不了,起名花钱,说话声音大了不行。想当初我和你妈也没花钱起名,也没雇月嫂,一样可以含辛菇苦地把你拉扯大!”汪明才越说越生气。
“霖霖是不是游得差不多了,来,我们出来玩。”牛秀芝发现气氛不对,不想让孩子受到惊吓。一家人安静下来,看着牛秀芝把霖霖抱出来放在床上做抚触。
汪露露突然发现,自打有了孩子以后,自己和父母的关系虽然近了,但婚前的生活状态又浮出水面。在他们眼里,吕森和自己永远是孩子,无论他们是不是已经身为人父人母。只要是在父母眼前,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限制,而且在父母面前根本就不能提钱,在他们看来,汪露露和吕森这代人,永远是花钱无数、大手大脚只会享受的群体。
没有孩子的时候还好,小两口关门过自己的日子。可目前的状况是,自己在月子里,父母哪有不来的道理。要是婆婆争气也就好了,唉,汪露露无奈地想着,雷素仙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想谁谁到。汪露露的手机“嗡嗡”地在桌子上颤抖着。自打有了孩子,她将手机铃音调成震动。
只见手机屏幕上显示“仙女”。
心情烦躁的汪露露抓起电话没好气地叫:“什么事儿?”
“疯啦你?”雷素仙大好的心情被汪露露吼掉一半。
“就算现在没疯,早晚有一天得会疯的。”汪露露走到书房接电话,“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有了孩子,家里人都快疯了,刚刚还笑逐颜开的,没说上两句话马上火药味儿就上来了。”
“MY露,我早就说过,你的苦日子在后面呢,现在仅仅是开始。想当初我妈给我带孩子的时候,我们娘俩没有一天是不红脸的。”电话中传来雷素仙儿儿子的喊叫声:“啊!驾!!驾!!轰。”“那边儿玩去,我和你露姨打电话呢。别抢电话,你这孩子,别……”
“嘟……嘟……”汪露露听到一阵盲音,看样子雷素仙的电话又被她儿子豆丁抢走了。
汪露露只好坐在计算机前等雷素仙再把电话打来。
“MY露,我儿子把电话抢走了。”雷素仙把电话打回来气愤地说,“看到了没?这就是我的生活。”
“你的生活,你的生活是我最最向往的,全职太太,全职主妇,全职妈咪!哦!对了,你家豆丁的名字是谁起的?”汪露露想从雷素仙那里探听一下情况。如果雷素仙也是花钱为孩子起名,那就证明自己并不是在乱花钱;如果雷素仙是自己起的名字,那自己也就效仿一下。总之在起名这件事上总得找个合理反驳汪明才的机会。
“当然是他爸啦。难不成花钱啊?”雷素仙口直心快。
“我家那口子就是想花钱。你说要花就花呗,别当着老人的面讲出来嘛。这下可倒好,点到我爸的怒穴上了,这不,一家人都冷战呢,谁都不敢哼声。”汪露露比较沮丧。
“我告诉你,这钱绝对不能花。起个名字还要花钱,那吕森长脑子是干什么的?想一想哦,只要翻翻字典就可以省百八十元呢,搞不好还可以省上千元呢。累累他,让他知道,当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雷素仙愤愤不平。
“如果是翻字典那么简单就好了。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汪露露想到是雷素仙先把电话打来的。
“啊呀!差点儿忘了。你公婆走了吗?”雷素仙盘问着。
“走了,今早走的。”
“红包给没给?”雷素仙在自己家里反倒像做贼一样悄声打探着。
“给了。五千元。”汪露露想到可能还有五千元被吕森偷偷侵吞不由得生气,“我觉得应该是一万,另外那五千被吕森私吞了。”
“天哪,那么本分老实的人都敢和你玩心眼儿。看到没?有了孩子,女人根本就不是女人了。你小心点儿啊。对了,说正事。你家宝宝办没办保险?”雷素仙终于将话题扯到正处。
“保险?没到那步呢。现在起个名字都闹成这样,还保险呢。”汪露露最怕听到“保险”二字。这些日子自己的手机都快被打爆了。只要接听,除了是办保险的就是推销奶粉的,要么就是影楼,更可怕的是有几个早教班居然也来询问情况。现在连雷素仙都开始提这事儿,难倒是她也有什么想法?
汪露露觉得头大。如果是雷素仙的亲朋友好友是做这个行业的,自己要怎么拒绝?不办吧?不可能;办吧,现在时机未到。
“MY露,你把眼睛睁大点儿,那些办保险的人黑着呢。当初我给豆丁办的时候就上当了,你可要注意啦。”雷素仙提醒汪露露。
汪露露特恨自己,怎么生了孩子变得不可理喻来,居然以小人心之,度君子之腹。知心的朋友本来就不多,像雷素仙这样的更是少之又少,应该珍惜。
“仙儿,你说五千元的事情我该不该问吕森?”汪露露突然觉得迷茫,迷茫得不知从何下手。
“当然是旁敲侧击喽。记住,千万不要明说,暗示一下就好。女人嘛,不要显得太聪明,聪明的女人不一定会讨男人喜欢,懂了没有?”雷素仙用过来人的经验对汪露露进行谆谆教导。
“明白了,有空再聊。一会儿霖霖要吃奶了。”汪露露望向卧室,见牛秀芝已经抱着霖霖开始转圈。
“去吧,大母牛。”这是雷素仙给汪露露新起的代号。
“滚。”汪露露嬉笑着挂断了电话。
(12)
果不其然,霖霖已经饿得开始啃小手。这孩子的嘴巴长得特像吕森,表面看起来不大,但张开以后几乎可以容纳自己的小拳头。
汪明才说“这叫小大由之”,汪露露不明白其中含义,于是虚心问道:“小大由之是什么意思?”汪明才拍拍女儿的头说:“看吧,你们这些年轻人,不明白的东西还是很多,多向我们学习学习。小大由之说的是毛笔,毛笔可以写大字,也可以写小字。懂了没有?”汪露露点了点头。
霖霖的饭量很大,半个小时以后,汪露露觉得手臂发麻,汗水已经浸透了衣服。牛秀芝在她胳膊下面加了一个抱枕,又在她脚下垫了一个小板凳。虽然得到了缓解,可汪露露仍然觉得喂孩子是件苦差事。她抱怨着:“这也太累了。是不是吃奶粉的孩子会省事一些?”
牛秀芝用手巾擦拭着汪露露后背上的汗水,轻轻地说:“露露,你和孩子都是有福气的人。吃奶粉的孩子没有你目前这种情况省心。你想想,奶粉多少钱一桶,便宜的不敢吃,贵的吃不起。 孩子一哭还要现冲奶粉,冲少了不够喝,冲多了浪费。孩子吃完奶粉以后容易上火,三四天拉不出大便,别提多遭罪了。”
说到福气,汪露露觉得除了和雷素仙有差距以外,现在和吴敏都比不了了。
没孩子之前,汪露露的目标是什么?是买房、买车、生娃娃。尽管家里条件不差,可仍然是买房要贷款,买车要存钱。而吴敏呢?别看老公不在身边,但人家是人不在,钱到位。这年头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花着大把的银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汪露露也想像吴敏那样结了婚就有大房住,有小车开,但单凭吕森和自己所挣的微薄收入,根本无法迅速满足这些私欲。曾经有很多次,汪露露想让吕森再出去闯闯,离开S市到其他城市试试,哪怕像吴敏的老公赵新那样做个地区经理都成。不过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果吕森不在自己身边,生活还有何意义。算了,还是留男人在身边,不要钱了。
钱不要也就算了,老公留在身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除了让自己怀孕以外,连个名字都起不出来,汪露露一想到名字就觉得头痛,毕竟要给孩子上户口的,要抓紧时间了。
“吕森,你能来一下吗?”汪露露觉得吕森和自己分了心,连言语上都显得小心翼翼。
“马上来。”吕森正在洗手间内擦地,从打有了孩子那天起,他觉得全家人不是围着孩子转,就是长在洗手间。
“孩子的名字还是不要花钱起了。”汪露露咧着嘴抬了抬麻木的胳膊,“你想想,要是花一百元取名,肯定好不到哪儿去,还不如自己起。花五千元起名,就算起出来了,也心有不甘。你怎么知道他们起的名字就能保证孩子的未来,你能保证现在孩子的名字与别人不重名,能保证今后不重名吗?”
“可不是嘛。我也在犹豫,所以没敢自己做主,毕竟你才是领导,我得听你的。”吕森接过牛秀芝手中刚刚清洗过的手巾给汪露露擦脸,“看你,出了这么多的汗。即使安了空调你和孩子也只能间接受益,心疼死我了。”
“我倒没什么,就是苦了孩子。这么热的天还要在我怀里吃奶,不抱还不行。抱着就热,大人都热成这样,何况这么小的小东西呢。”汪露露和吕森两人低头望着孩子。此时此刻,霖霖吃得正香,嘴边溢出一股白色液体。
“叫吕欣洋好不好?”汪露露突然想到这个名字,她抬着望着吕森,希望征得对方的同意。
“你起的,我没意见。”吕森觉得这名字很不错,“爸,妈,孩子叫吕欣洋好不好?”
“一般。再考虑考虑吧。不急。”汪明才和葛承艳没有正面回答。
“算了,我不想费脑细胞,你花钱去起一个好的。千万不要让我爸妈知道。”汪露露想到吕森藏了五千元钱,不如用这个方法把钱套出来。
“你准备花多少钱?”吕森不知汪露露用计。
“五千的吧,要起就起最好的。我们霖霖什么都不差,不能亏待孩子。”霖霖吃饱了,小脑袋往后一仰,睡着了。
汪露露轻轻地放下熟睡的霖霖,站起身来换衣服。“他吃一顿奶,我出一身汗。月子里不能洗澡,要是再不换衣服,非馊了不可。”
“我现在闻着就有股子馊味儿。”吕森讪笑着,“五千太贵了,我们可拿不出那么多。”
“是吗?爸妈说他们给了一万元红包,你只给了我五千元,剩下的那五千元在你手里吧?按理说应该能拿出来。”汪露露学不会雷素仙那样绕弯弯,这一点她一辈子都学不会。
“这个……”吕森语塞了。
“我们不要当着外人和爸妈的面吵架。你居然瞒着我藏钱!”汪露露瞪着眼睛直视吕森,吕森觉得全身毛发都竖了起来。他像一只受了惊的野猫,炸着毛站在原地,既想自我防卫,又想逃跑。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以退为守,夹着尾巴先撤。慌不择路,他一头撞在门框上,“咣!哎呀。”
汪露露忍不住哈哈大笑,同时将换下来的衣服甩了出去。吕森捡起那些投出来带着汗馊味儿的衣服叫着:“臭婆娘。”
清洗汪露露的衣物本是牛秀芝的分内工作。为了讨好汪露露,吕森抢着把这项任务完成了。
正在给汪露露挂衣服的吕森始终觉得背后有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监视着自己。那五千元钱,他本想交还给父母但又没敢。与其说他想留着自己当零花钱花,倒不如说是担心汪露露发火。毕竟月子里的女人惹不得,要真把汪露露气急了,不仅霖霖的奶水不能保证,整个家里都会闹得乌烟瘴气。权衡利弊,一会儿还是上交“国库”为妙。
吃过晚饭,待汪明才和葛承艳离开后。吕森苦苦熬到牛秀芝和霖霖睡熟,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出手机给汪露露发了一条信息:“娘子,可否出墙?”
汪露露正在迷糊,听得手机震动,以为又是雷素仙骚扰,抓起一看,原来是吕森发来的信息。于是回复:“本宫已睡,有事托梦。”
吕森彻底折服了,暗暗叫苦。真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
第二天清早,吕森起得比平时早一些。他早早地做好早饭,等着媳妇和宝贝儿子起床。
汪露露早就听到吕森在厨房内弄出的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那五千元钱如果不是为了父母他绝对不会私吞的。算了,就像雷素仙说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开开心心过日子吧。和谐,全社会都强调和谐,更何况家庭呢。
吃过早饭,吕森拿着字典翻阅起来。他知道名字不能起晚了,否则无论是汪露露还是岳父岳母天天都会追着他问来问去。
“吕欣洋?这名字不错。但岳父岳母不喜欢。是要讨好老人还是讨好露露呢?”吕森总觉得在对待汪露露的问题上有些理亏。
“吕森,来一下。”汪露露在卧室叫。
“来了,领导。”吕森抱着字典大步流星地冲了过去,“二位主子,什么事情?”
牛秀芝听到这个称呼“呵呵”地笑出了声音。
“叫吕泓男吧。哥的孩子叫梦楠,我们儿子叫泓男。好不好?”汪露露的脑袋瓜绝对不是白带的,转得真快。
“我觉得不错,但爸妈那里……”吕森知道岳父岳母要求较高。
“放心。有我在。”汪露露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
汪明才和葛承艳来的时候,汪露露正在厨房切水果。
“露露,你在月子里,不可以做这些。”葛承艳慌恐地叫着。
“妈,没事。这几天你和爸跑来跑去太辛苦了,我这么做 也是为了表达一下做女儿的孝心。”汪露露的计谋简直是太多了,吕森站在一侧目瞪口呆。他想:“这个女人啊,真是不好惹,软硬兼施的招数居然可以信手拈来。”
汪明才见女儿如此这般孝顺,自然高兴得不在话下。他抢下汪露露手中的水果刀命令道:“回屋去吧。我和你妈自己来。”
“爸,孩子的名字我和吕森想了一晚,终于起好了。婆婆和公公那里都很满意。”汪露露冲吕森挤眼,吕森站在那里傻傻地说:“对,同意,同意。”
“叫吕泓男。”汪露露挽住汪明才的手,讨好地说。
“不错啊。你看,不花钱起名不也很好。你公公婆婆同意我们就同意,很好听。那孩子的小名应该要叫男男了。”汪明才想象力更丰富。
“不好。哥家的孩子叫楠楠,我家的不能叫了。不然一叫男男两个孩子都过来,不好区分嘛。”汪露露继续抱着汪明才的胳膊摇啊摇。
“大热天的,别离我这么近,正切水果呢。你是让我切,还是不让我切啊?”汪明才开起玩笑。
吕森兴奋地抢过汪明才手里的水果刀说:“爸,露露是不让你切水果,是让我切。”
小两口对视了一下,只见汪露露嘴角扬着一丝微笑。
有牛秀芝在的日子里,房间中总有欢声笑语。
(13)
转瞬间28天就要过去了,汪露露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并没有和牛秀芝学到多少带孩子的要领,她像临赴考场前的学子,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开始发奋图强勇攀高峰。
而吕森也发觉一直以来自己除了偶尔给牛秀芝打打下手做做饭以外,连孩子都没有抱过,他和汪露露一样也开始紧张得不得了。“这可怎么办?如果牛姐走了,谁来带孩子?”
“不用担心的,我看露露的父母就可以带孩子。如果他们两人不会,可以考虑再雇一个育儿嫂。不过育儿嫂和我们的技术不一样,你们看到她们带孩子,很可能会觉得失望。这就是现在很多家庭为什么隔三差五就换保姆的原因。”牛秀芝将霖霖竖起来抱在怀里。
“牛姐,像我和露露这样的,剩下的这几天能培训出来吗?”吕森焦急地望着牛秀芝。
“你们两个是不行了。你岳父岳母估计可以,尤其是你岳父。我看过他收拾孩子的东西,有模有样的。”牛秀芝拍着霖霖的后背。
“我爸?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带孩子?不过我妈就更不行了。不信你试试。”汪露露撇了撇嘴。
“别只顾说别人,作为孩子的妈妈,难道你不学习一下吗?”吕森怒视着汪露露。
“当然学。”汪露露走到牛秀芝面前说,“牛姐,教我。”
牛秀芝小心翼翼地把霖霖放在汪露露的手臂上,“这样抱就行了。孩子现在小,天气又热,不能总抱。这个阶段他是吃了睡,睡了吃。”不等牛秀芝把话说完,汪露露立刻说:“猪一样的生活。”
吕森对于汪露露的这种个性简直无可奈何,“好好学。”
“不用学,剩下这几天,你们看我怎样带孩子就行了。这比考大学简单多了。”在牛秀芝看来,带孩子比考大学容易。而在汪露露和吕森看来,带孩子则比考大学要难上百倍。
汪明才和葛承艳到达的时候,吕森已经上班去了。汪露露和牛秀芝坐在卧室的大床上逗着霖霖。小家伙此时正瞪着眼睛看婴儿早教视图。汪明才洗了洗手,走到孩子的身边,低下头啃了一下小脚丫。“乖宝宝,姥爷来了。”
“爸。过几天牛姐就要走了,今天我们一起学习怎样带孩子吧。”汪露露试探着问了一句。
“带孩子还用学吗?不用,我能带好。”汪明才信心十足地回答。
“我信不过你和我妈。霖霖都快1个月了,没见你俩实践过。”汪露露持怀疑态度。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就是我和你妈带大的。”汪明才搓搓手,“来,姥爷抱抱。让妈妈看看,姥爷厉不厉害。”只见汪明才轻而易举地把霖霖抱在怀中。“好重啊。”
牛秀芝轻轻地把一块小手绢垫在霖霖头部和汪明才手臂接触的部位,“天热,皮肤和皮肤摩擦会伤到孩子,出的汗水多了还容易起湿疹。这样做可以避免上述情况发生。带孩子的时候最怕被捂到。都说小孩没有六月天,其实是错误的,孩子也怕热。以前人带孩子的时候大夏天都给绑上,结果捂的孩子全身上下都是疹子,难治不说,孩子也遭罪。我们这些受过培训的从来不把孩子绑起来。”
“小牛啊,我一直想问,就是没好意思。露露小时候就是绑着睡,天天打立正。”汪明才佩服地看着牛秀芝,“你经验多,好好对我们进行一下培训。”
“不用紧张,现在霖霖已经被我带出来了。露露虽然没亲自动手,但我觉得她很聪明,肯定能带好孩子。”牛秀芝拍拍汪露露的肩头,“露露,记住,千万不要说孩子不好,也不要在孩子面前吵架。别看霖霖小,小家伙什么都明白。他会看妈妈爸爸的脸色,会分辨说话语气的强弱。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让他健康地成长。”
说话的工夫汪明才抱着霖霖走到客厅,见葛承艳坐在沙发上吃西瓜。他凑上前去轻轻地踢了葛承艳一下,“去,一边去,给我们让地方。给我们霖霖让地方。”牛秀芝和汪露露也走了出来。
“妈,没见你要求过抱孩子,今天要不要试一试?牛姐正给我们做培训呢。”汪露露看到西瓜直流口水。
“不。我不抱,太软了,不敢抱。”葛承艳的一句话让汪露露的心里“咯噔”一下。
“看来我的预计是没错的。老妈不会带孩子。”汪露露觉得自己命苦。雷素仙的孩子是妈妈给带的,单位好多同事的孩子都是妈妈给带的。就算妈妈不给带,婆婆也给带。可汪露露呢?看不惯自己的婆婆,又信任不到自己的妈妈,自己又不会带。“嗖”的一股火就上来了,不出一分钟,嘴上起了个大水泡。
“试一试,没关系的。小牛让我们抱着试试。”汪明才笑嘻嘻地把霖霖往葛承艳怀里送。
葛承艳移了移身体,手里抓着一块儿西瓜说:“我吃西瓜呢,别弄孩子身上。”
“露露,把你妈手里的西瓜抢下来。”汪明才一声令下。
“得令。”汪露露起身冲到葛承艳身边,一把搂过她的脖子,照着脸蛋儿就亲了一下,“妈咪,给我点儿面子嘛。”
“滚一边儿去,别在我面前得瑟。这招儿对我无效。”葛承艳被汪露露缠住的同时仍然不忘咬一口西瓜。她撅着嘴,把西瓜籽吐到汪露露的脸上。
“哎呀。爸,你看我妈呀。”一颗西瓜籽不偏不倚地正好吐在汪露露的鼻孔下,粘住了。
汪明才和牛秀芝看到这番景象立刻大笑。霖霖在汪明才的身上一颤一颤的,小家伙突然“哦”了一声,然后嘴巴上翘。“快看,霖霖会笑了。”
葛承艳听到这句话,立刻将头凑过去。汪露露一把抢下她手中的西瓜皮,然后将她紧紧地抱住:“爸,快点儿,我抓住她了。妈,你千万别动,你要是心疼你姑娘不让我刀口疼,你就老老实实地等着大外孙到你怀里。”
“你们怎么这样,我都说我不敢抱了。”葛承艳不管不顾地拼命地挣扎。她终于挣脱了汪露露的胳膊,然后在汪明才的追逐下跑向厨房并关上了房门,在奔跑的过程中居然跑掉了拖鞋。
牛秀芝在一旁笑到眼泪流出。
汪露露也在笑,可她的心好痛。“这可怎么办?”不知不觉中,泪水浸湿了眼眶。
汪明才抱着霖霖坐回沙发上的时候,汪露露已经难过得哭出声来。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弄得摸不着头绪。
“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哭上了?”汪明才仍然抱着霖霖,小家伙又睡着了。牛秀芝接过孩子,慢慢地走到卧室。
“爸,牛姐要是走了可怎么办?你一个人能带孩子吗?你看看我妈,连个孩子都不敢抱,我又什么都不会。”汪露露越说越委屈。
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葛承艳怒气冲冲地对父女二人说:“你们怎么回事?我说我现在不敢抱,你们为什么还把孩子往我手里放,万一把孩子摔到地上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你是霖霖的姥姥吗?让你抱抱孩子怎么了?犯得着你发那么大的火吗?我都不担心孩子的安全,你担心什么?妈,我对你很失望。”汪露露气得要疯了。
葛承艳本来就觉得窝火,现在被女儿这么一吼,立刻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说话呢?孩子是我叫你生的吗?我应该给你带孩子吗?我天天到这来给你做饭,你还这么对我。你婆婆来的时候什么也不干,你怎么不说一句?你是怎么当女儿的?就你这样,你婆婆不管你就对了。”葛承艳的嘴丝毫不饶人。
被触到痛处的汪露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有满肚子的委屈说不出来。外人不理解,家人也不理解。她发现自己失控了,她担心奶水被憋回去,她担心哭声会吓到孩子,她担心……
吕森回来的时候,汪露露仍然坐在床上抽抽搭搭地哭着,汪明才坐在厨房里吸着烟,一股一股烟圈飘向窗外随之散去,葛承艳坐在沙发上抹着眼泪,牛秀芝紧张地抱着霖霖倚在床头的位置上哼着曲子。
气氛不对!
