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真相的男孩》书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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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1-19
看见真相的男孩
引言
日记(1885年1月1日-8月30日)
引言
在我身兼作曲人和超自然作家双职期间,收到过很多希望我作序的书稿,大多是女士寄来的。他们认为由我写序能增加作品的影响力。有些作者甚至希望我把他们写成名人转世,我自然拒绝了。因为他们的这类书稿本身就足以证明,这种说法仅仅出于虚荣。这些描写灵体和通灵的书,让质疑灵魂存在与否的人去看可能还饶有兴味,可那些相信其存在的人读来便味同嚼蜡。
然而,《看见真相的男孩》却与众不同,和我读过的数百本灵异类书籍有本质区别。实际上没有一本书写得如此有趣,天真直率,时庄时谐,透着不经意的幽默。还有,正因为这本日记的小作者未曾想说服别人相信他,才反而极具说服力。这是一个早熟的小孩,他生来赋有通灵的能力(就像有些孩子有音乐天赋一样),能够看到灵光和灵魂。他以为别人也能看到那些,于是常常受人误解、遭到侮辱。尽管如此,这本日记仍记录得充满趣味。作者成长于维多利亚时代,日记展现了这个小男孩的想法、情感和困惑--尽管他坚持删去原日记多处,只保留那些让人读来愉悦或有益的部分,我对此颇感遗憾。也有人怀疑作者这样做是出于日记的不真实性,可很多借阅过原稿的朋友都强烈反对这种说法。鉴于这些对立的观点,我只能说,我一生中认识至少三十个人(有些相当熟识),都不同程度地具有这个小作者写到的通灵力。此外,我相信今后也会有很多同样天赋异禀的孩子遭到误解。我能体会这样的心情,我也记得自己童年时的困惑与情感。出于对占星学的兴趣顺带一提,我和作者的太阳星座都是天秤座,所以我们有些共同的特质。不过他的上升星座不同,这或许可以解释他的通灵能力。
作者遗孀告诉我,她在作者去世前,说服其将日记出版。但是作者提出一些条件:必须在他去世数年后方可出版,且须换掉其中一些名字,不想给他在世的亲朋好友带来困扰。(作者自得其乐地用一些同样具有谐趣的化名来替代真名,这也充分表现了他的幽默感。) 另外,他坚持改进日记中的标点问题,“医好”一些有拼写和语法错误的段落,免得影响读者阅读的心情。而在有些地方,他则保留了拼写错误,并非印刷或校对的问题。他拒绝采用夸张的书名,也不愿透露身份。妻子建议请一位超自然作家来写引言,对此他没有异议,只是觉得可能找不到这样的人。
关于作者:他出生于英格兰北部。父亲是个商人,爱好阅读。作者似乎遗传了这一点,自小就热爱读书,也因此他的日记诙谐幽默。他小时候会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看书。母亲却总是把书没收,她说:“这些书一点也不适合小孩子看。”的确如此,但我也觉得,正是看了那些书,才让这个早熟的小家伙写出了充满趣味的东西。
在日记结尾我会补充更多作者生平相关之事。
西里尔·斯科特
1952年12月,于伊斯特本
日记
注:括号中的注释为作者准备出版时所加。--斯科特
1885年
1月1日
我最好的朋友阿诺说,在新的一年里他要开始写日记。然后我说我也要写一本,希望有一天能把它印出来,就像爸书架上的那本佩皮斯先生的日记。我把这事告诉了蜜儿(我的姐姐),她跟我赌一便士的水果糖,说我写不了一个礼拜。可当我告诉爸妈时,爸说:“好啊,孩子,你写吧。记住:一件值得做的事,就值得做好。所以要好好写,要是什么词不会拼,就问问别人。”妈说:“是啊,别忘了你爸的话。”我就只好回答,不会忘了的。可是我很郁闷,无论做什么事,爸妈都要教育我……
蜜儿闷闷不乐的,因为爸告诉我们,礼拜二又要开始上课了。她说爸在学校放假时还要叫我们上课,太不对了。可爸说他不赞成小朋友放长假,他们没事做的时候就只会捣蛋。蜜儿说爸真是个严厉的老监工。要是被爸知道了,他会发多大的火啊……想不出还有什么可写的了。
1月2日
爸一早起床就心情不好,他的肝病又犯了。他对妈很凶,说培根太咸、蛋又煮得太老什么的。我听了很不舒服。这是苏珊(家里的厨子)不好,又不是妈的错,凶我妈是没道理的。
猫咪弄得屋子里臭臭的,爸也很生气。他说如果我们教不好宠物就不该养。蜜儿听了可不高兴了,她说猫咪拉肚子又不是我们的错。因为蜜儿对爸爸没礼貌,妈让她去背一篇祈祷文。我希望蜜儿不要对爸这样无礼。我知道爸的肝不好,因为他的光看起来脏脏的,蜜儿一定也知道。可是跟她讲也没用,她就只会叫我别吵。(“光”的涵义后文会提及。)
1月4日
妈说礼拜天只能在日记里记录神圣的东西,比如教会之类的。要是我想写点别的,可以记在心里,隔天再写下来。今天做完礼拜,我问爸“奸淫”是什么意思。爸抬头望了望天花板说:“这孩子!”妈的脸红了,说:“不要问那么多问题!”珍妮放了个屁就赶紧离开了房间,我们听到她在门外大笑。我和蜜儿咯咯地嘲笑珍妮放屁。妈皱起眉头,要我们规矩点。后来我问蜜儿为什么大家会有这种反应,她说不知道。我觉得他们这样很怪啊!因为“奸淫”是十诫里的词,牧师也在教堂里大声念过的。
1月5日
今天下午,妈带我去看牙医,医生往我的牙齿里塞了些像锡箔纸一样的东西。我问医生会不会不喜欢在人家嘴里拨弄呀,他说他不太在意。我说:“可要是人家吃了洋葱,一定会有点恶心吧。”他笑了笑,说:“是啊,那就不怎么开心啰。”妈也笑了,可是她好像觉得我不应该说这些,她说只有平民才会这么做。到家后,我想出来一个扮牙医的方法,能赚些零花钱。我从吃完的巧克力盒里拿了点锡箔纸,揉成塞得进牙齿的小球,把它们装在瓶子里。我告诉苏珊,她牙疼的时候,给我两便士,我来帮她补牙。蜜儿骂我笨蛋,她告诉我苏珊装了假牙,不需要补牙。我可失望了……
1月8日
今天我跟蜜儿说我打赌赢了,她得给我水果糖。因为我没有像她讲的那样,一个礼拜后就厌烦写日记了。可是她回答,要我把日记给她看,才肯给我糖。我说这不公平,而且日记是秘密的东西。结果她一把抢过日记看起来,还边笑边说:“哎呀,你连单词都不会拼。我帮你挤牛奶好不好?”“挤你自己吧!”我气冲冲地说。(显然我当时并未意识到这句反击相当粗鄙。)“别那么粗鲁!”她喊了起来,“告诉你吧,‘diary’才是日记,‘dairy’是牛奶的意思。你真差劲!”她做了个鬼脸,把我漂亮的小本子扔了过来。如果是我大她四岁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对她吼“你干吗!”,就可以,可以……妈今天脸色不好,吃饭时跟平常一样唉声叹气地说:“人要是能不吃饭就好了。”有时候她逼我吃难吃的羊肉、饭团和奶冻,我也觉得能不吃饭就好了。下午上课前,我跟蜜儿和好了,我不要她的水果糖了,只要她保证不再看我的日记。她答应了。可我还是打算把日记藏起来,以防万一。
1月16日
今天又开始上圣经课了。我爱听耶稣的事不爱听耶和华的,我觉得耶和华是个可怕的老爷爷,我喜欢耶稣。早上都在讲耶稣行割礼的事。刚刚去查了圣经,我忘记“割礼”怎么写了。我们问格芬老师割礼是什么。她说不是很清楚,应该就是割下婴儿额头上的一小块皮,作个记号。蜜儿说那一定痛死了,他们帮婴儿麻醉吗?格芬老师有点严厉地说,不用!(日记里对格芬老师偶有一些夸张的描述,是因为儿时觉得老师个性很严肃死板。)后来,我问她“奸淫”是什么,反正妈妈也不告诉我嘛。老师一听脸红了,说等我们长大了就懂了,然后她擦了擦鼻涕。“好吧,那您至少得告诉我们,”蜜儿说,“您犯过奸淫罪吗?”“天啊,孩子,当然没有啊。”老师的脸已经红得跟火鸡一样了。“那应该可以告诉我们这词是什么意思呀,”蜜儿说,“不然我就去查词典好了。”“不准查!如果你们一定要知道的话,还是让我来告诉你们吧。假如一个男人很邪恶,想要娶一个已婚的女人,这就叫犯了奸淫罪。”“喔,就只是这样吗?”蜜儿说,“那您刚才为什么不说呢?”“前几天您连该隐和亚伯的事都告诉我们了,”我说,“要是我杀了蜜儿,那一定比我想要娶莫德舅妈更加邪恶吧。”“没人会想要娶舅妈的!”格芬老师很严厉地说。格芬老师每次被我们问烦了就会变得严厉起来。(可怜的老师还待字闺中,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每次想要避开我们抛给她的难题都只会弄巧成拙。)等格芬老师走了,蜜儿就很不听话地冲去翻词典,可是她看不懂“奸淫”的解释,我也不懂……
