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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爱江山”的会所内,一场小型的财经研讨会正在进行。
“2015年,上海的房价还会翻一倍,尤其是像黄浦江两岸的高端豪宅出现30万一平米的价格,我一点也不会惊讶。”
“爱江山已经一平方米30万了。”一位听众插话,引起周围轻笑。
“我说的是均价。”台上陷在沙发里胖胖的经济学家金石向前欠了欠身,竖起一根指头强调,“一平方30万。”
“美国已经开始走下坡路,21世纪是中国和印度的世纪。十年以内,世界上房价最高的地方不是纽约、伦敦,不是东京,更不是香港,而是上海。至于有人担心泡沫的问题,我认为这是无法避免的,任何国家都会走到这一步,这是人性的贪婪和疯狂决定的。我认为中国肯定会重蹈日本之路,现在喊泡沫的人很多,但是泡沫什么时候破灭,只有上帝才知道。1990年日本房地产高峰期,日本的地价是美国的四倍,东京一地的地价就超过全美国的总地价。也许等到上海的地价超过美国全国土地价值之和,泡沫才会破灭。在此之前,即便有回调,还是会回升的。”
“王一石说楼市泡沫随时崩溃。”一个听众发言。
“王一石说会崩盘,那你为什么不听任之强的?任之强可是说房价还会暴涨。”
“任之强是屁股决定嘴巴。”那个听众说。
“王一石也是发展商啊,他的屁股为什么就和脑袋嘴巴不对?”
那个听众被金石问住了。
“你们看到有哪个房地产富豪喜欢在媒体上出风头的?房地产公司的老板都很低调,讲究闷声发大财。王一石和任之强都不是公司大股东,他们是打工皇帝,打工皇帝考虑的不是股东的利益,而是个人的地位,追求的是名声和影响力。影响力越大,地位越稳固,所以他们都喜欢上电视,上报纸,写博客。
当然王一石和任之强不同,王一石就是一个滑头。他在嘴巴上和中央保持一致,在行动上和市场保持一致,领涨杀跌都是他,还在媒体上和领导那赚得好名声。相反任之强说客气一点是刚愎自用,说刻薄一点就是比较笨,EQ比较低。任之强说的虽然是大实话,但工薪阶层老百姓都不爱听,大便虽然有用,但不能端上桌啊?!这任之强还死硬到底,千夫所指、遗臭万年在所不惜,完全属于欠扁的类型。不仅是买不起房的想扁他,我觉得房产商也想扁他。也许任之强他就乐在其中,不过我觉得他的嘴现在已经完全失控了。”
“最近中央二套一直批评房地产,是不是中央又要有动作了?”一听众问。
“你们以为央视天天批评房地产就是讨厌房产商?他们只是拿这些热点问题做节目吸引眼球。央视批评房地产不是一年两年了,央视那些财经记者,水平低得很,那些想买房的工薪阶层如果这些年一直听信他们的评论,现在看到房价涨了好几倍,估计想死的心都有。”
“物业税推出对房价会有什么影响?”一中年听众问。
“谁建议推物业税谁就是笨蛋!”金石提高嗓门:“物业税收少了,对抑制房价没用,收高了造成房地产崩盘,谁来负责?还有我是五年前买的房,那时100万,现在300万,你按市价征税,我工资没涨,很多人已经是房奴了,每年再收几万块的物业税,还消费个屁,不跳楼才怪。还有现在是有房的人多还是没房的人多?我看上海还是有房的人多,收物业税如果放到人大讨论,我认为一定通不过。
在座的都知道,中国经济已经被房地产绑架了,现在世界经济依然疲软,出口大不如前,中国的内需短期起不来,政府难啊!如果让那些只会批评政府的人来当官,他们不会有更高明的选择,这是中国的国情决定的。那么多人要养,那么多没文化的年轻人要工作,没工作让他们玩魔兽、玩征途,玩魔兽也要钱啊。就凭他们,中国经济要转型,现实吗?所以只好政府来投资。
“政府投资效率肯定低了,投铁公鸡,收益率肯定低啰,你们看上海的磁悬浮,天天在赔钱。那些央企为什么老是拿地王?不是自己的钱,拿公家的钱掼浪头,谁不会啊。但是没办法,又不能不做。去年钱放多了,通货膨胀,今年国家开始收,加息,地方就一片哀嚎。现在如果说银行不放贷了,股市马上跌到800点,都是坏账啊。
“北京的决策层不是大家想的那么笨,是没办法,在中国,稳定永远是第一位的。财经报有一个叫张什么的劝大家都去买黄金,说什么五年内两公斤黄金可以买上海内环一套房,现在两年快过去了,他的预言兑现多少了?黄金也是一种泡沫!现在市面上这种半吊子的经济爱好者太多了,误民!只有在乱世,黄金才能保值,但真正乱世来了,一根金条可以买一栋别墅,却不能保证一根黄金可以买到一只老母鸡?搞不好因为你拥有黄金,还被人一枪崩了!
如果前些年北京的错误在于任由房地产泡沫吹大,现在最愚蠢的做法就是把房地产泡沫戳破。
内部不稳,美帝亡我之心不死,印度阿三也在一边张牙舞爪,他们都希望压制中国崛起。所以楼市泡沫现在绝对不能破,如果现在房地产泡沫破灭,中国这些年来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中国人比日本人穷得多,房价跌了,日本人还有积蓄还有福利保障。中国房价跌了,那就都是负资产,现在那么多啃老族,把父母的养老金都搭进房子,谁来救他们?国家只有一条路,稳住房价,上下小幅波动,让大家当房奴,赚钱还贷,等到转型那一天到来。”
现场有人鼓掌有人鼓噪,金石并不在意,喝了一口水,接着说:“现在社会上批驳我的人很多,但是中国的国情决定现阶段的中国只有房地产,只有城镇化才是真正牵引中国经济向前的火车头。这几年来房价的走势证明我是正确的。
在这里,我重申我的观点,2020年以前上海房价都将是螺旋向上的。当然这期间出现百分之二、三十的回调这都是很健康的,不是崩盘,上海在中国的地位在世界的地位决定它的房价回调之后只会升得更高。在坐的很多都是企业家,都是长线做投资的,如果你相信中国的崛起势不可挡,如果你相信上海的未来光明,你就不用担心上海楼市的泡沫问题。”
“树再长,也长不到天上去。”现场观众明显有不同意见。
这种挑战对身经百战的金石来说简直太轻松了。
“那是,泡沫终究会破灭。我说中国会走日本之路,就是说中国的房地产泡沫终究会破灭,很多人会输得很惨。这就需要我们政府尽量把泡沫的持续期延长,让人民的收入赶上来,这样将来泡沫破灭时我们有足够的家底来支撑到新一轮景气。如果泡沫在现在破灭,地方政府和老百姓除了一堆烂帐什么都没有。国家还不乱套?像现在各地大建保障房经济适用房,这既可以安抚民心又可以拉动投资和消费,最终大量的经济适用房上市后还可以平抑房价,三全其美的事,这是无比正确的决策,我太爱胡总和温总了。如果我是上海领导,一定响应中央号召,把世博会那些空地全部建廉租房,让买不起房的、租不起房的在上海工作的人,包括做出贡献的农民工、环卫工、保姆都可以住在市中心,这是多么和谐的社会,多么好的形象工程啊!”
满场笑声。
“你对香港怎么看?”一个操粤式普通话男子问。
“这位先生可能是香港来的,很抱歉,我认为香港的顶峰已经过了,现在开始退潮,资产在香港的应该赶紧撤,十年以后的香港在中国是二流的城市,和广州、重庆、武汉这类省会级城市并驾齐驱而已。”
“金先生,我对你对上海房价的‘疯狂’预测基本还是认可的,但是像汤臣一品、爱江山这样的价格领跑者,是不是没什么投资价值?”一位富态女士继续提问。
金石故作叹息状:“我是研究宏观经济的,只是一介书生。面对爱江山这样数千万乃至数亿的顶级豪宅虽有爱美之心,却无迎娶美人的实力。在座的同志很多都是福布斯榜上的富豪,有着非凡的财力和眼光。我想,像爱江山这样的豪宅,它已经超越了一般的居住用途。爱江山更爱美人,我认为它就是一位举世无双的大美人,一笑倾城,谁不愿意得到它啊?这是地位的象征,胡润的富豪榜最多可以排到1000名,这里的房子不过——”金石有点停顿。
“58套。”人群后有一个声音补充道。
“是啊,只有58套房子,不要说中国,上海就有多少亿万富翁啊?在美国一个大富豪可能开的车就是一辆普普通通的雪佛兰,但是哪个富豪会住几十万美金的房子啊?”
“巴菲特!”
“哦,您说巴菲特啊,如果等你到巴菲特那个地位,你也不会需要靠一套房子来证明自己了。那时候你想的是怎么把一辈子赚的钱捐出去,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才功德圆满。”
莫秋生叉手站在人群后,心里挺佩服金石,怪不得经常上电视,“金叫兽”口才确实不错。
2
“爱江山”地处外滩源,上海半岛酒店北侧,原英国领事馆南侧,黄浦公园西侧,和陆家嘴的东方明珠隔江相望。楼高32层,一共58户住宅,平均单价约20万人民币,单价最贵的一户标价30万/平方米。分户面积从368平方到999平方不等,最便宜的单元总价6800万,主力总价在亿元左右,最贵的楼王售价超过三亿。
莫秋生并不同意公司这个订价,他一直认为上海楼市存在严重泡沫,泡沫破灭是迟早的事。但是老板坚持要卖全上海最贵的价格,莫秋生只能闭嘴。
经过09年一整年的大幅上涨,今年上海房价的上涨速度明显放缓,不过单价超过10万的豪宅倒是遍地开花。莫秋生知道除了少数精品外,大部分天价豪宅销售并不理想,所谓的天价也都有议价空间。
“爱江山”的高订价无形之中促进了黄浦江两岸的其它豪宅的销售,因为同样价格可以在汤臣一品买到面积更大的或者楼层更高景观更好的户型。另外“爱江山”地块所处的外滩源虽然规划远景极佳,但目前项目周边地块多个项目都处在施工期,小环境比较嘈杂,也影响到买家情绪。
“爱江山”五一开盘,六个多月卖掉十一户。在莫秋生看来,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但老板并不满意。老板给销售部订的指标是年底前再卖5户,莫秋生的压力很大。
从最初的设计到现在的销售,为“爱江山”,莫秋生可谓是绞尽脑汁。
“爱江山”的地段、产品都没有问题,甚至价格也不是障碍,项目设计之初的客源定位就是针对身家数亿以上的客户,这种人并不少。
销售碰到最大的抗性来自于对宏观经济走势的判断上,潜在客户绝大多数都是企业家,对经济前景的判断乐观只占少数,认为上海房价太高、即将发生下跌人占多数。目前上海楼市打折现象普遍,楼市买家的心态是买涨不买跌,所以近期的成交益发困难。
公司加大了推广力度,其实像“爱江山”这样的顶级豪宅,一般的报纸和网络广告几乎是无用的。找明星代言,像当年世茂地产请梁朝伟代言,卖几百万的世茂滨江花园可以,卖“爱江山”“汤臣一品”这个级别的豪宅就根本没有说服力。如果能请马云、史玉柱这等人物出来站台,肯定比所有华谊明星和章子怡加起来都管用。可惜莫秋生手中成交的都是海外华人和民企老板,马云这个级别的需要老板亲自去请。
“爱江山”的销售推广以办活动为主,譬如赞助高尔夫球赛、音乐会、联手奢侈品牌、古玩鉴赏、美食等。这次请两位经济学家来做研讨会就是一次尝试。
请什么人来演讲是经过仔细研究的。比如说私下里莫秋生认同谢国忠、许小年的观点,认为中国经济将二次探底,但这种观点在客户面前一摆,房子还要不要卖?
莫秋生挑选经济学家前提要是楼市坚定的看多唱多者,要有较高知名度、能侃,水平倒是其次,反正真的讲经济理论估计没几个人听得懂。
然后还要考虑价钱,这几年民间投资热情高涨,经济学家也变得炙手可热,名家名嘴的出场费水涨船高,已然不输影视红星。这次活动请金石来,原预算出场费是七万,老板希望他在演讲中多说“爱江山”的好话,“金叫兽”马上加价三万。相形之下,另一位演讲的社科院金融所所长一万元的出场费就太划算了。
现在看来这十万还是值得的,根据莫秋生事前提供的项目资料,金石在演讲中不负所望,适时地吹捧了发展商和项目。而且“金叫兽”的“长期泡沫论”有相当的煽动力,莫秋生觉得可以把金石今天的演讲内容加入业务员今后的销售说辞,承认泡沫比否认泡沫更能蛊惑客户。
可惜今天邀请到的真正意向客户不多,希望晚上举办的晚宴活动可以吸引多一点人到场。
根据莫秋生的经验,不论存折上的数字多少,中国人对吃的兴趣总是巨大的。如果办一个名表或者红酒的品鉴会会吸引二十位客人来的话,一次美食品尝活动至少可以吸引两倍以上的来客。而且一般活动参与者以老板家眷为主,美食会特别是放在周末晚上举办的美食会往往能吸引到平日繁忙的男主人,毕竟饭都是要吃的。
晚上在“爱江山”顶层的3亿大宅样板房中,将举办松露主题晚宴和昆曲堂会。
晚宴排好的座位是三十六席,老板老板娘也会参加,主持松露晚宴的是半岛酒店的艾利爵士餐厅。
昆曲表演请来苏州昆剧团的小字辈,个个貌美如花,赏心悦目。挑的剧目是《牡丹园》中的名段《游园惊梦》。
松露和昆曲混搭,食欲与情欲缠绕,莫秋生对自己这个创意比较满意。
“老大,我看过今晚的菜单了。怎么都是布丁泡芙、意大利面、香煎小牛柳这么普通的菜?”叶心问。
莫秋生笑:“阿乡了吧,关键是每道菜都加了新鲜的白松露,那些面和牛肉都是配角,主角是松露。”
“哦,我没吃过嘛,老大,松露什么味道?”
松露什么味道?莫秋生第一次吃的松露就是细意面配松露,根本没在意味道就囫囵吞枣地吃下去,当时也被罗子祺批“土”。第二次再吃的时候就品尝出味道,感觉像极品奶酪的味道,香得古怪。
他凑近叶心的耳朵:“像香水和精液混合的味道。”
叶心鼻子一皱,动作很小地,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一下莫秋生。
莫秋生疼的咧嘴:“你不信?等下你到厨房,叫厨师给你来一个蛋白布丁加白松露,不仅味道象,吃起来也像。”
莫秋生和叶心之间的小动作,搜飕都看在眼里,心里居然有一点醋意。
搜飕是新申报的记者,主要跑房地产新闻,有时候也写些社会新闻。搜飕今天来“爱江山”,不是采访下午的财经研讨会,目标是晚上举办的富豪夜宴,为此他带了一个专业的摄影记者。这次发展商同意新申报首发一组爱江山样板房装修照片,还有晚宴的菜色布置,但要求不能拍出席者。
“爱江山”必须提前预约才接待,业内对这个上海最贵的公寓项目相当好奇。对大楼内部装潢一直保密,限制拍照,拒绝媒体曝光。但是参观过样板房的人都赞不绝口,称无论理念还是品质都是上海前所未有的新坐标。目前国内做豪宅装潢,基本上走的都是汤臣一品、星河湾那种所谓的港台新古典风格,已经泛滥到恶俗。“爱江山”的内装请了一家日本设计公司,发展商要求是按日本人的理解来做颠覆性的中式风格。为防止抄袭,设计公司装潢公司都签有保密合同,样板房更是严禁拍照摄影。最终出来的效果既把握到中国人喜欢的大气奢豪又不失日式的内敛洗练韵味,人人叫好。
新申报一贯标榜“品味高于生活”,最新最酷最潮的都会资讯一手掌握。富豪生活永远吸引小市民的眼球,新申报上怎么能缺乏“爱江山”这个上海第一贵楼盘资料?搜飕跟售楼处算很熟了,磨了几个月莫秋生都不同意他拍样板房,这次据说还是总编亲自游说高层才得到拍摄机会。
莫秋生心中有数,从严禁泄密到允许记者拍摄,实际上反映公司销售思路从奇货可居到希望尽快回笼资金转变。近期公司在售的各个项目都加大了推广力度。
“哎呀,你头上出汗了,要不要把外套寄在接待处?”叶心体贴地问。
搜飕今天确实穿得太多,保暖内衣、毛背心、防寒服。
十二月不到,上海已经开始变冷。今天室外最低温度只有4度,“爱江山”会所内空调温度至少20度,搜飕身上已经开始冒汗,又不好意思把防寒服脱掉,因为外套里面的毛背心套在一件灰色的保暖内衣上,露出来实在不雅。
搜飕的防寒服是哥伦比亚的,脚上穿的也是哥伦比亚的户外靴,全部是GORETEX材质,虽然都是去年打折时候买的,也要大两千多。早上出门时走在寒风中觉得自己很帅,等下午到“爱江山”会所,就觉得落差很大,和会所内穿着挺刮轻薄的男女相比,自己一身户外装显得很不合时宜、很逊。
“爱江山”对员工的着装也很在意。售楼先生和售楼小姐的制服都是沪上有名的高档手工订做,批量做每套也要5000多元。
莫秋生身高估计接近一米八,肩膀很宽,腰背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服,一副职场白骨精模样。搜飕不喜欢西装领带,但是看莫秋生穿西装的样子让他这个男人也觉得很帅。尤其是高挑的叶心往他身边一站,那更是只有一个词可形容——男才女貌。
“爱江山”的售楼小姐,精挑细选,个个都是美女。很多女人,自恃貌美目中无人鼻孔朝天;要么势利眼对人冷淡笑容难得一见;要么小姐脾气很作。
第一眼看,叶心在“爱江山”一众美女售楼小姐中并非最靓丽,亲和力绝对是超一流的。搜飕每次碰到叶心,她都很客气,亲切却不做作,短短几句交谈都会给人很舒服的感觉。这个长相有点象演员许睛的女人和许睛一样很有眼缘,搜飕不知道别的男人是否与他有同感?
搜飕知道自己肯定是喜欢叶心,不过他很清楚,在像叶心这样的“爱江山”售楼女孩眼里,他这样的小记者是没有任何竞争力的。
搜飕转向莫秋生:“莫经理,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莫秋生抬左手抚了抚脸颊:“有吗?”
搜飕注意到:莫秋生的左手上,带着一款经典的卡地亚TANK表。
3
2010年11月17日晚,海景酒店。
海景酒店监控室,两个值夜班的保安正看着监控屏。
“这个老外真不是东西,老婆孩子中午才走,晚上就叫小姐。”一个保安看着监控屏对另一个保安说。
屏幕上,海景酒店公寓电梯里一个牛高马大的中年白种男人搂着两个年轻黄种女子。
“这头‘大种马’听说是一家汽车厂的外方总经理。”保安们暗地给海景里的常住客起外号。
“哦哦,凉宝快来看,动手了。”保安张凉宝赶紧转过头去看山中面前的屏幕:电梯内洋人迫不及待把手伸进一个女孩的下摆揉捏,女孩扭捏着身体,吃吃地笑。
“他妈的,老子把它录下来,敲他十万。”凉宝说。
“这种老外怎么敢敲,他一告,那些警察还不屁颠屁颠来抓。”保安山中说。
“我听说几年前广东一家酒店的保安就把黎冰冰和那个F4的录像卖了二十万。”
张凉宝一直憧憬着能发一笔洋财,这样就可以不必缩在地下室对着一堆屏幕,每天值夜班脸都绿了,这种烂工作简直不是人干的。
“嗨,那不一样,明星的八卦值钱,她丢脸了还不敢告你。但是如果酒店告你你也要吃官司,就看值不值了。给你二十万关你两年,你愿不愿意?”山中说。
“二十万我要做五六年,可以考虑。”凉宝想了想。
“想得美你,钱肯定没收。”
“唉,‘许睛’来了。”凉宝指着另一个屏幕对山中说。
“许睛”也是保安们给一个女客人起的外号,这个女客长得有点像电影演员许睛。
山中:“她旁边那个男人是谁?”
凉宝:“好像也是3301的住客,但是不经常来。”
山中:“我猜这个‘许睛’肯定是那个男人包养的小蜜。”
凉宝:“你不要破坏我偶像的形象哦。”
山中:“你的偶像?对,像你这样的,确实只配当粉丝,还是地瓜做的。”
凉宝叹了一口气:“女人跟女人确实不一样,就看‘许睛’和这两个小姐的站姿,气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山中鄙夷不屑地说:“小姐和二奶差别大吗?”
凉宝不理会,自顾说:“太羡慕那个男人了,如果能让我和‘许睛’在一起,坐两年牢我愿意。”
莫秋生站在海景酒店公寓3301的阳台上看风景。海景酒店公寓西向是黄浦江和老外滩,风景很好,美中不足的是朝北视线被汤臣一品挡住一部分。夜晚的汤臣一品很冷清,莫秋生简单数了一下,四栋高楼零零星星大概只亮了三十多户灯。
“生哥,你觉得汤臣一品和我们‘爱江山’值几千万、上亿吗?”叶心端来一杯咖啡。
莫秋生说:“我买不起,这个问题我没有发言权。我知道我们的开发成本,无论是爱江山还是汤臣一品,成本都只有三四万一平方,根据成本来买那么贵的房子当然不合算。但是这房子不是卖给我这个阶层的人的,是卖给郭广昌、丁磊、马化腾这样的富豪,他们觉得值就值,他们觉得不值就不值,一切服从他们自己的感受。”
“你看那户人家,那套房子大概有六七百平方吧,家里估计没什么人。”莫秋生指着汤臣一品最靠近江边的一户顶层住家,那栋楼入住的特别少,那户顶层住家也只有一个窗户透出灯光,显得特别孤单。
叶心吐了舌头:“一家人住一栋楼,换我吓都吓死了。”
莫秋生:“也许这个富豪就喜欢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叶心:“同样的钱,我还是喜欢倪教授家那样市中心的别墅。”
莫秋生:“倪教授的想法就和你不一样,那房子里他住了快一百年,现在就想换到摩天大楼上去。”
叶心:“是啊,他还嫌我们爱江山不够高。”
莫秋生:“豪宅和普通住宅不一样,首先他要买得起,愿意花这个钱买,如果他的预算不足或者他觉得房价有泡沫不能买,那售楼员的业务技巧再好也没用。完全凭客户自己的感觉,客户看了有感觉,对他的脾气,他喜欢,就会买。”
叶心:“那公司还招那么多售楼员干什么?售楼处有时几天都没有一组客户。”
莫秋生:“我们的售楼处那么大,总不能让它空空荡荡的吧,万一来人多怎么办,招待不周马上就得罪客户。”
叶心:“是有些客户自以为有钱,拽的不得了。”
莫秋生:“售楼小姐和我们会所里那些清朝皇帝的龙袍一样,都是爱江山的一部分软装,摆给客户看的。”
“啊,原来公司把我们都当花瓶啊?”