“爸,怎么了?”吕森没来得急脱掉衣服,拿了一个小椅子坐在汪明才的身边拿出一只烟。汪明才把手中的烟递给姑爷,”下午突然就吵起来了,本来开开心心的。”
“因为什么事情?”吕森知道汪露露现在已处于精神极度紧张状态。
汪露露平时就是爱发脾气的小女人,每个月要是不和吕森吵上几架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可自打生了霖霖,她不但不吵架,反而显得很安静。换做以前,类似于宋美兰大清早起来不做饭,洗完澡不擦地,一直到吕森价偷藏下五千元钱这些事情,早就可以让她火上七八次了。但现在呢?不但不发火,反而很宽容。越是这样吕森越觉得害怕,他总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汪露露那颗定时炸弹会爆炸。现在看来,这次引爆炸弹的不是自己,吕森反而觉得庆幸。
“你妈不会抱孩子,她就发火了。担心牛秀芝走以后我们都带不了孩子。你说这怎么可能?就算你妈带不了,我也能带啊。唉,这孩子。”汪明才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爸。要不我们雇个育儿嫂吧,不然你和妈带会很累的。”一直以来吕森都想雇育儿嫂,这样不仅可以免去岳父岳母的奔波之苦,还可以科学育儿。他担心老人带孩子娇生惯养日后不好管教。
“说得简单,育儿嫂不花钱吗?你们小两口一个月才挣多少?要还房贷,还要养活孩子,还得过日子。你以为钱是那么容易挣的吗?你们这代人啊!只要有点事情就说我要雇人,都是没受过苦造成的。我以为你是农村长大的孩子,会理解我们的心情,哪知道你也这样。”汪明才对吕森的想法倍感失望。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唉。”吕森不知怎样和岳父解释。两代人的代沟似乎比想象的要严重很多,“我劝劝妈。”
吕森拿着纸巾来到岳母身边坐下:“妈,别生气了,露露是您的女儿,你还能和她一般见识吗?她那个小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要是一个月不被她说几次都觉得不舒服。”
“我是她妈,她居然说对我失望。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她,刚刚就因为没抱霖霖,就那么说我。”被吕森这么一劝,葛承艳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妈,唉。”吕森左右为难。这种气氛,这种环境,他显然是个外人,说谁都不对,劝谁都不对,不如自己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情。于是,他开始做饭。
见吕森开始做饭,葛承艳和汪明才也站起来配合。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牛秀芝见汪露露仍然在哭,她放下熟睡的霖霖,坐到汪露露的身边说:“露露,别哭了,再哭真容易哭出病来。你父母多好啊,你怎么不领情呢?我在那么多家带过孩子,从没见过哪个家长像你父母这样负责的。要懂得珍惜,明白吗?带孩子不难,你只是觉得我马上要走了,所以有压力。牛姐知道。放心,我离开之前肯定把你教会,把你教成一个合格的好妈妈。”
汪露露趴在牛秀芝的身上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谁都没有吃好饭。只有汪露露为了保证奶水质量而喝了两大碗汤。
当天夜里临睡觉之前,牛秀芝手把手地教汪露露怎样将孩子从右手倒到左手喂奶,又教汪露露怎样给孩子做抚触。汪露露用心地学着,很快便掌握了技巧和要领。她带着一股怒气,“我就不信,我当不了合格的妈妈。”
就这样,没用几天,汪露露很快就出徒了。
第三章 新妈妈正式上岗
霖霖的降生让原本轻松愉快的日子消失得无影无踪。本以为出了月子可以自由活动的汪露露,整日困在家中围着孩子团团转,于是她深刻地体会到肩上的担子的重量,更明白了作为家长的辛苦,同时也了解到做母亲的不易。
(1)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合同期满,牛秀芝撤了。
牛秀芝走的当天,除了汪露露以外,其余人全部出洞将她一直送到车站。
临行前牛秀芝不断地嘱咐:“霖霖是男孩,带的时候不要热到。凉病好养,热病难治。带孩子的技巧露露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大家帮个忙搭把手就可以了。她心事重,你们多多体谅她。”
于是,所有人都很感激她;于是,所有人眼中都有泪;于是,牛秀芝在他们眼中是永远的恩人;于是,就在这天,汪露露真真正正地出月子了。
一直盼着出月子的汪露露仔细端详着躺在婴儿床里的霖霖,她发现孩子除了脸型像自己以外,其余的部位全是吕森的翻版。于是心有不甘,跑到书房翻箱倒柜找到影集。好不容易搜出自己的第一张照片——百日照,再仔细和霖霖对比了一下,还是没有像的地方。马上给雷素仙打电话咨询。
“仙儿,我发现一个问题。”汪露露捂着电话担心吵醒孩子。
“亲爱的,终于盼到你的电话了。知道你家有宝儿,所以不敢骚扰。”雷素仙欢呼雀跃着。
“我家霖霖怎么没有像我的地方?不是都说男孩像妈女孩像爸吗?怎么到我这里反了呢?”汪露露仍然举着百日照核对着。
“放心,现在他才多大啊,慢慢就有变化了。对了,你今天出月子吧?要不要出来聚一聚?我想你都快想疯了。没你陪我散心,这些日子我的钱都省了。”雷素仙很郁闷,一直以来她的玩伴只有汪露露。
“想得美,现在霖霖正在睡觉。我是忙中偷闲给你打个电话,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的。”汪露露发现霖霖的小手动了动,“不好,手动了。”
“哈哈哈。”雷素仙在电话另一端狂笑起来,“可能是在做梦,放心吧新妈妈。”
“不说了,我怕吵醒孩子,有空聊。”汪露露急忙收线。她侧身躺在霖霖身边,细细地端详着眼前这个小家伙。这就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宝宝,是她和吕森的爱情结晶。细细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大大的嘴巴……生命真的好神奇,汪露露感叹着。
就在汪露露感慨的时候,霖霖突然伸了伸懒腰,然后用小手胡乱地摸着五官,时而鼻子,时而嘴巴,紧接着就听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汪露露“噌”的一下从床上蹿起,抱起霖霖就往洗手间跑。她想像牛秀芝那样给孩子把尿。
蹲在座便前的汪露露两手握着霖霖的小腿,口中不停地发出“嘘……嘘……”声。霖霖在她怀里不安分地扭来扭去,时不时还咧开嘴巴嗷嗷叫上两声。
汪露露明明看到牛秀芝吹上几下孩子就可以尿出来的,可换到自己的时候却发现这招根本就不管用。蹲到腿麻,刀口疼不说,她把自己“嘘”得都快尿出来了,可霖霖仍然没有尿的意思。无奈之下,她又原样抱着霖霖往卧室走,哪知在走的过程中,小家伙“哗”的一声,将尿液喷出,真接喷在墙上。汪露露望着墙上流下的液体,心中暗叫:“我的大白墙啊,花啦!”
望着从墙上慢慢流淌下来的尿液,汪露露突然联想到雷素仙曾经对自己说过一句话:“有了孩子,家就别想再像个家了。”
记得豆丁2岁的时候,汪露露应邀参观雷素仙的大别墅。那时她刚刚和吕森结婚。
望着室内欧式的装饰风格以及摆放在客厅中央的钢琴,汪露露除了嘴巴张大以外,整个人都觉得发蒙。那是她第一次真正进入这样豪华的房子,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住上这样的大房子,也在这样的房间里生活,如今被雷素仙赶超了过去。
这房子是董靖书送给雷素仙和豆丁的礼物。自从雷素仙有了孩子,董靖书就越发努力地投入工作,起初是给一家股份公司打工,后来索性炒了老板,自己做了服装生意。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董靖书在家的日子随之少之又少,只留下雷素仙带着豆丁在这里生活。时间久了,雷素仙觉得房间太空,偶尔夜里望着窗外晃动的树枝觉得自己像住在恐怖电影里的鬼屋,于是为了安全,她决定把妈妈接过来一起住。
看过所有的房间,汪露露一屁股坐到真皮沙发上想休息一会儿。哪成想屁股刚刚坐下去立刻如坐针毡般地尖叫起来。雷素仙正在洗水果,急忙冲出来目测了一番,没有发现异常。她一边在沙发上摸索一边说:“唉,可惜你的屁股了,长得那么性感,怎么就坐不住呢。”话音未落,她麻利地从沙发垫的下面抽出一枚长方型积木,还有一把螺丝刀,此外还在靠垫后面翻出一只小恐龙玩具。“这个臭小子,什么东西都往这里塞。”然后将整个沙发又摸了一遍,说,“坐吧,这次没有暗器。”
待汪露露坐稳后,雷素仙让雷妈妈抱着豆丁出来展示一翻。小家伙长得非常可爱,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像极了雷素仙。
汪露露抻出双手:“来,阿姨抱抱。”豆丁怯生生地向后畏缩着,一扭头扎在姥姥怀里说什么都不出来。尽管认生,偶尔还会偷偷朝汪露露这里瞧上几眼。汪露露费尽心思好不容易熬到和豆丁混熟了,时间已近中午,于是留在雷素仙家吃饭。
四菜一汤,格外可口,都是雷妈妈做的。吃饭的时候,豆丁坐在自己的小餐椅上,姥姥喂一口饭,他拿小恐龙在桌上蹭几下,嘴里除了嚼着食物还嘟嘟囔囔的不知说些什么。吃了几口小家伙就不吃了,他疯狂地在餐椅上蹭来蹭去,挺直身子往下滑,姥姥把他抱起来,他再滑下去。雷素仙实在看不过眼大声训斥:“老实点儿,好好吃饭。”豆丁看了看妈妈一眼,小手一挥,“嗖”的一声一不明物体从汪露露眼前飞过,“啪”的一声落入汤碗中,“哎呀”一声,热烫溅了雷素仙和汪露露一身。定睛一看,汪露露差点儿没被吓死,只见那只曾经被自己坐在屁股下面的螺丝刀,不偏不倚地正好击中汤碗。这要是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偏差,估计不是雷素仙就是汪露露,肯定有一个会中招。
要说雷素仙真是好脾气,换成汪露露早就大巴掌拍上去了。只见雷素仙慢条思理地把螺丝刀从汤碗里捞出来放在桌子上,对豆丁说:“不要再扔了,吃饭。”结果害得汪露露吃饭的时候,时不时用余光扫向豆丁的位置,生怕再有不明物体飞过来。
从那以后只要汪露露到雷素仙家蹭饭,都要小心观察豆丁手里是否有东西。
现在豆丁应该长大很多了。
不知道霖霖长大以后,这个小哥哥会不会带着弟弟玩。
一家人回来的时候,汪露露正拿着摇铃在霖霖耳边晃动着。
“刚刚霖霖尿了,本来我要给他把尿的,可他说什么都不配合。”汪露露可怜兮兮地诉说着经过。
“这么大的孩子不用把尿,他愿意躺着尿就躺着尿。”汪明才进屋就要抱外孙。
“可牛姐一直是把尿的,如果一直这么锻炼下去,肯定会形成习惯。”汪露露不理解汪明才为什么在牛秀芝走后开始跟自己唱反调。
“牛姐,你牛姐的话是圣旨啊?我和你妈都带过孩子,肯定不会有问题。”说话间,汪明才已经把霖霖抱在怀里往客厅走了。“霖霖乖,霖霖最乖了。来,亲一个。”
“我没给他垫尿布,天太热了。别尿到你身上。”汪露露觉得刀口隐隐作痛,她捂着肚子随汪明才来到客厅。
“爸,我明天要回老家一趟。”吕森很犹豫。
“为什么?”不等汪明才开口,汪露露立刻警惕起来。她知道,吕森老家有不一些不成文的风俗。比如当初结婚的时候,婆婆曾经提出让自己和妈妈掰馒头,意思是分家。这件事情当即被葛承艳拒绝了。理由是,那里的风俗要求女儿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分家,而不是和母亲分家。让汪露露和自己的母亲分,未免干涉得太宽了,毕竟分不分家是汪家的事情。可吕森只知道孝顺父母,并没将这件事情想得周全,为此葛承艳和汪明才把他教训了一顿,无论你吕森有多么孝顺你的父母,但你的孝顺不能是盲目的服从。
现在吕森突然提出要回老家一趟,分明是在刚刚出去的时候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或者是自己主动给家里打了电话。汪露露隐约记得他曾经提过“男孩8天,女孩12天”,难道这次回家与这个有关?
“霖霖满月了,家里要办满月酒。”不知道是由于天热还是紧张,吕森的头上布满了汗水。
“办满月酒为什么非要你回去?现在牛姐走了,家里本来就缺人手,我爸妈天天往这里跑,这么大年纪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你在家多帮我带带孩子不行吗?”汪露露打心眼里不高兴。她不喜欢吕森离开自己,她希望吕森一直陪在自己和霖霖身边,做一个负责的好丈夫、好父亲。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只要听到吕家的事情就会心烦意乱。她很想控制,可又控制不住。
“不去很久,就一两天。忙完就回来。”吕森早已猜到汪露露的态度。从认识汪露露那天起,他就被这个蛮不讲理的丫头套牢了。只要是出门,必将被她折磨一番,不是大哭大闹就是吵上一架。不过自从汪露露怀孕以后,他也很少出门应酬了,主要是担心汪露露情绪不好,从而波及到孩子。现在好了,孩子生完了,月子做完了,自己也该解放一下了。就算是股票,也有解套的那天。
“办满月酒不用我和孩子回去吧?”汪露露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她经常在电视里看到这样的镜头,儿媳妇头上缠着一条布,怀里抱着用红布裹起来的孩子随着老公或者是公婆一桌一桌地敬酒。
“正常应该回去的。不过我担心你和孩子遭罪,所以就不让你们回去了。”吕森不知怎么说才好。其实他想说,“你们不用回,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哪知越紧张心越乱,嘴又不管用,一下把实话说了出来。
汪露露炸了。
“什么叫应该?什么叫正常?这种情况让我怎么回去?让孩子怎么回去?难道让我们回去就是为了满足一下你们老吕家的虚荣心吗?你们怎么那么自私?谁家不生孩子……”汪露露越说越生气,声音越来越大。
“哇……”霖霖哭了。汪明才生气地抱起孩子冲两个人说:“你们俩打,使劲儿打。还说什么给孩子一个良好的生活环境,创造良好的气氛。这气氛太好了。我都快被气死了。”
“爸,你抱孩子去卧室。”听到孩子的哭声,汪露露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吕森啊,孩子小,露露身体还没有恢复,你就别折腾这娘俩了。我认为你父母也明白这个道理。要是真把他们折腾出毛病来了,谁都不舒服。希望你能理解我对你说这番话的苦衷。我和你妈知道你孝顺,我们也理解。办这种事情总得有人出面,你和露露有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你回去吧。”汪明才说完这些话后转身去了卧室。
葛承艳听到孩子在哭,也从厨房走了出来。她生气地对吕森说:“办什么满月?要办你们就去办吧。别把孩子带回去,看你们把孩子吓的。”随即也赶去卧室。
汪露露和吕森面对着面,谁也不说话。
(2)
汪露露不想理吕森,她知道,现在无论想出什么办法都阻止不了吕森回家的愿望。听父母的话,做父母的好儿子,这个观念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了。
吕森的电话响了。
“喂,妈。”吕森转身向厨房走,“今天下午赶不回去。对,明天吧。具体时间不一定。是的,我自己回去。”
汪露露听得牙根痒痒,她真想冲过去抢过电话对婆婆大喊一通。
“露露,过来哄哄孩子。”葛承艳站在卧室门口叫汪露露。
尽管汪露露还想冲吕森发脾气,可霖霖的哭声好似尖刀一般扎在心中。她迅速走向卧室,抱着霖霖哄了起来。“宝宝乖,妈妈在这里,不哭。哦,好宝宝,妈妈刚刚生气了,吓到宝宝了。对不起,以后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了。”
霖霖的哭声越来越小,小家伙开始不停地往汪露露的怀里拱,一边拱一边抽泣着。
“他饿了。”汪明才站在一旁焦急地看着霖霖,提醒着汪露露。
汪露露恶狠狠地向厨房望了一眼,然后掀起衣服给霖霖喂奶。
“让他回去吧。有我和你妈在,不用担心。”汪明才叹了一口气。尽管对吕森不满意,也不能在女儿面前表现出来。
坦白讲汪明才希望女儿找一个家境条件好的人,可偏偏汪露露不争气,喜欢上吕森这个穷小子。如果说汪明才是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吕森,那倒也不是,主要是在谈婚论嫁时产生了隔阂。
“爸,你和妈够累了。从保胎那天开始就一直往这里跑,现在除了照顾我,还要照顾霖霖。为什么他家什么都不管,来了几天除了吃就是喝,凭什么?如果孩子姓汪,我认了。可孩子姓吕,他们凭什么就这样白得一孙子?”汪露露越说越委屈。
“你既然选择吕森当丈夫,就要接受这样的事实。路是自己走出来的,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指望不上婆婆,你还有我们。”汪明才拍了拍汪露露的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们的女儿,我和你妈是不会让你受苦,更不会让你难过。我们辛苦一点没什么,主要是霖霖,他这么小,什么都不懂,你一定要好好培养他,照顾他,明白吗?”