1月18日
吃早饭的时候,我跟妈妈说,上次在玩具店看到一个带锁的盒子,我想要来当生日礼物。妈妈问我要那盒子干吗,我说用来锁日记。她笑了下说好的,只要我做个好孩子就买给我……今天下午妈妈在家,大概五十个阿姨来我家玩(太夸张了),客厅里吵得跟造巴别塔一样。妈妈还涨红着脸从客厅跑出来--家里来很多人的时候,她就会涨红了脸--嚷嚷着要我们下楼,跟班奈太太问好。(我母亲从不“嚷嚷”,她说那叫“音调悠扬”。)于是我们跟班奈太太还有其他阿姨问好,这让我很不舒服。然后妈妈说:“好了,玩去吧。”我才松了口气。后来妈妈来我房间的时候,我问她那个眉毛长得跟爸爸的胡子一样的老太婆是谁。她说:“谁教你这样讲话的?”我告诉她福伯(园丁)都叫别人“老太婆”、“老家伙”的,妈妈说这样很没礼貌,可别再让她听见了。但是在日记里我想讲就讲,因为我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好的。
1月20日
今天去上舞蹈课,我又坠入爱河了。那个女孩叫芙洛莉,长着甜甜的脸蛋和温柔的蓝眼睛,蜜儿说她16岁。我真希望能看到她哭的样子。今天晚上还不怎么想睡,我要想着她,假装她在哭,然后我抱抱她叫她别哭了……(约从四岁起,我就经常爱上年纪大我很多的女孩。总会想象她们很忧伤,然后一个小小的我就扮演起安慰者的角色。有时候我只是看到一个女孩或年轻女子哭泣,就会爱上她。对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却从未燃起过这种爱情。)
1月22日
今天是蜜儿的生日。爸爸妈妈送她一盒“天路历程”棋,是放在礼拜天玩的。我送给她一先令的一套颜料,妈妈付的钱。妈妈说,现在我们都很大了,希望我们别再用小小孩的语气喊“爸妈”,要好好地叫,或者叫“爸爸妈妈”也可以……今天爸爸妈妈允许我们不上课,下午我们就叫阿诺、艾瑟和亨利来家里玩。妈妈不能来跟我们玩,因为她要去义卖会卖东西,但是苏珊和珍妮可以到房间里陪我们。普丽缇曼太太就负责接待客人,爸爸老是记不清她的名字。
1月30日
维克先生今天来我们家,他买给我一辆好玩的小火车,还会在轨道上跑呢。我可喜欢维克先生了,他每次来,我们都玩得很开心。最喜欢他弹琴给我听了,我长大后想当个风琴家。妈妈请他礼拜天来我家吃饭,因为他的厨子病了,没人能帮他做一顿像样的晚餐。那天应该可以吃到鸡肉和牛奶酱,维克先生还会给我们讲好笑的笑话吧。(斯坦利·维克牧师主管我父母常去的那间教堂。)我告诉维克先生我正在写日记呢。他说他也写,一想到什么事就会记下来,但不是每天都写,因为去写那些起床、吃饭、睡觉的事也太蠢了。我说我也觉得那很蠢,写那些有什么用啊。他一脸高兴地说:“谢谢你同意我的话。”我好像不太乖,我没有告诉他我也写过那些蠢事。不过我刚刚把那些事都划掉了,这样就没事了!汤咪今天又拉肚子了,我听到爸爸一进门就说:“真臭!别闹了,我们不能再养这只猫了。”好难过,要是猫咪被送走了,我的心会碎了的。就像巴窦太太告诉妈妈的,巴窦先生死的时候,她的心也碎了。
2月1日
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我和妈妈还有蜜儿上教堂,教堂里弹着安魂曲,大家还唱了《亡者安息》,因为托马斯老爷爷突然死了。我哭得太厉害了,妈妈让蜜儿先带我出去。到了门外,蜜儿发了好大的脾气,因为她喜欢那个穿睡衣的艾默瑞先生(牧师),想要在教堂里面一直盯着他看--可妈妈说那不是睡衣是牧师服。妈妈后来跟我说,如果她早知道今天是去悼念托马斯先生,就会让我留在家里,她知道这对我来说“太过沉重了”……
晚上维克先生来吃饭,爸爸准备了配上牛奶酱的鸡肉,饭后还有姜汁布丁当甜点。布丁我吃不下了,因为吃饭的时候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维克先生对爸爸说:“哎,你觉不觉得蜜儿越长越像她妈妈了?”爸爸还没回答呢,蜜儿就调皮地抢着说:“要是我长成妈妈那样,您会和我结婚吧?”“那当然啦。”维克先生说。“我想,您其实想和妈妈结婚对吧?”蜜儿越说越没规矩了。“哈,当然啦。”我看到维克先生对爸爸使了个眼色。这时,蜜儿说:“喔!你是坏人!你犯了奸淫罪。”一下子,整桌人都坐不住了。妈妈脸红到脖子根,把蜜儿赶出了房间。爸爸蹦出了几个我听不懂的法语词。我吓哭了,对他们说,不是蜜儿的错,是格芬老师圣经课上告诉我们的,一个男的想娶已婚的女人,就叫做“犯奸淫罪”。爸爸拉长了脸,说:“胡说八道!”这时,维克先生拍拍我的背说:“没关系的,小家伙,这世界真有意思。”然后他给了我两便士让我明天去买糖吃。可一切还是很糟,我希望蜜儿能做个好孩子,我受不了家里人吵。爸爸后来一定觉得不该对我们发脾气,因为喝完茶他和我们一起下“天路历程”棋,让我们很开心。
2月2日
昨天晚上我又看到耶稣了。他站在床前对着我微笑。他的光太美了,金色、粉色、蓝色、绿色、黄色,好像上次我们从窗外看到的彩虹。他像是知道我度过了那么糟糕的一天,想来安慰我的。耶稣有双最美丽的蓝眼睛和长长的棕色头发,他让我觉得很快乐。这是我第三次见到他了,希望他能常来。(就记忆所及,我从小就具有通灵的能力,能够看见灵体和人身上的灵光,即前文写到的“光”。然而当时还从未听说“通灵”一词,我以为它就如同每个人都有的感官能力一样,未曾想过是我独有的“第六感”。正如这本日记所记载的,这独有的能力和天真的想法常使我陷入困境。年幼时,只要我提到“看见东西”,父母就微笑带过,觉得无非是小孩子的幻想。后来他们才变得愈发紧张不安的。)
我讨厌今天的课。格芬老师一直很低落,她的光看起来像一团浓雾,比以往都要灰暗。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妈妈为了“奸淫”的事找她谈话了。早上她来的时候,我靠在楼梯旁,刚好看到妈妈从书房出来,说要跟她谈谈。她们关在书房里好久,久得要死。我喜欢学爸爸讲“久得要死”,因为听上去很粗鲁。等格芬老师出来上楼的时候,她的眼睛都红了,连跟我们说个“早上好”都说不出来,整堂课都板着脸。蜜儿问老师为什么不高兴,其实她知道原因的。这时格芬老师哭了起来,说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她,还说蜜儿是个讨厌的小捣蛋鬼。我心里也挺难过的,因为看到老女人哭,让我觉得很不舒服。(言过其实,格芬老师当时绝不会超过三十八岁。)就像巴窦太太说的,什么事都叫人痛心。
2月4日
今天晚饭的时候,我问妈妈她是不是也常看到耶稣呀,我生日那天躺在床上看到了他。蜜儿大笑起来,端土豆过来的珍妮也笑我。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笑,也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回答我。她只是说耶稣一定不会来看不专心做礼拜的小朋友的。搞不懂妈妈为什么不相信我的话,她老是这样。蜜儿说我神经兮兮的;妈妈对维克先生说我什么来着,不记得了,反正是我听不懂的话。很晚了,爸爸又还没回来(下班),我好害怕他被车撞了或者被人杀了。蜜儿叫我别说傻话,可我还是跑去向上帝祈祷爸爸能平安到家。后来听到他在门廊里的脚步声,我可高兴了。(当时,爱想象的我经常担心父母会发生意外。这主要归咎于家里的佣人。他们爱讨论报纸上骇人听闻的新闻,还总在我们两个孩子面前幸灾乐祸地讲那些车祸和谋杀案,好像有心要吓唬我们。他们是从中得到乐趣了,可留在我心里的阴影直到多年后才得以消散。)
2月4日
今天早上妈妈不在家,我上完课又溜进爸爸的书房,打开他的日记偷读了一点。翻了好久才翻到好玩的地方,有一段讲到佣人摔倒露了腚。(当时刚好翻到这一页。我父亲并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显然这日记是他书架上的某本书。)我不明白“腚”是什么,就去查字典,字典上说是“臀部”的意思,这词我就更不认识了。跑去问蜜儿,她说是“驴”的意思,说我们以前骑过我都不知道,真笨得跟驴一样。 我觉得不对啊,圣经里的“驴”可不是这么拼的。于是下午我就问格芬老师“臀部”是什么。结果她说没听过这词,真气人!