“你以为是什么?在爱江山做售楼员最容易了,只要带客户到现场样板房转一圈,简单介绍一下房型,然后不用多说,让客户自己在那里感受。接下来会买的客户的自然会买,不会买的客户再追也不会买,根本用不着你们多说。”
“公司是统一培训的,马舒雅她们为什么业绩不如我?”
“这就是我说的感觉,一个客户也许汤臣一品和爱江山他都喜欢都买得起,取舍之间,到爱江山看见你,觉得爱江山比汤臣一品多了你这个他喜欢的花瓶,就决定买爱江山。这就是我常说的,卖房子有时是在卖人。”
“你还是没说清楚马舒雅为什么业绩不如我?她是北大的高材生,长得漂亮,口才又好。”
“富豪都是人尖,自我感觉好,你只要配合营造一下气氛就好,不需要伶牙俐齿,不要多话,甘做陪衬,就能卖好房子。马舒雅太厉害了,像范冰冰。我们的客户年龄基本都超过五十了,大概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女人。马舒雅去卖一套四五百万的项目可能比你强。”
“那你又不老,为什么喜欢我?”
“还是感觉啊。”
……
“生哥,你最近瘦多了,摸上去都是骨头。”
“瘦不好吗?我觉得瘦下来之后,感觉特别神清气爽。”
“太瘦了,你的脸都凹进去,身上没肉,很硬。”
“硬点不好吗?”男人往深里顶了一下。
女人嗯了一声,双手勾住男人的脖颈。
年轻女人的肌肤像丝绸一样,滑过男人瘦削的锁骨,男人屏息静气,感受丝的柔滑和肉的软香。
……
窗外,外滩夜色迷离,荧虹穿过玻璃折射在缠绕的躯体上,香艳荼蘼。
江水悄无声息,等待一注倾城。
“我知道为什么卧室这里都是落地窗了?”
“为什么?”
“这样躺在床上都可以看见黄浦江和外滩。”
“那怎么可能,我们在33楼,这个高度看出去,就是浦西一些高楼。除非你坐在上面,起起伏伏的才有可能看到黄浦江。”
“去你的。”
莫秋生坐起身试了一下,坐在床上也看不到黄浦江,站在床上也不行。
莫秋生对叶心说:“除非我们把床搬到阳台上才看得到黄浦江,但是这样我们在阳台上做爱,对面写字楼里的人就多一道风景看。”
“哎呦!”叶心手下一用劲,莫秋生疼的叫出声。
疼归疼,一场欢爱之后,还有比体贴的按摩更受用的吗?
“叶心,你按摩的手法越来越好了。”
“有倪教授教指导,当然不一样。”
“我经常去按摩,体会很深,很多地方的师傅都是捣浆糊,知道一星半点就随便给人按,不小心还会受伤。”
“倪教授要求可严了,他要我认穴位,还要对照解剖图,好在我以前有基础。教授说我学得快,其实我觉得按摩很简单,依样画葫芦就是。”
“这是悟性,你在这点上确实比别人强多了。”莫秋生感叹,“上海很多地方按摩师是女人,但那些女人没主张,就是按照一个流程做下来,至于到位不到位有没有效就管不着了。”
“你可以要求啊。”
“中医按摩又不是做指压,完全按照客人的意思做那有什么意思?客人又不懂,外行指挥外行。”
“那是你要求太高,外面按摩也就一两百一个钟。如果你想找倪教授这样的大师,花几千块也不见得挂得上号。”
“那倒是,就凭这一点,以后你老公就赚大了。”
“你也很聪明,要不我跟倪教授说一声,你跟我一起学中医,我以后就是你的师姐。”
“呵呵,省了,我可没那个耐性,倪教授的地位是几十年修行得来的,我恐怕活不到倪教授那个岁数。”
“生哥,如果我们生个孩子,一定很漂亮。”莫秋生卧在床上,叶心取来热毛巾,给莫秋生擦身子。
“一定。”莫秋生突然想起什么,“你有吃避孕药吧?”
“有,你放心,我都照你的吩咐做。”
“一定要小心。”
“我知道,生哥,你和罗小姐有避孕吗?”
“没有。”
“那你们怎么一直没孩子?”
“我们是想要来着的,但一直没怀上,搞不好是我们太纯情,行房行的不对。
“哈哈……”叶心笑岔气。
“不知道是谁的问题,应该去检查一下,不过她没提。她和前夫也没孩子,可能她有问题。”
“那你父母没有催?”
“没有,我哥哥生了两男孩,我这就压力小。而且我父母和罗家都不来往,也不指望罗子祺为我生孩子。”
“我看现在很多报道,说现在很多富豪征婚,都要找处女。”
“那是没见识的。富豪见识过多少女人?处女有什么好,就那么薄薄一层膜,现在也可以人造了。现在二十几岁的女孩如果还是处女,男人也不信,除非自己骗自己。你看新天地的老板罗康瑞,最后不是娶了霍震霆的前妻朱玲玲,朱玲玲都五十岁了,他就是喜欢。”
“朱玲玲是港姐,50岁也很有魅力吧。”
“港姐哪有几个漂亮的,等你到50岁,肯定比朱玲玲漂亮。”
4
莫秋生,男,现年32岁,福建省长乐市潭水镇前屿村人。2001年毕业于厦门大学经济系,学士学位,现任富海地产营销部总监,富海地产上海爱江山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销售部经理。
上海爱江山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是富海地产专门为开发“爱江山”公寓成立的项目公司。
莫秋生还有一个身份是富海地产董事长罗人恒的女婿。
莫秋生并非完全凭借裙带关系才得到公司营销总监这个位置的:在成为罗人恒女婿之前,莫秋生是富海地产一个项目的销售部经理,凭借优异的工作表现,再加上成为女婿之后的加分,晋升到总公司营销总监。
富海地产,可能是上海牌子最老的房地产开发商。
早在上世纪二十年代,富海罗家就在租界里替洋人建房。到解放前,富海罗家已经是上海滩赫赫有名的地产大王了。直到现在,黄埔区和卢湾区还有不少富海在解放前开发的新式里弄。
解放后,富海营造公司关门,罗家人大都移居海外。罗人恒父亲这一支留在上海,夹着尾巴做人三十年。
改革开放后,原来打倒的资本家又开始吃香。罗人恒联络海外亲戚重新开始地产生意,从九十年代初开发外销房起家,到2000年以后,富海地产罗人恒已成为胡润富豪榜的常客。
莫秋生原来是富海地产厦门公司的销售主管,由于业绩出众被调到上海,负责上海项目的销售。
罗人恒有一女一儿,女儿罗子祺嫁给前领导的公子。2004年初,前领导不幸马失前蹄,一家子都折进监狱。罗人恒当机立断,指示女儿马上离婚。女儿离婚后在富海上班,不知何时和莫秋生开始交往,竟发展到谈婚论嫁。
虽然莫秋生是公司骨干,但罗人恒并不想把女儿嫁给一个福州长乐的乡下人。罗人恒还怀疑莫秋生的动机,作为一个年轻有为而且外表英俊的男人,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年龄比自己大、离过婚、很作的女人?罗人恒了解自己的女儿,换作他自己,绝对不会选择这样的结婚对象。唯一的解释就是:鲤鱼想跃龙门。
起初,莫秋生和罗子祺的交往并非以结婚为目的。
2004年调到上海之后,莫秋生以前在厦门的人际交往都断了,生活比较无聊乏味。这时候正好碰到离异在家同样寂寞的罗家大小姐,是罗子祺先主动向他示好的,接下来两人只是发生了普通男人和女人之间都会发生的事。
性是短暂的,却是永恒的主题;爱是永恒的主题,却是短暂的。
莫秋生以为随着时间推移,当双方对对方的身体发生厌倦之后自然会分开。他也很清楚双方身份的差异,他并不想给别人一个吃软饭靠女人向上爬的印象。
但是事情的发展出乎莫秋生的意外。
他和罗子祺交往之后,公司内开始风言风语,老板对他的态度也发生变化。感受到压力的莫秋生随即向罗子祺提出分手,罗子祺因此回家大吵大闹,言称嫁定莫秋生了。
罗人恒一直做不通女儿的工作,再琢磨女儿已过三十岁,离婚后脾气变得更坏,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确实不容易。莫秋生虽然草根出身,但聪明上进,如果真能和女儿好好相处,不失为一种次佳选择。
与此同时,罗子祺的高调表态反而让莫秋生无所适从,他对婚姻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他还不到三十岁,总觉得男人要先立业再成家。不过想到真的和罗子祺结婚,“嫁”入豪门,可以少奋斗二十年,出生贫寒的莫秋生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两人登记结婚前,罗人恒送了一套197平方的国际丽都城公寓给女儿做婚房,销售合同是在两人领结婚证之前签的。莫秋生心里虽不舒服,但不露声色。他是个自信的人,相信只要自己努力表现,终将扭转罗家对他的成见。
成为乘龙快婿后,凭借优异工作表现,莫秋生逐渐得到罗人恒的信任,开始担任富海地产营销总监一职,全面负责富海各地项目销售工作。
问题是罗人恒还有一个儿子。
罗人恒的儿子罗子嘉,06年交大毕业,罗人恒让莫秋生安排他到售楼处实习,罗子嘉是开着自己的宝马M6去的。一本销售合同未来得及签,罗子嘉即赴美国,读沃顿的MBA。两年后回来先到开发部三个月,调到资金部三个月,再到工程部三个月,等回到销售部时已经是公司的副总经理,分管销售,是莫秋生的顶头上司。
虽然罗子嘉私下还叫莫秋生“姐夫”,但是公开场合一率以职务名称呼。越来越尴尬的是,名校MBA的罗子嘉在很多时候并不认可莫秋生的工作安排,莫秋生在销售部拟定的很多制度和营销策划被指为简单、没有技术含量抑或创新不足。
海龟和土狼之间总是有矛盾的。
莫秋生从底层业务员做起,这些年一步一个脚印,完成数百万平方项目销售,为公司创造巨额利润。对自己的能力,莫秋生是自负的,因此对海归内弟罗子嘉并不买账。
不过,上海人是精明而乖巧的。一开始不知听谁命令是好的员工很快转向执行罗副总的指示。莫秋生无奈收声,任由罗子嘉施展,营销总监职位近乎虚职。
被晾在一边的莫秋生原本莫秋生希望罗人恒可以协调一下,罗人恒反而“开导”他:公司准备上市,需要新的理念,以后不能再土法炼钢,需要现代企业制度管理;罗子嘉有世界顶级商学院的理论知识,现在缺乏经验,莫秋生更应该好好辅佐。
为了照顾一下女婿的情绪,罗人恒建议莫秋生也去读一个MBA,提升一下自己,公司可以为他出钱。
事情很明白,女婿和儿子终究亲疏有别。
莫秋生觉得呆在公司总部徒增烦恼,于是向罗子嘉提出自己下到“爱江山”项目售楼处,专注该案销售。罗子嘉早就觉得他在身边碍手碍脚,乐得如此。
5
搜飕赶到海景酒店现场的时候,发现已经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在拍照,其中一位晨报的记者他还认识。
搜飕心里暗骂:“扯那,通知了多少人?这钱可真好赚。”
现在报纸之间竞争激烈,对提供新闻线索的个人普遍采取奖励,专业名称“爆料费”。早先提供一条新闻线索奖励50元、100元,现在已经涨到200元、500元、1000元,新闻价值高的独家猛料价格甚至达到五位数。
今天爆料的“线人”是海景酒店保安部的副经理,他是搜飕在一次采访后发展的。其实现场其他记者也不一定就是这位副经理通知的,也许是别的保安、酒店服务员,或者是正好走过的路人甲,甚至就是警方内部的关系。反正蛇有蛇路,猫有猫路。
110、120已经来了,警车和救护车都停在海景酒店附属的酒店式公寓门口。
海景酒店有两幢高楼,一幢面宽、稍矮的楼是五星级海景酒店,一幢高瘦的楼是酒店式服务公寓。两座高楼底部是连成一体的三层裙楼,裙楼内是酒店的餐饮娱乐、办公会务用地。酒店和公寓共享公共设施,但是入口大堂和电梯各自独立。
出事的是海景酒店附属的酒店式管理公寓:凌晨,大概12点刚过,一个男人从酒店式公寓的高层掉下,砸在公寓入口的玻璃钢架顶棚上,再坠落到花岗岩铺地上。
满地的钢化玻璃碎块,搜飕不管,端起相机,“噼里啪啦”先拍了二十几张,直到一个保安过来把他拉出隔离带。
两个120的白大褂和一个110在说话,一个记者凑上去问:“人怎么样,还有救吗?”
“全身骨头都摔得稀巴烂,早没气了。”
搜飕换了角度又拍了几张照片,这才注意看地上的男人:男人蜷在地上,身体呈九十度弯曲,不知是摔下来就这个样子还是120的救护员翻看过?脸歪在一边,似乎摔变形了。男子身上穿的是整套深色细条纹西装,身下有一滩血,在冬夜的低温下已经凝固。
搜飕不是第一次采访坠楼事件,刚开始看见尸体还反胃不舒服,见多两次就没什么感觉了,况且坠楼现场还算好看的。搜飕见过最恐怖的是一次地铁自杀现场,跳轨人被列车撞后又经过碾压,支离破碎的尸体和弥漫的血……
和110做完例行的交接手续,120先行离开。搜飕知道,等警察现场勘验完,接下来是殡仪馆的活儿了,120只管活人,不拉死人。
“死者的身份?”
“从几楼掉下来的?”
“他杀还是自杀?”
对记者们的问题,现场110三问三不答。
这几个问题也是搜飕关心的。如果这起案件不是发生在海景酒店,这样的大冷天,深更半夜,搜飕才懒得出来呢。
这年头自杀事件天天有,都快没新闻价值了。尤其他们新申报,一周出两期,除了广告都是娱乐八卦投资理财和一些小资情怀、情感创伤、职场滚爬的话题,这种自杀新闻往往是用来填空的。
但是案件发生地在海景酒店,情况就不大一样了。
陆家嘴中心位置,黄浦江一线江景,海景是上海排名靠前的五星级酒店。普通人在这里请客吃饭、举办婚礼算是老体面老有身份的了。
开发商在建造酒店的同时建造了一幢40层的高档公寓,公寓由五星级酒店一同管理,号称是五星级酒店服务式公寓。公寓对外出租的同时也对外销售,目前每平方的售价是到10—15万人民币,和附近的汤臣一品单价相近,但单套的面积要小于汤臣一品。虽说小,实际上也不小,海景每套公寓的面积都在200平方以上,每套公寓每月租金人民币8万以上,单套售价人民币2300万以上。所以说能够入住海景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主,一个有钱人在海景酒店豪宅自杀,当然很有看点。他杀的话就更不得了,绝对是一等一的大新闻。当然,如果死的是一个普通酒店员工又或者是擦玻璃的农民工,就另当别论。
“身上穿的西装好像不错,但看不出什么牌子。脚上的皮鞋是bally的,2000多一双,这种二线的牌子小白领舍不得买,但说是有钱人也牵强,五星级酒店的中层应该穿得起。”
“男人有没有钱就看鞋子和手表,不过现在手表也不靠谱,假货做得跟真的一样,比LV还难认。”
别家报社的记者也在猜死者身份。
死去的男人蜷在地上,右手摊在身边,没有带表,左手压在身下不知道有没有带表。
“要不你去翻一下?”
“我靠,我给你一百块,你去。”
几个记者围在一起聊案情。
搜飕悄悄给那个保安部副经理打了一个电话,得到的消息是:警察正在大楼内勘查,死者好像是33层的一个租客,至于自杀他杀尚无结论,现在说话不方便,等明天再说。
早报的记者先告辞,要赶着回去发稿。
这种社会新闻一般报纸晚上十点前就截稿了,今天凌晨发生的事要到第二天早上才见报。
搜飕想:早报截稿时间放的这么晚?抢新闻这么拼命,怪不得早报这两年发行量越来越大。
搜飕工作也是很拼命的,所以这么冷的冬夜才会赶过来抓新闻。不过新申报每周出两期,周二和周五发行。今天是11月17日,周三,下一期要在周五出,就是周四晚上截稿,他还有时间把这个案件挖一挖。
凌晨两点,殡葬车来了。
搬运工把尸体摊平、塞进尸袋的时候,搜飕特意留心看男尸的左手是否有表:那个男人左手腕戴着一块黑色表带、银色的长方形手表。
这块表,搜飕觉得很眼熟。
6
18日的早报抢第一发了海景酒店公寓男子坠楼新闻。早报第四版大都会上用四分之一的版面配了一张坠楼男子躺在碎玻璃中的图片,标题是“男子豪宅坠落,谋杀还是自杀?”文字就比较简单,主要是介绍了一下事发时间以及在场人员的简单问答,谋杀还是他杀请读者关注后续报道。
搜飕知道当时事件刚发生,确实情况不明,早报赶着发稿也只能这样报道。
18日的晚报报道就相对详细,当时坠楼男子身份已经查明,而且警方现场勘查初步断定为自杀。因此晚报的标题是“一男子凌晨于海景酒店公寓坠亡”,报道中提到坠楼男子是从33层公寓的北阳台跳下的,现场留有遗书。
19日早报对18日的报道做了追踪报道“海景酒店公寓坠楼男子系自杀”,内容与晚报昨天的报道相仿,增加了自杀男子为海景酒店公寓租客的信息,记者还说该租客系某外资企业公司高管,留下遗书称对不起家人,估计自杀与工作压力有关。
搜飕轻舒一口气,心想:这次该我做条独家新闻了。
从上述新闻报道看,同行掌握的信息很肤浅,所以处理得和普通社会新闻没什么两样,估计明天就不会有人再报道这件事。不就是死个人吗?在中国这算不了什么大事。
18日整天搜飕都在跑着这个案子。
18日凌晨他一直等到殡葬车来后才走,回家眯一会又赶去和那个下夜班的海景保安部副经理见面。
“那个男人的身份确认了吗?”
“是我们的租客,3301。”
“怎么就知道他不是房东呢?”
“海景公寓那边提供私人管家服务,每天24小时有人值班,一查就知道了。”
“那是自杀还是凶杀?”
“应该是自杀,110看过,房间里还有遗书。”
“死者公寓中还有其他人吗?”
“我们进去时没有,里面很整齐,没有什么搏斗场面痕迹。”
“遗书上有什么内容?”
“我没看到,警察收走了。”
“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吗。”
“哎,好像听值班的管家说过姓什么,没注意听,昨晚跑上跑下的,比较乱。”
“是不是姓莫?”
“记不清了,要去问一下。”
……
“刘经理,这是我们报社的爆料费。”搜飕把一个装有一千元现金的新申报信封递过去。
“谢谢,这次很快嘛。”刘经理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我们是老朋友了。”搜飕装作很随意,其实这钱是搜飕自己先垫的,按规矩是要先申请获批后才能拿,一个流程总得好几天。经常有批不下来的时候,就会得罪人,为了维系关系有时候就得记者自己吃进。
平常这种自杀新闻也就2、300元爆料费,搜飕自掏腰包1000元垫支是想赌:这是一条大独家。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男尸装进运尸袋的时候,搜飕注意到男人左手上戴着一块卡地亚手表。具体到型号,应该属于Tank Francaise系列。
搜飕对这种表很了解。因为有一次搜飕的同事在报纸上看到卡地亚的广告,觉得其中一款男表很漂亮,问他是否知道卡地亚表的价格,搜飕回答:“卡地亚的TANK表不算贵,你到香港两万左右就可以买到。”当时报社的时尚女编辑末非就教训他:“不要不懂装懂,TANK是卡地亚的经典款式,不同材质差价很大,钢表一块两三万,钻表可以卖到二十万以上,那一块是白金表壳的,在香港买价钱也要七万多港币。”在末非指点下,搜飕发现那块Tank Francaise白金男表确实和常见的钢表不一样,虽然是经典的TANK方型,但线条比常见的tank表柔和,稍稍带一点幅度,显得更雅致。所以上个月在“爱江山”售楼部经理手上莫秋生看到同一款式的手表,一眼就认出来。当时他心里还想,毕竟是白金的,光泽比钢表亮多了。
现在同一款式的卡地亚Tank Francaise铂金表在海景酒店公寓的男尸手上出现,是巧合吗?
把相机内的照片导入电脑后,搜飕仔细对照男尸的手表、西装、面容,越看越像一个月前在“爱江山”会所里拍摄到莫秋生:手表,款式一模一样;西装,款式花纹和“爱江山”的制服一致,颜色有差异,可能是夜晚闪光灯之下光线不同产生的差异;面容,死者半边脸摔裂,较完整的半边脸依稀有莫秋生的模样,但血污加上闭眼,令人无法和英俊挺拔的莫秋生产生联想。
是莫秋生吗?
“莫经理今天没有到售楼处来。”电话那一头是一个新的女声。
搜飕已经是第三次打“爱江山”售楼处的电话了,早上9:05分打的时候,售楼处称莫秋生还没来,之后每隔半小时打一次。其间他也打过富海地产总公司的电话,答复是莫秋生今天没有进公司。
“你们觉得有什么异样吗?”搜飕想问出点什么?
“有什么异样?”电话那头的售楼员反问。
“你可以告诉我莫经理的手机号码吗?”
“对不起,我也不清楚。”
“那,请问叶心小姐在吗?”