汪露露很想哭,可又不敢哭。她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
站在厨房里吸闷烟的吕森何尝舒服过?
在这个家里,自己俨然成了外人。孩子的哭声同样刺痛着他的心,他也想上前去抱抱,去哄哄。但汪露露是不会允许的,与其现在过去,不如等对方冷静下来再说。父母的电话一次次地打来,如果不是自己暗中阻拦,早在孩子8天的时候,宋美兰就会让自己带着汪露露和孩子回家。现在已经拖了20多天,再不办就会被村里人议论。吕森也不想回去,但不回去谁来张罗这件事情?年迈的父母?他们没有这个精力。哥哥嫂嫂?又不好开口再麻烦他们。结婚事情都是哥嫂操办的,现在自己生了孩子,哪怕是再远再忙都要赶回去准备酒席。汪露露不理解自己,不了解自己所生长的环境。那里的人情世故是汪露露永远都无法接受的,为这种事情产生的争吵,以后不会减少,只会增多。
葛承艳见吕森站在窗口望向窗外静静地吸烟,她走过去悄悄地说:“回去吧。露露有我们照顾。”话语虽然不多,但字字敲在吕森的心上。吕森转过身感激地说:“妈,我也是没办法。唉,身不由己啊。我父母这么多年在村里给人随了很多礼。现在霖霖出生正好是个理由,所以……”未等吕森说完,葛承艳立刻说:“明白,我们明白。过一阵子,我们也得办满月酒的,请请家里的亲属。不能让人家白拿钱,该还的礼也得还。”吕森特别感激岳母,很多时候,她都站在自己这边。“早去早回。孩子不能离开母亲,同样不能离开父亲。”葛承艳转身去做饭。
很多时候吕森特别感谢岳父岳母,如果不是他们为汪露露撑起一把大伞,自己真不知如何是好。可现在又有了霖霖,这把大伞下面已经有了4个人,还能容下自己吗?他在感谢的同时也在为自己担心。
汪露露终于把霖霖哄睡了,小家伙吃饱以后仍然吧嗒吧嗒地努嘴,看上去很满足的样子。汪露露也希望自己像孩子那样被大家宠着爱着,可现实总是给她接二连三的打击。不是吕森不够好,也不是自己不通情达理,而是目前家里正缺人手,牛秀芝一走,她觉得主心骨都没有了。父母究竟能把孩子带成什么样,真不好说。
晚饭吃得很沉闷,汪明才和葛承艳早早地回家休息去了。对他们来说第二天有更为艰巨的任务——开始带孩子。
吕森不敢和汪露露说话,他担心再次点到火药桶上。这个时候要是炸了,连个灭火的都没有。霖霖在卧室里哼哼唧唧地叫着,那声音就像是一条细细的绳子,不断地拉扯着吕森的心。他很想过去和汪露露一起逗孩子,不过碍于面子,又忍住了。
汪露露知道吕森在客厅看电视,她故意拿孩子吸引吕森,希望对方能主动进来承认错误或者是哄哄自己,可吕森不动。她生气了,换做从前,她早就冲到客厅里和对方再次大吵一架。但现在,为了霖霖,忍字当先,以静制动。
都说小两口吵架不记仇,床头打完床尾和。可汪露露足足等了一晚上,都不见吕森主动和自己说话。
这天是汪露露和吕森第一次独立带孩子。晚上霖霖睡得很早,汪露露索性也倒在孩子身边睡了过去。凌晨三点,霖霖醒了。汪露露先是给孩子喂了奶,然后给孩子换尿不湿,她以为吕森能够听到,可对方仍然没动。“罢了,反正也指望不上,不如自己来,我就不信自己带不了孩子。”
就这样,汪露露一晚起来三次,又是喂奶又是换尿不湿。而吕森睡得昏天黑地一无所知。
清早,熟睡中的吕森觉得有人在看自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汪露露正抱着孩子怒气冲冲地站在自己床前。他吓得“妈呀”一下喊了出来。
“不用管我叫妈,就算我辈分长了也轮不到你叫。原来怎么叫就怎么叫。”汪露露冷冷地说。
“老婆。你怎么起这么早啊?”吕森想到夜里自己没有起来帮过汪露露,自知理亏,立刻讨好对方。
“孩子几点醒,当妈的就几点醒。孩子几点睡,当妈的不一定几点睡。这点常识都不懂,你怎么当爹的?瞧你睡得像只死猪。不对,还没有死猪好看呢。”汪露露气哼哼地抱着孩子转身回卧室。
吕森从枕头下面抽出手机一看,天哪!已经九点三十了不说,还有六个未接电话,全是老家打来的。“喂。妈,我今天回去,肯定回去。几点不一定,我刚起来。对,你不用着急。好,好。”汪露露听到吕森刚刚睡醒就开始往家里打电话,她又炸了。
“吕森,九点三十分了,你想饿死我吗?不为我想也要为孩子想,就算我不吃孩子也要吃。现在谁主谁次你应该能分清楚。别一天总想着往老家跑,现在我们娘俩比你妈更需要你。”汪露露一口气儿把话说完,把自己憋个够戗。
“你别大清早就找事儿。”吕森夹在妈和媳妇中间很是窝火。宋美兰那里催着他回去订酒席,统计人数;汪露露这里两张嘴着等自己做饭。岳父岳母现在还没到位,即便是到了自己也不能说走就走。不管怎么说,这个家是自己的,老婆孩子的事情还要自己负起责任来。男人啊,没有孩子的时候觉得压力大,有了孩子以后压力更大。责任啊,一家子的重担全部压下来了。吕森觉得肩头好重,好重,无人能够分担。
“我找茬打仗吗?家里什么事情用到你了?从生孩子那天起,你无非就是跑跑腿。还做什么了?哦,对了,你妈来的时候你照顾她来着。吕森,你拍拍良心好好想想,我汪露露是吃你的了还是喝你的了?现在有了孩子了,你说我没事儿找事儿。是我没事儿找事儿还是你家里没事儿找事儿?现在我们这里什么情况他们知不知道?办满月酒,要办就办啊,我们没干涉,凭什么非让你回去?不知道孩子现在离不开爸爸,儿媳妇离不开老公吗?”汪露露的火气彻底上来了,憋了一天一夜的话终于像连珠炮似的讲了出来。
“你懂点事好不好?我父母年龄大了,张罗不起这种事情。”吕森也生气了。在他看来,汪露露永远看不起自己的父母,永远不理解自己的家庭。
“我不懂事还有谁比我更懂事?你妈来了帮忙干什么了?除了大清早起来看电视就是做不熟大米饭,她在这里的时候比她不在的时候还乱。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她说是来享受的。吕森,我告诉你,让她来是因为我生孩子了,生了孩子婆婆应该做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来享受可以,不是这个时候。我这人够通情达理了。哦,给我1万元,你吕森偷偷藏了五千元,我说什么没有?我要了没有?你还想要求我怎样?难道这次让我欢天喜地地陪你回去臭得瑟?”汪露露索性把霖霖放在婴儿床上让他自己玩。这次霖霖没有哭,小家伙自娱自乐很开心,他还不知道父母已经吵得不可开交了。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家,看不上我。说白了不就是差钱吗?如果我家有钱,你还至于这样吗?行了,行了,我懒得和你吵。”吕森穿上衣服往厨房走。尽管生气,他还是要给母子二人做饭。就算想饿大的,也不能把小的饿到。何况现在只有大的吃饱了,小的才能吃上奶。
汪露露是个吵架的好手,从来都是不依不饶,她追到厨房掐着腰瞪着吕森说:“对,就差钱了,拿来吧。不求太多,就要五千。”
“美得你,就不给你,随你便。”吕森没想到汪露露生了孩子以后居然越发歇斯底里起来。
“你行,我记住这句话了。你做的饭我不吃,你走吧。这个家不需要你,孩子不需要你,我也不需要你。回家找你妈去吧。一辈子听你妈的话,做个乖乖的好宝宝。”汪露露没想到吕森的态度能如此强硬,她委屈得哭了起来。
“爱吃不吃,我是做给自己吃的。”吕森自顾自地开始在厨房里做早餐。
(3)
汪露露哭哭泣泣地回到卧室坐在婴儿床边抚摸着霖霖,小家伙正光着小屁股扭头看着汪露露,突然给了她一个甜美的微笑。
这是孩子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汪露露既惊喜又难过。她好想叫吕森过来,告诉他孩子会笑了。可是,她做不到。
虽然很生气,吕森依然把做好的饭菜盛好放在餐桌上,“吃饭吧。”
汪露露坐在原地不动。
“吃饭吧,我看孩子。”吕森走到汪露露的身边,低头看霖霖。“宝宝乖,爸爸来了。”霖霖直盯盯地看着吕森。
换做从前,这顿饭打死汪露露都不吃。但现在不同了,为了霖霖,就算再生气,再不喜欢也要吃下去。汪露露坐在餐桌前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就哭了,哭得很伤心。她回想刚刚自己说过的话,发现很伤人。她爱吕森,希望吕森多陪陪自己和孩子,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得不到满足呢?是自己的命不好,还是自己太挑剔?
听到汪露露在哭,吕森抱起霖霖的同时叹了一口气。自己何尝不心疼汪露露。吕森也想哭,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没想到有了孩子以后情况会变得如此复杂,牛秀芝在的时候大家相安无事,可她一走,所有的事情都往一块赶。“还是再雇一个人吧。”他暗想。
胡乱地吃过早餐,汪露露抹着眼泪回到卧室。只见吕森拿着摇铃美滋滋地在霖霖眼前摇来摇去,小家伙的脑袋跟随着摇铃的方向摆动着。“乖,妈妈抱。”汪露露本想抱起孩子,可发现地上居然有水,再仔细一看,原来霖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尿了。天气炎热,牛秀芝白天一直未给孩子用过尿不湿和尿布,这就养成了孩子随处大小便的情况,不过她在的时候都是把尿的,现在她不在,就需要看护者格外注意,只要发现有尿就用小杯子接住。男孩和女孩的区别就是,女孩直接尿到褥子上,男孩不知道要把尿喷到哪儿去。
“你怎么看的孩子?”汪露露指责吕森。
“怎么了?”吕森不知原因。
“孩子尿了你看不到吗?”汪露露一边给霖霖擦屁股,一边训斥着吕森。
“我一直逗他玩,没注意啊。”吕森伸手帮忙,汪露露一把将他的手打到一旁。
“用不着你。什么都干不好,连个孩子都看不好。你说你还能干什么?回家吧,别在这里碍眼。”带着气的汪露露恶狠狠地说着。
“你会,你什么都行。你管吧。”从清早到现在,吕森一直在刻意讨好汪露露,可无论怎么做都不对,索性他不再忍让。
吕森转身回房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忙碌的汪露露在换小褥子的同时还要看着霖霖,以免小家伙再尿。本以为吕森出去是找拖布帮忙擦地,哪成想他居然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冲出房间,冲到吕森面前劈头盖脸地说:“你给我走,走了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吕森也在气头上,随即顶撞:“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啊?走就走。”他拿起准备好的提包快速走向房门,就在他低头穿鞋的时候,汪露露从地上捡起抹布,一把扔了过去,正好砸在吕森头上。她哭叫着:“滚!”
“泼妇。”吕森骂了一句,“咣”的一声关上房门走掉了。
房间内响起两个人的哭声。
霖霖哭得很惨,小脸憋得通红,嘴巴张得好大,五官全部皱在一起。
汪露露心疼地抱着霖霖。她发现,孩子哭的时候,她更难过,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母子连心。她后悔嫁给带吕森,后悔当初没听父母的话。
吕森下楼的时候正好与岳父岳母走个碰面。
他关门的时候听到了汪露露和孩子的哭声,犹豫再三没有进去。他担心汪露露再次见到自己会情绪失控。有时候避免争吵的最好办法就是逃避。
“爸、妈,我现在回家去。明后天就会回来。”他说。
“你怎么不等我们到了再走,怎么可以把露露和孩子扔在家里,她自己怎么带孩子?”汪明才拎着两包菜生气地说,“吕森,要回家也不用这么着急吧?不差这一会儿。”
葛承艳见吕森的脸色不对,轻轻推了汪明才一下,“让他回去吧,肯定是家里催得急了。大热天的别在这里站着了,快上楼,露露这会儿说不定正着急呢。”
“爸,辛苦你们了。”吕森含着眼泪低下了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唉。”汪明才叹了一口气,拎着菜向楼上走去。他不知道,楼上的汪露露已经整理好心情“兴高采烈”在等待着自己的到来。
吕森不在家的日子对汪露露来说格外难熬。
本以为嫁为人妻以后就可以自由任性地生活,哪知现在有了孩子,汪露露又不得不再次和父母捆绑在一起。她讨厌目前的生活状态,讨厌每天面对着孩子和永远洗不完的尿布,还有那些甩都甩不掉的唠叨,更讨厌那些品种繁多的汤汤水水。她觉得自己像一条困在鱼缸里的金鱼,每天不停地吐着泡泡,啃着玻璃缸壁上生长的寄生物,没有丝毫自由。
对于气走吕森这件事情,她对汪明才和葛承艳只字未提。尽管两位老人进门的时候已经发现她双眼红肿,不过谁也没有过问。这是小两口子的事情,多说无易,过多的干涉有时会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
两天的时间,最多两天,吕森还是要回来的。汪露露暗想。
“妈,吕森回老家了,你们今天在我这里住好不好?”汪露露望着正在做饭的葛承艳乞求着。
“他什么时候回来?”葛承艳头也不抬。
“我没问,估计一两天的时间吧。”汪露露知道妈妈不喜欢住在这里,可又没有办法。这么无助的时候,只有父母可以依靠。
“让你爸住这里吧,我明天早上还要去股市一趟,手里有几个股票现在市值不错,要是行情好,我就脱手了。”葛承艳打开水龙头。
哗哗的流水声像刀子一样刺向汪露露的心房。股票,又是股票。都这个时候了,女儿还没有股票重要。“行。”尽管不高兴,但汪露露还是同意了。毕竟爸爸会在这里,他带孩子要比妈妈带得好。
“爸,晚上辛苦你了。”汪露露不等汪明才同意,立刻表示感谢。对待父母有时候也要虚伪地客气一下。
“我在你这儿晚上睡不着觉,还是让你妈住这里吧。艳子,你今天住这吧,我晚上要是睡不着觉会直接影响到明天的精神状态。我什么身体情况你是清楚的。”很明显,汪明才也不想住在女儿家,同时对于妻子的回答也不满意。
“唉呀。你说说,我一想挣点儿钱家里就有事情,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葛承艳满脸的不高兴。
“算了,你们不用陪我了。我自己可以带孩子。”汪露露真的好难过好伤心。吕森没有时间陪自己,父母又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即使是人在这里,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原本带孩子这种事情就应该是自己动手的,没有必要指望别人。或许把父母和丈夫归到“别人”这类里有些过分,可在汪露露看来。现在除了自己和孩子,剩下的人都是“别人”。她真是有满肚子的委屈无处诉说。
“你自己怎么带孩子,刀口还没有长好。算了,我和你妈今天晚上都在这里,不就是一两天吗?艳子,你那股票先别卖了,照顾孩子重要。”汪明才见汪露露要哭的样子,立刻心疼起来。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哪能说不管就不管。
当天夜里,汪明才和葛承艳留了下来。
吕森走了以后,汪露露以为对方会在上车以后给自己发条信息或打个电话。可苦苦等了半天都没有结果。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换做从前,她肯定会大哭大闹一场,但现在不能。霖霖在身边打着小呼噜甜甜地睡着,汪明才在客厅里看电视,葛承艳长在厨房里不出来。无论汪露露做出什么举动,都会影响到这种和谐的场面。于是,她放弃了。关掉手机,索性陪霖霖一起睡觉。
而此时此刻的吕森正在家中忙得不可开交。
(4)
吕家村座落在辽南的一个小镇里,当地因盛产水果而闻名天下。吕家虽然没钱没势,可是凭借着吕志坚的良好口碑,上上下下也交到了不少朋友。
吕森坐在炕上拿着本子不停地写写画画。因为霖霖的出生,家里满打满算要摆十四桌酒席,这还不包括自己要请的同学。如果算上同学,应该在十六桌左右。按一桌一百四十元计算,起码也要花上两千两百四十元。知道父母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他庆幸当初自己偷偷扣下五千元钱,更庆幸没有为了讨好汪露露而主动上交“国库”。
“妈,我算了一下。十六桌够了。”吕森将本子递给宋美兰过目。
“怎么那么多桌?能来多少人还不一定呢。十桌就行了。”其实宋美兰也想把场面弄得大一些,毕竟自己等了这么多年才得到孙子。而且因为汪露露的那个谎言,让吕森和自己足足有一年抬不起头来。可是考虑到要花两千多元,实在是手头太紧拿不出来。
“妈,您别操心,这钱我出。来的时候露露给了我五千元钱,她就怕遇到这种情况。”吕森维护着汪露露在宋美兰心中的良好形象。真是用心良苦啊。
“好。那就十六桌。”听到儿子和儿媳妇出钱,宋美兰立刻高兴起来。要说这二儿子和二儿媳妇真让自己高兴,除了给自己添了孙子以外,还负责帮忙办满月酒。一直以为娶儿媳妇的时候自己一分没出,对方会有所计较,哪知道孩子这么懂事,通情达理,不愧是大家闺秀、高干子女,就是大方。
“五千元钱肯定够了,除了订酒席还要买上好烟好酒。”吕志坚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着烟圈,“二小子,一会儿到村口的福旺餐厅去订吧。你和露露结婚的时候就在那里订的,东西挺好,还干净。对了,千万别忘了在餐厅门口贴上红喜贴。”
“知道了。”吕森移下炕,大步流星地踏着尘土奔向村口。
一路上但凡遇到吕森的村民,认识的,不认识的,全都向他打招呼。“吕家小二,生啦?”