大胡子牧师邀请爸爸妈妈晚上去他家做客,我和蜜儿要等到礼拜六再去,那天是亨利的生日。到时会不会玩找拖鞋的游戏呢……
吃完午饭妈妈找我谈了很久,她说我不爱整洁,还说爸爸已经提醒过我很多次要按时下来吃早餐,要是我再拖拖拉拉的,就得好好罚我了。真倒霉啊!
2月5日
吃早饭的时候,我问爸爸妈妈,在牧师家玩得开心吗。妈妈说很开心,牧师还关心地问候我呢。(我对这个教区牧师记忆犹新,他长着黑色的大胡子,大腹便便,总是用戏剧性的语调进行冗长的讲道。)蜜儿告诉妈妈,珍妮觉得这牧师自以为了不起。爸爸听了哈哈笑起来,可妈妈却很生气,说珍妮不该管那么多,也不许蜜儿再这么说了……
晚上我去厨房,看到苏珊(厨子)鼻子红红的,喉咙里发出一些怪怪的响声。珍妮告诉蜜儿说,苏珊那是在打嗝。后来爸爸下班回家,我们去书房亲亲他的时候,蜜儿问,为什么厨子老爱打嗝呢。妈妈生气地说:“别再跟着佣人们讲那些了。不然就不准你再去厨房。”“好吧,那我该怎么说才好呢?”“在别人面前我们从不提这些事情。”我问:“为什么不能提?”妈妈说:“因为--”这时爸爸露出了一脸好笑的表情:“我上楼洗手去了。”
2月18日
今天下午我们去上舞蹈课,又看到我喜欢的人了。我想要自己再长大一点儿,还想要看到她哭。每天晚上我都是想着她哭泣的样子入睡的。蜜儿说我是个傻瓜,竟然会爱上芙洛莉,说她衣服穿得傻里傻气的,两条腿又长得跟香肠一样。我报复说她去爱那个长着马脸的牧师才是傻瓜呢。结果她骗我说她不爱他--我心里可清楚着呢。后来我跟蜜儿说对不起了,想问她几道算术题。可是她说不能帮我做,她要上厕所了,然后就在厕所里待了几个小时。她说自己六天没大便了,都是因为妈妈让我们吃那些怪东西。说得好像她不喜欢吃一样,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的。(记得巴克尔在他的英国文明史里写道,一个国家的特点从国民的日常饮食中可见一斑。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正如其所言。除了家里的猫和鹦鹉,我们一屋子人都患有便秘。因此母亲和我经常精神忧郁,父亲的肝和消化系统有问题,厨子严重消化不良--尽管也有她工作上的原因--女侍则因肠胃气胀时有尴尬之事……当时我顽皮的姐姐算是一家人里身体最健康的了,但是等她长成一个柔弱优雅的大家闺秀之时,也注定会得这些毛病的。)
2月19日
昨天晚上我太难过了,连日记都不想写。我和蜜儿从阿诺家回来,去起居室跟妈妈聊天。那时我看到威利叔叔正坐在爸爸的椅子上,朝我们微笑。爸爸刚好下班回家,他亲了亲我们,正要往那张椅子上坐下去,我大喊:“别坐那儿!威利叔叔在那张椅子上呢!”妈妈的脸色变了,说:“我真不知道该拿这孩子怎么办了。”爸爸更是不高兴地说:“天啊,你说什么呢?你威利叔叔已经过世两年了。”他叫蜜儿马上带我上楼去。到了房间里,我问蜜儿她没有看到威利叔叔吗。她说:“当然没有啦,你这个可怕的小骗子。”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我觉得很难受。睡前,妈妈跟平常一样上楼来抱抱我,她说想认真地跟我谈一谈。于是她坐下,对我说我不该用可怜的威利叔叔编故事,会讲出这种可怕故事的淘气包是上不了天堂的,还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讲这种事情了。我听完妈妈的话哭着说,我没有编故事,是真的看到了威利叔叔,非要我说没看到才是骗人呢。妈妈盯着我看了老长时间,一句话也没有讲,然后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喔,好吧。”她没有抱我也没有说晚安,就走了。我伤心极了,哭得更厉害了,真希望自己能马上死掉。后来我用睡衣擦干眼泪,睡衣都湿了。忽然间,我看到耶稣站在床边,像夕阳一样闪闪发光。他甜甜地笑着,好像在说:“他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原谅他们吧。”然后我听到他轻声说:“安睡吧。”这时我又重新感到了快乐,很快就睡着了。今天妈妈都不怎么跟我讲话,看起来她好像不再爱我了。我很想知道是不是真是这样,可我尽量不去想那么多,因为我知道耶稣爱我,他没有生我的气。
2月21日
亨利今天来我家玩牌。在我所有的好朋友里,妈妈最喜欢亨利了,因为他的爸爸就是大胡子牧师。他每次来我们家,珍妮要去开门的时候,妈妈也都会走到门廊里。然后就会听到她呵呵笑着对亨利说:“你爸爸妈妈好吗?兄弟姐妹们也都好吧?”每次亨利走了以后,妈妈就会上楼来问我们:“亨利跟你们讲了些什么呀?”要是亨利讲了什么关于牧师爸爸的事,妈妈就要听个仔细。蜜儿说这是因为妈妈喜欢“流言蜚语”。这个词她是从艾瑟那儿学来的,艾瑟是跟她爸爸学的。我觉得蜜儿一定不知道这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因为我问她的时候她很凶,叫我去问我奶奶。所以我只好查词典了。词典上说“他人误传的中伤的说法。”好像挺有趣的。我又接着查“误传”,写着“传球失误”等很多解释。我问蜜儿,牧师和球有什么关系呢,她说“牧师是‘canon’,‘canon balls’1 是炮弹,炮弹不就是球吗,你是白痴喔?”然后对我做了个鬼脸,还哈哈大笑。真希望蜜儿别老是笑话我。
3月1日
今天我们上教堂了,那里的风琴很好听。教堂里要是只有音乐,没有那些让我难过到想哭的讲道就好了。爸爸礼拜天早上不太去教堂,要是天晴他会出去散步,要是下雨他就在书房里看书。我们回家后,妈妈会在吃晚饭时告诉爸爸谁去了教堂谁没有去,还会猜他们为什么没去。蜜儿说,大人们有时候净爱讲些蠢事。今天妈妈有别的事情要告诉爸爸--那个很胖的奥治太太在祈祷式时昏倒了,叔叔们把她抬了出去。我身体很不舒服,只要有人生病我就会有这种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讲完可怜的奥治太太的事情之后,我问妈妈为什么她的光(灵光)在教堂里会变得更蓝。猜她怎么说?她跟爸爸说:“我们家孩子的眼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可能是肝有问题吧。”爸爸说。为什么我问妈妈问题的时候她都不回答呢?我想知道为什么爸爸头上有一圈像金凤花一样黄色的光,而妈妈的光是蓝色的,有时候她紧紧抱着我,就会变成粉红色。我想知道蜜儿的光为什么总是模糊不清,像是脏脏的蛋黄的颜色。我跟她提起过,可是她说:“闭嘴,别发神经!”她一定知道的,但是想跟我闹着玩。可有时候她真的惹人生气,害我想打她屁股。每次我问她我的光是什么颜色的,她就会说:“别说傻话,你哪来什么光啊。”我知道她在骗人,因为有一天我去问珍妮,珍妮说,跟爸爸玻璃橱里那只可爱的毛绒小鸟一样颜色。(我当时并不知道珍妮只是在逗我开心。把她的话当真也情有可原,因为那时我还没有发现,能看到人身上的灵光属于一种超常的能力。就如同克莱斯勒的作曲和小提琴演奏能力,也属于超常能力。只有无知的人会觉得这些天赋是病态的。当然,我小小的天赋不能和克莱斯勒那样的天才相提并论--扯远了。)
3月2日
今天早上没有上课,妈妈带我进城去看眼睛。一个穿着黑色衣服,长得挺好笑的小个子男人要我看一张写满了字的大卡片,接着又竖起几块小玻璃片叫我盯着看。就这么看了很久以后,我听到他跟妈妈说:“不用担心,太太,小朋友的视力很好。”看完眼睛,我们去餐厅吃饭,遇到了弗罗阿姨。之后就坐火车回家了。我喜欢坐火车,可是火车引擎最好不要发出那种恐怖的声音(汽笛声),会把我吓得跳起来……小鹦鹉波波学会苏珊的打嗝声了。我爱波波。
3月6日