“叶心休假了,下周才上班。”
搜飕没有莫秋生的手机号码,但他以前问叶心要过手机号码,他想从叶心那确认一下莫秋生的去处,可是叶心的电话一直关机。
中午的时候,搜飕收到刘副经理的短信:租客名字莫秋生,3301面积223.5平方,每月租金9万,售价2782万,莫秋生联系电话13915796588。
搜飕知道,钱在这时候发挥作用。
搜飕试着拨莫秋生的电话,没想到一下就拨通了。
“喂。”一个粗粗的男声,不像莫秋生本人的声音。
搜飕试探着问:“是莫秋生莫经理吗?”
“你是哪位?”
“我是新申报记者搜飕啊,你应该记得我。”
“这里是陆家嘴警署,你打的这部手机机主碰到一点意外,现在不能接电话。”
“你好,警官,我是新申报记者,就是想跟你确认一下,机主莫秋生昨晚是否在海景酒店跳楼自杀?”
“这个我不方便讲。”警察挂机。
电话再打到富海地产总经理办公室,接电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搜飕自报家门后说:“我想跟你确认一件事,贵公司的销售总监莫秋生是不是于昨日凌晨在海景酒店跳楼身亡?”
电话那头的男子稍微停顿一下说:“我不清楚这件事。”男子把电话挂掉。
不清楚就意味有这件事。
搜飕很兴奋,觉得有点血往上冲的感觉:莫秋生/跳楼自杀/泛海集团/富豪罗人恒/女婿/“爱江山”/五星级酒店/千万豪宅……为什么一位青年才俊在踏入豪门短短两三年之后就选择轻生?人人羡慕的富豪家庭背后又隐藏了何种不为人知的压力和秘密?
整理现场采访实录、照片。
增加富海集团和富豪罗人恒的资料以及莫秋生租住的海景酒店公寓信息,再加上莫秋生生前意气风发的全身照。
搜飕给自己写的这篇新闻拟的标题是:豪门之路是绝路吗?
搜飕确信自己这则独家新闻一定会轰动全城!
交上去的稿件先吓了主任一跳,主任问过事情经过后立即请示新申报主编。
“这种事一定要查证清楚,万一此莫秋生非彼莫秋生,就捅大娄子的。”谨慎的主编立即安排各线资深记者再次找富海地产以及警方确认死者身份。
在晚上发稿前来自警方内部的消息确认:死者就是富海地产董事长罗人恒的女婿莫秋生,家属已经到殡仪馆确认过尸体了。
这下新申报确定抢了一条独家新闻,主编也很高兴。
签字前,主编把搜飕写的标题改成“地产富豪罗人恒女婿跳楼自杀”。
7
“你们看一下,这些衣服你们认识吗?”
警察把从塑料袋里取出的衣服摊在台子上,有皱成一团的西装、长裤,带血污的白衬衫、领带,一条CK四角短裤。
看姐姐畏畏缩缩的样子,罗子嘉硬着头皮上前辨认:“这西装很像我们售楼处的制服,你把衣服翻开,我看下里面的牌子。”
警察用镊子翻开西服,内里的口袋上有一块商标“艾斯雷蒙1881”,那件血染的衬衣也是同一个牌子。罗子嘉点点头,当初“爱江山”售楼员要做制服,这家服装店是他挑的。
棕色领带的牌子是“lanvin”,罗子祺是lanvin的常客,她记不清是否给莫秋生买过这样一条领带。
放在透明塑料袋中的卡地亚白金男表,罗子祺眼热得很,去年莫秋生生日,她买了这款手表给他做生日礼物。
警察接下来让他们看的东西不需辨认。坠楼男子随身钱包中有一张身份证,是莫秋生的。遗留在海景酒店公寓3301的苹果手机,号码也是莫秋生的。
罗子祺闭着眼站在解剖台前,她不敢看。弟弟罗子嘉虽然还陪在身边,但他站在罗子祺的身后,尽量避免接近解剖台。
“罗女士,请你看一下,死者是你的丈夫莫秋生吗?”浦东法医鉴定中心的法医说。刚才带他们辨认遗物的大个子警察这时候站在尸检房的门口,好像随时准备逃跑。
“我们现场勘验,初步的判断是自杀,但是还需要经过尸检进一步确认,等下要麻烦你签一下《解剖尸体通知书》。”
罗子祺扶着弟弟,哆哆嗦嗦,慢慢睁开眼。
实际上这具尸体已经经过体表检查程序,罗子祺和罗子嘉现在看到的尸体经过清洗,比最初血肉模糊的形象好看多了。
尸体是全裸着的。
先投入罗子祺眼帘的是躯干部分,男尸很瘦,一条条的肋骨清晰可见。四肢不直,躯干左右不对称,右肩明显塌进去,腹部有大片的擦伤,法医在一边解释大概是高空坠落后一侧身体着地遭到巨大撞击所致。
至此,罗子祺已经处于半虚脱状态,视线怯怯地往上移,只一眼,罗子祺就瘫软下来,罗子嘉赶紧托住她。
莫秋生原先英俊的脸只剩下半边,另半边几乎完全凹陷。脸虽然已经擦拭过,但暗黑的血渍还是从五官渗出来,头发被血纠结在一起,黏在额头上,异常恐怖。
当初莫秋生从厦门调到上海,在富海开发的香水湾花园任售楼处经理。
一次罗子祺带朋友去看房,莫秋生亲自接待,一口福建“台湾腔”的莫秋生让罗子祺误以为公司请了一个台湾人。
那时候罗子祺离婚已经一年多,家里虽然帮着介绍了不少对象,都不成功。
那个阶段,罗家大小姐内分泌失调,心情很抑郁,脾气不大好。
外形帅气的莫秋生立即博得罗家大小姐的好感,是罗子祺主动追的莫秋生。对罗子祺的约会暗示,莫秋生很自然地“接翎子”,两人开始交往。
罗子祺的身份在公司内是公开的,她以为莫秋生同意和她交往也是有所企图。但莫秋生一开始就对她表示:不要担心他会缠上她,他有自知之明,阶级鸿沟是客观存在的,他只是喜欢她美丽的容颜和饱满成熟的肉体。
赤裸裸的恭维令罗大小姐心花怒放。
很快,两个人的第一次就在一个大牌的新品发布派对后发生。
一关上房门,借着酒精,饥渴已久的罗家大小姐就把莫秋生按在墙上,开始放肆地亲吻莫秋生。平日的矜持早丢到黄浦江底,混沌的欲望喘着粗气在淤泥里乱窜,这时候就需要一根隧道浮出生天。
罗子祺冲动地想解秋生的皮带,也许酒精使手笨拙,也许是近一年未近男色,双手疏于练习。可恶的皮带竟敢不配合,迟迟无法解开,罗子祺耐不住性子开始硬扯。
一直含笑任由罗子祺折腾的莫秋生这才把她抱起来,走进房间,丢到床上,很轻巧却极粗鲁地把罗子祺拔个精光。
然后,他拖过罗子祺,把她摆了一个极肮脏的姿势。
……
“酒店的避孕套不好,下次你到我那,给你看我收藏的宝贝。”
深入主题之后,罗子祺领略到从未曾有的快感。
以前虽然也有高潮体验,但和莫秋生在一起,身体却有怒放的感觉。无比的紧张、无比的刺激、无比的松弛、无比的心满意足。
罗子祺至此才知道,高潮也是有境界的。
第二天晚上,莫秋生的宿舍。
沐浴之后,莫秋生全身上下只穿一条白色低腰三角裤,脖子上系一根黑领带,歪斜着肩膀,一副屌屌的样子。
“罗小姐,请允许我为你服务。”
宽肩、细腰,一点肚子都没有。莫秋生年轻、英俊、挺拔,光洁的皮肤,身上有肌肉却不突兀,一双健壮漂亮的大腿,湿漉黑脸的头发,坏坏的笑,全身上下无不令人着迷。
罗子祺觉得小腹里一股火腾的窜起来,绷直脚尖点向白短裤鼓起的那一块:“你最拿手什么?”
莫秋生并不躲闪,任由她用脚尖在那里蹂躏,臭屁哄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做不到的。”
经过昨天的纠缠,罗子祺已经发现自己虽然受过高等教育,交过男朋友,有过一段婚姻,但是在性这方面,知识和技巧并不见得比一个看过A片尝过禁果的中专女生多多少。如果她在这方面算中专毕业,莫秋生至少是研究生。
“今天本小姐就交你摆布了。”
“哦也,那罗小姐今天是想点温柔的还是刺激的服务?”
罗子祺咬着嘴唇:“刺激的。”中专经验的罗子祺,想探究一下研究生莫秋生的终极能力。
“这是你说的,等下你可不要怪我哦。”莫秋生一脸坏笑。
手在浴袍下游走,罗子祺一边饥渴地吮吸,一边扭动身体逃避不老实的手的挑逗。
莫秋生把自己压在罗子祺身上,埋头在双峰之间,摩挲。
罗子祺只觉得浑身酥痒、燥热,急切等待他的下一个动作。
莫秋生却并不着急,慢慢悠悠脱下罗子祺的浴袍,然后用浴袍腰带的一端把她的双手绑在一起,然后再把腰带的另一端绑在床头的铁栏杆上。
罗子祺嗲嗲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买这种床了?你喜欢玩本能游戏。”
莫秋生笑着说:“买这种铁架床就是喜欢玩本能?那你要去问行政部的人,这床是公司给我配的。”调到上海后,他住的是公司提供的宿舍,全装全配。
从来没有玩过这种游戏,罗子祺故作镇定:“你喜欢莎朗斯通吗?”
“不喜欢。”莫秋生一边说,一边不紧不慢,又用脖子上领带把罗子祺的双脚在脚踝处扎起来。
罗子祺心开始怦怦乱跳:“为什么,不喜欢?”
莫秋生俯首,耳朵贴在她的左乳上听了一会,罗子祺心跳得更加厉害。
莫秋生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他表情僵硬地对着罗子祺,一字一顿:“我——现——在——就——是——莎——朗——斯——通。”
罗子祺这时有莫名的紧张:“你不会伤害我吧。”
莫秋生嘲弄地看着她:“那就要看你乖不乖”
“我很乖的。”罗子祺想摆个媚眼如丝的表情,只是声音不太自然。
“好,你乖乖躺好,只要听话,我就不会伤害你。”
莫秋生站在床上,居高临下,欣赏自己的杰作。
这是一种羞辱。
一种恐吓。
罗子祺从来没玩过SM,她有一点害羞,更多是惊慌。她开始挣扎,但手脚都被捆住,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滚动,蜷曲。
“我不想玩了,你放开我。”
“晚了。”
莫秋生跪下来,在她全身上下闻:“你不要害怕。”
罗子祺怎能不害怕,此时的莫秋生表情狰狞,用手在她身上揉捏。就像一个屠夫,掂量着一头捆绑好猪的肥膘,随时一刀捅下。
罗子祺又痛又怕,蜷着身子,快哭出来:“求你,我不玩了。”
当罗子祺看莫秋生拿过一部手机,对着她“咔嚓、咔嚓”时,更是紧张地叫出来:“你要干什么?”
莫秋生狞笑:“女人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你比莎朗斯通还好看。我准备把这些照片寄给你爸,卖个五十万。”
罗子祺咬牙切齿:“我爸会找人砍死你。”
“你还敢嘴硬,不给钱,我就把这些照片发到搜房网上,看你们罗家以后在上海怎么混?”
“你怎么这么卑鄙,放开我,你要多少钱,我给你。”罗子祺又急又怕,还不敢激怒莫秋生,禁不住还是哭出声来。
“真的?成交。”听罗子祺这么一说,莫秋生居然马上给她松绑。
待双手一自由,罗子祺立即抡起手,想给莫秋生一个大耳刮。
莫秋生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做,第一时间抓住她的手腕,轻而易举地把她的双手扭到身后,然后整个人倒在她身上,压得罗子祺动弹不得。
莫秋生把那部手机拿到罗子祺眼前,晃晃,说:“我的大小姐,你有没有近视啊?我这部手机没有拍照功能的。”
罗子祺这才注意看莫秋生那部手机,机身上确实没有摄像头,她纳闷地问:“那我刚才听见咔嚓咔嚓的快门声?”
莫秋生得意地笑:“刚才我是用嘴在‘咔嚓、咔嚓’的——啊——”
罗子祺一口狠狠咬在莫秋生的肩膀上。
回头看,那一段时间是两个成熟男女的高潮期。
罗子祺恨不得两个人天天黏在一起,有时白天上班时间她也打电话叫莫秋生翘班出来服务。
罗子祺给莫秋生买一堆名牌衣饰,喜欢带他出席朋友聚会,带一个赏心悦目的男人在身边远比戴一颗三克拉的钻石在手上拉风。
莫秋生很快就拒绝再去,他的威胁很有效:“如果你再带我出去遛,我就把你的那些闺蜜列入我的床单。”
莫秋生变着花样满足她,以至于她经常拷问他:“你到底和多少女人上过床?”
莫秋生往往一笑了之,有次实在被逼不过,就回答道:“如果你不想被气死,就尽情享受前面所有女人作出的贡献吧。”
他甚至很拽地对罗子祺说:“我们之间就是互相玩弄,你千万不要爱上我。”
罗家大小姐暗暗咬牙,一定要让这个骄傲的男人拜倒在她脚下。所以当罗家准备拆开他们,莫秋生开始疏远她的时候,罗子祺会那么疯狂地和父母吵闹。就像从小她总能得到她想要的玩具一样,最终罗大小姐赢得了她想要的男人,一件令女人疯狂的大玩具。
现在她确确实实成为莫秋生最后的女人。
8
罗人恒很吃惊,早上八点半出门,围墙外前居然有记者守着要求采访,他赶紧摇上车窗。记者们像苍蝇一样飞拢过来,相机贴着车窗快闪,就像在电视上看见的一样。
罗人恒是一个低调的人,从来不接受媒体采访。
房地产这个行业水太浑,没有干净的,太张扬搞不定下场就和周正毅差不多。前几年女儿的公公被双规,富海也被牵扯进去,最终他花了巨大的代价才洗脱。
对女婿的死,罗人恒并没有感觉特别悲伤,只是觉得特别意外。出事当天晚上他和莫秋生在一起的时候,女婿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对这个女婿,罗人恒的感情很复杂:
2003年前后,富海在福建厦门有一个项目销售火爆,负责销售的当地经理莫秋生居功至伟。那时候富海在上海的项目销售不是很理想,罗人恒就想把他调到上海来。莫秋生没有直接答应,只说先到上海调研一下再做决定。
莫秋生到上海做过市场调查之后委婉地向罗人恒表示:销售不佳主要是销售部领导的问题,如果要他来上海,他有一个条件——售楼处销售事宜必须他说了算。
这个要求让罗人恒心中很不舒服。富海是典型的家族公司,除了工程部,几乎所有部门用的都是罗家亲戚。当时销售部的经理是罗人恒的亲妹妹罗人菁。况且当时在上海,富海在售的项目仅有一个“富海香水湾”,如果莫秋生坚持在售楼部说了算,那无形之中,妹妹罗人菁就被架空。
权衡利弊,罗人恒最终答应莫秋生提出的条件。
莫秋生到上海后工作很拼命,不负所望。后来女儿不知怎么就和他好上了,甚至开始同居。
罗人恒本来对这个自负、有野心的年轻人多少怀有戒备心理,提拔他是因为公司需要用人。现在这个年轻人居然动自己女儿的主意,这当然引起他的反感。他提醒女儿不要被外表蒙蔽,莫秋生可能别有所图。
罗家上下也都反对两个人交往,尊严受到侵犯的罗人菁尤其说出大家的心里话:莫秋生是出生福建长乐的乡下人,家中很穷,怎么配得上罗家?
谁曾想干预却遭到女儿罗子祺的极大反弹,几番吵闹僵持之后,罗太太先服软。
妻子与他商量,女儿离婚之后她替女儿介绍了不少对象,但对方听说女儿的婚史和脾气后都婉拒。女儿已过30,如果拖下去,好人家更挑不中。莫秋生虽然草根出身,但人材难得,错过也很可惜。如果招为女婿,培养一下,还可以成为罗人恒的左膀右臂。而且下层出生的莫秋生攀上高枝,会比较老实,女儿在家中不会吃亏。如果女儿真的喜欢莫秋生,不如成全他们?
罗人恒想想女儿的实际情况,妻子说的的确在理,勉强点头。
莫秋生和女儿结婚之后,工作更加卖力。这几年富海的地产版图越来越大,莫秋生随罗人恒南征北伐,为富海做了不少事。
罗人恒逐渐开始信任莫秋生,提拔为公司营销总监后,业绩证明他完全胜任这个岗位,确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才。
2008年儿子美国留学归来,罗人恒安排儿子担任公司副总,分管销售。
罗子嘉年轻气盛,莫秋生自负,两个人关系比较僵。
罗人恒看得出罗子嘉成为莫秋生顶头上司后,莫秋生明显很失落,虽然表示服从公司安排,但罗人恒感觉女婿和他之间产生隔阂。为这事,女儿还回家抱怨,但罗人恒无疑是偏向儿子的。
不至于因为这样就去寻死吧?罗人恒怎么想,女婿也不像是个脆弱的人。
17日晚上8点莫秋生陪他到海景酒店公寓3301后,先行离开,之后何时又返回不得而知,期间莫秋生神色并无异常。罗人恒自己在9点左右离去。
18日罗人恒在警署接受问询时如是陈述。
车到淮海西路富海大厦楼下,又是一堆记者。
罗人恒从地下车库上到办公室,办公室主任赶紧跟过来汇报:“罗董,有很多记者要求采访,我都拒绝了。我已经吩咐过物业,今天增加保安,绝对控制进出。”
罗人恒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对过还停着一部上海电视台的采访车,皱起眉头。
办公室主任察言观色:“今天早上出版的新申报一整版报道了莫经理的事,我上班时记者已经先到了。”
“你把报纸拿给我。”
昨天的报纸已经报道过海景酒店公寓的跳楼事件,新闻里并没有提到死者的身份,罗人恒当时松口气,现在怎么一下捅的这么大了?
办公室主任拿来今天的新申报,头版上就是一条大标题“地产富豪罗人恒女婿跳楼自杀”,小字“详见4版报道”,头版上还有一幅莫秋生摔在海景酒店公寓下的照片。翻开4版,一整版的“昨日凌晨,地产富豪罗人恒女婿在海景酒店跳楼自杀”,上面有海景酒店公寓坠楼现场的多幅照片,还有罗人恒和莫秋生的大幅照片。
罗人恒看报纸上照片中的自己神情特别倨傲,莫秋生的照片倒是意气风发、风度翩翩,不知报社是何处找的这些照片的。
女婿无端自杀已经够让他头痛了,新闻报道内容居然含沙射影推测罗家逼死大好青年,罗人恒越看越怒。
罗人恒最近比较烦。
这些年楼市一路高歌猛进,富海的盘子越做越大。
说起来,罗人恒这些年手气顺的不得了。前些年在市中心搞的几块地要么由于亲家出事导致开发延后,要么由于拆迁难度大导致开发进度缓慢,现在看来全部坏事变好事,那些土地现在升值都在10倍以上。比如“爱江山”这块地,当年的亲家帮他拿下时不过五千多万。如果现在去拍卖的话,至少可以拍到20亿以上。所以当年女婿出轨,女儿和女婿闹离婚,他是坚决不同意的。直到亲家摇摇欲坠罗人恒为了早做切割才同意女儿离婚,亲家被双规后,罗人恒也被中纪委请去谈话。罗人恒咬死不知情没行贿,他知道如果把那些交易内幕吐出来,他和亲家都够枪毙几回。亲家后来判了十五年,罗人恒还去探视过。亲家去年办了保外就医,现在天天在家写字养盆景,过得挺好,活到90没问题。
2008年爆发的金融风暴让罗人恒虚惊一场,好在中央坐直升机撒钞票救市,09年银行信贷泛滥,房价再度暴涨,富海赚得盆满钵满。
整个2009年,富海地产销售接近200亿,罗人恒计划2010全国销售突破250亿。
不过年末地产富豪榜,和龙湖、碧桂园、世茂、富力等上市公司老板比起来,罗人恒排名靠后,这让罗人恒很不服气。
今年罗人恒把上市列入公司计划,根据投行的建议,继续扩大土地储备。09年富海在上海、海南、厦门、泉州、扬州疯狂扫地,屡登地王宝座,想低调都不行。
09年末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表示要强调抑制房产泡沫,接下来出台一系列调控政策,市场又产生观望情绪。
和大多数经济学家和房产商判断一致,罗人恒认为中国经济早已被房地产泡沫挟持,现在捅破楼市泡沫,经济必定二次探底,甚至堕入深渊,北京有信心无行动,不敢捅破房地产泡沫。果然,虎年三月过后,随着加息、人民币升值预期,以及通胀明显,买家重新开始入市,房价有再度飙升的迹象。
罗人恒自信心极度膨胀,世博会开幕前富海地产联合人寿保险公司又以108.88亿天价拍下崇明1500亩综合用地,创上海地王新纪录。
只是今年这一轮房价上涨持续力度不强。上海世博会热火朝天开幕后,楼市成交并没有随之大幅上涨。到传统淡季的夏天,富海地产旗下项目销售额甚至比不上金融危机发作的2008年同期。
富海原先的计划是2009年拍下的二线城市的地2010年可以销售完毕,2011年之后房市可能会有调整,手上只保留上海的精品项目做长期运作。毕竟世博、迪斯尼、两个中心建设再加上崇明岛开发,上海无穷的潜力不是某某振兴规划和海南国际旅游岛那样简单的噱头可以比拟的。上海房价即便发生调整也能很快复苏,楼市神话还有很多年可以讲。
现在看,似乎楼市调整的时间提前了。由于07年以来富海在各地拿地成本高,再加上富海地产开发的项目普遍定位高端,在区域内属于价格的执牛耳者。五一开盘的项目中除了海南项目销售情况不错外,其余几地都业绩不佳。上海虽然还比较稳定,但销售回款速度也远远及不上计划。
对楼市的未来走势,罗人恒并不很担心,富海的底子厚,早些年低成本在上海储备的那些地和项目现在都是同行垂涎三尺的。倒是09年以来在外地拍的那些地,多幅地块楼板价过高,面粉贵过面包,如果房价不涨或者略微下跌,很多块地就得停工。
由于通胀预期强烈,央行二季度末加息后,商业银行对房地产企业的开发融资和居民按揭贷款都收紧。
资金突然就紧张起来了,去年拍的地还有大量地价款还没付清,地方上天天催;眼看年底银行又有20多亿贷款要到期,上个月去谈续贷银行表示央行要求收紧开发贷款不同意续贷。
现在罗人恒最担心的是在港交所IPO计划受到影响,万一上市受阻,前期融资不能按期归还,根据富海和投行签的对赌协议生效,他就有可能丧失对富海的控制权。
9
罗人恒自己私下回忆出事的那天晚上,他和莫秋生在海景3301的场景:
“这套房子面积多少?”罗人恒问莫秋生。
“223.5平方。”
“好像没有设计佣人房?”