“生了!男孩!”吕森觉得自己又扬眉土气了。第一次是考上大学的时候。
被问多了,心情自然就好了。吕森开始不由自主地反省,他觉得自己在对待汪露露的态度上有些过分。毕竟是刚刚生了孩子,又刚刚出了月子,对于汪露露这种被娇惯坏了的女孩来说,生活无异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就算是发些脾气也是理所应当的。以前又不是没吵没闹过,都熬过来了。更何况这次是因为有了孩子才引起的矛盾,不至于上升到不理不踩的地步。
他拿出手机给汪露露发了一条信息:“宝贝睡没?”一语双关,一是问汪露露,二是问霖霖。哪知这条信息发出去以后,有去无回。担心影响到霖霖睡觉,吕森没敢打电话,他又发了一条信息:“我这里忙得差不多了,明天办完酒席立刻回去。”结果这条信息同上一条一样,也石沉大海了。
吕森发现女人要是有了孩子就等于有了靠山,换作以前,汪露露的短信肯定不超过一分钟已经回复回来了,现在可倒好,连个影子都没有,更别提声音了。
换句话说男人有些时候也是很贱,老婆主动打电话发信息的时候,自己不高兴接也不高兴回,觉得对方怎么把自己看得这么紧。可当老婆不打电话不发短信的时候,男人又担心老婆在做什么坏事。当然了,吕森是绝对不会认为汪露露在做什么坏事的,一来是情况不允许,二来是她根本就不是那种人。尽管这么想,可吕森仍然控制不住拨号的欲望,他终于给汪露露打电话了。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晕啦,吕森彻底晕啦。他知道汪露露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这是长期在新闻媒体工作养成的良好职业习惯,现在汪露露居然能做到关机这步,估计是彻彻底底对自己绝望了。
怎么办?打家里的座机会吵醒孩子,可孩子这个时间不一定是在睡觉。如果打了,汪露露仍然在气头上,再骂自己一顿又得不偿失,吕森犹豫不决。
算了,不早了,还是办完正经事情再说吧。吕森决定第二天再打电话。他怎么知道,就是因为这么一犹豫,他和汪露露之间的感情真的出现了问题。
都说争吵是夫妻之间的调味剂,可汪露露觉得有了调味剂的生活不合自己的口味儿。
汪露露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晚,由于大哭过一场,所以睡眠质量反倒格外好了起来,大概是消耗了太多的能量吧。霖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汪明才抱到客厅里玩去了。汪露露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短信或者是未接电话,结果真的有所收获。可她仍然转不过弯子。吕森越是主动,她越是不理,或许这就是汪露露的战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她就是想让吕森着急,就算他不关心自己,肯定也关心儿子。现在手里有了这个大宝贝,不怕吕森不就范。汪露露洋洋得意地将手机调成静音,随后下了床洗了把脸,也跑到客厅和父母一起逗孩子玩。现在对她来说,孩子是第一位的。至于有没有老公陪在身边,真是无所谓了。
带着这种消极的态度,汪露露居然心平气和地又熬过了一晚。
可怜的吕森就没有汪露露那么幸运了。他白天操办完酒席的事情,晚上又坐在炕上陪宋美兰扯着家长里短,心里却惦记着妻儿。汪露露怎么还没来电话,难道是没收到短信?是不是孩子有什么事情她忙不开,没时间打电话?想得越多,就越心不在焉,答非所问,语无伦次。
宋美兰发现儿子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总是哼哼啊啊的,以为是累坏了,于是就劝吕森早早睡下。可吕森哪睡得着啊。换做以前,早就一个电话打过去询问情况了,但现在情况实在是不允许,只好躺在被窝里数小羊,可无论数了多少只,都不见成效。
这一夜,吕森失眠了。
未到天亮,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的吕森抓起手机给汪露露打电话。这次电话那端不是已关机,而是响了若干声后提示“该用户无法接通”。越是接不通越打,打到手麻为止。就连吕森自己都记不得拨过多少次号了。他知道汪露露在生气,可生气也不该不接电话,不回信息。万一自己真的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汪露露难道就不担心吗?都说女人的心要是狠起来比男人还要凶残,这次吕森真是领教了。
其实汪露露不是没有听到吕森打过来的电话,她躺在床上看着电话屏幕上忽明忽暗地显示着“吕大官人”的字样,嘴角扬起一丝怪异的微笑。“必须让你知道,我汪露露不是好欺负的。”
的确,对于男人来说,没有哪个女人是好惹的。吕森庆幸自己得了个儿子,如果换成是女儿,这辈子真就是掉到女人堆里难以自拔了。
清早起来的吕森胡乱地扒了几口饭,立刻马不停蹄地奔向福旺餐厅。人虽未到,但饭菜的香气已经飘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虽然还有近百米的距离,他仍然可以看到餐厅的门口处早已贴上了一张硕大的红纸。
走近一看,吕森笑了,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毛笔字:“吕志坚得孙子了”。要说这是喜讯吧,只有标题没内容。要说是公告吧,还弄得过于简单。罢了,不挑这些,村里人能看明白就可以了。
村子小必然有小的好处,就像吕志坚抱了孙子这等喜事,不消半个时辰就可以传遍每家每户。那个传播速度,绝不亚于中国移动群发短信。除了吕森亲自打电话通知几个同学以外,剩下究竟能来多少人,要摆多少酒席,随便估算一下就可以统计出来。
吕森推门进入餐厅的时候吕松和王娜早已忙碌起来。对于哥嫂二人的帮助,吕森向来是接受得理所当然,或许这就是做弟弟的优势。
“爸妈晚一些到,估计正在家里打扮呢。”吕森笑了。农村人很少出门更很少请客。真正能达到摆酒席的事情对他们来说就是人生大事,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们才会换上自己认为是最好的衣服。吕森仍然记得宋美兰到自己家看霖霖那时候的情形,就算是在家里,她也是每日白天换一套衣服,每日夜里换一身睡衣。虽然她不明白城里人为什么要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换上睡衣,但还是买了,而且一次买了三套。她认为,睡衣也是要一天一换的。汪露露还因为这件事情偷偷笑了好几天。
吕志坚和宋美兰到达的时候,餐厅里已经座无虚席。
吕森作为“孙子他爹”,也作为全家的代表开始拎着啤酒瓶子四处与人推杯换盏。认识的,不认识的,但凡是来的,那都是客人。一定要招待好,一定要好好感谢人家。不管怎么说,对于吕家生了孙子这件喜事,能在村子里造成这么大的轰动效应,不亚于当年吕家兄弟二人都考上大学。
吕志坚不容易,宋美兰更不容易。
吕家祖上并不是只有吕森生了男孩,但在吕志坚和宋美兰看来,只有自己的孩子也有了男孩,才等于为吕家留了后人,这才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更何况大儿媳妇生了孙女吕梦楠,现在二儿媳妇汪露露生了个孙子吕泓男。就凭既有孙子又有孙女这一点,他吕志坚也得自豪一阵子。这种情况在他们村里,还真是少见。
吕家村的村民很是热情,发现只有吕森和吕松敬酒,于是便问为什么汪露露没有带着孩子回来。大家都对吕志坚的大孙子充满了好奇心。其实这也是村里的风俗,就像汪露露担心的那样,他们还真希望看到汪露露头缠布带抱着孩子对他们一一点头哈腰地表示感谢。不过汪露露没给他们这个机会。吕森此时此刻不得不承认汪露露的聪明之处,有些时候他考虑问题的确没有对方想得周全。
还未等酒过三旬,餐厅里的人数骤然下降,吕森庆幸自己的行动速度,因为礼金已经全部收了上来,所以也就不在乎他们吃了多久,喝了多少。
夏末秋初,正是采摘葡萄的季节。就算是大家来吃饭,也只是坐坐就走。不过村里与城里的区别在于,城里人是吃完饭再打包,而村里人是边吃边打包。吕森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汪露露看到他们二人在农村的结婚录像时的夸张表情,那个嘴巴张得,半天都合不上。汪露露指着电视上拿塑料袋子往里倒菜的人问:“这人怎么这样啊?别人没吃呢,她怎么就把菜倒在袋子里了?”吕森不得不耐心地对汪露露解释:“我们村里是这样的,如果有人请酒席,桌上有好吃的一般情况下都会被打包收走。”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吕森也不好意思,不过当地的民风的的确确就是这样,谁也改变不了。汪露露听到这番解释以后,仰着小脸望十分同情地望着吕森。吕森以为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哪知汪露露却说了一句特别雷人的话:“我可怜的小森森,原来你就是吃这些打包的饭菜长大的。”
回想起汪露露的眼神,再想到两人在一起的甜蜜时光,吕森不由得呵呵地笑了起来。虽然是吵架了,不过仍然很想念对方。
吕森再次拿出电话打了出去。他学聪明了,这次打的不是汪露露的手机,而是汪明才的。
“喂,露露。哦,爸,我怎么打到你那儿去了?本来是要打给露露的。露露呢?孩子怎么样?”吕森假装打错电话。
“露露出去了,她说去见一个同事。霖霖睡觉呢。”汪明才低声说着。
“什么?她刚出月子就出去了?孩子喂饱了没有?”吕森立刻紧张起来,在他看来,汪露露要是不在家里,霖霖就得挨饿。他担心汪露露为了惩罚自己而虐待孩子。
“孩子吃完奶了,不会饿。刚刚雷素仙来了一个电话,听起来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然后露露又给一个叫吴敏的打了电话。随后收拾收拾就下楼了。她临走之前说用不了半小时就会回来的,你放心吧。你什么时候回来?”汪明才替汪露露解释着。
“我下午就回去。”吕森真是着急了。汪露露的玩心可真大,刚出月子就往外跑,这要是今后还了得。
其实吕森不知道,汪露露此时此刻正在楼下焦急地等着雷素仙的到来。雷素仙告诉她,吴敏离婚了。
(5)
吴敏离婚这件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不仅汪露露接受不了,就连心理承受能力颇强的雷素仙都吓了一跳。
对于这件事情吴敏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可憋在心里又觉得非常难受。除了汪露露和雷素仙以外,似乎再无他人可以与自己推心置腹地交谈了。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打电话给雷素仙诉说心中的苦闷,哪知道雷素仙的大喇叭功能又发挥到极致,挂断电话就把这个消息通知给了汪露露。都是搞新闻的,职业敏感度还真是超高。
要说这三人中,吴敏是结婚最早的一个,她的恋爱史曾让汪露露和雷素仙羡慕得直流口水,而且幸福的家庭生活也是两个人追求的目标。尽管赵新不经常在家,可吴敏无时无刻不把对方挂在嘴边,记在心里。通常三个人一起逛街的时候,只有吴敏能在血拼的时候为老公买上一两件衣服,而雷素仙和汪露露似乎永远没有给老公买东西的概念,在她们两个人看来,男人给女人买东西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现在吴敏离婚了,这事无疑给二人一个打击,而且是来自于对婚姻看法的打击。尤其是汪露露,因为她现在也正和吕森冷战着呢。
雷素仙驱车赶来的时候,汪露露已经傻乎乎地站在太阳下面晒得满头大汗了。
“你下来得也太早了吧!瞧你热的。”雷素仙推开车门心疼地对汪露露说。
“这哪是热的啊,分明是连紧张加担心。你说吴敏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好好的日子不过离什么离啊?这丫头现在在哪儿呢?赶紧过去看看。我时间不多,估计一会儿孩子又要吃奶了。”汪露露催促雷素仙快些把自己拉到吴敏的住处。
“别去了,她现在哪还有家啊?早就拎着大包小裹跑出来了。这事发生得太突然,我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雷素仙打开车内的空调,“坐后面,出了月子也要注意,不能直接吹冷风。”
“已经搬出来了?住哪儿了?”汪露露知道吴敏在S市里举目无亲。
“上星期一直住在宾馆里,现在快熬不住了。一个月的收入已经扔里面了,再住下去估计要在那里干兼职养活自己了。一会儿我去接她,反正董靖书不在家,我那儿空着几间房,让她暂时住我那里好了,除了可以和我做伴,还可以随时安慰一下她。”雷素仙叹了一口气。
“什么?一星期前?这丫头也忒能坚持了吧!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通知我们一声呢?”汪露露非常生气,吴敏分明没把自己当成朋友。
“她何尝不想告诉我们?可是该怎么说呢,是说自己婚姻不幸,还是说自己因为离婚而无家可归?现在我才知道,我们三个人中最幸福的其实只有你一个。就说吴敏吧,每次去她家,她总是给我们营造出幸福的氛围,表现出最好的一面,可我们谁都不知道她的压力有多大。再说我吧,是,住着大别墅,开着小汽车。可每天在家里总是觉得无所事事,以前上班的时候想做全职太太,可做了全职太太又想上班。但一想到上班头又开始疼,上了班孩子谁给带。唉,究竟是我们要求条件太多,还是老天对我们不公平?”雷素仙发牢骚。
“唉,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吴敏为什么离婚?我们一起去接她吧。”汪露露不想再把自己和吕森的矛盾告诉雷素仙,一是怕她大喇叭嘴巴,二是担心她责怪自己,现在一个吴敏已经够乱的了。
“这事你还是让她自己说吧,总觉得我说出来不太好。你能出来多长时间?”雷素仙望向汪露露。
“时间不是很多。快走吧,估计孩子能睡上一两个小时。”汪露露催促雷素仙开车。
这时吕森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汪露露看都没看就接听了电话。
“你在哪儿呢?”吕森劈头盖脸地质问道。
“在楼下。”汪露露不想吵架。
“快点儿回家,一会儿孩子该找妈妈了。”吕森命令道。
“知道,我刚刚喂完奶,他暂时不会饿。你什么时候忙完,下午回来吗?”有了吴敏的前车之鉴,汪露露不想把自己和吕森的关系也闹得太僵。
听到汪露露缓和下来的语气,吕森立刻觉得轻松起来。汪露露在家憋得太久了,让她放放风也是应该的。于是他也放慢语速,调整好语气:“忙完了早点儿回去,知道你闷得久了。我这里忙完了,下午往回赶,你别着急。”
“好的。路上注意安全。”汪露露突然担心,如果有一天自己也像吴敏那样离婚了,会不会今后再也没有机会和吕森说这些话了。
挂断电话,汪露露发现雷素仙正撇着嘴嘲笑自己。“表情怎么这么怪异,受什么刺激了?”
“你电话漏风。瞧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柔情蜜意的,想刺激我这个老公不在身边的,还是想刺激吴敏刚刚离婚的?算了,你别去接了,还是回家带孩子比较好。这个阶段孩子离不开母亲。就算你不去,吴敏也会理解的。明后天,等她在我那儿安顿下来,我们俩再一起过来看你和孩子。”雷素仙是过来人,她知道刚刚出月子的汪露露同样也离不开孩子。
“也好。你去接她,安顿好以后给我来个电话。争取明天就过来,别让我着急上火。”汪露露看了看电话,她担心汪明才随时会把电话打进来。
“行了,快下车吧。你儿子已经在家呼唤你了。”雷素仙狂笑不止。
汪露露下车前拍了她一巴掌:“傻样儿。”
“等我电话。”关上车门,雷素仙开着小车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汪露露回家的时候,霖霖正仰面躺在婴儿床里踢气球。小家伙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把床板震得“砰砰”作响。所谓的踢气球其实就是把一个充了氢气的气球系在孩子的脚腕处,让孩子的视线随着气球的移动而转移,这样可以练习新生儿的四肢和眼睛的协调能力。
要说为了绑气球这件事情,汪露露还和汪明才争论了一番。汪明才认为刚刚出生的小孩是看不到东西的。他拿汪露露小时候举例子,说是长到一个多月的时候还像小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而汪露露则是拿霖霖举例子,比如汪露露拿着摇铃在他耳边晃的时候,他立刻就会转头向有声音的方向看,而拿着黑白的视觉启蒙图给他看的时候,他会目不转睛地盯上一会儿,然后再寻找其他物体。这就证明新生儿是可以看到物体的。在汪明才仍不相信的情况下,汪露露又买了育儿书,她举着育儿书跟在汪明才的后面不停地读着,直到对方信服为止。
“爸,您得相信科学,更要接受我们这代人的育儿方式。我那个时候也就那么将就着熬过去了,傻就傻了,笨就笨了。可是在不一样了,谁家孩子出生不雇个育儿嫂什么的,谁家孩子不上个早教班?这孩子从生出来就开始竞争,如果还像带我那样带霖霖,估计他起步就晚,会比别的孩子落后。等到他长大那天埋怨我们,说我们没有提前为他做努力,你说我们可怎么办?”汪露露的话很有道理,汪明才也承认,可他还是端着长辈的架子不放,依然嘴硬:“我看你挺好的,也没这个那个的。”汪露露见父母开始服软,马上笑呵呵地挽住汪明才的胳膊说:“我现在这样,当然是你后期教育有方的结果啦。”
汪明才特别喜欢看霖霖踢气球的样子,他说男孩有意思,只有男孩才能做出这种动作。而葛承艳在这个时候也会兴高采烈地在一旁拍着手喊着号子。
“爸,明天雷素仙和吴敏大概会过来。”汪露露突然想到这件事情,她急需提前汇报一下。
“过来干什么?我们忙着带孩子,哪有时间招待她们?”汪明才不喜欢家里来太多的客人,汪露露小时是这样,大了也是这样。
“过来看看孩子。顺便有些事情要处理。”汪露露太了解父亲的脾气了,更何况现在还有霖霖在,他不喜欢别人干扰孩子的正常休息。
“你刚刚不是出去见她们了吗?不要再往家里领了。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天气热,家里要是来了客人,我和你妈就不能随随便便穿得这么少了。你看我,现在还光着大膀子呢,如果她们两个过来了,我是不是还得把衬衫套上?还有霖霖,这孩子玩一会儿睡一会儿,如果人多,他要是不睡觉怎么办?小孩子一定要睡觉的,不睡觉会影响长身体。”汪明才搬出各种理由想说服汪露露。
“那明天我再抽出一点时间出去吧。事情很重要。”汪露露联想到吴敏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恨不得马上就要弄明白她为什么要离婚。
“不行!孩子要吃奶。”汪明才生气了,“怎么总想往外跑?你现在是有孩子的人了,玩心不能那么大。要是真有什么事情,可以在电话里说。雷素仙是过来人,我相信她也能够理解。”汪明才教训起汪露露。
“我从保胎开始就没有真正出过门,现在已经出月子了,难道就不能有自己的时间了吗?不能有了孩子就不要朋友了。我出去是办正事,不是去玩。出门前我会把霖霖喂饱的,到时候你们帮我带一下就行了,我忙完了很快就回来。”汪露露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要出去一趟就这么难。都说生了孩子就不会再有自己的时间,可她认为只要合理分配时间,要想出去还是可能的。但她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长辈的想法。或许是因为自私,或许真是没心没肺,她认为父母会为自己分担,哪知道她真的想错了。
“我告诉你不行就是不行。你把孩子扔给我们就不管了,那可不行。我和你妈来这里是来帮你看孩子的,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果我们和你一样,那这个孩子还有人带吗?当妈就要有当妈的样子,等孩子大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孩子小,你就老老实实在家给我待着。”汪明才态度越发强硬。
“不让我出门,还不让我朋友来,你们究竟想让我怎么样?一个个都这么欺负我,我招谁惹谁了,生了这个孩子我一点儿自由和空间都没有了。”汪露露想到吕森对自己的态度,再加上现在汪明才对自己的态度,她突然觉得霖霖就是一把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怎样甩都甩不掉。她后悔了,后悔生了孩子,更后悔找了吕森。
汪露露哭着跑回卧室,而霖霖却什么都不知道,他仍然一下一下地踢着气球。安静的客厅中除了传出“砰砰”声外,还有葛承艳与汪明才的窃窃私语声。
“她憋坏了,让她出去一会儿怎么就不行了?”葛承艳心疼女儿,为汪露露求情。
“她憋坏了?我们还憋坏了呢。她怎么不为我们想想?从她保胎那天起,我们就一直陪着,陪到现在。你让她打听打听,哪家姑娘生完孩子不是婆婆帮着带的。可我们呢?能指望上吗?早就说找个家里条件好的,可她听吗?现在知道不好受了?”汪明才的话越说越难听。
汪露露真想跳起来冲到客厅和他对质一番。想当初是他说吕森好的,也是他同意让汪露露和吕森交往的,现在遇到婆婆不能给带孩子这种情况,他反倒把责任推到自己身上了。汪露露觉得,和长辈没办法讲理,就算再有理也说不清楚。就算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可现在还需要父母帮忙照顾霖霖,该忍的时候也要忍一下。既然出不去,那就打电话告诉雷素仙一下吧。
“仙,明天你们别过来了。我家里来客人了,不太方便。”汪露露控制住情绪以后给雷素仙打电话并且说了谎。
“好的。吴敏也不想过去。她说你家现在喜气洋洋的,她要是过去了容易破坏气氛。再说吧,你父母在家,有些事情也不方便说出来。”雷素仙痛快地答应了。
“吴敏怎么样了?你们现在在哪儿?”汪露露趴在床上关切地问道。
“我刚刚把她从宾馆里接出来,正在回家的路上。”雷素仙慢悠悠地说着。
“方不方便在你车里说几句,我现在着急得厉害,可又出不去。要不你开到我家楼下,我们在车里聊聊。”汪露露见不到吴敏誓不罢休。
雷素仙好像在征求吴敏的意见。
“好吧。等我电话。”看样子三个人又要聚在一起了。
汪露露从卧室走出来,洗了把脸对葛承艳说:“妈,一会儿我还要下趟楼。雷素仙和吴敏马上过来。”
汪明才刚刚消气,听汪露露这么一说,又火冒三丈。“家里待不住了是不是?心长草了怎么着?”