今天又有一个新的医生来看我,问了我一大堆怪问题。他满脸络腮胡,戴着又大又厚的眼镜,看起来就像图画书里的猫头鹰。他问我,房间里没人的时候,我能听到什么声音吗。我说有时会听到妈妈在厨房里对佣人大吼的声音。他大笑着说他问的不是这个。那我就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了。他人很好,光也很漂亮,虽然耶稣的光比他的好看多了。我问他是不是又要喝很苦的药水,像伯顿医生给我喝的那种。他说不会的,会给我一些可爱的小药丸,吃起来就像糖果一样。这医生真好!然后他和妈妈走出我房间,我听到他们走进书房关了门,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对我的状况不知所措的父母,没有从眼科医生那里得到满意的答案,于是又请来一位医生--应该是一位顺势疗法医生--指望他能查出我到底是个无可救药的小骗子,还是精神出了问题。其实,只要我的母亲研究一下灵学--她直到过世那天都认为那些是歪理邪说--或者了解一些对通灵能力的解释,可能就会明白,她的儿子并非精神错乱,也不惯于说谎,至少比那个极度虚伪的时代的大部分孩子要诚实很多。总之,那个医生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建议我换个环境,海边的水疗院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结果自不必说,这方法并未“治愈”我的通灵力。)
3月9日
天哪,天哪!蜜儿今天告诉我苏珊要走了,叫我去跟她再见,我一定会哭的。我问蜜儿,为什么苏珊要走。蜜儿说珍妮一开始只是告诉她苏珊干了坏事,后来她一再央求,珍妮才肯讲。苏珊昨天晚上很晚才回家。爸爸妈妈从一个宴会回来,刚好看到苏珊在他们漂亮的床上尿尿。爸爸火冒三丈,苏珊却跟他顶嘴,讲了很多不好听的话,然后在刚进门的妈妈面前吐了出来。珍妮告诉蜜儿,苏珊走了她很高兴,因为她受不了苏珊酗酒,苏珊老打嗝也是因为这个。我想知道“酗酒”是什么意思,蜜儿说就是喝了很多很多酒喝醉了。然后我说,如果我去好好地跟苏珊说,叫她别再酗酒了,你觉得爸爸妈妈会让她留下来吗?蜜儿说:“你别当好人!我们不该知道这件事的。珍妮叫我一定要保密,你要是泄露了秘密,我们可要遭殃了。”我现在好难受,我很喜欢苏珊的,她一直都对我很好,尽管有时候她的口气很难闻。等她走的时候,我一定要躲进厕所里,这样就不用跟她说再见了。
3月19日
今天有三个牧师来我家吃饭,亲爱的维克先生,蜜儿喜欢的人艾默瑞先生,还有芬奇先生。芬奇先生长着络腮胡,光头上贴着三根头发。他讲话的样子傻傻的,我费了好大劲忍住不去笑他,忍得我都尿裤子了。他拿出平时在教堂念祈祷文的声音,每讲一句话前面都要加个“呃”。不管说什么事情,他都用“亲爱的女士”来称呼妈妈。妈妈请他再多吃点羊肉,他答道:“谢谢,不用了,亲爱的女士。”蜜儿忍不住笑起来,维克先生对我眨了下眼睛。妈妈自己也在忍着笑。吃布丁的时候,我问艾默瑞先生,为什么牧师要穿黑色,黑色很难看呀。蜜儿对着我皱起眉头,因为她喜欢艾默瑞先生,觉得我不该这么讲话。可是其他人都笑了。妈妈说:“大人讲话的时候小孩别插嘴。”她经常这么说,真气人。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牧师一直穿黑色,因为只有那些我不喜欢的人身上的光是黑色的。(尽管我可以看见人们身上发出的光,那时候我还不懂得各种颜色的光意味着什么。)
3月23日
昨天晚上,爸爸妈妈允许我跟珍妮一起去听维克先生讲道,我可高兴了。他讲了关于祈祷的事情。珍妮说,比起大胡子牧师主管的教堂,她更喜欢维克先生那个,他讲道讲得比较好。我也喜欢维克先生的教堂,虽然我们常去的那个更大更气派。回家后我问妈妈,她都去厕所做祷告吗。妈妈惊讶地说:“当然不是啊,怎么会这么问?”我告诉她维克先生讲道时说的,耶稣叫我们祷告的时候,要进我们的厕所。这时我看到爸爸用书挡着脸,浑身直发抖(笑得发抖)。后来他告诉我,古时候“closet”是“小房间”的意思,不是“厕所”。于是我就问他:“既然耶稣告诉我们,要去小房间里自己做祷告,为什么还要去教堂祷告呢,那儿有好多人呀。”爸爸看着妈妈说:“真烦!你来回答他吧。”妈妈说等我再长大一点儿就懂了。他们这样的回答真让我生气。
3月26日
今天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糟,就想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妈妈关心地问我怎么了。我告诉她:“我说不上来,就是老在想,有一天你和爸爸、珍妮、猫咪、小鹦鹉都会死掉的,到时我该怎么办呢。”唉,我写不下去了。(1)
4月23日
我病了,在床上已经躺了三个礼拜,伯顿医生每天都来看我。他说我得了黄疸病,不过已经好多了。现在我坐在床上用铅笔写日记,等我能起来走动了,再用钢笔誊起来。维克先生来看过我三次,给我买了好吃的葡萄。大胡子牧师也来看过我一次,带给我一本书,书上有耶稣的图画。我看见的耶稣可比画里的好看多了。苏珊在我生病的时候走了,所以我也没有和她说再见,这让我稍微好受一点。我累了,不能再写了。
4月25日
今天阿诺来我家,我们在床上玩牌。我问他日记写得怎么样了,他说早就不写了,因为太累人,他写到浑身淌汗。我告诉他,有一次我也说了这句话,结果妈妈说只有平民才这么讲话,绅士要说“汗流浃背”。可是阿诺说,他爸爸擦汗的时候经常讲自己“跟猪一样浑身淌汗”。他的爸爸是位绅士,所以我想一定是妈妈搞错了。
4月27日
我的病好了,妈妈要带我出门,说要不是我生病,我们早就去了。她要带我去伯克戴尔的一家水疗院住上一阵。我问妈妈水疗院是什么,她说是一种大旅店,里面都是水,人们泡在水里身体就会变得更健康。蜜儿会去住在奥姆斯克的吉恩阿姨家;爸爸去他在利兹的俱乐部里住,礼拜天就过来伯克戴尔陪我们。这样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用再上课了,太棒了!(后来才听说,那位顺势疗法医生诊断说由于我大脑发育过快,抑制了神经和体格的发育,需要长时间休养。我的确要比同龄的小孩体格孱弱,虽热爱阅读,但并没有所谓大脑发育过度的问题。)要去吉恩阿姨家,蜜儿可不高兴了,她说这真令人发指。因为吉恩阿姨是我们所有阿姨当中最挑剔的一个。吃早饭时爸爸告诉蜜儿,在吉恩阿姨家要注意礼节。“没错,”妈妈说,“你要是不听话,我可是会知道的啊。”蜜儿只是噘着嘴,一句话也不说。我也不太喜欢吉恩阿姨,她的光很脏(昏暗),人又凶巴巴的。
4月29日
今天我们到了这儿。跟爸爸还有珍妮说再见的时候我一直在哭,上了火车才好受点。我很喜欢坐火车,但是坐到后来想尿尿了(当时还没有带洗手间的列车)。看着车窗外,田野里牛羊成群,花开满树,别提有多美了!可是我不喜欢过隧道,会有很多黑烟飘进来,很臭。这让我觉得不好意思,因为我怕别人以为臭味是我发出来的。坐在我们对面的老人有着粉红色和蓝色的光,很漂亮。我想和她讲话,可那样妈妈会生气的吧,因为她是一个“平民”。(但是从灵光来看,她的灵魂绝不平凡。)不过我们趁妈妈不注意的时候,就互相微笑。(在这件事上,我对母亲的想法可能不够公正。尽管她和大多数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一样阶级意识浓厚,她本性还是善良的,不至于会反对我和同一车厢的老太太寒暄几句。)火车到达南港之后,有一辆大马车过来载我们去(伯克戴尔的)水疗院。吉恩阿姨也到南港站来接蜜儿去奥姆斯克,这样她就不用一个人坐火车了。和蜜儿说再见的时候我没有哭,因为她不是大人。只有大人会让我想哭,比如珍妮、爸爸、妈妈,还有维克先生。虽然离开猫咪和鹦鹉的时候,我也差一点儿就要哭了。