“海景本身是五星级酒店,服务人员充足。公寓部分宣传的概念是私人管家服务,每套公寓都有专门管家为业主服务,你需要的各种服务都可以通知管家,马上有人上门,这样就不需要外人住在家里了。”
“月租金8万5,售价呢?”罗人恒知道这里的月租金,因为3301是他掏的钱。
“月租金对外报价是10万,8万5是因为我们租期比较长,打的折扣。现在平均售价一平方12万,这套房子总价大约2800万,如果真要买,价钱可以商量。”
“如果按租金回报算,要30年以上才能收回投资。”罗人恒心算。
“30年是远远不够的,这里由五星级酒店提供物业管理,物业费估计要上万,还有税收,八万五要扣掉这些钱。而且这种档次的房子,换一个租客,许多家具都得换,过两三年装修也得换。如果是中介介绍的客户,还得付一个月租金做中介费。真的把这些都算进去,50年回本都危险。”莫秋生回答,“而且还没算空置,现在这里入住率一半而已。”
罗人恒看着阳台外的夜景,他想找“爱江山”的位置,但是公寓朝北有一部分视线被海景北边的汤臣一品遮挡,无法看到江对岸外滩源的方向。
“海景卖得怎么样?”
“一共78套,今年初开的盘,到上个月好像卖掉39套,正好一半,这个月我没有查过。”
“这房子的品质和景观和我们的根本不能比,为什么卖的比爱江山好?
“单价总价都比较低,又有五星级酒店配套管理的噱头。如果不是建造和装修标准比较低,应该卖的更好。”
“我们要加油啊!”罗人恒不想就价格问题和莫秋生探讨下去,他知道莫秋生一直反对“爱江山”的高定价。
“我知道。”莫秋生声音有点低。
这时有开门的声音——叶心进来,拉着一只大旅行箱。
“罗董、莫经理,你们好。我把东西放一下。”
叶心把旅行箱拉进一个房间后,赶忙过来招呼:“罗董,您坐,我帮您倒水,您要什么饮料?”
“给我一杯温水好了。”
“莫经理,你要喝什么?”
“我不用了。”莫秋生转向罗人恒,“罗董,没有什么事我先走了。”
罗人恒点点头:“好的。”
“叶心,我走了。”
“莫经理再见。”
送走莫秋生,叶心赶紧去给罗人恒倒水,然后双手捧着水杯,一路碎步过来,恭恭敬敬地放在茶几上:“罗董,请。”
罗人恒看叶心的动作有几分像日本女人,心想:这个女孩确实有让人动心之处。
“你拖个大箱子,要出远门吗?”
“我明天去法国,一大早的飞机。”叶心小心解释,“我是休年假,已经跟公司请假了,莫经理才批我一个星期假。”
“很好啊,现在欧洲正是打折季,可以血拼一下。”罗人恒回答很亲民。
“是呀,我都快半年没休息了,正好这次奖金发下来可以好好败一下。”
“你的表现不错。”
这句话罗人恒说的不错,叶心是“爱江山”的销售冠军,今年已经拿到近120万销售提成。不仅如此,罗人恒现在每月还额外支付五万人民币给她。
事情从五个月前开始。
某天,莫秋生私下找罗人恒:“爸爸,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我们售楼处有个业务员叶心,就是成交第一户的那个女生。”
“她怎么了?”
罗人恒知道莫秋生提到的那个女生:“爱江山”从2009年中开始邀请潜在客户看房预订,但是客户对富海坚持“爱江山”上海第一高价的订价原则抗性很大,所以一直到今年三月开盘前都没有人交付正式定金,罗人恒都很担心市场接受度。好在楼市小阳春姗姗来迟毕竟还是来了,3月底楼市开始活跃,排队现象在上海的一些中低价楼盘再度出现。“爱江山”开盘第一周成交的第一套是十八楼、553平方的一套,成交单价超过20万/平方,买家是创业板新贵极锋软件的老板,业务员就是叶心。罗人恒开心之余专门跑到“爱江山”售楼处接见叶心,以资鼓励。这个高个、有恬美笑容、音调柔和的女孩给他留下很好印象。
“她说C约她出去吃饭?”
“C?”罗人恒吃惊。
“上周不是C来参观吗,当时是叶心负责陪同讲解,当时C向叶心要了手机号码,我当时不知道,是叶心今天告诉我的,她说C给她打电话约她吃饭。”
罗人恒知道C去“爱江山”看房这件事:按照“爱江山”的规矩,客户如欲看房需事先向售楼处预约,经发展商审核身份认可后安排看房时间。那天C不知如何一个人坐着车就来了,保安还把他拦在门外,当时正好莫秋生在现场遇上认得,赶忙请进。莫秋生马上打电话通知罗人恒。罗人恒赶到售楼处时,C已经参观完样板房下来。罗人恒上前寒暄,C对罗人恒说:“房子很好,价钱太贵。”罗人恒对C表示:“这是上海最最顶级的地段,不做精品对不起上海,所以一定要做一个标志性的产品。”C说:“做第一会很辛苦的,看看汤君年。”C是新领导,罗人恒一直想接近却没有机会。当天他约C交流,C借口说还有事婉拒。罗人恒事后想C大概是微服私访来的。
“那小叶有没有答应?”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来请教我。”
“你对她怎么说?”
“我说这种大人物,要慎重,不要惹麻烦。”莫秋生看罗人恒,“爸,你需要叶心接触C吗?”
罗人恒闭目小思,然后问莫秋生:“你看叶心自己是什么态度?”
“叶心对当官的不感兴趣,对方年纪又大,不想去,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才来问我。”
“小叶有男朋友吗?”
“追她的男人很多,经常有人约她出去,不知道有没有正式的男朋友。”
“你跟小叶说,就是出去吃吃饭,没什么好紧张的,人家那么大的官,又不会对她怎么样?”罗人恒说,“你跟小叶说,就当加班,有什么开销,都可以拿回来报销。”
罗人恒没想到C好这一口,再三叮嘱莫秋生一定说服叶心赴约,他知道这是结交C无比难得的机会。
之后C和叶心的发展很顺利,C似乎很喜欢叶心,叶心赴约之后对领导大叔的排斥感减少,两人之间的来往变得频繁。随之,叶心的衣着鞋履、首饰手袋都进阶到一线品牌。但是叶心从来没有拿回来哪怕是餐费之类的发票需要报销。莫秋生询问的结果是要么有人抢着付钱要么C自己刷卡轮不到叶心表现,罗人恒对这点很不满意。
再之后某一天,当C准备为叶心找一处高级而私密的房子时,罗人恒果断抢占先机,于是就有了海景酒店公寓3301。3301是以莫秋生的名义租用的,但是日常居住人是叶心。
另外,罗人恒每月秘密支付五万活动经费给叶心。
干这种勾当对罗人恒和富海来说不是第一次,差别只在于不同级别对应提供的金屋档次不同而已。
“叶心,C怎么还没有来?”罗人恒看了一下手表,离约好见面的时间过去已经半小时,“你打个电话给C,问他什么时候到?”
罗董已经很久没有等人的体会了。
“好的。”叶心回房间拿来一只爱马仕的小包,拉开拉链掏出一只苹果手机,搜了一下,拨电话。
对方手机铃声响了两下,“喂……”一个低沉的男音。
叶心稍稍偏头对着电话说:“大叔,你什么时候到?罗董已经来了。”
罗人恒觉得很好笑,叶心称C为“大叔”。
电话里的声音很弱,罗人恒努力想听,根本听不清,只听见叶心问:“那罗董带来的画怎么办?”
C在电话里又说了什么,叶心说:“哦,哦,那我跟罗董说。再见。”
挂掉电话,叶心对罗人恒说:“罗董,C说很抱歉,今晚有很重要的公务要处理,不能来了,改个时间再见面。”
罗人恒有点恼火,但还是克制地问了叶心问过的问题:“那画怎么办?”
“C说那么贵重的东西,你先拿回去,下次再说。”
罗人恒哑然,沉吟一下,他问:“小叶,C今晚到底会不会过来?”
叶心表情有点尴尬:“我明天要去巴黎,原来说好今晚过来的,现在不清楚,可能是不会来了。”
罗人恒怀疑这是C对他的测试,这个关头如果表现有些许小器,破坏印象,以后再想扳回印象就事倍功半甚至根本没有机会了。
他对叶心说:“这幅画这么大,搬来搬去不方便,就放在这。等C来了你交给他,就说我不辱使命吧。”
罗人恒并不担心画的安全,只要收据还在他手里,这画就还是他的。只要C收下这幅画,下次见面再移交收据,名正言顺。
现在,罗人恒有不祥的预感。
10
“靠,蛋饼又涨价了!”
1块、1块5、2块、3块,08年底潍坊新村的一块钱还可以买到一个蛋饼,09年底就要一块五,今年世博会开幕蛋饼也涨价到两块。半年后的某天,也就是2010年11月19日,蛋饼居然要卖三块一个。
“没办法呀,老板,现在什么东西都涨价,面粉、鸡蛋、油、葱,再不涨价我就要关门了。”油汉诉苦,油汉是安徽人,油汉小吃店的老板。
油汉小吃店旁边还开了一家“这边走路洗脚店”,搜飕以前晚上下班经常去洗脚放松一下,后来听油汉说这家洗脚店洗脚的药水都不换,加热后新客人接着用,就再也不敢去。
犹豫了两秒钟,搜飕决定今天就不喝豆浆了,一袋豆浆也涨了三毛钱。
搜飕想过几天可以做一个“三块钱可以在上海干什么?”的调查。我们新申报厚厚一大叠,够五张蛋饼的分量,两块钱一份。不过听老板说新申报明年元旦后零售价也要涨到两块五,报社也亏不起了。
挤在公交车上,搜飕一边啃蛋饼一边瞟身边的女生,女生一边啃面包一边看报纸。
这天的新申报上面,有搜飕关于海景公寓跳楼事件的独家新闻。搜飕有点兴奋,他想看看反响如何?可女生正在看的是时尚版,这期做的是今冬流行款式大衣,全是大牌,最便宜的宝姿一件也要8000多。
看报纸的女孩穿的是一件紫红色的羽绒衣,一副缝线的地方有一些白色的羽绒钻出,搜飕猜这种羽绒衣大概4、500一件吧。看报女孩确实是“品味高于生活”,新申报的口号放在这里太恰当了。
想想很可笑,新申报的读者群80%就是我们这批每天早上啃面包吃蛋饼挤公交车上班的“白领民工”,还要小资,还要品味,不知是不是天大的讽刺?
也许是筑一个梦吧,否则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公交车堵在陆家嘴延安路隧道的时候,看着窗外装潢华丽的国金商场,搜飕又想到一个月前在“爱江山”和莫秋生对话的一番情景:
从30层的露台向外望,上海的夜无比妖娆。
正东方是东方明珠,黄浦江从北外滩蜿蜒而来,在外滩源这里与苏州河交汇,然后在陆家嘴和老外滩的怀抱中扭身向南。
“爱江山”楼虽然不高,总高只有32层,但是相对外滩源附近的老建筑,“爱江山”的高度出类拔萃。顶层是总面积999平方的三层大宅,有广大的露台、私家花园和泳池。
在这寒冷的冬夜,在这个高度,外滩的喧嚣清晰而又遥远。风中隐隐传来昆曲的咿咿呀呀,夜宴正在进行时。
搜飕问了一个很俗的问题:“莫经理,这套房子要卖多少钱?”
莫秋生回过头:“319999999。”
搜飕重复了一遍:“31999999。”
“你少说一个9,是三亿一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有点饶舌吧。”
“房价这么多九,故意的吧。房子建筑面积是九百九十九,是巧合?”
“不是,是故意为之的,我们特意叫建筑师调到这个数字。”
“这对销售真的有帮助吗?”
莫秋生笑:“现在还不知道,要成交后才知道有没有帮助。”
搜飕怀疑:“真的能卖掉吗?有这么多钱,为什么不自己买块地造一栋大别墅?”
“我们这里所有客户都住过或正在住大别墅,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还要来买‘爱江山’吗?”
“为什么?”
“因为这里是上海的心脏,”莫秋生说这话时神情特别庄重,右手还张开五指按在左胸上,“你不想和上海之心一起跳动吗?”
如果在报纸上看见这么肉麻的广告文案,你可能不会有什么感觉。但是此时此刻身临其境,确有“江山如此多娇”让人如何不爱的遐想。
突然,莫秋生变笑脸:“哈哈哈,这是我们的销售说辞。”
搜飕想:莫秋生去当演员一定也不错。
“今天拍过我们的样板房,感觉怎么样?”莫秋生问搜飕。
“非常棒,大开眼界。”搜飕不是在恭维。
“那是,看过黄浦一品觉得很不错的客户过来看爱江山,都觉得黄浦一品的装修俗了。满屋子的水晶吊灯、VERSACE家具,台巴子的品味真是不敢恭维啊。”搜飕觉得莫秋生说这话时又变回售楼员角色,比较夸张。
“可能各有所好吧,我觉得你们这种风格看起来太‘安静’了一点。”
“这套样板房是比较‘静’,我担心在报纸上的图片印刷质量不能表现它的质感,效果反而不如那些很夸张的设计。”
搜飕认为莫秋生说的不错,爱江山这套样板大宅空间大气、格调宁静,称得上达到“宁静致远”的境界,不身临其境很难感受。尤其在细节上的处理、工艺技术单单从照片上是不容易看出的。
“莫经理,我们到时可以放一些大照片,我觉得效果已经很震撼了。”搜飕说:“你们为什么没有做那种金碧辉煌的样板房?应该很多有钱人喜欢那种像巴拉克式风格。”
“如果客户喜欢闹,我们也可以帮他做金的银的。爱江山不会像其他全装修楼盘一样,都是一个模子。我们每套房子售价中至少有500万是用在装修和家具上,客户签完销售合同之后设计公司就会根据每位业主的口味来打造个性化家居产品。”
“那不是很麻烦?”
“如果你到这个层次,你愿意自己家和别人家一模一样吗?”
搜飕不想去猜测富豪的想法,这种生活毕竟太遥远、太缺乏现实感。但是他还有一个不切实际的问题想问莫秋生,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决定开口:“莫经理,我想问一下,你们售楼处的叶心有没有男朋友?”
莫秋生退后一步,夸张地上下打量搜飕,捏着嗓子戏谑:“原来侬不爱江山爱美人。”
搜飕觉得自己脸红了,希望夜色能够遮挡。
“记者同志,不要脸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想追叶心的不是你一个。”
搜飕讪讪地回答:“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们这里的售楼小姐天天和富豪打交道,肯定心比天高,我怎么敢追?”
“那可不一定,每个女人想法不一样,爱钱的你如果没钱当然没法追,搞不好你碰上一个爱才的,就喜欢你,非要跟你。还有那些富豪很多都五六十岁了,身体肯定不如你,七仙女就不喜欢地主老财,就喜欢董永年轻有力气。”
“开玩笑,上海到哪找七仙女,还没出生吧。”
莫秋生走近,拍拍搜飕肩膀:“小老弟,你还年轻,怎么说这样气馁的话。追女人嘛,就不要管她有没有男朋友,有男朋友怎么样?嫁人了又怎么样?美女也需要人追,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再难也要去追。如果她喜欢你,有男朋友怎么样?有老公怎么样?自然会跟你走。如果还没追就先问‘有没有男朋友?’,明摆着胆怯。这样去追普通的女孩可以,追美女成功率肯定不高。”
“那莫大哥传授小弟一个追女生的经验。”被莫秋生这么一说,搜飕感觉仿佛有了希望。
“那有什么,大大方方走上去,说:‘小姐,我很喜欢你,能请你喝杯咖啡吗?’”
“这么简单?被拒绝了怎样办?”
“被拒绝了怎么办?被拒绝了就回来喏,又不能霸王硬上攻,有机会下次再来过。其实你们做记者的更好办,你们可以随便拦住一个美女:‘小姐,你好,我是新申报记者,你太漂亮了,我想给你做个专访。’”
搜飕觉得莫秋生说的后一个方法不错,有机会可以试试。
“那这样去追叶心可以吗?”
“叶心?想追叶心?”莫秋生沉吟到,“你的存折应该有九位数。”
11
一大早,搜飕接了一堆同行电话,都是向他询问“地产富豪罗人恒女婿跳楼自杀”事件的,看来各家媒体都在积极跟进这件事。
他上GOOGLE一搜,已经有很多网站转载他写的报道。
新申报网的论坛上也开始讨论这件事,幸灾乐祸的不少,看来仇富的人不少。也有不少ID明显像女性的网友对莫秋生表示惋惜,一个ID叫“恒隆白骨精”的网友说:“气死我了,我老公都找不到,这么帅的男人却要去死。”
社里专门讨论过这个案子:这种豪门八卦最有人看,而且还是那么“不光彩的事”。新申报的读者78%都是女性,当事男主角有明星像,这绝对是吸引眼球的大事件。
根据警方最新发布的信息,死者家属已经确认死者是莫秋生,现场勘查也排除他杀,初步判断是高坠死亡,接下来等尸检报告出来就可以确定死因。
现在的新闻看点在于死者因何自杀,所以遗书上是否有透露死因、临死前发生过什么都是接下来的报道重点。由于新申报下周二才出新一期,估计这之前无孔不入的媒体已将可以打探到的消息搜罗到,新申报再跟进时已是旧闻,所以新申报报道应该在莫秋生为何而死上深挖,莫秋生的家庭背景、个人情况和婚姻状况是调查报道的侧重点。
报社安排多路记者跟进,分头出击采访陆家嘴警署、富海地产、海景酒店公寓、罗家(主要是罗人恒以及莫秋生的妻子罗子祺)、莫家。
搜飕对富海地产这块比较熟,社里分配给他的主要任务是采访富海员工,挖掘莫秋生的生平轨迹以及收集莫家家庭背景资料。
搜飕的采访进展极不顺利,富海地产上下一致封口,对此事讳莫如深。“爱江山”售楼处原本就需要预约才接待,现在保安根本拒绝记者靠近。打电话给内部相熟的人,都不敢接受采访,只说老板叫所有人闭嘴否则走人。
头痛啊,跑其他几条线的记者也进展不大。警方方面也没最新情况,遗书内容不方便公布,尸检在周一当天应该有结果;罗家人连影都看不到,更别说采访了。海景酒店与公寓都增加了保安,记者顶多在外部拍拍照,搜飕打电话给刘副经理,也声称现在不方便。
今天的新民晚报和新闻晚报虽然都大篇幅报道自杀事件,但是内容和搜飕新申报的报道差不多。
倒是东方卫视晚上的电视新闻在报道这个新闻时,把以前做房产节目时拍摄的海景酒店公寓内部房型展示了一下。结合坠楼位置和对应房型,推测莫秋生应该是从朝北的一个卧室窗户跃下。
电视新闻播出之后,很快有人打新申报热线称看在自己所住的小区到过死者照片,应该是住在丽都城37幢802。负责盯罗家的记者几口扒完快餐,抓起乐摄包就跑。
搜飕已经跑不动了,周二周三通宵在海景受冻,昨天晚上又赶稿,今天跑了一整天,实在吃不消。
记者这行简直不是人做的,怪不得每家报社现在外头跑的都是年轻人,年纪大的都转编辑或者其他舒服的岗位。
老板可不会怜香惜玉,周六早七点半,电话又来:“搜飕,你快去陆家嘴警署,莫家来人了。”
“莫家?”搜飕还没睡够。
“莫秋生家里人,快去!”
搜飕在床上迷迷糊糊:周六警署还上班吗?24小时开机,随叫随到,如果天天这样跑,迟早过劳死。
不过能够采访到莫家人,文章就好做了。
搜飕不敢耽搁,赶快爬起来洗脸刷牙,十分钟以后,搜飕已经站在路边拦车。
陆家嘴警署在商城路357号,离搜飕住的潍坊新村很近,平常走过去不过十几分钟,为了不误事,搜飕还是决定拦下一辆的士。
一眨眼就到,早八点的警署没什么人,接待窗口内坐的是一位中年男警,一脸疲惫。
基层警察是最惨的公务员,相比较那些坐在机关办公室混吃混喝享受高福利的公务员,他们永远有干不完的活,来自各方的压力,升迁机会缺乏,收入远低于付出,当然这说的是作风比较正派、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
“警官同志,请问莫秋生的家属在吗?”
“莫秋生?”
“就是前两天在海景自杀的那个。”
“哦,你是记者?”
“我是新申报的记者。”
“你的消息很灵通嘛,走了。”
“走了?”搜飕心中一凉,赶紧问:“走哪去了?”
“不清楚,刚走,你出门看看,一个男人,提着一个包。”
“谢谢警官。”
搜飕赶紧追出门,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是哪一个呢?
前方有一个中等身材穿着黑夹克的男人,手里拎着一个行李包,正站在商城路、浦城路十字路口发愣,似乎不知道往哪走。是他吗?
搜飕上前碰碰运气:“请问,你是莫秋生的家人吗?”
男人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点点头。
与此同时,搜飕断定这个男人一定和莫秋生关系很亲,因为这个男人的长相和莫秋生很像,只不过年纪比较大,皮肤要黑的多,胡子没刮,显得比较憔悴。
“我是莫秋生的朋友,听说你到上海,赶紧来看你。”搜飕担心对方对他的记者身份有抗性。
“是罗家叫你来的?”男子挺直腰。
“不是。”搜飕直觉对方对罗家怀有戒备心理,赶紧坦白,“我是报社记者,和秋生一直很熟,没想到出了这种事,我很难过。这次听说你到上海,赶过来看你是否需要帮忙。”
男子稍稍放松一点,问:“你知道秋生怎么出的事?”