“吴敏离婚了!”汪露露低着头,掉下了眼泪。
汪明才迟疑了一阵子,然后心平气和地说:“你看看霖霖饿没饿,喂完他再出去。早去早回。好好劝劝她,两口子能走到一起是缘分,不要因为小事说离就离了。你们这代人啊,总把离婚当儿戏。小两口吵两句就吵着要离婚,等真离了才发现谁也离不开谁。少年夫妻老来伴啊,你劝劝她吧。唉。”
“知道了。谢谢爸。”汪露露觉得“谢谢”二字说得特别勉强。
(6)
雷素仙打来电话的时候,汪露露正抱着霖霖喂奶。小家伙叭叽叭叽吃得很香,乳白色的液体顺着嘴角往下流。汪明才和葛承艳在厨房里摘菜,吕森晚上就要回家了,饭菜要做得像样些,不能对付。
喂完奶后,汪露露把孩子交到汪明才手里,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往楼下冲。
到了雷素仙的车里,吴敏像一只雪白的大兔子一样,红着眼睛望着汪露露。
“我时间不多,你最好长话短说。”汪露露喘着粗气催着吴敏。
“我已经审过她了,她哭得像个泪人似的。你再来一次,很快她就脱水而亡了。”雷素仙虽然想缓和一下伤感的气氛,可自己也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哭成这样了?是不是赵新外面有人了?抓现形了?”汪露露脑海中立刻闪现出一组画面:吴敏提前下班回家,打开家门突然发现门口有一双女鞋,冲进卧室见到两条大肉虫在床上滚来滚去。啪,啪,啪。汪露露打了几下脸,不可能。
“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赵新不至于浑到那种地步的。”吴敏拿纸巾捂着鼻子用力擦了几下。
“不至于到那种地步?那就是他在广州期间有人了?你说,对方我们认不认识,我和雷素仙帮你出面收拾她。”汪露露头上噌噌冒火。她最恨男人花心搞外遇,当然了,女人也不行。
“大姐,你的脑子里除了那点儿东西以外就不会存储点儿别的?”雷素仙被汪露露的想象力给逗笑了。
“唉,别说。现在我脑子里除了这点儿东西也就是孩子的事情了。”汪露露看了看手机,时间还早。
“她说不出来,还是我告诉你吧。”雷素仙见吴敏没有张口的意思,“吴敏公婆催着她要孩子,可试了一年多还是没有结果,她以为是自己有问题就悄悄到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她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上个月赵新从广州回来探亲,她公婆又谈到关于孩子的话题,把吴敏说了。说她对赵家不负责,说结婚这么多年没有孩子,肯定是她身上有病,还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你说说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样不通人情的父母?赵新不在家的日子是谁照顾他们,这个家平时是谁支撑的,不就是没有孩子嘛,怎么可以这样侮辱人?还都是有文化的人呢,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怎么可以随便说出口。”
“胡说八道!这年头怎么还有这种人!”没等雷素仙说完,汪露露啪地拍了车门一下。
“轻点儿,我的车啊。”雷素仙心疼坏了。
“还是我自己说吧。”吴敏擦了擦鼻子,“其实这件事情我瞒了好久了,一直没告诉你们俩,主要是怕你们笑话我。赵新前一阵子瞒着我也偷偷地去医院做了检查,结果非常不理想,医生说问题出在他身上。”
“什么?”汪露露张大了嘴巴。
“是真的,医院的检查结果单他都给我看了,是无精子。”吴敏说完又痛哭起来,“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怎么可能?那么健壮的一个大男人。”汪露露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等等,我给我家那位打个电话,虽然是兽医,但这方面的常识他也会有所了解的。”
不等吴敏同意,汪露露已经拨通了吕森的电话。
吕森站在开往S城的火车上。不知怎么回事,这趟车上的人特别多,弄得他连坐票都没买到。为了早日看到霖霖,累也忍了,不就是站三个小时嘛,区区一个大男人,不怕!
虽然和霖霖只分开一天,可吕森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这个宝贝儿子。都说刚出生的孩子一天一变,不知道小东西变成什么样了,还会不会认识爸爸。他满脑子都是临出发前孩子的哭声。早知道这样,不如忍一忍不和汪露露吵架了,这要是吓到孩子可怎么办。
想着汪露露,汪露露就把电话打来了。
“在回家的路上吗?”汪露露低声问。
“是的。没赶上大客,所以坐火车了。怕你在家等得着急,我尽快往回赶。霖霖干什么呢?”吕森问。
“我在雷素仙的车里呢。出来的时候霖霖还在踢气球。”汪露露如实汇报,她不擅长说谎,对于吕森的问题向来都是直接回答,不过大脑也不掺一丝水分。
“你在车里坐了几个小时了?”吕森以为汪露露一直没有回过家,“快回去吧,这么长时间了,孩子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呢。”
“我这是刚下楼。笨蛋。”汪露露责骂着。
“要问快问,别在我们俩面前打情骂俏了。”雷素仙实在听不下去了。
“我这是有急事才主动打电话给你的。你说,有没有无精这种说法?”汪露露直奔主题。
“什么无精?”吕森一时没反应过来,在火车上大声问了一下。
“哎呀,你还学医的呢,怎么这么笨啊?就是没有精子。”汪露露急了。
“没有精子?谁没有精子?”吕森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仍然大声地问着。这时有人抬起头看他。
“别问了,就是问你医学上有没有无精子一说。”汪露露都快吼起来了。雷素仙急忙捂住耳朵。
“是无精症吧?怎么能说是无精子呢?一般都会有几个的,有些可能是先天残疾的。”吕森在大声回答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老年妇女冲自己翻了一个白眼,这才想到原来自己是在火车上。在火车上以如此大的声音说一些关于“精子”的话题,难免会招人耻笑。于是,他捂住电话往洗手间方向移动。只听有人低语:“是不是流氓?看着文质彬彬长得不像啊!怎么什么人都有,说这种事情还那么大声音。”“估计是医生吧。”“哦,那还是可以理解的。估计是男科医生。”晕!
“不知道是不是无精症,反正说是没有精子。你说有没有这种情况?”汪露露讨厌吕森慢慢悠悠的态度。
“有,不过要看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怎么了?到底是谁出问题了?雷素仙家亲属吗?”吕森知道汪露露在雷素仙车上,他也只好往这方面联想。
“不是。是吴敏的老公,赵新。”汪露露怕他再联系到董靖书身上。
“唉呀!”吕森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和赵新喝过酒,很得体的一个男人,和吴敏也相当般配。可这么好的男人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呢?
“唉呀什么呀,你倒是继续解释啊。”汪露露大叫着。
“这个事情我要怎么讲啊?我在火车上呢,刚刚已经招到一顿白眼了,再说下去估计他们会把我当氓流抓起来的。”吕森朝身边看了看,发现只有一个老年男子正在冲着窗口吸烟,“要看是由什么原因引起的,如果是先天,那就没办法了。如果是后天的,那就还有希望。”
“唉,还是等你回来细说吧。拜。”汪露露不给吕森告别的机会。
吴敏满眼期待地看着汪露露。
“兽医说了,如果是先天的,那就没办法了。如果是后天的,应该可以想办法治。”汪露露如实交待。
“那有什么用,我都离婚了。即使是他治好了,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吴敏再次哭了起来。
“谁先提出离婚的?”汪露露这才想起问题关键之所在。
“其实赵新有病这件事情他早已经和我坦白了,而且我们俩也一直在努力尝试治疗。前两天我把婆婆过生日这件事情忘了,结果晚上吃饭的时候婆婆说‘都说养儿防老,但现在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赵新刚从广州回来,也把生日的事情忘记了。婆婆见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反应,索性就把筷子摔了,然后自己回到房间里痛哭。公公见婆婆没把话挑明,于是提醒我们是因为我们忽略了婆婆的生日。赵新是个孝顺的儿子,本来就因为长期不在家里而觉得亏欠妈妈,他马上把我丢下,独自一人跑到婆婆房间承认错误。我想等公公吃完饭再过去,哪知道婆婆又开始挑理,她说我不够孝顺,还让赵新教训我。赵新是个听话的孩子,当他叫我的时候,我发现,原来他正跪在婆婆的床前痛哭流涕。他说自己错了,错在不应该忘记母亲的生日。见我进去了,也让我跪下。你们两人说说,这都是什么年代了,凭什么让我说跪就跪。要跪他自己跪,我没听他的话。婆婆当着赵新的面就骂我不忠不孝不生孩子。赵新就那样跪着,任凭婆婆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他都不帮我解释。我火了,不管怎么说,不生孩子的责任不在我身上,凭什么让我一个人承担,是男人的就应该站出来替老婆说话。忍了这么久,随他们怎么说我。但现在问题真的不在我的身上,赵新不把话挑明,我也不能忍着。于是我们当着婆婆的面吵了起来,还动了手。这是他第一次打我。”吴敏越说越伤心,眼泪如洪水般涌出。
汪露露觉得好心痛,她把吴敏搂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好了,好了,不哭了。就当不认识这个男人,就当没嫁过他,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真的。你们两人不知道,自从嫁到赵家,我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给婆婆和公公请安,除此之外还要给他们做早饭和晚饭。就算我中午是在单位食堂吃饭,早上也把他们中午的饭菜做出来了。婆婆和公公年龄都不大,可他们什么都不干。他们常说‘我家新新很厉害的,在广州做很大的领导’,可他俩怎么知道,赵新就是一家公司的地区销售经理,他一个月的薪水还没我多呢。我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把我当儿媳妇看,而是把我当丫鬟。这个年代能做到我这个份儿上的儿媳妇能有几个?”吴敏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我和赵新冷静下来以后,觉得再这样过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我年龄大了,如果再不要孩子机会就越来越少。而他也觉得对不起我,亏欠了我,所以提出离婚了。离就离了吧,我还能轻松一些,不然生活的压力太大了。或许再找个男人,我就能有孩子了。”
雷素仙冲汪露露努了努嘴,“她现在没有地方住,我把她接我那里让她冷静冷静,顺便也陪陪我。等过一阵子气消了再说吧。赵新那个病也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治了,吕森不是说了吗,如果是后天造成的,说不定还有解决的办法呢。虽然是兽医,但我们也得相信啊,谁让我们身边只剩这么一个明白人呢。”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怎么复合?你们想想,从来没和我动过手吵过架的赵新居然能打我,你说他怎么能下得了手?生理上的缺陷倒是次要的,关键是感情伤了,知道吗?哪能有缓和的余地。我好累,真的好累。这么多年来,努力了这么久,我得到了什么?”吴敏仍然很伤心。
“是啊。唉!没准过两天赵新就开着小车来接你了呢。小夫妻吵架不记愁,婆婆是婆婆,她左右不了赵新的思想,毕竟你们今后要一起生活下去,现在什么离不离的。今天离了明天还可以复婚,没什么大不了的,把心放宽了。有我们姐妹在,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你的明白?只可惜我刚刚生完孩子,不然你也可以住我这里。”汪露露也想帮吴敏。
“算了吧,你和我不一样。我家唯一的男人就是豆丁,你家现在有两个男人,不方便。就算是只有吕森,那也不方便。你怎么舍得让你老公独守空房啊?”雷素仙一脸坏笑。
“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正经的。你好好照顾她啊,要是有什么事情随时给我来电话。我现在整天像困兽似的被关在家里,就这点儿时间还是废了好大力气才请下假的。告诉你,没孩子有没孩子的好处,起码你是自由之身,就算是老公管着你,那也只是一人管你。起码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要是有了孩子,就变成万人之下,一人之上了。一人当然还是老公,而万人不用说,但凡是和孩子沾亲带故的七大姑八大姨说上一句话,你都得仔细揣摩半天。”话音未落,汪露露的手机响了起来。
电话是葛承艳打来的,她让露露马上回家。因为汪明才和她说什么都弄不明白怎样给孩子换尿不湿了。
“Oh,my god!这日子可怎么过啊。看到了没?吴敏,我现在突然觉得离婚真是一种解脱,像我这样,生了孩子想离都离不了了。就为了这个小东西,我也得和吕森耗下去啊。不说了,闪了。”汪露露关上车门,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地往家跑。
没有孩子的急着要孩子,可有了孩子的却觉得孩子是累赘。汪露露现在就被这个小累赘折磨得够戗。
(7)
刚打开家门汪露露看到葛承艳拼命地向自己使眼色。她明白,一定是汪老爷子又发火了。只要是有他弄不明白的东西和事情,肯定要火上一下,如果不火那就不是他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出门前也不告诉我们这个尿不湿要怎么换。我和你妈撕了半天也撕不开,就差动剪子了。”汪明才抱着霖霖大声说着。
“小点儿声,别吓坏孩子。剖宫产出生的孩子胆子都小。”葛承艳爱惜地摸了摸霖霖的小手。
“拉了吗?”汪露露记得自己走之前告诉汪明才尿不湿正常可以坚持两个小时左右,如果是拉了,那必须要换掉。如果没拉,就注意观察上面的提示线,提示线若是变成蓝色,那就是有尿了;提示线的蓝色到达尿不湿的底部,就是尿满了,一定要换掉。
汪露露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可到了汪明才和葛承艳那里,这个小小的尿不湿怎么就成了高科技产品了?居然到了要动剪刀的地步,这一剪子下去万一碰到了霖霖的小鸡鸡,那还了得。
汪明才也觉得委屈。自打汪露露出了家门,这老两口一直蹲在霖霖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尿不湿。一向用惯了尿布的他们发现,这么个厚厚的大包包把孩子屁屁包上以后反倒不安全。他们担心会把孩子捂出疹子。
汪明才是色盲,单独拿出来的颜色他认识,可混在一起的就区分不开了,所以葛承艳就成了他的眼睛。葛承艳也是第一次接触尿不湿,蹲了十多分钟后她发现在两条黄色提示线的上端有蓝色出现,马上让汪明才换。可汪露露走的时候唯独就忘记告诉他们怎么换了。这下把老两口忙的。一个抱着孩子,一个像脱裤头那样,使劲儿往下拉。可怎么拉都拉不下来,于是又改成从侧面下手。侧面啊,那才有多大的洞洞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霖霖被这老两口摆弄得哼哼唧唧地乱叫,就是不哭。可汪明才和葛承艳却要哭了,这要是把孩子的小鸡鸡捂出毛病可怎么办。怎么等汪露露都不回来,愤怒的汪明才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命令老伴给汪露露打电话。
回来后的汪露露在看到霖霖屁股上那个被摆弄变形的尿不湿的时候,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葛承艳指出的所谓的蓝色提示线其实是尿不湿顶端印的花纹,而老两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不开的腰围部分,其实就是两片简单的子母扣。
尽管汪露露笑开了花,可汪明才还是很生气。他认为这些东西没有尿布好,如果用了尿布,他和葛承艳就不用一直蹲在孩子那里看提示线了。只要尿布上面出来大片湿达达的液体,那就是尿了。很简单,很明了。
汪露露解释说,如果不是自己着急出门,肯定也会给霖霖用尿布的,毕竟老人们用着习惯,而且还很省钱。而且一片尿不湿合两元左右的人民币呢。就像《蜗居》中提到的“吃进去的奶粉进口的一百多块,拉出来的用尿不湿,名牌的又一百多块,进出都要钱,整个儿一个双向收费!”
不过汪露露也很庆幸,因为霖霖吃进去的奶水是不花钱的。但她又算了笔细账,一片尿不湿虽然是两元左右,但它可以接两个多小时的尿。两个小时的尿究竟有多少自己虽然没有衡量过,不过洗尿布的水可不少用。牛秀芝在的时候,汪露露曾经细心观察过,霖霖吃完奶后,起码要尿上四五泡,偶尔还会拉出便便。也就是这两个多小时吧,尿布用了五六块不说,洗尿布的水也不少。现在水费也涨价了,洗尿布的时候还要用热水烫烫,烧热水是要用电的,电费也不便宜。所以,算来算去,里外都是差不多的。还有,尿布洗多了,汪露露的小手也受不了,手起刺了当然要用护手霜。因为霖霖要吃母乳,所以选择的化妆品也是特殊的,一小瓶护手霜也得百八十元,一天洗十次就得涂上十次,简直就是浪费。所以,还是尿不湿好一些。可这些话不能和汪明才说,他一向认为带孩子的老式带法要胜于新式带法,因此也就依了他了。如果都按汪露露的意愿做,估计这孩子谁都带不下去了。
就像雷素仙说的,第一个孩子照书养,第二个孩子当猪养。汪露露不想养猪了,有这么一个足矣。
吕森是拎着一大箱子水果回来的,似乎只要从辽南老家回来,他能拎回来的也就仅仅是水果了,这次除了苹果和桃子,还有葡萄。
葛承艳很爱吃葡萄,吕家人也算是投其所好了。目前这种状态,当然是要和亲家处好关系,自己的大孙子让亲家帮忙带着,就算是不出钱,也得出点儿物吧。可惜这个物也太寒酸了点。汪明才不挑,葛承艳也不挑,唯独汪露露挑,但又不好意思挑在明面上。如果和吕森说与其费这么大劲拿这些东西回来,还不如给带点钱来得痛快,倒不如干脆眯着,什么也不说。因为说了就要吵,争吵的结果就是谁都不理谁。这种小打小闹的情况时有发生,久而久之就觉得没劲了,没力气吵了,两人的关系也就疏远了很多。
有时候夫妻之间就是这样,不吵不闹不热闹,要是真的冷淡下来,还真容易出问题。大家都把心里话憋在肚子里,早晚会有冒出来的一天,存不住的。火山压抑久了还会喷发呢,更何况人呢。
汪露露今天没有心思和吕森谈论他回老家办满月酒的事情,她的心思全在吴敏身上。可汪明才却对这件事情格外的上心。吃饭的时候他不停地问来问去,什么村子去了多少人啊,一共办了多少桌啊,亲家公和亲家母是不是乐开花了啊。吕森一一告知,除此之外,他还格外强调了餐厅门口红纸上写的大字“吕志坚得孙子了”,汪明才和葛承艳听到这里的时候笑得把饭粒差点喷出来,汪露露虽然觉得好笑,但也是勉强挤了一些笑容。吕森当然注意到这点,他也为吴敏的事情感到难过,但难过又有什么用呢?毕竟所有幸福的家庭都十分相似,而每个不幸的家庭又各有各的不幸。谁又能保证一辈子相敬如宾地过日子,生活中难免有磕磕绊绊的,忍一忍大度一些也就熬过去了。
有些时候,说别人简单,真正轮到自己的时候还真就处理不好了。
汪明才和葛承艳离开后,汪露露抱着霖霖哄他睡觉。难得的二人世界,不对,确切地说现在已经是三人世界了。汪露露有很多话要和吕森说。
“这次回家办了那么多桌酒席,妈收了不少礼金吧?”汪露露开门见山。
“嗯,收了不少。”吕森不是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但汪露露是很少过问这种事情的,想当初他们两人在老家结婚的时候,宋美兰收的礼金汪露露从来没有提过。
“我们的拿回来没有?”汪露露现在很在意钱,毕竟有了孩子,原本两个人的花销变成三个人的,而且要投入到这个新来乍到的小家伙身上的币子要比她和吕森两个人合在一起的还要多。不过问、不关心、不在乎,以前的这个三不政策马上就要废除了。
“没有。妈要给带,我没要。”吕森说的是实话。宋美兰在他临出发前要把亲属送的礼金给他,毕竟那是给孩子的一份心意,虽然只有两千多元。
“为什么不要?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你家亲属也生孩子,我们俩是不是也要给礼金?这个账怎么就算不明白呢?”对吕森的穷大方汪露露埋怨起来。
“唉。你这人怎么掉钱眼儿里了呢?”吕森弄不明白汪露露了,自打有了孩子,她整天就知道钱钱钱,似乎除了钱以外和自己没有别的话题可聊了。
“算了。不就是两千多块吗?不要了。我家霖霖还不至于差那两千多元。不拿回来也行,你家那里随礼随得少,以后他们生孩子的时候就让妈帮我们付一下吧。对了,我们结婚前妈帮你付的礼金这次也等于还上了。”汪露露觉得这样想还会心安理得一些,起码是谁也不欠谁的。
“这么想就对了。妈那里的我没要,可我同学给的,我带回来了。”吕森发现汪露露的阿Q精神有时还是蛮起作用的。为了讨好媳妇,还是把自己准备藏起来的私房钱交出来吧。这也算是一种感情投资。
“这就对了嘛,乖乖,这样我才能喜欢你。”汪露露的脸蛋笑开了花。
吕森想,这就是千金博一笑啊,真不容易。三千大元啊,让汪露露笑一下,这个价钱,值了。
汪露露见霖霖已经在怀里睡了,于是将他放在小床内,开始数钱。她一张一张地数着看着,脸上充满了满足感。“我们还剩多少钱?”她抬眼望向吕森。
吕森又被问怵了。他拍了拍脑袋嘟囔着:“买空调花了八千多,买婴儿床花了八百多,买摄像机花了近五千,你生孩子花了八千多,不对,你有医保,除去给医生那一大笔,应该是花了三千多,这些日子给孩子买尿不湿花了九百多,牛秀芝的月嫂费是三千七百元。我们还剩一万多元。”
“还行,日子还能过下去。如果不是有医保和生育险支撑着,估计我们俩一下就被压垮了。”汪露露把数好的钱交给带吕森,“明天把钱存上,我现在就喜欢数钞票的感觉。”
“娘子,别存了。还有一项大事要做呢。”吕森可怜巴巴地讨好着汪露露。
“还有什么事情?”汪露露吃惊地望着吕森。她最最担心的就是把现在手里的这点儿钱再花出去,真要是那样,家里真是要揭不开锅了。结果又被她猜对了。
“孩子的保险要办。”吕森看到汪露露上翘的嘴角开始往下垂。
“天哪,这分明就是无底洞嘛,怎么填都填不满。”汪露露简直要疯掉了,“这个小家伙真是金钱粉碎机啊,生了他以后没有一样不要钱的。从怀他到现在,你说我们投入多少了?”