4月30日
我从没住过这么大的房子,也没和这么多人一起吃过饭,他们同时讲起话来比妈妈在家的时候还要闹腾。我家是珍妮帮忙端菜的,这里却都是男的在端盘子,他们穿得跟爸爸去参加宴会时一个样。不过还是有跟珍妮一样的佣人帮我们铺床、清厕所,我听到别人叫她们“马桶服务员”(chambermaid)。我问妈妈,她们叫这个是因为打扫马桶的关系吗。妈妈说不是的,“chamber”除了“马桶”,还有“房间”的意思。我的房间服务员叫莎拉,她的脸颊上有块小小的棕色的斑,上面还长了三根毛。妈妈说那是颗痣,还不许我和莎拉讲这些事,说她是威尔士人。我就问妈妈,是说威尔士人都长痣吗。妈妈说不是的,威尔士的女人很多都是做佣人的。她告诉我端盘子的叫做“侍应”,因为别人用餐的时候他们负责服侍。我问妈妈,那为什么他们要穿燕尾服打领结,好像爸爸打扮起来的样子呢。她答不上来。妈妈帮我买了些新背心和新内裤,穿得我好痒,我都要哭了,真想把全身抓个遍。我恨我自己是个小孩。大人们才不用穿他们不想穿的衣服呢。
5月4日
今天洗了土耳其浴,洗得我跟猪一样汗流浃背。房间四周的椅子上坐满了光着身子的老太婆和老家伙们,看起来好怪。胖胖的老先生不穿衣服可真不好看,希望我长大后不要变胖,胸口也别长出胡子来。等我坐到觉得很热很热的时候,有个男的把我抱上桌子,帮我上上下下擦了一遍。擦完后让我站在像雨伞一样的东西下面,雨伞上有很多小洞,冷水从小洞里冲出来,浇得我直哆嗦。我不太喜欢洗土耳其浴,可是医生说必须得经常洗,身体才会更健康。
5日8日
我在这里交了一个朋友,和我一样年纪,名叫玛珍莉。玛珍莉是个淘气的小女孩,她的光像脏脏的血,看了非常不舒服。可妈妈说她看起来很乖巧,还跟她的妈妈说玛珍莉长了一张小天使的脸,要我跟这个漂亮的小伙伴好好玩。妈妈可不知道今天的事情!前几天我们在没人的沙丘上一起玩,玛珍莉会折小纸船,我们就在水坑里开船。可今天早上她要我把裤子脱下来。我问:“为什么呢?”“因为我要你脱。”我告诉她要是我脱了裤子,妈妈一定会很生气的。她说:“你要是去告诉你妈妈,就是个大傻瓜!我从来不把事情讲给妈妈听的。”说完她使劲地抱我,还说如果我不照她的话去做,就再也不跟我玩了。我说不玩就不玩,我自己一个人玩。她听了哭起来,说我是个很凶的坏孩子。我生气了,因为不想看到小女孩哭,我只喜欢看大女孩哭。于是我叫她闭嘴不许哭,可我心里还是替她难过……(在这之后那女孩还讲了一些话,显露出她是一个心理性早熟的孩子。我母亲却毫无戒备地认为,她成长于虔诚的宗教家庭中的儿子,应该和这个“小天使”成为玩伴。)
5月3日
下午妈妈很生气,因为我没有等玛珍莉就一个人跑去海边玩。她说小绅士不该这么对待小淑女的,真替我害臊。我没有告诉妈妈我在生玛珍莉的气呢,因为她老要我脱裤子。只是跟妈妈说,我想一个人去海边看精灵们在石头、海草间玩耍--这是真的。可妈妈听了更生气了,说她真的不知道该拿坏孩子怎么办才好,要是我再说谎,以后就不让我看童话书了。我气得快哭了,她都没有自己去海边看过,怎么能说我撒谎呢。我就这么跟她讲了,结果她要我晚上早一小时上床睡觉,当作顶撞她的惩罚。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样,我好难过。(我自小就读过很多颇具名望的人士写的书,都证实了“自然精灵”的存在。民间传说里,不同的精灵在自然界各司其职。爱尔兰诗人叶芝不仅相信精灵存在,似乎还能看见他们。(2)很多凯尔特人都拥有这种天赋。如果当时母亲知道这些,我幼小的心灵就会少很多困惑和折磨了。) 奇怪的是,我为了什么事情难过的时候,只要把它写进日记里,就会觉得好一点儿。这是为什么呢?(当时我虽然还不了解原因,就已经发现写日记是种很好的抒发胸臆的方式。日记对我的作用,就如同告解对于天主教徒、心理分析师对于他的病患的作用。)
5月17日
今天早上上教堂,爸爸跟我们一起去了。和我们坐在一张长凳上的女士,身体里发出奇怪的声音,有点像拔掉马桶里那个塞子的声音,只是没那么大声。我听着不小心笑出了声,立刻捂着嘴害怕起来,因为在教堂里大笑是很不对的。每一次跪下做祷告的时候,后面那排长凳上的老先生都会闻一闻他的礼帽。我想知道他这是在干吗,回家路上就问了爸爸。爸爸告诉我,他不是在闻帽子,只是把它放在脸的前面。我就问为什么不把帽子放凳子底下呢。爸爸说怕弄脏吧。“那么他跪下来的时候,为什么不放在凳子上呢?”爸爸说可能怕站起来的时候忘记,一下坐在帽子上吧。这样我就明白了……今天我一直在想很多关于教堂的事情。如果我是上帝,我才不会让全世界的人每个礼拜天都把书上同样的东西读出来呢,这多蠢啊。上帝创造了世界,所以他一定很聪明,聪明的人是不会干蠢事的,他们只爱干聪明的事。维克先生有一天告诉我,一个真正聪明的人,是不喜欢听别人讲自己有多聪明的,这只会让他们不舒服。可怜的上帝每个礼拜天一定都觉得很不舒服吧。
5月20日
我们今天去野餐了。玛珍莉的姑姑苏星小姐会骑马,她租了一辆小马车,带着我和玛珍莉去一个叫做“青青草原”的地方。那儿有片美丽的森林,我们坐在树下吃茶点。我真喜欢苏星小姐,她一直笑呵呵的,不像格芬小姐那样大惊小怪,也不会凶我们。坐马车回家的路上,小马放屁了,惹得玛珍莉笑起来。我还以为苏星小姐会发火呢,可她只是摆出好笑的表情说:“注意仪态!”她告诉我们,这是因为我们给马吃了面包。可是,喂小马吃东西太好玩了。吃点心的时候我看见四个小精灵,长得跟童话书里的一样。他们盯着我们看了一会儿,好像觉得我们很有趣,然后就跑开了。我用手肘推了推苏星小姐喊道:“快看,小精灵!”她很兴奋地说:“哪儿,哪儿?”可是她看不到他们,大概因为戴着眼镜的关系吧。(显然不是这个原因。)玛珍莉也没有看见,那时她正在一棵树后面尿尿呢。希望我们能常到那片森林去,这样就能看到更多小精灵了。他们比这里海边上的精灵要小,但长得都很特别。
5月21日
晚上爸爸回家的時候,我正在看狄更斯的《匹克威克外传》,在客厅里找到的书。可是爸爸把书从我手上抽走了,他说我会从书里学到很多不好的词,接着从书架上换了本瓦尔特·司各特的书给我。我翻到书里有人们互相厮杀的图片很不开心,可是又不能跟爸爸说不喜欢这本书。为什么写故事的人总是要写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呢,那都是很卑劣的行为啊!再说,那样做到底有什么用呢?看到书里的人死了我会哭的,虽然我知道这样很傻,因为人是不会真的死掉的。爷爷奶奶和威利叔叔现在看起来比以前要好多了(现在的灵魂与他们在世时相比)……我才刚写下来,就看到爷爷站在那儿点头说:“很对,小家伙,而且我们现在更快乐了呢。”他说:“宝贝,你要坚持写下去。要把我的话记下来。有一天日记会印出来的,它能帮人们照亮黑暗。别忘了爷爷的话!”然后他就走了。我不懂“帮人们照亮黑暗”是什么意思,可我会坚持写日记的,我会的。
5月21日
安洁表姐过来住几天,她是来照顾我的,因为妈妈要回家去找个新厨子。等妈妈回来了,我们再一起回家。 我喜欢安洁姐姐,她闻起来香香的。今天吉恩阿姨和蜜儿也来了。吃了午饭,我和蜜儿一起去海边,我告诉她会看到可爱的小精灵的。可是到了那里,她直说没看到,还骂我是个大笨蛋。我想蜜儿的眼睛大概有问题,小精灵明明都在那里啊……蜜儿跟我说她可讨厌吉恩阿姨了,说她是个爱发脾气的老女人。她告诉我,有一天吃点心的时候,她说:“我长大了要当个演员。”吉恩阿姨就冲着她发了好大的火,说如果她再敢讲这种话,就去告诉妈妈。她说女演员都是俗气的坏人,淑女是不会想当演员的。这可把蜜儿气坏了,她跟阿姨顶嘴说:“好吧,那我不想当淑女了。”阿姨听了就把她赶回了房间。我觉得吉恩阿姨说得不对。因为爸爸告诉过我,写剧本的莎士比亚是个顶顶聪明的人。要是演戏是坏人干的事,他为什么还要写剧本来演呢?这件事情不知道耶稣会怎么说呢?