“我知道一些情况,我这有还有秋生的一些照片。哦,莫大哥,你需要先找个地方住下来吗?”
“我正发愁不知道往哪去?”
简单交谈之后,搜飕得知这个男子是莫秋生的哥哥,名字叫莫潮生。他今天一早坐飞机从长乐赶到上海,直接奔陆家嘴警署问情况。没想到周末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休息,值班民警请他周一再来。他出警署后正犹豫到那落脚时,搜飕出现。
搜飕看莫潮生的穿着和旅行袋,不像是讲究宾馆星级的人。他对莫潮生说:“我就住在离这两条街的地方,那边有一个小旅社,每天房费大概一百多一点,比较实惠,你要去看一下吗?”
搜飕带莫秋生哥哥去的小旅社就开在潍坊新村里,是一栋三层老公房改造的家庭旅馆——悦来旅社。
坐在莫潮生入住的单人间,搜飕决定先把自己以前拍的莫秋生照片和海景酒店公寓坠楼现场照片放给莫潮生看,这样可以拉近双方距离。
“这是我一个月前采访莫经理时拍的照片。”搜飕先给莫秋生哥哥看的是一个月前在“爱江山”会所拍的照片,再看周三凌晨在海景酒店公寓拍的照片。
“莫大哥,接下来的照片比较惨,你要有心理准备。”
当看到莫秋生的尸体被钻进尸袋时,莫潮生终于撑不住抱头大哭。
搜飕知道这时候劝也没用,不如让他痛快哭一阵更好。
待莫潮生渐渐平息之后,搜飕悄悄打开录音笔,开始采访:“莫大哥,你们是哪里人?”
“我们是福州长乐人。”
随着沟通深入,莫秋生的人生轨迹渐渐清晰:莫秋生出生在福建福州福建省长乐潭水镇前屿村,当地人大都有海外亲戚,加上捕鱼和走私,当地人还是比较富裕的;莫秋生的父亲是村办小学老师,家境反而最差;家中两个男孩,莫潮生老大,莫秋生是老二;莫秋生从小学习成绩好,高考考上厦门大学经济系,家里还专门办酒请客,莫秋生是父母的骄傲;大学毕业后莫秋生留在厦门工作,后来被富海调到上海。
“秋生是厦门大学高材生,人又长得漂亮,来提亲的多的不得了,很多女孩家里很有钱,可是秋生根本不要见。”莫潮生想起往事,感慨万千。
“我们家穷,村里人看不起。秋生从小就好强,志气大,不要呆在农村,要出人头地,我们长乐人都是这样。”
“秋生很孝敬父母,去上海以后没两年就给家里盖了一栋大房子,还专门请上海的设计师设计图纸,是村里最洋气的,盖好后到处都有人来参观,都说秋生有出息,莫家开始发达了。”
莫秋生的哥哥一边说,一边叹气,一边抹眼泪。
搜飕问:“这次来是罗家通知你的吗?”
“罗家?干他娘他们怎么敢通知我,是周五早上警察打电话给我我才知道的,我都吓傻了。”
搜飕听得出莫大哥对罗家意见很大,故意说:“罗家和你们关系不是很好吗?”
“好个屁,姓罗的架子大的不得了。当时结婚办酒席,我们说我们家来办,请他们到惠安来吃酒,他们说他们上海亲戚多不方便。我们莫家亲戚就少了?后来我父母说要么上海办一场,惠安办一场,他们也不答应。”
“这和你们当地风俗不对吧?”搜飕觉得自己有点挑拨离间。
“是呀!”莫潮生火起,“秋生又不是到他们家上门,还姓莫。”
“那你们见过莫秋生的老婆吗?”
“见过,就是结婚那一天,在上海。我一看,秋生老婆怎么这么老?后来才知道是二婚的,我们回家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怕人家说我们攀高枝。”
“你这次来,和秋生的老婆联系过吗?”
“没有,她老婆人很差,我们从来不来往。”
“他老婆怎么个差法?”搜飕刨根问底。
“她大概就在结婚婚礼上叫过我父母,以后就没说过话,过年时候秋生都回家,她从来不来长乐,电话也没有一个。我们长乐有国际机场,进出很方便。我知道,罗家根本就是瞧不起我们莫家,我们也不想巴结他们。秋生那么聪明,就是在娶老婆这件事上糊涂,现在死得这么惨……”莫潮生又开始哽咽。
“罗家势力那么大,你怎么一个人来上海?”搜飕想象中,像莫潮生这样的农民,弟弟暴毙,莫家应该从农村拉一大帮人来,和罗家大吵大闹,甚至弄出什么夺尸风波才对。
唯恐天下不乱,记者的德性。
“警察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都傻了,警察说秋生跳楼自杀,留遗书说通知我,我赶紧就来,也不敢和父母说。本来我是想叫几个亲戚一起来,可是怕吓着父母,先一个人过来看看情况。我爸妈身体都不好,如果知道秋生死了,搞不好又要出人命。”莫潮生长叹。
搜飕想从莫潮生嘴里挖出线索:“你知道秋生为什么自杀吗?”
莫潮生一口咬定:“肯定是罗家害死的。”
搜飕尽力想探究莫秋生的死因,但是莫潮生翻来覆去只是数落罗家的不好。从他所说的情况看,莫潮生对莫秋生在上海的情况并不了解。按照搜飕的分析,罗家和莫家由于背景不同产生龃龉,但这应该不是导致莫秋生自杀的直接原因。
搜飕和莫潮生交换电话,约好周一一早陪他去警署。搜飕强调,他们记者也看不惯罗家的腔调,一定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秋生出事之前有什么异样吗?”
莫潮生想了想:“没什么异样,不过他曾经说过,如果那天他死了,不要埋在上海,要回长乐,也不要土葬,火化后就把骨灰洒在海里。”
12
回去后,搜飕一边听录音一边写稿子,有一段录音引起搜飕注意:
“这个地方比秋生家差多了,唉……”坐在床上,莫秋生的哥哥叹了一口气。
悦来旅社是老公房改造的,莫潮生订的虽然是个单间,大概8、9平方的模样,每天房价120,卫生间需要和其他房客共用。
“你知道秋生家?北京西路那边?”搜飕想起有人爆料莫秋生住在国际丽都城。
“不是那边,那是他老婆家的房子,秋生自己在世纪公园那里有房子,六月份我们全家来看世博会时还住在哪里。那时候他很好的,怎么突然就……”莫潮生神情黯然,声音开始哽咽。
“那这次为什么不住那?”这话一出口,搜飕就觉得很憨,莫秋生已经不在了,怎么去住?
“不知道那套房子还在不在?”莫潮生的回答出乎搜飕意外。
“怎么说?”
“秋生说房价涨的太高了,准备把房子卖掉。”
“能卖不少钱吧?”搜飕知道现在世纪公园那一块至少都要三、四万一平方。
“是呀,150多平方,可以卖600多万。”
“这房子我连想都不敢。”搜飕说的是实话。
“秋生很会赚钱的,这房子秋生买的时候不过240多万。”莫潮生突然提高语调,“这钱都是秋生自己赚的,不是罗家的。”
“是啊是啊,莫经理是个人才。”搜飕随口附和,心里其实不信。
“秋生买过很多房子,现在都卖掉了。”
原来莫秋生炒房的,搜飕这下相信莫秋生有钱了。莫秋生是富海地产的销售主管,只要他想,炒炒自家楼盘的房号就赚翻了。
搜飕当时本来还想问问莫潮生莫秋生世纪公园的房子是哪一个楼盘,后来想想算了。600万一套房,以搜飕目前的目前积蓄和工资,要不吃不喝50年才能买得起。
搜飕今年27,复旦新闻系毕业,工作满4年。
刚开始工作,作实习记者搜飕工资福利加起来不过3000多。转正后每月的基本工资加稿费可以到手5、6000块。两年前开始跑楼市新闻,因为房地产公司经常有红包外快拿,才基本上可以拿到10000左右。
今年每月的收入基本上稳定在10000左右,如果再想提高,要么升资深记者要么跳槽。可是上海媒体收入超过新申报的不多,何况现在工作不好找,媒体都不缺人,他的学弟学妹转行的比比皆是,再这么下去,复旦新闻系可以取消。
搜飕每月的基本开销:
房租(含水电上网):2700
伙食(仅指一日三餐管饱):1500
手机交通(扣除报社报销之外):500
置装费(基本都是网上搞定):200
娱乐费(视当月是否有女朋友):不定
杂项:1000以内,搜飕不计帐,所以也不清楚到底花在哪里。
根据以上内容简单统计,不算娱乐开销,搜飕每个月基本开销在6000左右。如果每月收入10000,那么应该可以存3000—4000元。
搜飕现在存折上的数字是54000,这笔钱用来买房子,在昆山大概可以买8平方毛坯房,在上海外郊环勉强可以买5平方,在内环大概可以买1.3平方,在国际丽都城买不到一平方,在汤臣一品应该可以买一张VERSACE单人沙发,在爱江山估计买不起一个马桶。
半年前搜飕还有一个女朋友,在搜飕把原来每个月应该体现在存折上的数字都花在饭店和百货商场半年后,女孩还是选择分手。女孩分手的理由:不想未来的孩子出生在租来的老公房内。
搜飕对分手并不感到怎么难过,分手的好处是他又开始存钱了。
分手的坏处是他少了一个固定的床上伴侣,那个女孩在交往一个月后就同意和他上床,以后每周至少一次到搜飕这过夜。
潍坊新村周边有一些发廊可以提供男人需要的服务,包括那个“这边走路洗脚店”,对熟客也有花头。
虽然天天走过路过,但搜飕不敢光顾。实在饥渴焦躁的时候,就上某个网站或者对着文件夹里的经典收藏,自己手动发泄一番。
父母曾经和他说过,如果搜飕要结婚,父母可以赞助他首付款或者把现在住的房子让给他,他们可以到更远的地方比如金山买套房子。搜飕家在长桥,两室户的新村房子。父母都是普通人,一辈子就那点积蓄,按现在的物价和医疗费用走势,养老都危险。再到金山那种化工区买房?找死啊。更别提金山现在有的楼盘报价也敢上万。
每次参加发展商办的活动,搜飕是既兴奋又沮丧,兴奋的是又有红包可拿,沮丧的是房价越来越高,即便下降一半,他还是买不起。
啃老的事搜飕做不出来,靠自己敢问路在何方?象莫秋生一样找个有钱剩女?离过婚的也可以?
搜飕边听录音边写稿,突然醒悟自己怎么跑题到剩女了?赶紧删掉重写。
莫秋生的太太罗子祺不能算剩女,是二婚。按莫秋生哥哥莫潮生的说法,罗子祺看上去老相(当然这也可能是他对罗子祺有成见,所以这样说)。
莫秋生比罗子祺年纪小两岁,长得又帅,如果有两个人的照片放在一个版面上,效果就好了。可惜搜飕手中没有罗子祺的照片,他也从来没见过罗子祺,网上也查不到,不知道报社里是否有同仁拍到过她的照片?
现在看来莫秋生和罗家关系肯定不像表面那么自然,翻开华美的皮袍,下面满是是虱子啊。今天运气不错,只要把莫潮生嘴里吐露的罗家那些势利行径披露出来,就能引起满城风雨。
一个穷苦的农村孩子凭借个人奋斗挤入上流社会,最终却死于非命。现在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莫秋生跳楼自杀,说罗家逼死莫秋生更是缺乏依据,但是死者总是受到同情的,读者肯定会产生罗家逼死莫秋生的联想,甚至产生公愤。
利用仇富的情绪做文章,挑拨阶级对立,这样的新闻才会轰动。这和宝马撞人一样,媒体才不管那辆宝马是1系还是7系,开车的是司机还是老板,全部大标题都是“宝马撞人”或者“宝马又撞人”。
报道写完,搜飕觉得这次可以用莫秋生尸体装进尸袋瞬间、戴着那块卡地亚白金手表的手部特写照片,标题可以用《寒门子弟白金梦碎》或者《男版邓文迪梦断豪门》之类。
这时手机响起,显示是海景保安部刘副经理。是不是又有什么消息?
搜飕赶紧接电话:“刘经理,你好。”
“搜飕,我给你那个罗人恒女婿跳楼自杀的新闻不错吧。”
“那是,这次多谢你。”
“想知道死者跳楼前和谁在一起吗?”刘副经理故弄玄虚。
“当然想。”
“绝对是猛料,这绝对是独家新闻,我要卖5000元,只卖一家。”
“这么贵,我要请示一下。能不能透露一下有什么猛料?”搜飕心想真是狮子大开口,我这篇报道写得半死还不知道有没有一千块呢。
“莫秋生临死前和一个女人在一起,那个女人不是他老婆。”
13
29日周一,搜飕陪莫潮生到陆家嘴警署,今天没有记者在这儿守候。
按照原定的时间,莫秋生的遗体要在今天尸检,估计记者都去上海市公安局浦东法医鉴定中心那边等消息了。
这两天各家报纸继续报道“富豪罗人恒女婿跳楼事件”,但是周末警方休息、富海和罗家拒绝接受采访,各家报社都没有挖到什么有价值的新信息,报道内容大同小异。
搜飕猜刘副经理的猛料还没有卖掉,否则今天的报纸应该可以看到新新闻。等下到报社请示一下是否可以买5000块,这个数字钱搜飕可不敢垫。
莫潮生今天先要见办案民警,然后也要到法医鉴定中心看结果。
8:00负责民警准时上班,莫潮生出示身份证之后办案民警请他到接待室。搜飕想跟进去,被挡,只好老实在外面等。
二十分钟后,谈话结束,莫潮生出现。
搜飕赶紧上前:“怎么样?警察说什么?”
莫潮生眼中有泪:“他给我秋生的遗书。”
“啊,能不能让我看一下?”搜飕又惊又喜,这又是一记猛料啊。
莫潮生展开一张纸,看抬头是海景酒店专用的信纸,上面用黑色水笔写了短短几行字:
哥:
我走后,父母就拜托你照顾。
我有病,死与罗家无关,不要和他们吵闹。
这个世界我已经不再留恋,我火化后,把我的骨灰带回长乐,抛海里就行。不要做法事,我不信这个,尽量不要让父母知道,就说我嫌贫爱富,娶了媳妇忘了娘,和你们断绝来往,让他们忘掉我这个儿子。
今后家里全靠你了,多保重。
秋生
我哥莫潮生联系电话13876314627
搜飕赶紧用相机拍遗书。
“警察还说了什么?”
“警察说今天尸检,快的话今天就有结果,慢的话明天也应该有结果,如果尸检没问题,家属就可以领尸体火化。”
“你什么意见?”
“警察说要以秋生老婆的意见为主。”
“那你现在要去法医鉴定中心吗?”
“我不想去了,刚才警察给我看了照片,秋生太惨了,我看不下去。”莫潮生哽咽,“我回旅馆等消息,警察说结果出来会通知我。”
“那好,你有什么需要就打电话给我,我们报社在鉴定中心那也有记者,如果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搜飕觉得莫潮生如果到法医鉴定中心和罗家人碰上应该会更轰动,不过如果莫潮生不去浦东尸检中心,今天接触到他的记者就会很少,越少越好。这样明天新申报的报道又是独家,嘿嘿。
搜飕回报社写稿子,周末已经写了大半,现在搞到莫秋生的遗书,所以排版时要增加一张遗书照片,然后要留出今天尸检的结果和其他记者打探到的消息。
主任看过搜飕的初稿,夸道:“不错,写的不错,图文并茂,这次表现不错。”
搜飕很得意。
“不过这个题目估计做不下去了。”
“啊?”搜飕心脏一紧。
“周末富海和海景都派人过来,说请各家媒体高抬贵手,不要在这件事上穷追猛打。”
“凭什么?”
“凭什么?两家都是大公司,富海不说了,海景集团还是央企,海景也要卖房子,现在海景酒店公寓死了人,报纸上天天连篇累牍地报,房子还怎么卖?主编早上就找我,说两家都托市里来打招呼,富海还答应给我们报社投广告,主编让我们见好就收。”
“那这篇报道还发不发?”
主任看着搜飕紧张的模样,笑:“这篇如果不发你还不吃了我?再说我们也不能就这么便宜罗人恒,再敲打他一下,好让他尽快把广告费送过来。”
搜飕松了一口气,顺竿爬:“头,那这广告费是不是算我的业绩啊?”
“滚,赶快改稿去,把太刺眼的词删掉,真的得罪罗家,广告费就飞了。”
下午三点十三分,莫秋生的尸检报告出来:尸检无异常发现,高坠造成颅脑及内脏严重损伤出血致死。
上海新闻频道晚六点新闻,浦东公安分局新闻处正式对外发布莫秋生之死经现场勘查和尸检结果,确认为自杀。电视新闻里富海地产的代表读了一份简短的公司声明:对公司同事的不幸逝世感到非常哀伤,恳请各界不要胡乱猜疑,给生者一份尊重,还逝者一份安宁。
事情发展往往出人所料。
30日周二早上6点,搜飕就接到莫潮生电话,说有急事找他。
搜飕赶到悦来旅馆,好家伙,10多号人挤在旅馆狭小的接待处。穿过人群到莫潮生房间,小小的房间内里面还有八九个人,操着奇怪的外地鸟语,叽里呱啦,搜飕一句也听不懂。
莫潮生看见搜飕来了,赶紧打招呼,同时把搜飕的身份介绍给屋里人。
搜飕问莫潮生怎么回事?
莫潮生说:“秋生死后,罗家一个字都没对我说过,傲慢的不得了。我想还是你提醒的对,罗家势力太大,我一个人斗不过他们,所以我打电话把亲戚叫来,昨天他们开了一辆中巴来支援我。”
搜飕想:这下可有热闹看了。他问莫潮生:“那你们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把灵堂摆到罗家去。”旁边一个瘦瘦的男人高声抢话。
莫潮生解释:“我们认为是罗家害死秋生的,所以要向罗家讨个说法。大家决定今天就到罗家去,所以想问你罗家怎么走?”
“莫秋生家不是在丽都城吗?”搜飕印象中莫潮生知道莫秋生的住处。
“那边肯定没人了,我们要去罗人恒的家。”
搜飕听说过罗家在湖南路上的花园别墅,具体门牌不清楚。
搜飕出主意:“我觉得你们不如去莫经理以前卖房子的地方,地点在外滩,你们去那,影响大,罗家肯定怕。”
“记者同志说的对,去那影响大,他们房子肯定卖不出去。”
“是啊,记者给我们做主,宣传一下,全国人民都知道。”屋子里的人都表示赞同。
搜飕心想千万不要被富海罗家知道是他给莫家出这样的主意,否则死定了。
14
香港贝沙湾某公寓。
罗子祺对着电话声嘶力竭:“不管,不管,不管,丢出去喂狗。”
来电的是在上海的姑姑罗人菁,姑姑告知莫秋生的尸检报告出来,公安局通知她去领尸检报告办理死亡证明,这样就可以送殡仪馆火化。姑姑还来不及说到莫家亲戚到富海大厦大吵大闹、到“爱江山”大门前摆灵堂,罗子祺已经把电话摔掉。
丈夫意外死亡的这些天罗子祺的神经受到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已经濒临崩溃。
罗家大小姐哪里经历过这个,自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在大多数上海人七十二家房客挤在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时候,就住在有大草坪的花园洋房,有司机接送上学。
早已习惯旁人艳羡目光的罗子祺第一次丢脸是前夫公子哥和某大眼女明星牵手夜游被狗仔偷拍,女友们纷纷打电话来明是安慰实是看笑话时,当时大小姐气得咬碎银牙,如果不是父亲为了维系和公公的关系要她忍,她早就和前夫一刀两段。所以当公公一出事,她立马提出离婚。
莫秋生是她自己选中的老公,虽不是门当户对,但胜在才貌双全。罗子祺的闺蜜提醒她小心养了一条狼,但骄傲的罗大小姐哪里听得进。大小姐的名言:反正男人都靠不住,不如找个帅的。
婚后生活虽然不如婚前激情四溢,但莫秋生表现中规中矩。虽然不甚满意,罗子祺还能接受,高潮总归是要结束的,莫秋生总比她那个高干公子前夫强多了。
在她的圈子里,家中男人在外头偷腥是普遍现象,女人要么忍要么离,够狠的就针锋相对以牙还牙。罗子祺在这方面并不担心莫秋生在外面搞花头,再怎么样莫秋生也得忌惮罗家,这算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好处,罗子祺挺得意。
但是近一年来,莫秋生的变化特别大。特别是弟弟回国接管莫秋生原先负责的那一块后,丈夫表面无所谓,但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罗子祺最直观感受到丈夫的变化:莫秋生变得无精打采,不仅做爱的频率递减,草草了事,还频发早泄事故。对罗子祺的抱怨,莫秋生表示工作忙压力大,性趣消褪。
以前双方有争执时,莫秋生都会让着她,她理亏时莫秋生也会哄她。现在她发脾气的时候,莫秋生虽不和她吵,但默不作声,如果她嗓门升级,莫秋生就会离家出走,几天都不回来。这让罗子祺很抓狂,但想到丈夫受到委屈,父亲肯定站在弟弟这边,她夹在中间也没有办法。
最近几个月,莫秋生日渐消瘦。毕竟是自己丈夫,罗子祺还是担心的,叫他去医院看看。莫秋生说看过了没事,吃点中药补品就好。
莫秋生留下两封遗书,一份给兄长莫潮生,一份给妻子罗子祺。
给罗子祺的那一封写到:
子祺:
对不起。
人生是一场赌博,我赌输了。
我们的婚姻也是一场赌博,曾经以为我可以赢,可是我最终还是输了。
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爱我?我承认,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成为罗家的女婿,我欺骗了你。
钱带来的快感是那么短暂,现在命运开始惩罚我。
我在外头欠下不少赌债,还没还的借据我都放在售楼处我办公室办公桌的抽屉内,大概会给你带来一些麻烦。这些年我为富海兢兢业业,那点债,就算给我的烧的纸钱吧,反正那点钱对罗家算不上什么。
对你,我只有抱歉,今生我是无法偿还了。
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应该开始,一切都是我的错。
希望我的死能平息你的怒火
莫秋生
刚接到死讯时脑袋一片空白,辨尸再受到惊吓,意识到丈夫确实自杀后罗子祺很难受。现在这份遗书让罗子祺脑中一片空白,内脏像遭遇气流的飞机,剧烈翻滚。
很快罗子祺接到多个讨债电话。来讨债的不止一个人,都是看到莫秋生自杀的新闻后急忙打电话来询问的,从他们报出的莫秋生欠债数额每笔都有数十万元,尚不知莫秋生是否还有其他欠款。
讨债电话直接打到丽都城家中和罗子祺的手机上,担心讨债的人上门,罗子祺搬回有保镖的父母家。父母家也受到记者的骚扰,母亲只好陪罗子祺到香港暂避风头。
用上海话形容,罗子祺现在是“戆特”,完全不知所措。
姑姑只好直接和嫂子沟通,传达罗人恒的意思。
现在尸检结果已经出来,警方出具的死亡意见书已经确认莫秋生死于自杀,外界对罗家的非议在富海施加影响后可以逐渐消退。现在当务之急处理和莫家之间的争端,因为莫家亲戚来上海大吵大闹,影响很坏。子祺留在香港没问题,但是写个委托给上海,赶紧把莫秋生的尸体火化掉,需要的话就出点钱把莫家人打发掉。至于莫秋生欠的债,数额也不算大,罗家可以承担,免得外界风言风语以为富海资金出问题。
罗人恒现在最担心就是富海声誉受损,富海开发的楼盘都是高档产品,此时正是公司资金紧张的时候,女婿自杀客观上已经造成富海旗下项目销售放缓。“爱江山”本来上周有一户要签约,但莫秋生出事后客户表示要再考虑一下。
莫家现在再到“爱江山”设灵堂,这房子以后还怎么卖?!所以当听到莫家一帮亲戚到“爱江山”闹事,他立即安排“镇压”。
搜飕希望看到富海和莫家亲戚之间的“群殴”场景只持续不到一刻钟,而且他是其中唯一受害者。
当莫家亲戚二十多人在搜飕指路下来到外滩源黄埔花园后的“爱江山”项目,是早上九点二十三分。
莫家人想进入售楼处,受到现场保安的阻挠,莫家亲戚就在售楼处大门外开始烧纸钱。
很快就有几辆面包车载了数十人来,从面包车上下来的个个头戴安全帽,手持铁棍,一下就把莫家人和搜飕围在中间。见这阵势,莫家人都有点慌张。
一个带头大哥模样的说:“老板交代,我们是来讲道理的,如果想讲道理你们跟我走,老板自然会和你们好好谈。如果在这里捣乱,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你算老几?要谈叫罗人恒到这里谈。”一个莫家亲戚不服气。
带头大哥哼了一声:“你敢再烧一张纸钱,老子今天就打断你的手。”
那个莫家亲戚用外地话骂了一句,一帮打手拿铁棍压过来作势要打,那人赶紧后缩。
现场有点僵持,这时候,那个带头大哥转向搜飕:“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拍照?”