“生孩子就是这样的,我们的责任越来越重大了。前几天我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保险,全办下来要一万二。估计卡里的银子也要提出来了。”吕森愁眉苦脸。
“官人,吕大官人,你救救我吧。我真不想活了,这下半辈子可怎么过啊。”汪露露抱住吕森的腰开始装疯卖傻。
“没事,娘子。工资马上就要发下来了,有我在,一定可以挺住。”吕森一想到又有白花花的银子要入账,低落的情绪顿时高涨起来。
“唉,我们这下半辈子要搭在这个小东西的身上了。钱啊,觉得怎么挣都挣不完,可花在这个小东西身上,是怎么花都觉得少。”汪露露一头倒在床上使劲抓着头发。
吕森看着躺在床上的汪露露不禁笑了起来,“你可别因为这个再弄得精神崩溃了。有多少钱干多大的事情,可不能为了攀比再把自己折磨出毛病来。不行我就把保险换个便宜点儿的。”
汪露露噌地一下坐起来,严肃地说:“不行,苦谁都不能苦儿子。虽然男孩要穷着养,可该花的地方得花,该省的地方得省。保险这东西马虎不得。一万二就一万二吧,我认了。大不了我再接点儿兼职的活儿做做。”
都说男孩穷养免得今后不晓得奋斗;女孩要富养,免得今后被一块儿蛋糕骗走了。但现在看来,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谈不上哪个是穷养哪个是富养。怎么养都是要花钱的,无非就是花多花少的问题。
汪露露算了笔细账,霖霖的衣服和玩具几乎不用花钱,毕竟有雷素仙那个坚强的后盾顶着呢。奶粉暂时也不用花,自己吃点儿好的,奶水好了,这笔钱也省下来了。尿不湿的钱也不会有太多的投入,霖霖六个月前白天都是尿布,晚上再用尿不湿,就算浪费点儿,也就是一天十元钱。等小家伙大了,就训练把尿,到时候连尿不湿都省了。所以不会再有什么大花销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证孩子身体健康没病没灾的就谢天谢地了。不过想归想,做归做,真到了关键时刻,汪露露的手肯定又没有把门的了。
吕森知道汪露露的脾气,他宁可从自己身上省都不会苦了这娘俩的。打汪露露怀孕开始,吕森就再没为自己添过一双鞋、一件衣服。大概是累的,他居然连以前穿不上的瘦裤子都可以套上了,他想这是老天成全他,拣旧的穿一样感觉不错。现在手里的资金是紧张了些,不过大家都在工作嘛,只要有工作,就不怕挣不到钱。只要能挣到钱,就不怕养不起老婆孩子。
男人的压力,永远比女人要大。男人永远比女人要多承担一些。
夜里汪露露被一笔笔账单折磨得毫无睡意,她躺在床上听到霖霖打着小呼噜睡得正香,而隔壁房间里也传来吕森的鼾声。
“唉。小的不知道愁,大的没心没肺。”汪露露想,“既要儿女华服美冠,又要自己锦衣玉食,还要轻松还上房贷与信用卡,我的要求是不是太理想化了?”
(8)
夏末秋初,天气逐渐转凉,清晨的微风从纱窗吹进屋内,那么轻柔,那么直接。
汪露露醒来的时候,吕森正在厨房忙碌着早饭。霖霖则躺在小床内继续香甜的睡着,汪露露记不得晚上起来过几次,只知道迷迷糊糊地给孩子喂过奶。自从有了霖霖,她每天晚上都像一只睡蒙了的鼹鼠拱来拱去,有孩子在的地方,必然有她的身影。牛秀芝走了以后,这还是三口之家第一次单独在一起享受如此美妙的清晨。幸福,真是幸福。不知道吴敏在雷素仙家过得怎样了。
汪露露四处摸索着手机,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掉哪儿了?
吕森系着围裙走出来,见汪露露正大头冲下往床下看,“疯啦,装贞子啊?”
“手机不知道哪儿去了。你别叫那么大声,小心吵到孩子。”汪露露吃力地爬回床上。
“在垃圾桶里,我已经拿出来了。”吕森从餐桌上拿起汪露露的手机给她看。
“怎么能在那里,我分明是放在床头上的。”汪露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还想问你呢。早上收拾垃圾桶,发现尿布湿上面居然放个手机。你这也太大方了,扔尿不湿还搭上手机。”吕森笑了起来。
汪露露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情:霖霖起来吃奶,然后汪露露发现尿不湿满了。心疼吕森,所以没叫他,于是自己换的。“想起来了,是我看完时间扔到尿不湿上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一起扔了。”
“唉,就你这样的怎么带孩子,我都担心你把孩子也弄丢了。”吕森觉得汪露露仍然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需要让人照顾。本以为生了孩子会好一些,没想到现在居然变本加厉起来,难道真是累坏了?
“不能。我把自己弄丢了都不会把他弄丢的,您老放心。对了,你怎么起这么早?”汪露露看了看时间,才6点多钟。
“上班啊。唉。”吕森甩了甩手往厨房走。
上班!汪露露多么渴望上班啊。有那么多事做,可以和同事坐在一起聊天,一起SHOPPING,还可以一起开会。要说人有多么奇怪,上班的时候想休假,休假的时候想上班。总是想鱼和熊掌都兼得,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啊。
这个时间吴敏应该能起床了,打电话问问情况。“亲爱的,我是露露,昨晚睡得怎样?”不等吴敏说话,汪露露捏着鼻子问候起来。
“死相,是我。”接电话的居然是雷素仙,“那丫头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昨晚烧的。”
汪露露吃了一惊,“病了?怎么回事?现在怎样了?”
“有我在,不用担心。你还是在家照顾好孩子吧,等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再聊。我现在要送豆丁上幼儿园,稍后再联系你。”不等汪露露再问,对方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披头散发的汪露露趿着拖鞋来到厨房,见吕森站在热气腾腾的汤锅前拼命地搅拌着,汗水顺着他的鬓角往下流。汪露露心疼地从后面抱住他,一边抱着一边像小狗一样拼命地嗅来嗅去。
“热,回屋去,一会儿孩子醒了。”吕森向后拱了拱屁股。可汪露露却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贴在上面说什么都不下来。“不嘛,好久没有这样贴过了。现在肚子终于下去了,就抱一会儿。”汪露露死皮赖脸地蹭着。
“唉,你说我有多累,带了两个孩子。还好你生了个儿子,这要是个女儿,不得把我活活累死啊。”吕森尝了尝汤,“吃饭。吃完我好上班。”
“又上班!你也太敬业了,这产假也没休几天啊。”汪露露很不情愿。
“你以为我愿意上班啊,现在需要钱,所以我要加倍努力。来,吃饭,乖乖地把汤喝了。一会儿霖霖要是醒了,我们又忙不过来了。”吕森把汤盛到碗里,可背后的汪露露仍然不放手。“松开,不然我把汤倒后面啦。”
汪露露乖乖地把手松开,蹑手蹑脚地走到卧室门前,向里张望了一下。见霖霖还睡着,她嬉皮笑脸地转身对吕森说:“我怎么觉得像在偷情啊。还好这孩子现在不懂事,这要是大了可怎么办啊,我们两人卿卿我我的空间都没有了。”
“你刀口还没恢复呢,不要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听话,吃饭。”吕森催促。
汪露露特喜欢吕森宠着自己,自从生了霖霖,这种日子似乎再没有出现过。必须承认,虽然她当了妈妈,但心还没有长大,没有成熟起来,这还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
“吴敏生病了,好像病得不清。你说好端端一个家怎么说散就散了,不就是为了一个孩子嘛。”汪露露十分不解。
“你这是有了孩子,所以才这么说。现在很多家庭都是这样,不能生的拼了命想办法要孩子,能生的还不想生,矛盾啊。”吕森把饭菜都端了上来。
“真想帮帮她,可我现在出不去,只好天天电话联系了。”汪露露又犯愁了,“你说我现在有多惨,没生的时候担心没有奶水,可现在有了奶水反而闹心,孩子一分钟都离不开我,只要叫唤几声,我爸肯定问我是不是没把他喂饱。我怎么觉得自己像产奶的机器,不,应该是大奶瓶子,孩子随叫随到。”
“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没有奶水,你更遭罪。孩子一哭你就得冲奶粉,瞧你忙去吧。换成晚上,只要孩子有声音,我们俩就别睡了。你到时候拿着奶瓶子喂奶,我举个水瓶子在旁边等着。”吕森用力往嘴里塞饭。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以前和别人生过?”汪露露瞪着吕森。
“一边去,吃饭。”吕森拿筷子敲了一下汪露露的头,“老老实实在家带孩子,不许胡思乱想。”
汪露露对于自己带孩子这件事情很是上火。吕森每天早上八点从家走,这就意味着有一段时间她要自己带孩子。可究竟能不能带好,谁都不清楚。汪明才和葛承艳的任务十分艰巨,既要大清早买菜,还要迅速地赶到汪露露家。车程为四十分钟,可要是遇到早高峰,那这个时间就没准了。
霖霖在吕森和汪露露吃完饭后醒了,尽管吕森再不放心,但还是要把这两个小孩放在家里。临出发前他千叮咛万嘱咐地强调,千万不要把孩子掉到地上,千万不要把孩子一个人扔到房间里,千万千万。汪露露记不得那些千万都是什么,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个母亲,所以一定要尽母亲的职责,那就是时刻守在孩子身边,绝对不让小家伙受一丁点儿委屈。
汪明才和葛承艳到达的时候,汪露露已经将霖霖的尿不湿换成了尿布。这种成就感让她美滋滋地冲到父母身边得瑟了一下。“你们来得太晚了,我已经把尿不湿换成尿布了。”本以为是个笑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即便是秋初,但阳光依旧毒辣,两位起了早的老人满身大汗地赶过来,却被说成“太晚了”,于是气不打一处来。
最生气的是葛承艳,以往这个时间正是她坐在证券大厅的大户室里喝着茶水看着大盘的时间,而现在却拎着大包小裹的菜往女儿家赶。不说花了多少钱,但的确是影响收入。如果开盘好,说不定现在都可以挣个千八百元了。汪明才也生气,对他来说,现在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原本是七点半从家出发的,可遇到上班的早高峰,他和葛承艳拎着菜怎么挤都挤不上车。本来脾气不好的他,也憋了一肚子的气。
“谁不想早?我们起得已经够早的了,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自己生的孩子应该自己带,我们来帮你忙了,你还指责我们。”葛承艳提着菜进了厨房。
汪露露被老妈批评了一下,心里自觉不舒服。明明是一个玩笑,怎么就会招惹到她了。哪知,葛承艳进到厨房以后,更生气了。只见盛着汤的锅盖没盖上,洗菜盆里堆了几个碗,垃圾桶存着满满的垃圾。“你俩是怎么回事儿?吃完饭连碗都不能刷吗?老汪,你看看这厨房让他们弄的。”
汪明才被老婆这么一叫,也跟进去看了一眼,立刻赞同着说:“太不像话了,这哪是家啊。”
汪露露觉得更委屈了,自己和吕森第一次单独带孩子,本来昨晚就没睡好,吕森早早给自己做完饭就上班了,而自己在他走后就一直在带孩子,哪有时间收拾厨房整理房间啊。怎么父母就不理解呢?“早上时间太紧张了,可能是吕森忙忘了。”汪露露解释。
“就是懒,还说什么啊。这些活儿要是提前起来半个小时就都解决了。”葛承艳继续嘟囔着。
“懒?”汪露露彻底不明白了,因为带孩子而没时间整理房间就被归到懒人的行列中,未免太牵强了吧。算了,不和父母争论,这事也解释不清楚了。还是看孩子去吧。
霖霖躺在小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汪露露拿过气球绑在他的脚腕上让他踢踢。小家伙见到气球格外兴奋,哦哦地叫了两声便开始疯狂地踢了起来。汪明才见葛承艳在收拾厨房,于是大步流星地来到卧室,想抢先看看大外孙。
可当他看到汪露露没有整理被子以后,又生气了,“怎么起来连个被子都不叠?”
汪露露不愿意再说话了,如果再说肯定要争吵。和父母一起住了二十八年,天天如此。结婚以后算是脱离苦海,结果现在又回归原样了。那么多年都忍了,不差这些日子。
汪明才把霖霖脚上的气球摘了下来,然后把小家伙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想姥爷没?”霖霖哼哼唧唧的要哭了。
“他玩得正开心呢,你把气球摘掉了,他不高兴了。”汪露露提醒。
“姥爷抱抱,一会儿再玩。”汪明才把霖霖抱到了客厅。
老人都喜欢抱孩子,生怕孩子在床上躺久了没有意思。可汪露露认为,如果时时刻刻抱着孩子就会给孩子造成不良习惯,只要放下就会哭。在汪明才抱了半个小时以后,汪露露提醒父亲将孩子放下,可汪明才仍然不舍得。
“爸,不要再这样抱下去了。要是真养成习惯了,我和吕森晚上就没得休息了。小孩子是很聪明的。”汪露露有些不耐烦,这些话她认为没有必要总去提醒。
“知道了,知道了。”汪明才不高兴地放下霖霖,然后去厨房吸烟。
汪露露不喜欢汪明才吸烟,也不喜欢吕森吸烟。吕森吸烟的时候会将厨房门关上,然后打开吸油烟机,可汪明才吸烟的时候,只会把窗户打开。烟的味道飘了进来,汪露露对着厨房叫道:“把房门关上。”
葛承艳甩着手上的水关厨房的拉门,那拉门是通开的,关的时候不需要用力。而葛承艳总以为和自己家里的拉门是一样的,于是“砰”的一声两道拉门撞出巨大的响声。
霖霖“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天热容易烦躁,汪露露自己带了几个小时的孩子,再加上葛承艳和汪明才的一系列指责,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在这时候到达顶峰:“怎么回事?都说孩子胆子小了,怎么还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她不明白,为什么家里多了一口人,怎么就会乱成这样?
“谁都不是有意的,你叫什么叫,你怎么和你妈说话呢?”汪明才把烟头一下扔到水盆里,气冲冲地对汪露露吼。霖霖的哭声越来越大。
孩子一哭任何人都会觉得心疼,汪露露受不了,立刻把霖霖抱在怀里哄了起来。“宝宝乖,不怕,不怕。”说完,她用仇视的目光瞪着父母。
葛承艳也觉得委屈,自己明明是小心了,可还是弄出那么大的声音,自己养了三十多年的女儿居然说自己,“谁是有意的吗?你怎么和家长说话呢?我们该你的吗?养完你了还得养活小的。”
汪露露开始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在牛秀芝离开以后没有坚持自己的立场——请育儿嫂。她早就应该分析到自己父母目前的状态,没有经验,没有时间,没有耐心。她更应该知道,一旦让父母帮了自己,那又是自己欠下的一笔人情债,搞不好就连吕森都得被牵连进去。
“行了,是我错了不行吗?都是我的错。”汪露露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不如早早承认自己错误,好让家庭和睦一些。
父母就是父母,占了上风还不饶人,而且一定要在气势上把孩子打压下去。“我们这么大年龄了,还得受你的气。你都是有孩子的人了,该懂点事了,不然今后怎么带孩子,怎么给带孩子做榜样?”汪明才又开始讲大道理。
“好了,我心烦,不要说了。”汪露露抱着孩子回到卧室,霖霖仍然在怀里抽泣着。汪露露亲了亲小家伙的脸蛋儿,轻声说:“宝宝乖,不哭,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记住了吗?”说完,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这么爱哭?都说产后的女人容易情绪失控,可照目前的状态看,失控的不仅仅是汪露露,还有汪明才和葛承艳。
(9)
中午时分,葛承艳做好饭菜叫父女俩先吃饭,她自告奋勇地要带孩子。
这可吓坏了汪露露,上次想让葛承艳抱孩子,结果把她老人家吓得躲进厨房不说,还惹了一肚子气。这次主动请缨是不是别有用心啊?虽然和老爸怄气,但为了霖霖,硬着头皮也要问啊。“爸,我妈会不会抱孩子啊?她不是不敢抱吗?这怎么又要抱了?”
“废话!她要是不会抱孩子,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汪明才仍在气头上。
“我不是被你抱大的吗?这是你一直强调的事实啊。这会儿怎么向着我妈说话了?”汪露露不明白,这老两口什么时候成了同盟了。
“吃饭,别废话。我早饭还没吃呢。”汪明才抱怨着。只见葛承艳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抻出双臂冲汪露露说:“放上面,我会抱。”
汪露露小心翼翼地将霖霖放在葛承艳那肉乎乎的双臂上,只见葛承艳轻轻一抖,孩子乖乖地滑进她的怀里。还别说,这动作还真有点儿牛秀芝的味道。“你不是不会抱吗?这会儿怎么又抱上了?”