5月25日
在我早上去海边的时候,妈妈回家去了。很高兴这样就不用跟她说再见。现在只剩我一个人和安洁姐姐在一起啰……这里有个看起来很奇怪的人,叫盐巴小姐--她的名字真好笑。她留着蓬蓬的短发,讲话声音有点像男人,她的身体里(灵光里)有一个老先生。我觉得这很好玩(古怪),所以在休息室里准备喝午茶的时候,我问盐巴小姐:“为什么有个老先生粘着你啊?”她一听跳了起来:“我的天啊!这孩子在说什么呢?”好像我讲了什么没礼貌的话一样,安洁姐姐脸都红了,(尴尬地)笑了笑。我跟盐巴小姐形容那个老先生的样子,他穿得很好笑,有点像图画里的匹克威克先生,只不过表情没那么开心,脸颊上还长着一块难看的红斑(疤痕)。“天啊!”她喊起来,“那是某某先生!”--不记得她说的名字了。她看起来很不对劲,盯着我好像要说什么,想了想又没说出口,只是说要去洗洗手准备喝茶,就走出去了。她走了以后,安洁姐姐问我:“你为什么要对那位小姐说这些?好像伤害到她了。而且,讲这种奇怪的事情,别人要听到了不知会怎么想呢。”我说:“那是真的啊,为什么不能讲?”“因为我怕你没事给自己惹麻烦。”姐姐没有很生气,所以我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实际上盐巴小姐是被一个老先生附身了。他占据盐巴小姐的灵光,几乎完全控制了她。看着当时的日记,我想起那位小姐的样子。她声音低沉,穿着较男性化,坐着的时候双腿张得很开,手放在膝盖上。这些都是由于附身引起的。要是她现在还活着的话,别人可能会认为她有同性恋倾向。)
5月26日
这里的园丁威廉人很好,他说,每件事都是奇特的。今天我看着威廉干活的时候,盐巴小姐经过花园,她说想去海边走走,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我只能礼貌地说好吧。我们到了海边,在温暖的沙滩上坐下,她问我说:“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那个老先生的?”我说在她的光里看到了他的脸。她问我“光”是什么意思。我很惊讶,盐巴小姐又不是盲人,也没戴眼镜啊。“咦,就是围绕在人身上的那些颜色啊。”“什么颜色?从没听说过。”奇怪,我觉得一定是因为她近视吧,可是她说没有。真是怪,我心想,哎呀,大家这都是怎么了?我跟盐巴小姐说:“你以前有段很难过的日子,是吗?”“是啊,你怎么知道?”“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我就是知道。还知道以前你有个快要和他结婚的爱人,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受伤了,后来再也没回来。”她听了我的话快跳起来了,说:“孩子,我明白了!”“明白什么呀,盐巴小姐?”“我保证,你一定有通灵眼!”我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说有通灵眼的人可以知道别人没告诉他的事。我说:“对不起,盐巴小姐,”--其实想开玩笑叫她胡椒小姐--“我想你搞错了,我不知道的事可多着呢,还得常常去问爸爸和格芬老师。我问过老师什么是‘割礼’,什么叫‘贪夺邻人的牛和驴’,还有圣经上很多别的东西。”盐巴小姐听了笑起来,说:“我不是指那些啦,是说以前发生的事,比如你知道我有段时间很难过。”她从小包里拿出一张旧照片,问我:“你认得这是谁吗?”“呀,不就是那个老先生嘛。”“没错。”然后盐巴小姐给了我六便士让我买棒棒糖,她说我们得回去了,安洁姐姐可能在担心我呢,就带着我回来了。
5月29日
妈妈找到新厨子后又回这儿来了。我有麻烦了,因为盐巴小姐去妈妈那里告状了。妈妈气极了,她说:“我真的对你没辙了。如果再有这种事情,爸爸就要用拖鞋抽你了。”(几年后,我从正在研究灵学的安洁表姐那儿得知,当时盐巴小姐并没有“告我的状”,只是跟我母亲说她有个了不起的孩子,有通灵的能力。然而我虔诚保守的父母非但没有把这当成夸奖,反而惊恐万分。)妈妈把我锁在房间里关了一小时,就因为我对盐巴小姐没有礼貌,不该对她讲老先生的事情。可我现在并不难过,因为在房间里我又看到耶稣了,他对着我微笑。我知道,如果我真的做了坏事,他是不会对我笑的。
6月1日
妈妈住在南港的朋友田太太请我们去她的大房子玩,她派了一辆两匹马拉的马车,来接我们去吃午餐。田太太很有钱,她家请了一个侍应。妈妈告诉我,在自己家里端盘子的不叫“侍应”,叫“管家”。我问妈妈为什么我们没有管家呢,她说请管家很贵的。田太太的脸是牛油布丁的颜色,讲话很慢,都不发“h”的音,我还以为只有平民才这样讲话呢。1有个像螃蟹一样的东西粘着她,很恐怖,我看了直发抖。(3)前两天因为盐巴小姐的事挨了骂,现在我还是什么都不要说好了。(约十八个月后,田太太不幸因癌症去世了。)吃完午餐,田太太给我玩一个可爱的八音盒,能奏出好多曲子来呢。
6月9日
回家已经快一个礼拜了,我都没有写日记,不想写。新厨子很胖,身上的肉快堆成一团了。坐也好站也好,看起来都是一团。厨子名叫乔娜,她的脸很红,爸爸说看起来就像随时都要发火的样子。可妈妈觉得她脾气很好,我也觉得。昨天亨利叫我和蜜儿去他家玩,我们在花园里玩球的时候,亨利的姐姐朵拉摔了一跤露出了内裤。每次我们去大胡子牧师家,妈妈都会交代说:“记住,家里的事不能在外边讲。”这好像不太友好呢,因为亨利来看我们的时候,她都喜欢亨利把他家的事情给讲出来。放完这个假,蜜儿要去女子学校念书了,她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我要到暑假之后才会重新开始上课……下个礼拜妈妈让我去哈罗盖特的约翰舅舅和莫德舅妈家待上两礼拜。我喜欢去他们家,也喜欢跟巴西略(表哥)一起玩,虽然他比我大一岁还有点粗鲁。
6月11日
那位有趣的老医生今天又来看我了。他说我换了个环境后看起来好多了,妈妈也这么觉得。等医生把我全身检查了一遍,妈妈就离开了房间,留下我们两个人。医生问我还能看到东西吗。我当然说能看到啊,虽然觉得这问题很怪。他很和蔼地说:“那么,告诉我你看到过些什么好吗?”我告诉他看到了耶稣,很多小精灵,还有一只螃蟹粘着一位太太,在伯克戴尔的盐巴小姐身体里有个老先生,还有些别的东西。医生说:“啧啧,那很有趣吧?”他指看到那个老先生的事。我说是啊,但他可不能告诉妈妈,因为我说这些事情,她会很不高兴的。他叫我别担心,说医生总能保守秘密的。他接着问:“你现在可以看见什么吗?”“可以啊,我看到一位老太太,白色卷发,戴着蕾丝帽子,围着蕾丝围巾,正笑着对我们点头呢。她有着亲切慈祥的脸庞和漂亮的光,还跟我说她是您的妈妈!”医生好像被吓到了,他说:“喔,天啊,天啊!”这时妈妈回到我房间来,于是医生和她一起出去了。