搜飕心惊肉跳,想闪。
带头大哥一挥手:“抓住他。”三个人扑过来,抓住搜飕拖到带头大哥身前。
搜飕紧张地大叫:“我是记者,你要对你的行为负责。”
带头大哥嗤笑:“把照片删掉,不然就砸你相机。”一打手作势在搜飕头上挥舞铁棍。
搜飕扫一眼周围,莫家人已经缩成一团,哪有人敢上前。
搜飕只好乖乖删照片。
等搜飕删好照片,一辆110警车姗姗来迟。
打手们迅速撤退,带头大哥上车前对搜飕说:“我认得你,不要乱说话,否则我让你在上海呆不下去。”
看到110来了,搜飕胆气壮起来:“有种你不要走。”
带头大哥向搜飕迈了一步,搜飕畏惧退后,大哥嘴角一翘:“小赤佬,你去打听一下,上海滩铠哥是谁,你敢惹我?”
由于没有发生冲突,110也没多停留,同时警告莫家人不要在公众场合烧纸钱。对于搜飕的投诉,110请他到外滩警署报案。
遭此变故,莫家亲戚内部发生分歧,有人坚持继续烧纸钱,胆小的建议还是和平示威逼罗家出来谈判。
莫家人用家乡话激烈争论,搜飕听不懂也懒的管。他把富海地产的地址和电话留给莫潮生后就告辞了。
刚才的铁棍打手让搜飕后怕,这是他当记者以来第一次受到暴力恐吓。本来想去报案,但是照片删除了,自己也没受伤,对方自称“开哥”,究竟是何许人不清楚,警方如何调查?或者根本不放在心上?即便警方去查,万一得罪黑社会惹祸上身,那可亏大。
搜飕想想算了,不如回报社找领导“哭诉”,争取一点同情和奖金更实惠。
15
警察:“你和莫秋生是什么关系?”
叶心:“他是我的领导。”
警察:“你平常就住在海景酒店公寓?”
叶心:“前一段时间我住在这里,我家在装修,我找不到短期出租的房子,就问他借用一下。”
警察:“那你和他住在一起?”
叶心:“没有,这里他不经常来。”
警察:“这里不是莫秋生租的吗?”
叶心:“是以他的名义租的,因为公司有时候需要招待一些外地或者国外来的客户,租这种酒店公寓很方便。”
警察:“那你住在那不是不方便。”
叶心:“借的时候他就和我说如果有客人来,我就要搬走。好在最近那里很空。”
警察:“看样子莫秋生对你很不错。”
叶心:“莫经理人很好,我很难过。”
警察:“周二晚上罗人恒和莫秋生为什么到海景3301?”
叶心:“不清楚,我回去时他们已经在房间内,好象是陪罗董过来参观一下海景的房型。”
警察:“那天晚上有什么异样吗?”
叶心:“没有,我住那本来就不合规矩,我向罗董问过好之后就躲进房间。”
警察:“当天晚上莫秋生为什么又回到3301?”
叶心:“他说晚上住那。”
警察:“住那?”
叶心:“那里有三间卧室。”
警察:“他也没有说什么?”
叶心:“没有。”
警察:“那你为什么离开公寓?”
叶心:“我第二天要去巴黎,回家拿些东西,我就住在家里。”
警察:“你家不是在装修吗?”
叶心:“已经完工了,在通风,我本来就打算度假回来就搬回去。”
警察:“你认为他为什么自杀?”
叶心:“不知道,他最近可能工作压力很大。”
以上警察问询是叶心度假回上海之后,罗人恒和她串好的说辞。
罗人恒问叶心:“小叶,那天C有没有去海景?”
叶心:“没有。”
罗人恒:“?”
叶心:“他打电话来说有事不过来了。”
罗人恒:“你跟他说过我把画留在那了吗?”
叶心:“我说了,他说知道了。”
罗人恒:“莫经理后来怎么又来了?”
叶心支吾一下,说:“他说想跟我借点钱。”
罗人恒皱眉头:“他向你借钱?借多少钱?”
叶心说:“我刚领的奖金,他要借20万,我没答应。”
罗人恒:“他为什么借钱?”
叶心:“他没说。”
罗人恒:“那你怎么走了?”
叶心:“有人打电话给莫经理,好像是讨钱,莫经理在电话里哀求对方再宽限时间,但对方好像威胁要上门。之后莫经理就在客厅里长吁短叹,他不走,我有点怕,就想回自己家。”
莫秋生跳楼自杀消息见报之后一周内,讨债的电话和人陆续出现。女儿手足无措,罗人恒不能不管。女婿自杀已经搞的满城风雨,欠债丑闻如果再捅出来不知道还会造成什么影响。
根据莫秋生办公桌内发现的借款记录,莫秋生总共欠债863万元人民币。其中有三笔是赌债,共计163万。一笔向贷款公司的借款200万,一笔向“爱江山”购楼客户的借款500万。
向“爱江山”购楼客户的借款还是用丽都城公寓房产证做的抵押,这套房产是罗子祺婚前财产,就是说莫秋生莫秋生偷了罗子祺的房产证去抵押借钱。
以上数字不包括利息,其中几笔赌债利息高的惊人。从莫秋生的记录中看出来以前还发生多起借款,但都划掉,估计已经还清。
把债主手里的借据复印件收回来,上面确实都有莫秋生的签字和手印。债主报的数字和莫秋生自己登录的数字吻合,看来他记帐还是很认真的。
尚未还清的欠债都是在两个月内发生的。
罗子祺知道莫秋生平时和朋友打麻将,打大打小并不过问。就像她每年买两三百万的衣服,莫秋生也从来不说。他们夫妻俩的收入独立,莫秋生从来不向罗子祺伸手。
莫秋生嗜赌吗?罗人恒让人了解过,金额较小的几张借据是赌博欠款留下的借据,但是两张大的借据上并没有说是赌债,只是借款,债权都和莫秋生熟悉。询问过那个借给莫秋生500万的公司客户,他的说法是莫秋生借钱的理由是要做生意,反正有一套市值1300万丽都城豪宅作抵押,客户也不多问。
虽然不能和罗家大小姐比,但相对普通工薪阶层,莫秋生的财产应该是很可观的。但从莫秋生的遗物和找到的存折银行卡上只剩下不足两万块钱。莫秋生名下的房产也早在四个月前就卖掉,钱不知去向。也许都输光了?
再欠下的这八百多万莫秋生已经无从还起,他甚至已经偷偷抵押了妻子的私产。在债主逼债之下,回天无力的他,选择一跳了之。
现在看来,导致莫秋生自杀的原因在于赌,债主逼债。
事已至此,先把这些小漏洞堵上再说。罗人恒知道亲家那点可怜的家底,当初莫秋生和女儿结婚,他派人到莫秋生老家调查过,指望莫家来还钱不现实。
这些钱罗人恒也不敢强硬不还,那些开赌场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因此惹上黑社会实在不值得。更重要的是罗人恒怕富海在这个关头受到冲击。
当然罗人恒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他指示手下和债主谈判,如果愿意将利息抹掉,就可以尽早拿到钱,如果还想放高利贷,就去福建找莫家要吧。
然后罗人恒让女儿把丽都城的房子卖掉还债,罗子祺虽然不愿意,但是看父亲生气的模样而且没有替她出钱的意思,只好点头,反正那套房子她是不会再住了。
16
和罗家人的谈判,莫潮生和亲戚们没脾气。
罗人恒和罗子祺根本没出现,代表罗家出来谈的是罗人恒的妹妹罗人菁,其实这个下巴朝天的女人并不是来谈判的,她只是来传话的,两句话:第一,莫秋生和罗子祺毕竟曾经是夫妻,大家不要变成仇人;第二,莫秋生身前借的钱莫家人打算怎么办?
罗人菁出示莫秋生自己登记的借款明细,莫秋生总共欠了863万元人民币。其中三笔赌债共计163万,一笔向贷款公司的借款200万,一笔向“爱江山”购楼客户的借款500万。
向“爱江山”购楼客户的借款还是用丽都城公寓房产证做的抵押,这套房产是罗子祺婚前财产,就是说莫秋生莫秋生偷了罗子祺的房产证去抵押借钱。
莫潮生根本不信,弟弟应该有很多存款。
罗人菁继续出示有莫秋生签名的借据复印件,上面有莫秋生签名和手印。
罗人菁声明都是债主提供的,不信的话莫家可以自己找债主谈。至于莫秋生自己的存款,他们没有发现,如果有的话就用来偿还欠债。
说完,罗人菁甩手走人。
这下莫家人都傻眼。
而且在上海一直有车子和墨镜黑衣人跟着他们,莫潮生走到哪就跟到哪,完全明目张胆,一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架势。
再谈时,莫潮生服软。
罗人菁说罗家仁至义尽,可以承担莫秋生身前的欠债,但是要求莫家承诺不要再闹,尸体尽快火化,骨灰交还莫家处理。
莫潮生虽然百般不情愿,但还是写下承诺书。
冷冷清清,花圈只有一个。
没有其他记者,和遗体告别一共三个人,搜飕和莫潮生和一个殡葬礼仪公司的工作人员。
莫家的亲戚们已经离开上海,脸面已经丢尽,再留在上海就是花冤枉钱,甚至还有生命危险,剩下莫潮生一个人唉声叹气。
罗子祺没来,罗家无人出席。
殡葬公司的人在后面嘟嘟囔囔地抱怨,搜飕悄悄问怎么回事。
殡葬公司的人说从没见到这么抠门的委托人:“太抠门了,什么服务都不要,骨灰盒也是挑最便宜的。”
原来罗家把莫秋生的火化事宜全部委托给一家殡葬公司代理,选择的是最便宜的套餐,一共2300,这是殡葬礼仪公司的广告价,根本没钱赚。
看着莫秋生的遗体推进焚化炉,莫潮生在哭泣,殡葬公司的人顾自推销:“等下要不要换一个红木的骨灰盒?上面还镶有玉石,非常高级考究,非常有身份。”
搜飕想:如果没有特别意外的事发生,关于莫秋生的报道就告一段落了。
周二的报纸对自杀事件的报道普遍减小了篇幅,各家报纸都只报道尸检结果确认自杀以及罗家的声明外,无他。
相形之下,新申报的《凤凰男白金梦碎》报道比较扎眼,不过编辑只保留搜飕采访到的莫秋生家世,影射罗家歧视逼死莫秋生的内容都被删除。
接下来几天相关报道在上海的媒体上已经看不到,相信是罗家和海景的游说开始起作用。
很多新闻报道都是这样无疾而终,要么某领导出来打招呼,要么有人出钱摆平,要么像“铠哥”那样暴力掩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们这样的小报,通篇都是八卦扯淡,本来就和什么社会正义无关,不会跟钱过不去,更没必要搭上生命。
搜飕觉得有点失落,他认为这件事如果深入调查下去,比如可以去莫秋生的老家采访,采访他的同事、妻子等等,还原一个凤凰男在上海的奋斗史。遑论成功还是失败,对无数在这个社会丛林挣扎的人们都有警示意义。
可是谁又真的会把莫秋生之死当作醒世恒言来看?谁不是把它当八卦新闻顶多拍案惊奇罢了?
穷人会死,有钱人一样会死,莫秋生究竟为何而死?
WHO CARES?
这样想想,搜飕就觉得也没什么好失落。
更何况这次关于富豪罗人恒女婿之死的新闻战,最重要的独家新闻报道都被他抢到。这是搜飕从业以来第一次报道大事件,还是独家,可喜可贺,当浮人生一大白。
酒是和海景的刘副经理一起喝的。
刘经理几经周折,独家猛料就是卖不出去,最终还是找回搜飕。
搜飕笑言:“你有没有看到这几天报纸上已经没有莫秋生的新闻了?新闻新闻,新鲜才好闻,过期作废。所以你那独家猛料已经没价值了。不如我请客,到上海湾喝一杯?”
欧风酒吧。
得知富海和海景都做了媒体工作,他的独家消息不再值钱,刘副经理索性放开来和搜飕聊。
刘副经理原想卖5000块的猛料是:跳楼那天晚上,到海景酒店公寓3301的有三个人,除莫秋生外,还有一男一女。
“谁?”
“富豪罗人恒,还有一个女人。”
“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搜飕对故事和女人依然很感兴趣。
“是3301的住户,很年轻,个子很高,身材很好。”
“3301不是莫秋生租的吗?”
“莫秋生好像不常来,住在这平时都是这个女人。”
“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
“我们有监控录像,那天晚上我帮警察查录像,看得清清楚楚。我们酒店要求客人第二次入住就应该叫得出名字,更何况她这样的长期客人。”
“这个女人是不是长得不是特漂亮,但越看越好看?”搜飕心念一动。
“嗯?”刘副经理想了一下,“是,你怎么知道?”
“这个女人是不是姓叶?叫叶心。”
“是姓叶,叫什么名字我不清楚,平时都称呼叶小姐。”
搜飕搬出相机,搜索到叶心的照片,说:“是不是这个女人?”
“咦,你怎么有这个女人的照片。”刘副经理很惊讶。
“我早认识她。”搜飕得意一笑。
“是不是什么明星,你偷拍的?”
“不是,我以前采访过,他们是一家公司的,罗人恒是老板,莫秋生是销售经理,女的叫叶心,是售楼小姐。”搜飕问刘副经理,“罗人恒经常去海景吗?”
“我们的保安说,从来没见过罗人恒。”
“那他们为什么那天晚上都到3301,开会?”
“我猜肯定跟那个女人有关。”
搜飕心里想,叶心会不会是富豪罗人恒的二奶?或者罗人恒抢了莫秋生的女人?又或者罗人恒发现莫秋生背着女儿在外面养女人?
“有没有可能是两个男人为了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罗人恒把莫秋生推下楼?”
“那倒不可能,罗人恒离开三小时后,莫秋生才跳楼,时间不对。”
“也许罗人恒离开后又偷偷回来把莫秋生丢下楼。”
“不可能,我们海景所有出入口都有监控录像,一只蟑螂爬过都看得清清楚楚。除非他是从天上飞进去的。再说罗人恒是个老头,模子又比莫秋生小,怎么打得过莫秋生?莫秋生把罗人恒丢下楼还差不多。”
“那罗人恒可以买凶杀人,比如说花一百万叫你们酒店值班的保安把莫秋生干掉。”
“这倒有可能,不过还是逃不过监控录像。”
搜飕喝多了,开始胡说八道:“你会为一个女人杀人吗?”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女人?”
“就像叶心那样的女人。”
“你在什么破地方上班?我在五星级酒店,天天见到的美女不计其数,见一个美女杀一个人,要杀多少人?”刘副经理舌头有点大,头脑还很清醒。
“那女人越看越有味道啊。”搜飕已经酒精上头。
17
罗人恒靠在沙发上,感到胸闷。
《花黄猫红》,常玉的那副画,摆在条案上。
说到古董收藏,罗人恒的兴趣是清代皇室用品,瓷器、家具、文房、玉玺、龙袍、座钟等,多年下来,收藏亦是蔚为可观。
“爱江山”项目三楼私家会馆内采用中式古典装潢,摆放罗人恒收藏的部分古董家具,搭配绿植盆景和白色布艺沙发。主墙上是清三帝康熙、雍正、乾隆三套主色分别为明黄、大红、月白龙袍,隆重华贵的皇家气派,扑面而来。
“爱江山”销售人员领客户参观会所时都会到此停留,言明所有皇家用品将来都对“爱江山”业主开放,可供日常赏玩使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此情此景的促销效果是极其震撼的,一般客户看到此等排场无不心仪,几乎都有立刻拥有的冲动。
佳仕德秋拍,罗人恒并没有到场,他在场外通过电话竞拍。这次秋拍他的唯一目标就是常玉的《花黄猫红》,而且势在必得。
常玉的这幅画从1000万起价,每次加价50万,很快就被抬到3500万,这之后只有三个人继续出价。通过电脑屏幕,罗人恒可以看到场内情况。在场内出价的是上海富豪藏家刘亿千,另外两人通过电话竞拍,其中之一就是罗人恒。
4500万后,刘亿千退出,场外两人继续飙。两个场外竞争对手你来我往各不相让,场内气温升高,开始有人鼓掌叫好。5000万后拍卖师把加价幅度降为10万,当对手把价格加到6300万后,罗人恒直接报出6800万的价格。在拍卖师催促两次后,对方不再吭声,拍卖师一锤定音,全场掌声雷动,众人惊叹常玉画再创新高。
压倒一切!唯我独尊!
那一刻,罗人恒瞬间有君临天下的快感。
可是,还不及从和平饭店走到半岛饭店爱江山的时间,快感已然消逝。就像和自己不爱的人做爱,缺少前戏、没有温存,突兀的高潮过后就该踢人下床。
现在罗人恒是被踢的感受。
常玉的《花黄猫红》120公分高、90公分宽,薄薄一片油画布,成交价6800万,加12%佣金,罗人恒一共花了7616万。
单从金额上讲也不算天价,这两年中国书画在拍卖场上过亿的比比皆是。罗人恒前些年收藏的文物,现在都是十倍数十倍飙涨。如果楼市有泡沫,那么艺术品市场早就疯了。
罗人恒对近现代字画不感兴趣,自然对近年拍卖市场上的新贵常玉不感冒。如果不是C点名要这幅画,罗人恒根本不会去拍。
叶心入住海景酒店公寓3301后,罗人恒让叶心安排见面,C却不赏脸。好不容易,叶心安排三人一起在海景酒店吃了一顿饭。
言谈之间C刻意保持距离,只是闲聊,连谢字都没有一个。
罗人恒招待过的官员不计其数,比C职位高的也不少,但架子比C大的可不多,罗人恒心想怪不得坊间传言这位老大很难接近。
罗人恒心中不屑,装什么装?裤子拉链拉不上的人,手肯定短。
送礼也是一门艺术。
哪个房产商不送礼?哪个发展商不行贿?
王一石说他从不行贿。王一石个人可以不行贿,但王一石怎么能保证公司不行贿?
塞几十万块是行贿,送一张购物卡算不算行贿?中午在公司食堂请吃工作餐不算行贿,但现在很多星级酒店午餐推出的888一位或者1888一位的商务工作餐算不算行贿?在谭氏官府菜花几万吃一顿呢?打高尔夫球不算,送一张球卡呢?高价演出票呢?邀请出国考察算行贿吗?买房打折算行贿吗?
王一石敢保证公司以上的事都没干过吗?罗人恒相信所有的房产商都会嗤之以鼻。
罗人恒也从不行贿,从不通过自己的手行贿。比如说到海景酒店公寓为C租一套金屋藏娇,出面的是莫秋生。
但是和C的交易,就必须罗人恒自己出面了。
今年银行开始收紧银根,二季度以来,房地产开发贷款已经很难贷到。由于09、10疯狂拍地,今年销售又不理想,随着年底一批贷款即将到期,富海当下的资金链极其紧张。
罗人恒打算将去年在黄浦区拍的一块地退还。
那块南京路地旁的宝地,花了罗人恒65亿,现在无论从成本还是未来销售形势看,都是一个烫手山芋。由于出让合同内有一年内必须拆迁完毕的约束条款,富海想利用这个条款退地。但是按照出让合同,土地出让金必须在一年内付清。靠拖、赖,富海至今只支付了30%的地价,所以政府方也可以指责富海违约在先。如果选择诉讼,双方赢面各半。诉讼失利,富海至少折掉20%的定金。当然,只有戆都才会选择诉讼。
08年金融危机的时候,上海发生多起退地事件,退地是有先例的。如果退掉这块地,富海可以收回近20亿,资金链紧张的状况可以大大缓解。可是半年以来,富海和罗人恒费力做了疏通,黄浦区却没人敢答应。
原因是现在上海房价高危犹如堰塞湖高悬在金茂大厦之上,隐隐有崩盘危险。此刻再发生富海这样级别的龙头发展商退地事件,如造成垮坝,谁敢负责?