“没出月子的孩子太软,我害怕,现在他不是硬实一些了嘛。大宝贝儿,姥姥终于抱到你啦。”其实葛承艳心里也突突,毕竟二十多年没抱过孩子了。这次抱的还是自己大外孙,要是真有什么闪失自己都会觉得过意不去。
汪明才含着饭扭头看到葛承艳抱孩子的姿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就是无休无止的笑声。
“怎么了这是?”汪露露蒙了。刚刚还在生气,这会儿怎么说笑就笑了?老爸的脸怎么比孩子的脸变得还快。不过也好,这样可以缓和气氛。“什么这么好笑啊?”汪露露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快看你妈,你看你妈抱孩子的姿势,看看,像不像树袋熊?”汪明才指着葛承艳继续笑着。
汪露露仔细一看,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葛承艳退休后开始发福,体重猛增,从原来的一百二十多斤一下蹿到一百五十多斤。而她身上的肉主要都集中在腹部,现在霖霖正像壁虎一样趴在姥姥的身上一拱一拱地想往上爬。别说,汪明才形容得还真贴切。
“快吃饭,别一个个傻笑。你们吃完了我好吃。”葛承艳抱着霖霖冲着笑起来没完没了的父女俩说。
要说吃饭这件事情,还真是不得不提。汪露露本是一淑女,平时吃饭都得吃上个把小时,细嚼慢咽不说,筷头子上挑出的米粒都数得出个数来。现在可倒好,只要是坐到饭桌前,操起筷子开始大口大口往嘴里塞饭不说,抽个空还能抱着汤碗“咕咚、咕咚”地喝汤,别管多热的汤,不消几分钟,肯定被她灌下。现在是有葛承艳哄着霖霖,要是遇到只有吕森和自己在家,汪露露的吃相就更没办法形容了,简直就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几下子就吃完了,然后急三火四地去看孩子。形象啊、仪态啊,啥都没了。女人啊,生了孩子以后什么都顾不上了。
汪露露吃完饭后,霖霖已经在葛承艳的怀里睡着了。
对于这种生活,汪家人相当不习惯。当一家人静静地各自忙碌的时候,汪明才的手机唱起了《天路》,这是他最喜欢的铃声。霖霖被惊醒,又哭了。原本和谐的气氛再次被打破了。
汪露露怒气冲冲地抱起孩子冲向卧室,“砰”的一声把门摔上了。这一天要让孩子哭上多少次。牛秀芝在的时候,孩子被带得好好的,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些情况。如果雇了育儿嫂肯定会比现在强百倍。
电话是汪明才的麻友打来的,约他打麻将。
汪明才是个麻将迷,一天不摸几下骰子手就痒痒。只要是有人约他打麻将,无论有什么事情他都能放下。汪露露确信,这次他还会立刻离开,奔向麻坛。
葛承艳轻轻地推开门,冲汪露露挤眼睛。“你爸要打麻将去,他想现在就给霖霖洗澡。”
“不用。我自己给孩子洗,你让他走吧。”汪露露嘴上同意,可心里难过。麻将比霖霖的诱惑力都大。为了麻将居然可以把孩子洗澡的时间提前,算了,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自己从来没生过孩子,这不也生了吗?以前不敢抱孩子,这不也抱了吗? 洗澡有何难,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汪露露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年头,谁能指望上谁啊。
汪明才接听电话的时候听到女儿关门的声音,就算是再不高兴也不应该摔门,不管怎么讲,自己都是长辈,女儿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回想起早上汪露露对待葛承艳和自己的态度,原本调整好的心情又燃起了怒火。这孩子,太不懂事了!
“你刚刚摔门干什么?”汪明才挂断电话立刻冲进卧室教训起汪露露。
“孩子在哭,你电话的铃声太大,电话的声音也大,我不想让你那些所谓的正事影响到孩子休息。我电话已经调成静音了,就是为了避免打扰孩子休息,我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就是准备全力以赴照顾孩子。你既然来了,说是带孩子,就不应该又要打麻将。”汪露露觉得父母既然主动要求过来带孩子,就应该是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作为比自己成熟的一代人,这个问题想得应该比自己清楚,哪想到现在汪明才居然还可以为麻将所动。汪露露非常失望。
“行了,行了。你该打麻将就打麻将去,孩子还要睡觉呢。别在这里吼。”葛承艳见到父女俩已经达到剑拔弩张的阵势,立刻上前劝阻。
“妈,你不用拦着。今天我得把话说清楚。”汪露露的犟脾气上来也不比汪明才差。
“你说。我看你说什么。我和你妈过来是应该的吗?哦,你生了孩子得我们带,那你是干什么的?我们把你养这么大,你不但不孝敬我们,还摔我们。怎么着,我们欠你的?告诉你,我们来不是冲着你,是冲着吕森,也是冲着霖霖。你不是要找人吗?你找,痛快找,我们不受你这个气。我们是吃你的了,还是喝你的了?房子我们帮你出钱买着,孩子我们帮你照顾着,你还想怎么样?我出去玩个麻将就惹到你了。我告诉你,没人能管得了我,我愿意怎样就怎样,我还就是去打麻将了。”汪明才越说越生气。
葛承艳见拦不住这父女俩,立刻抢过汪露露手中的霖霖转身去书房,走的时候还不忘说:“你俩吵吧,别吓到孩子。还说为孩子着想呢,吵,使劲儿吵。”
见孩子被抱到书房后,汪露露不甘示弱地说:“爸,必须承认,你和我妈是够辛苦,大清早跑过来帮我带孩子。可我没有要求你们过来帮我带,从怀孩子起我就强调,生孩子以后要雇月嫂,月嫂走后雇育儿嫂。你们不是不同意吗?牛姐怎么样?第一个月带孩子是不是相安无事,什么事情都没有?孩子是不是带得很好?有些事情我们必须得承认,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现在你和我妈都各有各的事情。拿你举例子,你要打麻将,一个电话过来你什么事情都能放下,这个不用说吧,刚刚的事实已经证明到这点了。我妈呢?我妈心里像长了草一样想着股票。有些事情我不愿意说,只是看在眼里。月子里的时候,我计算机开着,她说要看大盘,我给调到大盘,结果孩子尿了她都不知道搭把手。我说什么没有?什么也没说。这都正常,毕竟月子里还有牛姐在。可现在呢?我带孩子还只是初期阶段,我妈又刚刚开始要抱,你为了个麻将就可以甩下我们娘三一走了之,你是怎么想的?”
见女儿质问起自己,汪明才恨不得上去给汪露露一巴掌,但他忍住了。“你雇人吧,别没事儿总拿雇人吓唬我们,我看你有多少钱,看你能雇多久。”汪明才转身到书房,推开房门说:“葛承艳,你听到你女儿刚刚说的话没有?她已经忍了很久了,我们别在这里拦着人家雇人了。我们不行,人家看不上我们。”
葛承艳当然听到女儿说的话,“行了,都少说两句。孩子还要睡觉呢。你走吧,该打麻将打麻将去。等吕森回来,我们三个一起给孩子洗澡。”
“你不走我走。”汪明才带着一股怒气冲出家门。
汪露露又哭了起来。
唉,这一天,除了小的哭就是大的哭。
汪露露哭着哭着突然觉得全世界的人都背判了自己,吕森不理解自己,现在父母也不理解自己,就是自己亲生的那个小不点子也不理解自己。她突然悲观起来,与其这样下去,不如死了算了。
想归想,做归做,像汪露露这种人绝对不会走到那种地步的,毕竟她还有朋友。打电话,给雷素仙打电话诉苦。
“仙儿。”刚刚开口,已经忍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
“这又是怎么了?”雷素仙正忙着给吴敏买药,结果又接到汪露露这哭哭啼啼的电话。
“我难过。”汪露露语无伦次了,她希望雷素仙现在就出现在身边,好让自己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好好说话。谁招你了?你这个时候不能哭,别把奶水憋回去了。”雷素仙也快疯了,一个吴敏已经够她折腾一阵子的了。
“我爸。他出去打麻将了,我们俩吵起来了。”汪露露开始诉苦,她将事情的经过简单地向雷素仙描述了一番。
“嗨,我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没事,你晚上向你爸承认错误就好了。有了孩子都这样,我那会儿也是,没有一天不和我妈吵的。”雷素仙终于松了一口气,毕竟和父母吵架好过和老公吵架。没有哪个父母能忍心放下孩子不管的。
“我不想让他们带孩子了,还是育儿嫂好一些。起码会听我指挥,不会顶撞我。”汪露露抽泣着。
“行了啊你!别再给我添乱了。和你说,我雇过7个保姆,最后怎么样,还不是我妈帮我带孩子。告诉你,这世界上除了父母,没有什么人是不求回报地帮你的。就算是你老公,那也是在你和他有感情的前提下。朋友就更不用说了。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消消停停地好好过日子带孩子吧。你好好反省反省,别以为自己什么都是对的,就你那小脾气也应该改改了。都是吕森把你惯的!”雷素仙也开始训汪露露。
“哎,你说我招谁惹谁了?怎么一个个的都教训我啊?算了,不说了。对了,吴敏怎么样了?”想到吴敏,汪露露终于不哭了。毕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和雷素仙比不了,但和吴敏相比一下,自己还算不错。
“死不了。我妈现在照顾她呢,这会儿估计还在睡觉。你说现在的人都怎么了,没有孩子就不能活了吗?怎么说离就离了。我听她那个意思好像是要不了孩子才离的。她想让赵新向他妈坦白,可赵新不想把这件事情公开。两人僵持住了,一气之下就把手续办了。”雷素仙竹筒倒豆子般讲着。
“没孩子的病了,有孩子的也要疯了。我们三个人里现在只有你是正常的。”汪露露擦干眼泪盘着腿坐在床上。刀口虽然不疼,不过有些痒痒。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像你们要求得那么多。想想,现在哪有什么事情是由着自己性子来的。做人不要太自私了。不说了,我得开车往回赶了,以后聊。拜哎,乖乖听我的话,承认错误去吧。”雷素仙关上车门挂断了电话。
(10)
汪露露觉得雷素仙说得有些道理,但究竟是哪有理,自己也分析不出来。
的确,父母辛苦了一辈子,到了这个年龄按理说应该好好调整一下,出门旅个游,找朋友聚一聚。可就在这个时候,女儿又怀孕了,就算怀孕期间没怎么照顾,但在后期保胎期间也付出了努力。紧接着外孙子出生,这下所有的精力全都投入到女儿这里了,照顾大的不说,还要照顾小的。小的不懂事也就罢了,大的还气人。他们能不伤心吗?养了三十多年,难道就是留着顶嘴的?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养。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奴隶,可老人又何尝不是奴隶,他们奴了一代又一代,直到自己奴不动了。那个时候倒是有时间了,可身体状况又不允许。一辈子,全部搭在下一代身上了。就算是发火,做晚辈的也应该忍一忍。和朋友同事之间发生矛盾的时候都可以忍,何况是自己的父母呢。
这个年代谁没有私心?汪明才的私心是打麻将散心,葛承艳的私心是炒股票挣钱。谁没有爱好?难道汪露露就没有爱好不成?如果把漂亮的衣服摆在面前,就不信她汪露露不动心。
思来想去,汪露露还真想通了。
她轻轻推开书房门,见霖霖又像小树袋熊一样趴在葛承艳的肚子上。“妈,这屋热,到客厅里坐着吧。”
“露露啊。”葛承艳语重心长地说,“你爸心脏不好,五个支架在身上,不容易啊。你想想,六十岁的人了,大清早拎着菜往你这里赶图什么啊?还不是怕你累,怕你带不好孩子让霖霖遭罪。我们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你想想,他那么爱玩的人有多久没玩了?一个大男人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啊,你说那些话都让我们心寒啊。”
“妈,我错了。”汪露露拱到葛承艳身边又哭了。
“我炒股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我和你爸一个月挣的老保足够花,我何苦担着风险弄股票?谁不会享清福啊。我和你爸想,吕森家里条件不好,你们指望不上他家。你们两人现在有了孩子,手头肯定紧,这还给你带了两万块钱来呢。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理解我们做父母的一片苦心呢?”葛承艳一手抱着霖霖,一手把汪露露揽在怀里,眼泪也流了下来。
要说刚刚汪露露说“我错了”那是小孩子做错事情,必须要给父母的一个交待,而现在流出的悔恨的眼水要比那句话还有说服力。汪露露决定,一定要向父亲承认错误。她起身回房拨通汪明才的手机。
“爸,我错了。”汪露露说得十分诚恳。
“你没错,是我错了。行了,别烦我了。”汪明才不等女儿再说什么,随即挂断电话。
汪露露恨,恨手机没有可视功能。如果能让父亲看到自己悔恨的脸,父亲就不会挂断电话。她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控制不住脾气,都三十的人还处理不好自己和父母的关系,今后还怎么教育好霖霖?
吕森回来的时候,汪露露仍然红着眼睛。
“你一天总这么哭可不行,奶水早晚会憋回去的。”吕森很担心汪露露的情绪,在他看来,长此以往,汪露露肯定会得产后抑郁症。
“她和她爸吵起来了,谁都不让谁,谁都不服谁。我们把女儿教育成这样,真失败。”葛承艳一边盛饭一边向女婿诉苦。
吕森苦笑着,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也能猜出一二,于是转身进卧室看霖霖。小家伙早早地睡了,无论家中发生什么大事他都可以睡得如此香甜。虽然白天也哭了几次,不过不受影响。吕森低下头,轻轻地亲了亲儿子的小脚丫,然后会心地笑了。对他来说,无论有多么难心的事情,只要看到儿子,就什么困扰都没有了。他希望汪露露也是如此。可他不明白,一个女孩突然转变成女人,而且要对一个新出生的小生命负责,她需要付出多少倍的努力。
汪露露心痛得厉害,她不知道如何挽回父亲对自己的看法。自从有了霖霖,她觉得自己像一只斗红了眼的斗鸡,只要有点机会就时不时地要啄咬同类。什么事情都看不顺眼,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或许出去散散心就好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汪明才很久没有过来看孩子。越是这样汪露露越是难过,尽管她已经向父亲承认了错误,可对方这种冷漠的态度反而要比争吵更伤人。葛承艳每天都会过来帮汪露露带孩子、做饭。但是对于两个笨手笨脚的女人来说,还是很困难。霖霖在游泳方面出现了问题——游泳池没气儿了。
汪露露效仿汪明才的样子,坐在小板凳上拿着打气筒拼命地往泳池里充气儿。好不容易充满了就要放水,等水放满了又要把孩子放里面,可放的过程是个技术含量超高的活儿。霖霖总是在这时挣扎一番,于是只见母女二人在洗手间内一顿折腾,最后还是不能把孩子放进去。汪露露火了,她觉得葛承艳太笨,葛承艳也急了,她觉得都是汪露露把汪明才惹火了才导致现在的结果。现在苦了孩子,累了自己。无论如何,大家都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方法,把汪明才弄回来。可究竟要用什么方法呢?母女二人苦思冥想。
别看葛承艳天天回家,可汪明才这个犟脾气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他和女儿生气,也会不理老婆。因为他知道,葛承艳只要说到霖霖,自己立刻就会心软,他也担心霖霖会因为自己不在而受到委屈。但只要是问了,对方一定会向自己描述娘俩怎么累,孩子怎么可爱。这些事情的诱惑力绝对强大,虽然没有麻将强大,但是在没人找自己打麻将的时候,这就是他后半生要为之奋斗的目标了。
葛承艳晚上回到家里,一头扎在床上开始装睡。
汪明才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过了一会儿见葛承艳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给自己做饭,于是大声问:“什么时候做饭?”
葛承艳翻了个身说:“不行了,累死了,血压可能上来了。你自己弄饭吃吧。”
汪明才立刻关切地走过去问:“怎么了?难受吗?白天忘吃药了吗?”
葛承艳假装生气地说:“你自己在家享清福了,我和露露累了半个月了。现在露露刀口疼得厉害,霖霖还游不上泳。你说,你当父亲的就不能让一步?孩子都向你承认错误了,你还要怎样?杀人不过头点地,别再逼孩子了。再这样下去,她真会抑郁的。你也要为她想想,从小娇惯出来的孩子,现在让她照顾孩子,想玩玩不了,想吃吃不了,整天就是喝汤。我们不心疼她,谁心疼她?”
“我们心疼她,可她心疼过我们吗?”汪明才一听这话火气又上来了。
“你也不能怪孩子,你们两人的性格一模一样。谁让她是你女儿了?她没有坏心眼,你应该知道的,就是任性。这两天把她累坏了,再这样下去,如果真是累病了,霖霖的奶水就保证不了了。”葛承艳软硬兼施。
“行了,我知道。我也准备明天过去的。”汪明才当然心疼女儿,见葛承艳给自己一个台阶,马上就顺着台阶走下去了。
葛承艳见计谋得逞马上笑嘻嘻地讨好汪明才,“想吃什么?我现在给你做去。”
“什么都吃,这几天生气都没吃好饭,饿坏我了。”汪明才见葛承艳一脸兴奋的样子,提起来的心放下了一半,“霖霖怎么样?现在都会什么了?好几天没见到,估计会不认识我的。露露的奶水足吗?明天买点儿排骨带过去,一定要保证奶水。”
“好。”葛承艳给汪露露打电话,“露露,霖霖睡了吗?我到家了。”这是母女俩的暗号。
电话另一端的汪露露立即明白她和母亲下午的计划成功了。
挂断电话后,汪露露拿出手机给汪明才发了一条信息:“爸,对不起,请原谅女儿的坏脾气。我和霖霖都很想你。——爱你的露露。”
汪明才看着手机短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世上只有无情无义的子女,没有狠心的爹娘。
经历了父女大战后,汪露露对待父母的态度有所转变,尽管磕磕碰碰的小插曲还会不时出现,但相比以前也收敛了很多。无论是汪明才还是汪露露都知道,虽然表面上是和解了,不过双方心里还有个结。而真正要解开这个结,还需要时间。
霖霖有两个月大了,汪露露迫切想带他出去晒晒太阳。这个想法顺利地被汪明才批准了,现在只要有事,不论大小,都要先请示汪老爷子。俨然,他在汪露露家里也成了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尽管葛承艳提醒过,这是女儿家,不是自己家,可他仍然固执地认为女儿家就是自己的家。
带霖霖出去晒太阳的任务自然落在汪明才和汪露露的身上。
掐指一算,汪露露近一个月没出过家门了。她高兴得像小姑娘一样不停地在柜子翻衣服,试衣服。
“差不多行了,一共出去不到二十分钟,你穿什么都无所谓的。”葛承艳见女儿没完没了地换来换去,怕汪明才生气,急忙提醒着。
“妈,我生孩子的时候是伏天,现在都秋天了。总不能让我穿裙子出去吧?再说那些裙子都是孕妇裙,现在穿着也肥啊。”衣柜里传来汪露露瓮声瓮气的声音。
“上次你到楼下见雷素仙的时候就穿了,不是很好嘛。谁也没挑你。”葛承艳呵呵笑。
“那个时候我还没恢复呢。你瞧瞧我现在,看看,恢复得多好啊。和你说,不见得有几个产妇能在两个月的时间内恢复成这样的。有机会我得出本书,书名都想好了《潮妈瘦身记》。”汪露露从衣柜里抽出一件SNOOPY的T恤衫套在头上。
“‘潮妈’?霖霖不是叫吕泓男吗?怎么叫‘潮’了?”葛承艳对于这些新新词汇接受不了。
“哎呀,说了你也不明白。”汪露露又开始试裤子。
汪明才抱着霖霖在客厅里早就等得不耐了,这次毕竟是外孙子第一次出门,怎么着也得让他见见阳光吧。可要是这么等汪露露没完没了地试下去,估计只能晒月光了。他忍着怒气催促道:“行了,差不多行了。再等一会儿孩子该饿了,吃完奶还得睡觉。你就抓紧点儿时间吧。一共走不出一百米,臭得瑟什么啊?”