6月22日
我到哈罗盖特了,和舅舅舅妈一起住真开心。他们对我可好了,舅舅会讲很多笑话,还会让我把他的膝盖当马骑。瘦小的莫德舅妈出去买东西的时候,总会租一辆马车,她还允许我跟着一起去,好高兴。可要是她买东西买太久,我在车上就有点儿坐不住了。如果早上出门,舅妈会带我去点心店,帮我买一瓶牛奶和一便士的小面包。巴西略平时放学后才能跟我玩。他不是个很乖的小朋友,喜欢讲粗话,还在学校里听来一些低俗的笑话。如果妈妈知道这事铁定会生气的,不过我不会告诉她,不然她不让我再来这儿就糟了。巴西略今天问我知不知道婴儿是从哪儿来的。我告诉她格芬老师讲过,是医生装在包包里带来的。他听了拼命地笑我,气坏我了。他说我是个呆子,连婴儿是从女人身体里生出来的都不知道。我觉得他这样想真下流,我就不相信。可他说这是真的,是学校的男同学告诉他的……
6月23日
约翰舅舅家的花园里有棵美丽的老树。今天我在树下坐了好长时间,看着住在树上的一个有趣的老树精。他长得像我童话书里的一个精灵,细细长长的腿,戴着红帽子,身体是树干的颜色。有时候他从树上跑下来,在草地上蹦蹦跳跳,看起来可好玩了。我很想笑,又怕他听到笑声会不高兴。(4)我跟巴西略说起老树精的事,他取笑我是个小笨蛋,他说世上才没有这种东西呢,别相信些无聊的玩意儿。我又糊涂了,大家到底是怎么了。
6月23日
今天我问舅舅家的园丁老詹姆,是不是常看到树精。他说:“少爷,假如我和你一样年纪的话,说不准能看到什么。现在我老了,不再有小时候的眼睛了。”
6月26日
今天一个叫蓝先生的牧师来莫德舅妈家吃午餐。舅妈让巴西略到朋友家玩去了,我这才放心,不然我们俩吃饭的时候肯定得打打闹闹的。这个蓝先生话好多,莫德舅妈是个有礼貌的淑女,她一直应和着:“对啊”、“的确如此”、“是嘛”、“真的吗,蓝先生”……我忍着笑,差点又忍到尿裤子。蓝先生不时也会问我话,我觉得叫他“先生”比较好,不敢直接叫“蓝先生”,可是妈妈又说回答别人时要先称呼对方的名字,不然不礼貌。蓝先生谈起他看到有些教堂里有什么虱子梁,我觉得真好笑,教堂里怎么会有这些低俗的东西呢,可是我又不想问他。他跟莫德舅妈说有机会一定得去看看那些教堂,奇怪,牧师竟然让一位淑女去看低俗的东西。有趣的是蓝先生自己也有点淑女的样子,他讲话的声音就像个淑女,还比着好玩的手势,明明没讲什么好笑的他都会掩着嘴笑。我不想讲蓝先生坏话,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太喜欢他。
6月24日
我想了想还是跑去问约翰舅舅虱子梁的事。舅舅听了一直笑个不停,真怕他会笑到爆炸。他说那才不是什么低俗的东西呢,是“十字梁”才对。这下我才知道误会蓝先生了,他并没有对莫德舅妈说不礼貌的话。舅舅真是个开朗的老家伙,我希望能在这里待久一点儿,可妈妈明天就要来接我了,真没劲!
6月26日
昨天妈妈带我回家了。跟莫德舅妈还有舅舅说再见时,我又哭得很厉害,真不好意思。我希望自己不是这个样子的,别的小朋友说再见的时候都不会哭--要是我向耶稣祈祷,他或许会帮帮我吧……今天可丢脸了。早上我和阿诺在花园里玩,我们从树上摘了好多果子吃,后来我肚子疼得不行,还来不及冲进厕所就拉在裤子上了。珍妮只是在一边笑,妈妈可发脾气了,她说我没有先问过大人就去摘醋栗吃是不对的。做小孩真讨厌,我想长大。大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即使是肚子疼也没人罚他们,别人只会说“真可怜”、“没事吧”……蜜儿自从上学后就变得很傲慢,但是她和一个叫南希·陶德的大女孩交上了朋友,还常把她带到家里来,我对她一见钟情。现在我不想芙洛莉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南希。
6月29日
真没想到呀!今天维克先生坐了马车来我们家。他身体不舒服,医生说必须得躺在床上。但是他家没人能好好照顾他,所以妈妈请他到我们家来生病。他病了我很难过,可是很高兴他能待在我家。我问妈妈维克先生得了什么病,她却只跟我说:“喔,没什么大碍的。”可是她一定告诉珍妮了,因为珍妮告诉了蜜儿,蜜儿又告诉了我,维克先生身上长了疮。这病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呢,圣诞节爸爸送妈妈的胸针上不是也有“疮”吗。1我觉得维克先生的疮一定长在屁股上,因为他准备躺下的时候,我跑去跟他问好,看到他的光里有一团黑影,就在他坐着的地方。(5)不过我还是什么都别说好了,他会害羞的吧。
7月1日
维克先生不太累的时候我就去陪他坐着,他在床上读诗给我听。我很喜欢诗,等我再大点儿,自己也要写两首。可是我不喜欢写人们死亡的悲伤的诗,那会让我想哭。尽管我知道人们不会真的死掉,否则就不会常常看到他们了。今天我在饭厅里又看到威利叔叔(的灵魂)了,我没有告诉妈妈,因为上次妈妈发了那么大的火,还说了那些伤人的话--我到现在都不明白她干吗发火。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去天堂了我就会特别难过。大概是因为每个人都很伤心地在哭,我就觉得不开心,也想哭吧。每次说再见的时候也是这样……我猜对了,维克先生的疮果然长在屁股上,是他自己告诉我这个大秘密的。可是他没有害羞,而是开玩笑说自己不能坐,不能站,也不能朝天躺着,这样不用动弹也挺好的。他说希望那些高傲的人屁股上也长疮,好煞煞他们的威风,不过他叫我别把这话告诉别人。在认识的牧师里头,我最喜欢维克先生了。他总是那么和蔼可亲,又不时会说些调皮的话。
7月3日
早上医生来帮维克先生放脓。蜜儿告诉我,放脓会痛死人的。于是我逃到了花园里,这样就不会知道可怜的维克先生有多疼了……妈妈今天收到安洁姐姐的信,里面还夹着一封小信是写给我的。读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安洁姐姐很快就要结婚了。我告诉了蜜儿,可是她说:“胡说八道!”我说:“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知道,安洁姐姐现在有个很疼她的爱人,你就等着他们订婚的消息吧。”“告诉你吧,”蜜儿说,“亨利舅舅才不会让安洁姐姐嫁给她喜欢的那个先生呢,这是我两个月前听说的。姐姐不可能这么快又有新爱人的!”“你别得意了!姐姐本来以为自己很爱那个先生,但是她更爱现在这个。”“闭嘴吧你!别再讲你不知道的事了啦!我才知道某人爱某人呢!”“你说谁爱谁?”“你爱南希!”我又气又恼,因为如果她跑去讲给南希听,南希会笑我是个傻小孩的。我要蜜儿别告诉南希,可是她说她爱干吗就干吗。我真觉得她坏透了!