罗人恒希望C能够出面干涉一下,C给的官方回复是按照富海和区里订的出让协议执行。
罗人恒只好请叶心公关,C一直没有点头,似乎没有情面可讲。无奈之下,罗人恒只好暗示叶心,只要能把这件事办好,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可以。
事情拖了近两个月,就在罗人恒以为此事无望的时候,叶心拿了一本画册来找罗人恒。
这是2010年北京佳仕德秋拍书画专场的目录,其中有一页是常玉的《花黄猫红》,有人在这幅画上用墨水笔打了一个大勾。
罗人恒把目录前后翻看了两遍,打勾的地方只有一处,他问叶心:“C怎么说?”
叶心说:“他说你是收藏家,看到就会明白的。”
“他想要这张画?”罗人恒还想再确定一下。
“好象是。”叶心点点头。
罗人恒是佳仕德的VIP,马上打电话给拍卖公司询问。
拍卖公司说他们的估价是2000万人民币,但常玉这几年很吃香,08年《花中君子》在香港成交价就是2812万港币,09年《荷花金鱼》3215万港币,《猫与雀》4210万港币,所以卖主心理预期很高,现在有意向参与竞拍的人很多。
罗人恒心中有数,知道退地事有希望了。
拍卖前,罗人恒预算4000—4500万拿下,加上佣金,开销似乎过大,C的胃口不小。但是用五千万可以换回20亿,燃眉之急下这也是不得不做的生意。如果考虑通过这笔交易和C结盟后的收益,那就不可同日而论。
最终势在必得的罗人恒以成交加佣金总计7616万超预算价成为常玉油画的新标王。
11月17日晚上,罗人恒与C约好在海景酒店公寓3301见面,C爽约。罗人恒于是将价值7616万的《花黄猫红》留在海景3301,请叶心转交。
谁曾想之后莫秋生跳楼,事情乱成一锅粥。
警方现场勘查后,暂时查封3301,那副画也被封在3301。
好不容易等莫秋生火化后结案,可以把画取回来。
叶心再联系C,C说不要了。
罗人恒急火攻心,向叶心要了C的手机号码,亲自打电话给C。
C说谢谢他的好意,这么贵重的东西他不能收。如果有心捐赠的话,可以介绍民政局长给他。
罗人恒恼怒异常,又不敢对C发火,只能再叫叶心去问原委。
两日后,叶心拿到回话:现在警方都知道这画是罗人恒拍下的,C怎么还能要?
18
楼市不景气,搜飕的日子反而滋润起来。
08、09年楼市火爆,有发展商半夜两点开盘,一个小时几百套房子一抢而空。哪需要做广告?像搜飕这样跑房产的记者拿红包的机会自然少多了。
今年下半年以来楼市开始滞销,报纸上房地产广告增多。年底是传统的销售旺季,发展商的促销活动一个接一个。
这一周搜飕几乎每天都可以收进一个红包,平均每个红包五百,这个月红包至少一万。搜飕美滋滋地想,如果天天这样就好了。
这钱其实也不那么好赚,交易都是对等的。房产商给你一个红包,就是让你在报纸上给发个新闻,露个小脸。记者发这样的软新闻也是有限的,报社又不是傻子,版面都是卖钱的。发太多上头就有意见会提醒你或者就不让你再发这些不见钱的垃圾。如果你收了红包没给房产商发新闻,房产商或广告公司就会对你提意见让你很惭愧,如果发生多次类似光收钱不做事的情况,这个记者就会被封杀。
所以红包收多了也烫手。
新申报有一个栏目是楼市气象站,搜飕每周要码两三千字,如果这周这个版面拉的广告少,搜飕就多写点,可以塞点自己的私活;反之,就少写点。
这周硬广告软广告占了三分之二,搜飕比较轻松,想办法把自己的关系塞进去,胡乱凑些字把版面填完,搜飕就可以交差了。
做这种新闻最无聊,都是搜搜抄抄剪剪,一堆垃圾。
现在外环都卖20000以上了,还推荐个屁。又不能宣传楼市泡沫就要破裂,让大家都不要买房,这样哪家房产商敢在你家报纸上做广告?
选择记者这个职业,哪个人不是曾经有理想的,喜欢有点深度。但迫于现实,特别是中国国情限制,最后绝大多数从业人员都变成垃圾资讯制造者。
新申报发行量大,广告收入高,记者待遇在上海同行中算好的。像搜飕这样跑房产的在报社记者中收入又算高的,暗中多少人羡慕。
搜飕想自己也该知足,独家新闻是可遇不可求的,自己能抓到莫秋生这个独家,今年算没白过,对得起自己。
莫秋生火化之后,相关信息在上海纸面媒体上销声匿迹,这两天新申报网上论坛说这事的人也少了。即便如此,搜飕每天还上网搜一搜,看看自己的报道有没有被其他的报纸和网站转载,虽然收稿费的机会很渺茫,但是那份成就感还是很强烈的。
今天搜飕在GOOGLE上搜索“富豪罗人恒”,有1370000的搜索结果,比昨天微增10000,看来热度是在退却。
搜飕随意往下拉,排在前面的都是转载他第一篇报道《上海地产富豪罗人恒女婿跳楼自杀》,第二篇《凤凰男白金梦碎》排行靠后。
突然一条“富豪罗人恒6800万天价拍下常玉《花黄猫红》油画”的信息映入眼帘。
搜飕点进去看,是新浪的艺术论坛转载的帖子,内容是:在佳仕德秋拍上,上海地产富豪罗人恒以天价6800万拍下画家常玉的油画《花黄猫红》,创常玉画价新高。贴图是拍卖会现场两个拍卖行的工作人员展示常玉的《花黄猫红》。
搜飕又往下翻了几页,没有发现相似主题文章,于是他再在搜索框中输入“富豪罗人恒6800万常玉《花黄猫红》”,新的搜索结果只有13条。
相关文章来源都是论坛,不是报纸,搜飕检索之下发现最早发布这条消息的是国内专业的艺术品网站——雅宝艺术网。
搜飕接着在GOOGLE上搜“罗人恒花黄猫红”、“罗人恒、常玉”,要么显示找不到和你查询相符的内容和信息,要么就是显示刚才找到的论坛发贴。
但是搜索“常玉花黄猫红”就有3000多条信息,这些大都是转载各家报纸上对佳仕德秋拍成交报道。这次秋拍看来成果斐然,很多拍品都创出天价,其中就包括常玉《花黄猫红》。但是这些报道中都没有提及拍品的委托人和竞得者。《第一财经日报》的报道中有提及竞得者是在场外通过电话竞拍的。
搜飕的神经嗖的一下牵动。这是否又是一条独家?
也许已经有人报过只是自己尚未查找到,而且这条新闻还没有通过证实,都是论坛发贴,真假难辨。
搜飕去找同事末非,末非是艺术版的编辑。
“末非,请教一件事,你知道今年佳仕德秋拍拍了一件常玉的画吗?”
“有啊,我们新申报就报道过。”
“啊,你帮我找一下。”
“没空,你自己去找,大概有一个月了吧。”
搜飕翻到12月的新申报,确实有,稿子是新申报北京记者站的巡城卫采写的。搜飕打电话给巡城卫了解情况。
巡城卫:“是啊,当时我在场,场外两个人通过电话拼命抬价,场内就拼命鼓掌。”
搜飕:“那你采访过谁拍的吗?”
巡城卫:“我采访过佳仕德的负责人员,但佳仕德拒绝透露,拍卖公司有替买家保密的义务。买家就是不想透露身份才通过电话竞拍,不像你们上海的毛毛,每次去拍卖场都是牛逼哄哄的,就怕别人不知道。”
“毛毛是谁?”
“毛毛是谁?我靠,毛毛你都不知道,没空给你扫盲,自己上网去查。”
毛毛是谁?
搜飕查了一下,毛毛是上海法人股大王,是艺术品市场的常客,每年在文物上花钱如流水,不过这次毛毛输给电话里的人。
电话里的人是罗人恒吗?
搜飕继续搜索网络,他发现罗人恒也是拍卖场的常客,但是09年来网上没有他在拍卖场上出现记录。
网络上的消息是真是假?
搜飕打了一个电话到富海地产公关部查证,工作人员说他们对罗董事长私人的事不知情。
无法查证的消息要不要报?
搜飕还在犹豫,晚报上已经把这条消息先捅出来。记者写的也很含糊:据雅宝艺术网报道消息,之前佳仕德秋拍拍出6800万天价的常玉油画买家系地产富豪罗人恒——
唉,独家抓不到喽,现在记者抢新闻都变态,真伪不管先抢再说。这种新闻即便出错当事人也不会介意,搜飕想。
19
可是这则新闻让罗人恒很介意。
C拒收罗人恒赠画之后,罗人恒让叶心去问原委。叶心拿到回话:现在警方都知道这画是罗人恒高价拍下的,C怎么还能要?
本来罗人恒还想解释说小警察不会认得出常玉的画。这下可好,报纸一宣传,现在不止警方知道这幅画是他的,全上海人都知道这画是他天价拍下的了。
罗人恒简直想掐死写这则新闻的记者,他立即把办公室主任叫过来:“这是不是又是之前写莫秋生跳楼自杀的那个记者写的?”
“罗董,不是。这次是晚报先登,接下来其他报纸跟进。之前写莫秋生的是新申报记者。”
罗人恒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
花如此代价居然落如此下场,这不是被人耍吗?
为什么莫秋生跳楼和送画这一天这么凑巧?
表面看莫秋生似乎是被人逼债而跳楼,会否另有其故?
是谁泄漏罗人恒是常玉画买主的消息?拍卖公司方面有可能走漏消息。
还有就是莫秋生跳楼当天在现场勘查发现这幅画的警察,海景酒店的员工当时应该也有人在场,他们都可能把消息传出去,但是他们这种人怎么会认得这幅画?
叶心会走漏消息吗?叶心怎么可能走漏消息?
叶心从他和C两处赚钱,走漏消息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除非,有人在搞鬼?
从他最初和C见面,C和叶心搞到一块,在海景酒店公寓租房,公司协商退地,C指名索画,高价拍画,约会失约,莫秋生自杀,记者报道,C反悔拒收名画。
罗人恒一直在想:如果发生的这些事都是巧合,那他的运气实在太背了。
但是他的数学知识告诉他以上这许多事同时发生的概率有多小。
从始至终介入这件事的就四人:他、莫秋生、叶心和C,其他如财务只管按指令汇钱。
拍卖时罗人恒匿名通过电话竞拍,而且他按照C的要求,拍卖行收据佣金发票等都没开抬头,就是为了方便最终拥有者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拥有它处置它。
罗人恒直觉自己落入一个圈套,环环相扣,一切合情合理,请君入瓮。
莫名其妙损失几千万,有人在搞鬼?
自己在拍卖场一贯容易冲动,拍卖公司都喜欢他这种客户。但如果不是C点名要常玉这幅画,他根本不会去拍。按照市场行情这幅画应该是3000—4000万,同场成交赵无极更大尺幅的一幅画也不过3800万,赵无极和常玉是一个级别的。
谁在搞鬼?
自己当然排除,莫秋生已经成鬼,剩下就是叶心和C。
叶心?
如果是莫秋生骗他,罗人恒认为有可能。莫秋生很聪明、有野心,表面恭敬内心莫测,这也是罗人恒始终没有让莫秋生独当一面的原因。
叶心给他的印象很乖、很温柔,不像很聪明的样子。也许扮猪吃老虎?
叶心是整件事的中心节点,所有人与事都通过她运作。如果她想作案,她的位置是最方便的。即便叶心是无辜的,其它想动手脚的人也必须经过她才可能实施作案。
叶心在所有这些事中到底充当什么角色?是否有人在幕后操纵?如果有人操纵,又是谁?
他们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
C拒收《花黄猫红》导致的后果是罗人恒花高价拍了一件他不需要的油画,而且这幅画如果不是由于他势在必得的话根本拍不到目前这个价位。
这其中直接受益者应该就是这幅画的卖家。
叶心从其中能得到什么好处?这要看叶心和画主是什么关系。
也许叶心就是画主?
但是叶心一个售楼小姐,家境应该很普通,不太可能收藏有如此贵重的油画。而且罗人恒与C通过电话,从电话中听得出来C是知道这件事的,那么叶心独立作案的可能性降低。
嫌疑转到C身上。
如果C与画主有牵连又或者C本身就是画主的话,一切解释就顺理成章。
C准备把自己或关系户的画抛出,委托佳仕德拍卖,这时候罗人恒正好有求于他,他就让罗人恒去拍,成交后C赚到合法的卖画钱。当初和罗人恒抬价的很可能是托或者是和罗人恒一样准备挨宰的冤大头。
这种情况下,叶心要么是C的同伙要么被利用。
那C为什么最终不要这幅画呢?
如果他收下罗人恒行贿的画,理论上是赚双倍钱。因为他既赚到卖画的钱,画又回到自己手上。
C在此时胆小收手和他之前卖画的胆大大相径庭,媒体曝光和警察记录在案并不能阻挡贪婪。一种解释是他帮不了罗人恒的忙,那么富海退地的事就悬了。
如果C一开始确实索贿,偶遇莫秋生自杀,谨慎缩手,那么罗人恒的猜疑都不成立。是他运气太坏,得赶紧去普陀山烧香。
今年下半年以来事事皆不顺,销售不畅、政府催钱、银行讨债,资金最紧的时候还浪费七千多万,罗人恒现在焦头烂额。
可是,真是C设了一个局让他钻进去,罗人恒现在也只好打掉牙齿往肚里吞。
他手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人欺骗了他,一切都是他无根据的推测,更不要说把苗头指向C。
谁敢和C作对?
罗人恒知道,如果这件事真是C在幕后一手策划。如果他追究这件事被C知道,C随便在哪个环节上都可以给富海制造莫大麻烦。也许C就是看到富海现在这个境地,吃定他。
房产商命系在官!
只是这口气实在咽不下,罗人恒准备秘密查一查。
在叶心和C入住海景后,莫秋生曾经隐晦地问罗人恒是否需要偷拍一些叶心和C在一起的照片或者视频,罗人恒默许。
后来莫秋生汇报这事无法进行,因为C很谨慎,专门安排人检查房间。另外叶心自己也坚决不同意,给再多钱也不干,只好作罢。
罗人恒只看过一次C和叶心在海景酒店公寓阳台上拍的照片,是叶心用手机拍的,照片上两人衣着整齐、笑容正经。
自从罗人恒亲自打电话给C说要送画之后,C的态度变得非常冷淡,再要求见面称需要秘书安排。
20
南京中路,市立美术馆。
古朴典雅的建筑,以一种清冷的调子矗立。
好在还有阳光,穿过巨大的法国梧桐,照在身上,舒服极了。市中心居然还藏有这么一块静谧的宝地?
搜飕深深吸一口气,再用力呼出,再吸,再呼。
“诶诶,哪位同志,不要随地呼吸,你这样会把这里的空气都破坏了。”清脆干净的女声,搜飕知道师姐山如黛驾到。
山如黛,姓山,爷爷和父亲都是复旦教授,名字取自“远山如黛,近水含烟”。
山如黛是搜飕复旦的师姐,高搜飕两届,中文系系花,学校诗社社长。当年诗社人气鼎盛,至少百分之九十的男生都是冲着山如黛去的,包括搜飕。
可惜人如其名,山远黛冷,骄傲同美丽一致,不可方物。
大学相处两年,搜飕见过无数惨死在山脚下的登山爱好者,这些惨死者被称为“驴友”,取其不知死活、其蠢如驴。
搜飕对这位冰山美人虽然心下向往,但囊中羞涩自惭形秽,只敢意淫,绝不敢动登山之念。
“社长,多日未见,您风采依旧。”搜飕见山如黛一身灰色高领毛衣,灰色毛料西裤,黑色低帮麂皮鞋,无可挑剔的精致妆容,风姿绰约,搜飕赶紧送上高帽一顶。
“你可老多了,胡子拉碴,还想扮Brad Bitt?”面对小师弟,山如黛可不客气。
“社长,你还这么厉害,小心把男人都吓跑了,变成剩女。”社长的个人动态在当年的粉丝群内没有秘密,最近又有一个自以为成为基金经理后腰杆粗壮的登山者堕落成驴友。
“哼,不关你事。”山如黛年方28,还不到着急的时候。
前两天搜飕在网上看到罗人恒6800万拍下名画的小道消息后,原先以为又有独家新闻可做,可这次很快有人捷足先登。艺术品市场这块并非搜飕的专项,也无所谓。今日路过市立美术馆,看风和日丽,想起师姐山如黛在此间工作,有半年未见,不如进去寻美人聊天放松。
“师姐,你们这怎么这么冷清?”偌大的展厅里观众寥寥无几,搜飕和山如黛站着说话。
“要那么多人干嘛?”
“我上个月去上博,人山人海。”搜飕去上博是半年前的事,有一个周末陪前女友去玩。
“上博免费进场,我们这里门票一张50,当然少人来。”
“你们也是国营的,为什么不学上博免费开放?”
“我们又不是上博,要完成政治任务,免费开放。”
“国家博物馆本来就是公共资源,应该对全体市民开放。”
“如果都免费开放,财政根本负担不了。”
“还是上博好啊,为人民服务。”
“我们这里的服务对象不是小市民。”
“你这思想很反动,明摆着站在劳动人民的对立面。”
“劳动人民也分三六九等,你看那些到上博参观的人,大声喧哗,乱丢垃圾,随便触碰文物,
那么多人涌进展厅,文物的寿命也缩短。上博早就不堪其扰,向市里提出有限免费,只是上博是上海的形象工程,市里不同意罢了。幸好市里没要求我们免费开放。”
“我们劳动人民也需要美的熏陶。”山如黛说的虽然在理,但搜飕听上去不舒服。
“那些小市民,他们去看央视的鉴宝节目就好了。”
“人的素质也是逐步提高的,应该先让他们接受到好的教育——”
“那么等他们素质提高了再来吧。”山如黛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气,“你今天来这不是要跟我讨论公共资源管理问题吧?”
“哪能,我是想念社长,专程前来拜访,没想到一来就被贬为素质低的小市民。”搜飕语带讽刺。
“没事,以后加强修养,多看看书,赏赏画。”山如黛语气言辞俨然像教育学生,从搜飕认识她以来就经常是这种居高临下的腔调。
搜飕无奈,只好转移话题:“师姐,我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山如黛双手交叉。
“你们这有常玉的画吗?”
“常玉?我们馆藏只有一幅。”
“才一幅?”
“你知道常玉的画现在多少钱一幅吗?”
“谈钱不就俗了。”搜飕抓到山如黛漏洞,立即发起攻击。
“和俗人当然谈钱。”
搜飕知道自己又吃亏,只好接着说:“你知道常玉最近有一幅画拍到6800万吗?”
“知道,你说的那是成交价,还有百分十到十五的佣金。”
搜飕心算了一下,咂舌道:“那一幅画要7800万?”
“差不多吧。”
“能带我去参观一下常玉的画吗?”
市立美术馆馆藏的常玉是一副粉红色彩、翘着腿躺在地上的裸女图。搜飕心想,这个这个姿势太淫荡。
山如黛一针见血:“不要看到裸女就瞳孔放大,我考考你,常玉是男人还是女人?”
搜飕肯定地说:“常玉肯定是男人。”
“你以为只有男人才画裸女吗?”
“难道常玉是女人?名字确实像。”被山如黛这么一问,搜飕有点动摇。
“男,male。”
搜飕问:“那我又没说错,你们这裸女可以卖多少钱?”
山如黛笑:“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这一幅是几年前我们用一副吴冠中的画和别人交换的,如果按照今年艺术品这么热的行情,大概可以在1500到2000万。”
“为什么只能卖这么点?”搜飕觉得和那副《花黄猫红》差价太多。
“常玉的裸女画价格通常低于他的静物画,就是最近佳仕德拍的《花黄猫红》那种花鸟题材。”
“为什么裸女卖价不如猫?”
“你是不是觉得裸女画很香艳,应该比花草猫猫值钱?”
搜飕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对书画一窍不通。
山如黛不等他开口,顾自说下去:“常玉生于1901年,四川南充人,是上世纪20年代中国第一批留法的画家,和赵无极、林风眠、潘玉良、吴大羽、徐悲鸿是一个时期的。”
“徐悲鸿我知道,画马的。”搜飕讪讪插话。
山如黛接着说:“常玉在国内虽然不太知名,但他的作品上世纪三十年代就参加过法国的秋季沙龙和独立沙龙,但是直到1966年他煤气中毒死去都没出名,他生前的画不过几百法郎一幅。裸女是他早期常画的一个题材,他画的裸女体型都比较肥硕。男人都喜欢这种女人吧?”
山如黛一边指着墙上的裸女画一边瞅搜飕,搜飕装着欣赏,常玉的裸女上身瘦小下肢巨大,怪异的很,搜飕老实说:“我还是喜欢师姐你这种类型的。”
山如黛不理,接着解说:“中年以后,常玉开始比较多画静物、风景,色调变得凝重,他的静物画以瓶花为主,主要表现的有菊花、荷花等,他画的花都比较憔悴、孤单,带有浓厚中国画意境,总是有一股惆怅在其中,这有点像八大山人的味道。
相形之下,常玉早期的裸女画大都是是他初到巴黎练素描的习作,就显得意境、层次不够,画法独创性较差。常玉在法国被誉为中国的马蒂斯,但是现在中国的藏家最推崇常玉的还是他所画的花主题中那种独特的“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独特技法和深远意境。
所以拍卖市场上常玉的花鸟画一般是裸女画的两到三倍,我们这一幅《粉红女郎》值1500万,去年在香港拍的《花中君子》是荷花题材,就卖到3000万以上。”
“那为什么佳仕德那幅《花黄猫红》为什么要卖6800万?”