“来了,马上来了。”只见汪露露梳着马尾辫,穿着T恤衫蹦蹦跶跶地从卧室里跳了出来。
“唉。”汪明才叹了一口气,把霖霖放进儿童推车里,“你妈什么时候能长大啊?可愁死姥爷了。”
祖孙三代兴高采烈地下楼晒太阳。
(11)
要说汪露露买的这个楼盘,别看名字起得响亮,可园区内的绿化做得还真不怎样。真正有花有草的地方也就是在园区大门处,每到阳光充足的时候,那里便成了老人和孩子的聚集地。
汪明才和汪露露推着霖霖到达那里的时候,汪明才发现除了自己一个男人以外,剩下的全是女人带着孩子晒太阳。这把他羞得,立刻调转车头往回走,“回家换你妈下来。”
“怕什么啊?”汪露露正美滋滋地享受阳光,机会如此难得哪会说走就走。
“你看看,这里全是老太太,就我这么一个男人带孩子,多丢人啊。”汪明才羞得直躲。
“爸,你这叫鹤立鸡群。机会难得,我妈不知道。你使劲儿看,看谁好看就多瞧几眼。”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汪露露心情大好。
“算了。要看我也看小姑娘,谁看老太太啊。现在我就看霖霖好看。”汪明才低头看霖霖,小家伙举着拳头做投降状,睡了。再侧目一看,汪明才说什么都要回家了。
原来汪露露居然穿了一双凉鞋。“我说那些老太太怎么都往这边看呢,原来是因为你啊。你冻不冻脚?”
“有点儿。”汪露露出门的时候也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可就不知道是哪儿,现在总算弄明白了。由于长时间不出门,对于外面的气候缺乏了解,汪露露所穿的衣着居然还是夏末秋初的。
不知不觉中已是深秋时节。
自从和汪明才关系和好以后,汪露露就把全部精力投入到照顾霖霖中。对于吴敏的事情,虽然也很关心,可刚刚想打电话就被别的事情打断,久而久之一拖再拖结果拖了近一个月。汪露露很想雷素仙也很想吴敏,对她来说,真正能交往下去的朋友也就剩这两个了。
“仙儿,是我。”汪露露在霖霖睡觉的时候给雷素仙打电话。
“亲爱的,想死我了。”听起来雷素仙是激动坏了。
“想我还不给我打电话?一听就是口是心非,你什么时候也和我虚伪起来了?”汪露露嘻嘻笑。
“我是过来人,知道带孩子不容易,所以不会轻易打扰你的。”雷素仙解释着。
“在家吗?干什么呢?吴敏怎样了?”汪露露有好多问题要问,可最担心的还是吴敏。
“她恢复了,早就上班了。目前还住我这里,她不敢告诉父母已经离婚了,单位的同事也不知道。所以,你一定要保密哦。”雷素仙提醒汪露露千万不要和别人说漏了。
“不能复婚吗?这都一个月了,赵新从来没联系过她?”
“联系过,想复婚。可吴敏说要再考虑考虑。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我们都是局外人。最多是观察一下情况,帮助分析,真正拿主意的还得是她自己。现在她刚刚调整好情绪,也不能追得太紧。”
“赵新的病到底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汪露露觉得如果两人复婚,这个还是关键点。
“后天造成的。医生询问赵新小时候得没得过腮腺炎,赵新说得过,而且还很重。这个无精症就是由小时候的病引起的。现在我们才知道,女的怕得阑尾炎,男的怕得腮腺炎。对了,你得好好照顾霖霖,孩子的身体是很重要的。前些日子豆丁病了,我以为自己在家治治就行了,哪知道喝了那么多水还不退烧,送到医院一检查,居然是肺炎。又是住院又是打点滴的。你也知道,我不差钱可看着孩子脑袋上扎着点滴,我的心啊,都要碎了。”雷素仙谈着谈着就扯到孩子身上去了。
“腮腺炎能影响小鸡鸡?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过。”汪露露对于霖霖的未来很是担心。
“可不是吗?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过,但现在很多男人的不育症都是由这个引起的。我们都注意些吧。不说了,一会儿我送孩子去上学。又给他报了个早教班,花了九千五,一周要去两次呢。拜。”雷素仙挂断了电话。
“我……”汪露露还想再聊一会儿,可只能听到“嘟嘟”声。
钱,又是钱。孩子生病要花钱,早教班也要花钱。究竟有哪一样是不花钱的?如果再不挣钱,估计要二次啃老了。第一次啃适得其所,可第二次呢?难道还要在所剩不多的面包上再来上那么一大口吗?
不行,一定要想办法挣钱。目前只靠吕森挣的那点儿死工资,绝对养活不了这么一大家。汪露露的小脑袋瓜又转了起来,说不定吕森那里有兼职工作可以下手。
吕森开会的时候收到了汪露露打来的电话,但他果断地挂断了。单位组织全体员工开集资买地动员大会。
“我们买这块地主要是为大家考虑,毕竟网络公司也不是什么稳定的行业。我们所面临的竞争也日趋激烈,如果不找别的渠道挣钱,今后我们的发展势头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稳定。大家都多多少少出点儿。我认为像你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拿个四万五万不成问题。”网络公司的余总裁翘着二郎腿叼着烟慢悠悠地说着。
台下有人窃窃私语。
“有什么意见可以公开讲嘛。我认为我们这个集体还是很民主的,支持的和反对的都可以说说。”余总裁喝了一口茶补充道,“买地是为大家好,这就是一种入股方式。现在不都是在炒房地产嘛。我们有三十多个员工,能多出的就多出。等这块地再倒手卖出去了,多出钱的员工就可以得到比其他人多的钱嘛。这是好事啊。我们是转制的企业,原来的国有身份都被买断了,现在弄了这么个公司,半死不活的,如果不是国家每年还给拨点儿款,估计也维持不到现在这样。趁着国家还给拨款,不如拿这笔钱买地,给大家谋福利。”
“像吕森这样从零开始做起的,比我们这些老员工合适多了。刚刚进来就遇上转制,国有身份被买断的时候还给了1万多块呢。现在混到今天这个职位多合算啊。是不是?现在什么都有了,再弄块地,以后和孩子也有个交待嘛。吕森,你怎么着也得出个四万五万吧。”余总裁意味深长地向吕森看了一眼。
四万五万?这个数目要是换做以前,吕森肯定痛痛快快地答应没问题。但现在不同了。手头紧啊,紧得他都快卖血了。要是不参加这个会议的话,银行卡里现存的那一万多元早就进了保险公司业务员的口袋了。现在可真就是兜比脸还干净。
见吕森没有反应,余总裁咳了一声,“嗯哼!”
“啊!”吕森回过神来,“四万五万,我手里还真就没有。知道领导为我们大家考虑,但现在房地产这个行业不景气,真要是一下投入这么多钱,究竟有没有收益还真不好说。”吕森实话实说。他知道,余总裁是对自己信任,所以才在会上点名让自己赞同他的意见和想法。于公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一手把自己提拔起来;于私,私下里两人像父子一般亲近。想当初吕森为了迎娶汪露露开始装修新房的时候,余总裁还把自己家里的一处闲置住房让给吕森住,就是避免这个农村来的小伙子租房花钱。就这事儿,吕森总觉得自己欠余总裁一辈子的人情。可是现在,人情是人情,钱是钱,吕森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来的。他认为余总裁会理解。
参会人员见吕森大胆地提出了异议,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谈开了。“可不是吗?四万五万怎么会是小数目,我们这些人一个月才挣多少钱啊?现在家里老人要用钱,孩子上学要用钱。要拿出这些,说得轻松。”
余总裁的面子挂不住了。他没想到吕森居然会提出反对意见,更想不到自己的提议会得到大家的反对。可会议还要照常进行下去,想把事情促成,也要有个手段。
要说领导还真就是领导,会上解决不了可以会后私下沟通,会下在单位沟通不了的,可以回家继续沟通。他打定主意就是要把这件事情促成。单位都转成股份制了,就算你们这一小伙人不同意,我们股东大会里还有一群股东呢,不差你们这几个。“好,大家都把意见提出来。小刘,你记下来,等开股东大会的时候,看看其他股东对这些问题有何看法。如果他们觉得不是问题,事情还是要操作下去的。”
吕森和其他参会人员面面相觑。
会后余总裁把吕森叫到办公室。“小吕啊,你怎么可以当着大家的面和我唱反调呢?你说你把我弄得多被动啊。你上班这么久,我就不信四五万块钱拿不出来。你跟着我,我什么时候让你吃过亏了?年轻人,目光要放长远一些,别总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你说,你们这代人要是没点儿闯劲儿,以后的社会还怎么发展?我们的公司还怎么进步?”
“余总,我是真没钱啊,这绝对不是哭穷。你算算,我上班这些年能挣几个钱。这是转制以后您提拔我,我才能挣到三千多元,而且还是挣了不到两年的时间。”吕森十分坦诚。
“你岳父岳母不是很厉害吗?我就不信他们不能赞助你点儿钱。”余总裁说得大大方方,丝毫不顾及吕森的感受。
的确,吕森娶汪露露的时候汪家的确出了很多力也出了很多钱,这点吕森曾经和余总裁提及过。可结婚和单位集资买地是两回事,自己虽然娶了汪露露,但不代表汪露露父母的钱也是自己的。而且娶了汪露露,也不代表汪露露的钱也是他的。只要是成了家,在资金使用方面,大家还是要商量的。
“我刚刚有了孩子,花销很大,岳父岳母已经搭进去不少钱了。他们身体也不好,总得给他们留点儿养老金吧。去年我岳父做心脏支架手术还花了十多万呢。我觉得有多大能耐做多大的事情,这个时候该说实话就得说实话。四万五万我真拿不出来,如果非让我拿的话,我只能借。”吕森不明白余总裁怎么突然就不了解自己了。
“那好吧,如果大家都拿了,你到时候也得想办法拿。不过等到分钱的时候,你可别怪自己分得少。”余总裁很生气。
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吕森觉得胸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闷得厉害。
刚坐到自己的座位,汪露露的电话紧随而至。“你们那儿有没有什么活动,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帮你们写个策划文案什么的,这样有稿费可以赚。”汪露露不知道吕森难受着,她还在电话那边兴高采烈地讲着计划。
“行了,我没那个能力。”吕森不等汪露露讲完,马上没好气地顶了回去。
汪露露以为自己的想法会得到老公的认可,结果换来这样一句话,立刻不高兴了。“你怎么回事?我只是提出建议又没让你现在就实施,你要不是我老公我还不和你说这个想法呢。这不都是为了挣钱吗?你知道孩子上个早教班要多少钱?雷素仙刚刚和我说九千多块呢。我们现在这点儿钱够干什么的啊?”
“知道了,晚上回家再说。”吕森不想再听到关于钱的任何问题。九千多块,九千多块和四万五万比还真就不多,起码管朋友借也好张嘴。
挂断汪露露的电话,吕森本想静一静,仔细分析一下余总的用意。可QQ上不停地弹出窗口,打开一看,全是同事发来的咨询信息。绝大多数都是想让吕森带头提出反对意见的,而且这些人还都是女的。
吕森不想管,也不想回复这些信息。毕竟事情还没有到最后阶段,自己还是不冒那个尖比较好,枪打出头鸟,他可不想被打。
(12)
可有些时候,即使你不出头,都会有人打你的主意。
吕森回家后,手机不停地响着,自己一年内接听的电话似乎都没有这一天接得多。很明显,都是打探消息的。吕森不明讲,只是说自己还在考虑。在一旁的汪露露不明原因地盯着。
汪明才和葛承艳走后,吕森向汪露露讲述了开会时的情景。他想看看汪露露的反应,如果支持,那钱就不是问题;如果反对,那吕森只好和娘子军们站在同一战线上,并且光荣地成为党代表。可惜啊,汪露露选择的是后者。两个手头紧的人,一分钱都可以捏出水来花,更何况是万元大数呢。
汪露露暗自打着小算盘,妈妈给了两万元,自己并没有告诉吕森,就像吕森悄悄藏下宋美兰给的五千元一样。看情况吧,如果他真的需要钱,再管妈借点儿估计就够了。不过现在不能说,不然他一点儿压力都没有,以后就不晓得奋斗了。
小两口分心了。
吕森很矛盾。在他看来,那块地就像一块唾手可得的肥肉,它肥得滋滋冒油。趁着肉还新鲜的时候花点儿银子买上一块儿,回家就可以做道好菜。可愁的是,现在手里银两不足,只能看着别人一块一块地切着,自己眼馋。他想参与,但没本事。财政大权掌握在手中的时候,已经无利可图了。于是,对于再拨打进来的电话,他全部回答:“我肯定拿不出那些钱,肯定不支持买地。”
汪露露其实想告诉吕森,钱可以随时拿出来。只是不想再向父母开口,二次啃老的事情不能做。在她看到吕森接听电话的同时,还不忘提醒一句吕森,千万不要把话说得太死,毕竟来电话的人不可能都是和吕森站在同一个立场上的。无论在社会混还是在单位混,都不要认为会有真正的朋友。一旦涉及到利益问题,随时都会反目成仇,这种例子多得数不胜数。
可凭着吕森的社会经验,他认为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因为他在这个工作岗位上已经十年了,这些同事就像兄弟姐妹一样看着自己成长,看着自己一步步干到这个位置,如果真想坏自己一下,也没有必要等到今天。
男人有男人的观点,当男人真正要做一番事情的时候,女人的劝告终究不会起到多大的作用。
其实吕森的做法也对,汪露露毕竟不了解他的工作单位。一向生长在报社这个事业单位的大环境下,汪露露对于外界环境的了解似乎比吕森少很多。尤其她还是在父母那把大伞的保护下,究竟接触过多少外界,真不见得比吕森多。
可汪露露自认为自己有一定的能力和实力。为了证明自己,她在吕森断送了她做策划文案的念头后,还是通过其他媒体的朋友联系到一些兼职工作,写稿子对她来说是小菜一碟。
于是当霖霖睡熟以后,她就坐在计算机前开始不停地码字,每码出一个段落,她都会在WORD里看一下字数统计,当大片大片的文字被统计出来以后,她会兴奋地捂着脸蛋儿,笑眯眯地看着显示器,然后用稿酬除以字数,得出每个汉字折合多少钱。当钱数达到预想的金额后,她会兴奋地冲到吕森旁,不是掐对方大腿一把就是摸一下脸蛋,然后贱兮兮地说:“官人,小娘子又挣了一笔哦。您就等着收白花花的银子吧。”
“你还是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带孩子吧,别累坏了身体。你在家带好孩子其实就等于挣钱。如果累坏了,奶水保证不了,孩子的身体也好不了。”吕森不希望汪露露那么拼命,虽然家里的钱不够花,但自己还是可以挣钱的,如果让别人看到汪露露除了带孩子还挣钱,自己会被耻笑的。
汪露露往吕森身上一贴,仰着头问:“知足吧,你娶这个媳妇多好啊。又能生儿子又能写稿子挣稿费的,换作古代,我这种身份就是大家闺秀,就这能力,怎么着也算是才女吧。”
吕森顺势把汪露露搂在怀里亲上一口说:“娘子,你应该知道‘女子无才便是德’。现在你有这么多的才,是不是没有‘德’啦?”
“讨厌,那你听没听过,‘男子有财便无德’吗?”汪露露不知道从哪儿搜刮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啊?我都没听过。你造的?”吕森觉得这句很有意思。
“就算是我造的,那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你想想啊,现在都什么社会了,有钱的男人那么多,有几个能安分守己地和老婆过日子的,不都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嘛。什么世道啊,狗屁!”说到这里汪露露来气了。
“哎!别骂人嘛。还好我是有德无财的,不然不得让你骂得狗血淋头啊!”吕森觉得汪露露说得有一定道理。就拿自己单位来说吧,那几个头头脑脑,哪个不是有几个相好的。在外面的不敢说,在自己本单位发展的也不在少数。别说他们还没几个钱,要真是有几个钱了,弄不好单位都像皇宫那样弄个三宫六院。现在还有些女同事因为这种事情争风吃醋呢。
“你啊!你还是别有财了,我宁可无德了。”说到无德的时候,汪露露的小手不老实起来,“我检查一下,这么久都没有做定期检查了,不知道还好不好用?”
被汪露露这么一摸,吕森照着她的脸上亲了一大口,“你这才几个月啊,居然流氓起来了,小丫头胆子不小嘛。”
“别胡思乱想啊,就是检查一下,没别的意思。看样子还算好用,具体的检查结果要等到下个月才能出来。小伙子,再熬一阵子吧。”汪露露见吕森有了反应,立刻收手。
刚刚有点儿感觉,经汪露露这么一说,吕森的心又凉了。都忍了十多个月了,这也太难熬了吧。要说汪露露怀孕的时候还好说,起码那个身材那个分量,自己是绝对下不了手的。可算等到孩子出生了,觉得有个盼头了,还要等到刀口长好,哪知道从外面看刀口是长好了,这又要等里面的也长上。什么时候能熬出个头还得看汪露露的状态,据说哺乳期的女人都没想法。不过男人有想法啊,何况汪露露的身材恢复得这么好,甚至比怀孕前还苗条了。吕森特想一下把她按倒在沙发上,不过还是忍住了。
为了避免吕森偷袭,汪露露知趣地回到卧室搂着霖霖睡觉去了。
望着汪露露扭动的屁股,吕森想,有这么个宝贝媳妇还要什么财啊。
要说汪露露还真是个宝贝,她投出去的稿件没有一篇被其他媒体打回来的,篇篇采用的成就感让她信心倍增。她每周都会对着吕森帮忙取回的汇款单狂笑一阵子,然后催着吕森去取钱,哪怕是二十元,她都要过目,然后喜滋滋地再递到吕森手里,告诉对方:“收好,等攒到一百的时候存到银行里。”
吕森觉得汪露露想钱想疯了。
“不用过得这么细吧,二十元也要攒起来?那一元的怎么办?”吕森愁上了,他担心汪露露为钱所困,“四五万钱也不是这样就能存出来的。媳妇,别写了。我看着心疼。”
汪露露听到这话以后立刻把小眼睛立起来,瞪着吕森说:“积少成多嘛,如果你们单位要真是非让你把钱拿出来,我们能少向别人借点也行啊。”
吕森打心底里佩服汪露露的这种劲头,倒不是因为她支持自己的工作,而是她真能往家挣钱。自己面对这样一个女人,他突然觉得压力更大了。
集资动员大会开过有半个月了,吕森所在的网络公司的所有员工依然提心吊胆地工作着。余总裁近些日子总是神出鬼没的状态,他出现的频率越少,大家就越紧张。毕竟是高层领导,要是招开股东大会怎么办?
有时候就是这样,你越是担心的事情就越容易发生。吕森接到通知,周末开股东大会,所有人都傻眼了。于是办公室内再次响起窃窃私语声。
吕森没敢公然和大家交流,他憋着一肚子的气回家向汪露露诉苦。“看来真要准备钱了,老余居然联系到其他股东组织股东大会了。就凭我们这些小员工的实力,根本就斗不过他们。”
汪露露不以为然,“不用担心。余总对你那么好,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肯定会告诉你的。以前就不是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这个时候人际关系复杂,除了老余以外,剩下的人你都不要说实话。尤其是那些女人,她们的嘴比小喇叭还快。”
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坚强的女人,可汪露露认为女人坚不坚强是次要的,主要是一定要有头脑,一定能帮助自己的丈夫看清眼前形势。不过真要是女人看清的问题,男人真会接受吗?不知道别人能不能接受,反正吕森没有接受。
当天晚上,若干个女人不停地给带吕森打来电话,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就是说她们肯定不会拿钱投资的,希望吕森站在自己一边。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可到了这个时候,吕森也是头发短见识也短了。
汪露露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