7月4日
医生帮维克先生放了脓之后,他觉得好点儿了,我很高兴……我告诉妈妈安洁姐姐快结婚了。她很惊讶:“为什么这么说?”我说我感觉到的。她说:“小孩儿是不该有什么感觉的--至少,不该有那种感觉。姐姐没在信里跟你说什么吗?”我告诉她没有。“去把信拿来。”妈妈说。我跑上楼在抽屉里翻出了那封信,交给妈妈。妈妈说:“不许再讲那些话了。你的恶作剧已经够多了。”妈妈不该这样子,因为我讲的都是真的,她应该对我好一点,而不是假装我说了谎,因为就在刚才我已经识破她了。爸爸出差两个礼拜刚回家,就去书房里和妈妈讲悄悄话,他忘记关门了。我跑去想亲亲爸爸,刚好听到妈妈泄露了秘密。妈妈对爸爸说:“你可别吃惊啊,安洁那姑娘订婚了,不过现在还没公开。”然后她看到了我,立刻满脸的不高兴。我进去亲了亲爸爸。妈妈说:“你刚刚听到我跟爸爸讲的话了?”我说听到了。“好吧,不能跟任何人提起这事。听见吗?要是你传出去,妈妈可要生气的,安洁姐姐也会生气的……好了,出去吧。”于是我就跑到花园里来了,现在在树荫底下写字。天气晴朗暖和的时候,我都在屋子外面写日记。我喜欢这里的味道,花儿都陪着我。还喜欢风吹在脸上的感觉。要是能不穿衣服就好了,全身都被风吹拂着一定很舒服。我对妈妈很失望,因为她告诉过我们,演戏骗人跟说谎骗人都是不对的--现在她自己却这样,明明知道我说的话是真的,还要批评我。妈妈是大坏蛋!现在把这些都写出来,我觉得好受多了。
7月8日
妈妈说我们要去一个叫凯西克的地方过暑假,那个地方有很多湖,还说维克先生可能跟我们一起去,真开心!我们28号出发。维克先生不用再躺在床上,已经能坐起来了,今天他还弹钢琴给我听呢。听着音乐的时候,我会看到很多可爱的东西,仿佛做着最美的梦。我想天堂里一定有许多音乐吧,可是我才不信人们整天坐在那儿弹竖琴呢,不然我怎么会看到威利叔叔、爷爷,还有其他人呢,他们没有弹竖琴呀。他们也没有长翅膀,跟那些讲大道理的书上画的天使都不一样。乔娜(厨子)平时去小教堂做礼拜,她说好人死了之后,会马上变成天使,永远围坐在上帝身旁唱赞美歌。她明明都看到了他们没有坐在上帝身边,怎么还这样讲呢?(当时我还是没发现并非所有人都能看到灵魂,或者说,能看到非物质的东西。)正打算问乔娜,妈妈进厨房来了,所以我想还是别问了吧,听到我提这些事妈妈又要发火了。我一直都不明白大家是怎么了,他们一定不是故意对我凶的啊……维克先生钢琴弹得好棒,所有的歌他都记在心里,弹着弹着还会自己编出曲子来。我要去问问妈妈,放完暑假能不能让我上音乐课。
8月4日 凯西克
来这里已经一个礼拜了,我看到成群结队的仙女、精灵和矮人,太可爱了。有时候爸爸会带我们散步走好久,累得我都要哭了。妈妈说我走不了那么多路,可他却说这样对我身体好,我的问题就是缺少锻炼。爸爸一到这儿就拼命地锻炼,他觉得平时要是有时间做运动,他的肝就不会出问题了。蜜儿也不在乎多走路,我相信让她走路环游世界一周她也不会在乎的。我最喜欢到湖上去划船,可是我不想要爸爸划桨,因为他会流好多的汗,臭死了。维克先生划船才不会像他那样身上发出一股羊排的味道,可能是因为爸爸比他胖很多吧。
8月8日
不喜欢我住的房间,这里的感觉让我起鸡皮疙瘩。有时候,会看到一个可怕的老女人走到床边瞪着我。她穿着老式的衣服,看起来有点像故事书里的巫婆,长着一张邪恶的、讨人厌的脸。我想要叫妈妈赶她走,可是现在不敢跟妈妈讲事情了,怕她生气。我最喜欢的维克先生有时会来给我讲故事,昨天晚上他来的时候,我告诉他这个老女人的事情,求他帮我赶走她。他一开始有点惊讶,然后说:“我教你,我们来祷告吧。如果她真的是个邪恶的老巫婆,一定会讨厌听到祷告的,自然就会逃走了。”说完,他跪下,祈求耶稣让我们远离一切邪恶和恐惧--我不记得他的原话了。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耶稣出现了,全身闪着美丽的光芒。他的光太耀眼,我都看不到那个女人了。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了,老女人也不见了。维克先生后来跟我说,下次我觉得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就这样向耶稣祷告,然后就会好的。现在回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说我“觉得”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就好像他认为那都是我的幻觉。还是说,他要我下次看到恐怖的东西时,把它们当成幻觉,这样就不害怕了呢?
8月11日
昨天我们住的地方来了一位女士和一位先生。爸爸说他们一定是来度蜜月的,因为他看到了先生带来的行李,都是些崭新的东西。他们就住在我隔壁房间,夜里把我吵醒了,吓死我。他们一定有个人从床上摔下来了还是怎么的,我听到一声很响的撞到地板的声音,然后好像是有人受伤的声音。这时我身体里出现了那种难受的感觉,那次在教堂昏倒的太太被抬出去的时候,我也有一样的感觉。吃早饭的时候我跟大家讲了这件事,还问他们为什么两个人结了婚就要睡在一起,不会觉得很害羞吗?妈妈脸红了,又像在偷笑的样子。爸爸也笑了一下,对维克先生说了个什么词,我没懂,听起来像“桶盐乌鸡”什么的。可是他们都没回答我为什么,只是说等我变成大人了,就会渐渐明白很多事的。我希望他们不要老讲这句话,听着真气人!不管他们怎么说,我打赌,等我变成大人了,才不会和女士睡在一张床上呢,会羞死人的……
8月23日
下了好多天雨,真无聊,因为下雨的时候妈妈不让我出去。可是今天喝完午茶后,天放晴了。透过窗子,我看到美丽的云朵间有很漂亮的仙女跑出来。她们把云捏成各种有趣的形状,有的像城堡,有的像可爱的动物。在一个山顶有个大大的仙女,身上的颜色像彩虹一样。这里的一些山丘上都有这样的仙女,她们让人“心醉神迷”,莫德舅妈讲起她喜欢的东西就用这个词……维克先生告诉我,很多诗人都住在湖边,有个很特别的诗人叫华兹华斯。然后他念了点华兹华斯的诗给我听。我们也能住在湖边就好了,我不想回家。当然,我想要阿诺还有亨利还有维克先生也一起住在这里,因为他们不在我会很想他们的,会很想很想的。
8月28日
我们回到家了。小鹦鹉学会了乔娜的咳嗽声,还有她粗粗的呼气声,太好玩了。但是乔娜会不高兴的吧,因为听起来就像波波在取笑她。妈妈说下个月要让我去富兰顿小姐的学校上学,那里有男生也有女生。我问妈妈有没有大女孩,她说有,可是没有大男孩。不知道那个学校好不好呢?不过,去上学就终于不用上格芬老师的课了,以后再也没有老师来家里上课了。妈妈今天有点不舒服,不能出门买东西,她叫我去肉铺帮她买一镑半最好的牛排。我最讨厌吃牛排了,可我还是说,马上就去买,等会儿,我先去小个便。妈妈说:“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许这样讲。要说‘请允许我离开一下’。像你这样讲的话,人家会想父母是怎么教你的。要是在别人家做客,你要说‘请允许我去洗一下手’。”我说:“那如果我不想洗手,不就在撒谎嘛。”“当然不是啦,”妈妈说,“到了人家家里一定要先洗手的。”我知道妈妈很善良很虔诚人很好,可她有时候真的很烦,要我讲什么又不准我讲什么的。如果我说真话,像是说看到威利叔叔那次,又要被她骂;如果我不说真话又要挨骂。所以我还是不要讲话不要出声好了……蜜儿今天请南希到家里来玩。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每分每秒都想着她的脸。
8月30日
早上我们上教堂。大胡子牧师去度假了,有个崇先生来替他讲道。还好我不姓这种姓,会让人想到虫子的。崇先生是个怪怪的老家伙。他讲完一段话,要想接下去说什么的时候,会闭上眼睛,摆出一副难看的表情,我看了直想笑。我们去度假的时候,教堂整修过了,有股油漆的味道。今天早上太热了,热到美宝·韦根小姐的紧身衣都贴在了长凳上。她跪下的时候,衣服发出滋滋的响声。韦根先生的胸膛里有奇怪的声音。妈妈说他有“笑喘病”,真可怜。很高兴大胡子牧师不在,我总是害怕他作那些悲伤的讲道。今天我在想,从来都没在教堂里看到过耶稣,这是为什么呢?可转念一想,他没法同时出现在所有的教堂里啊,总有一天会轮到我们的教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