“现在拍卖市场上都是暴发户,他们可不管什么艺术性,他们是论尺幅和数量来计价的,比如说我这幅画上有两朵花就比你一朵花值钱,一瓶花可以卖2000万,再加一只猫2000万,就是4000万,然后大家再一抬价,就卖到6、7000万上亿了。”
“哦,原来如此,经社长这么一解释,胜读十年书啊。”搜飕做无限敬仰状看着山如黛,“师姐,我越来越崇拜你了,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啊?”
“呵呵,我也不熟悉常玉,刚才我说的都是资料上查的。”山如黛得意地笑出声。
“啊。”
“不过佳仕德拍的那幅《花黄猫红》,名字是我起的。”山如黛得意地说。
“这个怎讲?”搜飕感兴趣了。
山如黛是上海市立美术馆的馆长助理。
市立美术馆老馆长今年退休,现在的代理馆长是严大昧。
今年世博会期间,法国周要办一个中国留法画家作品主题周,需要徐悲鸿、赵无极、常玉、潘玉良等人的画,市里安排市立美术馆配合。
徐悲鸿、林风眠、潘玉良、吴冠中等人的画作,市立美术馆都有收藏,赵无极也借的到,但常玉的画在国内并不多,市立美术馆仅有一幅裸女图。
后来馆长严大昧通过关系借到两幅,其中一幅就是就是《花黄猫红》。画借来的时候并没有名字,还是山如黛根据画面内容起的名字。
法国周还专门为这次画展印了主题周的海报和宣传册。
在山如黛的办公室,搜飕看到介绍这次活动的海报和宣传册,海报和宣传册文案采用法文和中文双语,宣传小册子上有他在网上和报纸上都看见过的那幅《花黄猫红》,市立美术馆馆藏的《粉红女郎》也在其中。
另外还有一幅常玉的油画也是以猫为主题的,深蓝背景上有一只白色小猫伸爪向天,小猫的上空游着一条红色小金鱼。这幅画的名字叫《梦游的小猫》,搜飕猜也是山如黛的创意。
“师姐,这常玉是有点意思,猫和鱼都怪怪的。”
“人家是大师,想法当然别出心裁。”
“不过我觉得这油画画法很简单嘛,就是勾勒一下再简单填填色,我也会。”
“如果现在的画家这样画,你可以说他幼稚,但是七八十年前这样画,就是天才。”山如黛对搜飕的说法嗤之以鼻。
“那也是。师姐,这两幅画的主人是谁?一副卖6800万,两幅就要卖一亿三四千万,赚翻了。”
“那就不知道了,是吴馆长的关系。”
“你能帮我问一下吗?”
“当初我就问过他,他不愿说,我再去问就不好了。不过你可以去采访他,他最喜欢上报纸,搞不好他会对你说。”
这个主意不错,不过采访市立美术馆的馆长没什么意思,搜飕对这个题目不感兴趣。
“师姐,你知道谁拍下这幅画吗?”
“我看见报纸上写是富豪罗人恒。”
“你看过我写的罗人恒女婿跳楼的新闻吗?”搜飕想骚包一下。
“莫秋生是吧,长得比你帅多了。”
真是自讨没趣啊,搜飕哀叹:“师姐,你就不能夸我一下,那可是我的独家报道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在东方早报上看到的报道,像新申报这样的八卦小报我从来不看。”山如黛继续打击。
“早报那是转载我的报道。”
“是吗,怪不得漏洞百出。”
“为什么?”
“照你的报道,莫秋生是承受不了富豪家庭的压力而自杀的,但是莫秋生是做业务出生,抗压能力应该很强。在富海工作十年,死前是富海的营销总监,娶了老板的女儿,对一个凤凰男来说,应该算非常成功了吧。莫秋生在富海这么多年,老板什么脾气早该知道,老板提拔他做营销总监让他做女婿说明还是器重他的,肯定不会结婚前喜欢他结婚后反而讨厌他。同样娶老板女儿会面对什么局面莫秋生心里应该有数,照你报道中写的,莫秋生聪明要强,不吃软饭,自己有房有钱,这样的人怎么会自杀?”
“成功背后往往有不为人知的压力,金融风暴时德国美国不是有几个富豪都自杀。”自己的得意之作受到质疑,搜飕当然不甘心。
“莫秋生肯定不是你写的那个状态,你们小报记者就喜欢胡编滥造小道消息,吸引眼球。”
“诶,师姐,那可是经过深入调查掌握第一手资料推理出来的结论。”
“你那叫什么推理,你那是造谣,阮玲玉就是被你这样的小报记者害死的。”
“师姐,你这是什么跟什么嘛,怎么扯到阮玲玉上去了,你凭什么怀疑我的推理?”
“我凭什么?”山如黛顿了一下,“直觉。”
这就没什么好争的了,搜飕认为和女人争论她的直觉靠不靠谱,这绝对是件不靠谱的事。
搜飕突然想到莫秋生曾经对他说过的追女生方法,他想试一试:“师姐,我们报纸准备做一个栏目‘白领丽人’。”
“白领丽人,听起来很俗气。”山如黛眉头一皱。
“不是不是,栏目名字还没定,明年我们新申报要寻找形象与智慧双佳,能够代表上海形象的女性精英,做我们新申报的每月一星。师姐,我觉得这个栏目简直是为你度身定做的。”
“我合适吗?”
搜飕看到山如黛眼中一亮,心中暗笑:“当然合适,如果你都不合适上海就再找不出合适的女人了。
“是吗?”山如黛捋了一下头发。
搜飕觉得故作矜持的师姐很好玩:“周末我们去世纪公园,我给你拍一组照片,然后做个专访。”
“周末?这个周末我要陪我美国回来姑妈逛街,要不下周——”山如黛突然意识到什么,“搜飕,你好大胆子,敢骗我!”
搜飕贼兮兮地笑:“岂敢岂敢,我是真心想追师姐,我一点都不在乎师姐您已经奔三的高龄,我——”
“搜飕,你赶快团成一团,getout!”
搜飕心情愉快地滚出市立美术馆,和美女聊天,惬意;被美女骂,爽。
其实山如黛只是看上去冷冰冰的,让人不敢接近。其实相处时间长了就知道,她为人处事都很漂亮,要不然也不会当选诗社社长。
有一次诗社校友聚会,有男生问山如黛择偶标准。
山如黛说自己要求并不高,无需多金,投缘即可。
估计这是媒婆最怕听到的要求。
搜飕以前有个女朋友,她说她不迷信名牌,但凡陪她逛百货商店,凡是她一眼看中的衣服,走近看价格,很少有低于四位数的。
搜飕觉得山如黛太聪明了,这种女人即便愿意做他的女人,估计自己吃不消她。什么男人可以驾驭这种骄傲的女人?
在上海这样精致、高傲的女人不少,但是新申报的征婚栏目上从来也没有出现过真正够档次的优质剩女。大概这种女人都矜持,不敢上报纸丢人。
如果能够说动山如黛上新申报的征婚栏目,一定很典型,很轰动。搜飕想找机会尝试一下,挨打也不怕。
不知道像叶心那样的女孩会不会也没人敢追?肯定不会,搜飕马上否定自己的想法。
叶心和山如黛完全是两种女人,一个像带刺的玫瑰,想摘想要准备挨刺;一个像栀子花,摆在面前总归想凑上去闻闻。
但是莫秋生为什么说,存款没有九位数别想追叶心?
存款九位数,那肯定得是亿万富翁,叶心那么贪钱?看样子不像啊。
21
“这幅画是2009年初出现的,之前没有出现在任何画集和拍卖场上。常玉的画是台湾人炒起来的,台湾人大概90年代开始追捧常玉,台湾苏富比是始作俑者,我咨询过台湾苏富比当代书画的负责人,他也不知道这幅画。
2009年春拍,上海云轩拍卖公司推出常玉的两幅画,都是与猫有关的,其中就包括你这副《花黄猫红》,当时的名字叫《黄菊和小猫》,当时拍卖的成交价是1200万。”
“照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幅画还存在是假画的可能性?”
Jeffzhou是佳仕德拍卖行中国区负责业务的副总,罗人恒找他来就是想从他这打探《花黄猫红》的卖家是否与C或者叶心有关,没想到又冒出来画的真伪问题。如果是假画,根据拍卖公司的免责条款是不用承担责任的,他就可能血本无归。
Jeffzhou看得出罗人恒着急,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解释:“任何艺术品都存在赝品的可能性,常玉画这些年是拍卖市场的宠儿,不排除有人伪造,所以藏家都比较看重藏品的传承。因为09年常玉的静物画普遍在3000万港币以上,09年10月香港苏富比拍卖行成交常玉的《荷花和金鱼》价格是3215万港币,5月香港佳仕德成交《猫与雀》4210万港币。新出现的画,真伪都会有一点争议。不过去年这幅画只拍到1200万人民币最主要是金融危机的影响,09年春拍各大拍卖公司业绩普遍下滑很厉害,受金融危机影响,当代艺术品流拍的很多。当时我们都很悲观,公司还裁员,谁知道到年底秋拍,完全转势,一堆东西都拍出天价。像那件明代的《十八应真图卷》拍了一亿七,早一年谁知道画家吴彬是谁?
这幅《花黄猫红》罗董你放心,我们佳仕德鉴定肯定是真迹。前面我说它没有记录是指它在2009年前没在拍卖市场上出现过,没有国际上著名收藏家的搜藏记录,但是它的藏家倪真道绝对称得上大人物。”
“倪真道,这个名字很耳熟。”罗人恒插话。
“罗董,倪真道大师是你们上海人呀,原来上海国医大学校长,中医学会名誉主席,中医界的泰斗级人物。”
罗人恒想起来了,他妻子非常迷信倪真道,每年都想方设法要去挂倪真道的专科,没病也要求大师开几剂补膏。据妻子说倪真道的号非常难挂,挂号费虽然只是国医大学附属医院一般的专家门诊收费价格,但根本挂不上,花再多钱也没用。
因为倪真道非常忙,世界各地都有讲学邀请,有一大堆社会活动,还要带研究生,一个月一次的门诊经常不能保证。想挂他的号只能碰运气,如果碰巧当天大师坐台门诊,一个号上千块都有人抢着要。
罗人恒曾经对妻子说,既然这么神,不如找到家去,直接塞钱。妻子说找过,人家根本不接待。倪真道中医世家,住宅在永嘉路,是挂铜牌的老别墅。大师年岁已高,已经八十开外,钱早已是身外之物,除非省部一级领导估计很难请的动他老人家。
罗人恒对Jeffzhou说:“据我所知,倪真道应该很有钱,为什么要卖画?”
“这就不清楚了,不知当初云轩怎么说动他的。”
“你接着讲,你们怎么确定这幅画是常玉真迹?”
“我们接到委托后,调查过这幅画背景,这幅画和那一幅撤拍的油画是倪真道上世纪四十年代到巴黎游学时购买,两幅画的题材和表现技法正是常玉那个阶段画作的特征。而且我们还对画作进行理化科学检测,画布和颜料都是上世纪四十年代法国本土的产品,绝对不是当今伪造的赝品。另外上海世博会上这两幅画在法国周展出,当时卖家已经委托我们,于是我们专程派人到上海和领事馆的文化官员以及上海市立美术馆的专家沟通,他们对这两幅画都很赞赏,因此我们可以得出这是常玉真迹的结论。拍卖会现场对这幅画的反响也很热烈,这您也看到了。罗董,有云轩和我们的鉴定结果和拍卖纪录,这幅画的真伪问题你不用担心。”
罗人恒是拍卖场的常客,自然明白Jeffzhou这番话的意思,画在这两家著名拍卖公司成交的,相当于有这两家公司背书。以后即便再有人提出异议,为了自己的声誉和利益,这两家拍卖公司都会咬死《花黄猫红》是常玉真迹。
他舒一口气,问Jeffzhou:“倪真道委托云轩另外那一幅画拍了多少钱?”
Jeffzhou说:“那一幅常玉画名字叫《小猫和金鱼》,据说当时在拍卖前卖家临时撤拍,所以那一幅就没有拍。我猜是倪真道看当时市场不好,舍不得卖。”
“那这次卖家和去年云轩的买家是同一人吗?”罗人恒问。
“是的,据卖家介绍,他是去年在云轩拍下的。”
“这么短时间就拿出来拍,是不是很奇怪?”
“当然象罗董您这样真正的藏家是不会这样的。”Jeffzhou拍罗人恒马屁,“以前的藏家拍下藏品后,一般会放几年甚至更长时间,很少会立即再拍。但是近几年钱太多,很多商人挤进拍卖市场,完全是投机,把价格炒高,然后转手,击鼓传花。”
Jeffzhou收嘴已经来不及,这不就是说罗人恒是高位接货的冤大头吗?拍卖公司的人这样说是该掌嘴。
罗人恒表面不动声色,但他心里最清楚,这次拍卖他就是击鼓传花接到最后一棒的冤大头。就算这是常玉的真迹无疑,但是今后几年不再可能像这两年这样资金泛滥,常玉的画再卖到
他出的那个价钱估计要很长一段时间以后。
“卖家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
“罗董,这你就为难我了,我们拍卖行有规矩,要替卖家保密。”
“这我知道,这次确实是不情之请。”罗人恒坚持问到底。
“唉,如果罗董您不是买家,打死我也不能说。”来上海之前,Jeffzhou就知道罗人恒想问卖家身份,如果真不愿说他也不会来。规矩是规矩,但罗人恒也是得罪不起的大客户,Jeffzhou只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我也是头脑一热花了这么多钱,事后就想知道卖家到底是何方神圣。”罗人恒自嘲。
“哪里,这幅画还是很不错的,算得上常玉精品,一定会增值的。”Jeffzhou现在也只能口头敷衍一下罗人恒,“我们没见过卖家本人,画是卖家派人送到北京的,具体事项都是通过电话联系,卖家应该是不愿意透露身份。”
“钱款往来呢?”
“他也不需要出现,成交后,你付完钱,我们扣掉佣金和税金后汇入卖家账户。”
“卖家是男是女?”
“从名字看是女人,但是打电话的是个男人,是不是卖家本人也不清楚。”
“卖家不是云轩的客户吗,他这次为什么不委托云轩拍?”罗人恒还有一个问题。
“云轩毕竟不如我们公司影响大,加上今年云轩秋拍没有做当代艺术,我们当代油画专场收到的好作品比较多,大家就都奔我们来了。”
罗人恒知道艺术品拍卖就是造势,起哄,无论买家卖家都奔气场最旺的地方去,小地方小公司往往既收不到好东西也拍不出好价格。看来这个卖家很精明,对拍卖市场运作是深入研究过的。
卖家名字叫赖福珍。
身份证号:440232196706071923
户籍地址:家庭地址是广东省韶关市乳源县桑园镇白土村17号
罗人恒请人查调赖福珍的户籍资料,从户籍地看,赖福珍是个农民,或者出生农民,这个农民就是赚了罗人恒6800万的卖家吗?
罗人恒认为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如果卖家真的想隐瞒身份,所有的环节都会考虑周到,出面的卖家很有可能不是卖家本人,只是个替身而已。
罗人恒给JJeffzhou看叶心的照片,问他是否见过这个女人,Jeffzhou回答从未见过。
22
清漪茶园,古色生香。
服务生把茶具茶叶摆好,刘局挥挥手:“你先下去,有需要再叫你。”
服务员离开包房后,刘局掏出一只手机,拨弄几下,举着在室内走一圈,似乎在找信号。走到窗边,停下向外张望。
罗人恒好奇问:“你这是干什么,怕人盯梢?”
刘局拉上窗帘,把手机放回口袋,笑道:“我这是职业病,到任何地方都要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人跟踪、窃听。”
“窃听?你怎么检查?”罗人恒不解。
“就是这个玩意。”刘局掏出手机给罗人恒看。
刘局那只手机按键很少,有一个小屏幕,上面有荧光闪动。
“这手机可以防窃听?”罗人恒疑惑。
“这不是手机,是电磁波侦测器。一定范围内正在使用的电器都能扫描检测出来,现在上面的信号显示这个房间内有类似手机信号,这是你和我身上的手机信号。如果有窃听器或者探头或者从外面射进来的电磁波都可以探测得到。”
“哦,有这么神?”罗人恒拿起那只手机端详,离自己装手机的口袋越近,刘局那只手机屏幕上荧光显示信号加强。
刘局介绍:“现在人多聪明,这是深圳一家公司做的样机,拿过来给我们试用,让提意见。现在成本要四万多,据说量产之后售价可以降到两万左右。”
“这个销路应该有保证。”罗人恒心想当初好在没有在海景安排偷拍,否则被发现不知会惹什么祸。
“是,以后官员、老板、黑道、嫖客会人手一只。”刘局意味深长。
“这个生意前途远大,这家公司需要投资吗?”罗人恒感兴趣地问。
“我都想入股,可惜人家不需要,已经在申请创业板上市了。”
言归正传,罗人恒自觉中招,怀疑的目标指向C和叶心,但是如何求证却无计可施。海景酒店公寓3301虽然还在租期内,但肯定不会有人再去。他找人跟踪叶心,但叶心上班回家两点一线,是否和他人联系不得而知。
罗人恒甚至想到动粗,找人把叶心抓起来拷问一下,应该立刻真相大白。但不知是否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的如此,那就得不偿失。
稳妥的办法还是暗地查清叶心是否有同伙,侦查工作单凭私家的力量无法达成。按照罗人恒的想法,最好能利用警方的技术力量来监测手机通话或者追查银行账户往来,这是他找刘局帮忙的原因。
在介绍的时候,罗人恒没有提到C,只是说怀疑叶心伙同他人骗了自己一大笔钱,希望刘局能够帮忙查清真相。
刘局独自摆弄着茶具,烧水、冲茶,极品的武夷德华岩茶,香气馥郁,沁人心脾。
刘局拈着闻香杯,吸着香气,默不作声。
良久,刘局开口:“罗董,这件事你对我有隐瞒。”
罗人恒不敢正视刘局,装作喝茶:“何出此言?”
“这叶心是不是你的?”刘局没有说破。
“不是,绝对不是。”罗人恒赶紧澄清。
“那个女人长期住在海景,海景的租金不便宜吧,既然不是你的,肯定是你为某某人准备的。”
不等罗人恒解释,刘局继续说:“你不要跟我说他是谁,我也不想知道。这件事,我帮不上忙。”
罗人恒赶紧说:“刘局你不要多心,我确实是搞不清楚才找你帮忙。”
刘局摆摆手:“我不是多心,你既然不想说,肯定有你的考虑,不过我能猜到会是谁?富海罗人恒在上海滩是什么样的人物?他要求人,什么人才配他求?北京的我不清楚,上海数得出应该不会超过一个巴掌。”
“我现在不是来求你。”罗人恒给刘局倒茶。
“你这么说是抬举我,”刘局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这茶凉了。像我这样的,也只有在任上才有用处,一旦下岗对你罗董这个级别的人物来说就一无是处。”
罗人恒:“胡说八道,我们的交情也不是一年两年。”
“这乌龙茶要热得烫嘴才好喝。”刘局起身烧水,“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人一走茶就凉。你先送给那个人一个大美女,再准备送价值几千万的名画,这是多大的代价啊,谁承受得起?这个人可不是一般人物啊,我肯定是惹不起,起码现在不敢惹。”
两人一时无语。
水开了,刘局把老茶倒掉,续上新茶,倒开水,冲茶杯,再添水,再倒茶。
罗人恒看刘局有条不紊地摆弄茶具,心想:正应了这乌龙茶,我今天真是自摆乌龙。这些年自己供养了不少人,到关键时刻,真能帮忙的不多。
刘局叹口气:“罗董,我们有那么多年的交情,我才对你说实话。我们里面也是帮派林立,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叫我帮的忙能帮的我一定帮,你想查某人的银行账户资金往来,这问题不大,你把名字报给我。你想监听手机通话,这忙我就帮不上。这在我们那里是大动作,涉及的部门设备和人太多,如果有人汇报一下,我怎么解释?所以,罗董你不要怨我不帮忙。来,喝茶,这是好茶。老板好不容易搞到,特意通知我来,平常有钱都喝不到。”
罗人恒接过刘局递过来的小茶杯,好茶坏茶,他现在哪里品得出来。
“罗董啊,画送不出去你也没多大损失,顶多就是价格拍得高一点,对你还不是毛毛雨。”刘局安慰的话听在罗人恒耳中极不舒服,C的画花去他七千多万,如果放在一年前确实没有影响,他哪一年不花几千万在收藏上?可是这段时间公司资金周转严重紧张,他已经要求资金财务部任何一笔钱进出都严格控制。为融资他已经焦头烂额,C的事又时时冒出来刺激他。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其中一定有问题,但是又不知如何下手,整件事虽然疑窦丛丛但是无懈可击,他现在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罗人恒觉得很累,自己这几年是老了,全身的功能都在退化,思考这件事让他产生大脑缺氧的眩晕和无力。
“刘局,以你的经验,觉得这中间有什么玄机吗?”
“你女婿的事我从报纸上看过,其中的复杂今天我是第一次听你讲,你的怀疑有一定道理,那个人是否就是幕后指使,我觉得倒不一定。当然没有做过调查,就不能排除。不过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面对诱惑的时候,人的贪婪和智慧都会达到极致,所以也不能排除这一切也许就是就是那个叶心一手策划的,千万不要轻视一个女人啊。”
“如果这个女人自己招了呢?”罗人恒冒出一句话。
“自己招了?”刘局稍有诧异,立即就明白罗人恒的意思,“我劝你还是慎重,我刚才讲过,这件事涉及高层人士,水有多深?背后有什么故事?还有其他的人吗?如果真的有人在算计你,这个人可是非常了得。罗董,你是吃过亏的,不要掉以轻心,因小失大。”
罗人恒知道刘局指的是什么,这也是他担心的,谁知道暗中的策划者还有没有什么牌没有打出来?
“还有你想没想过,你的女婿死的很蹊跷,他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刘局放下早已喝干的茶杯,盯着罗人恒,“已经死了一个人,是否还会死人,你想过没有?”
罗人恒心中一惊,死人,还会死人?他确实没想过。
“如果再死人,警方肯定要介入,如果事情查清,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也要考虑清楚。”刘局再次提醒罗人恒。
罗人恒默默喝茶,良久:“这么便宜他,怎么甘心?”
刘局说:“那好,你自己先查,我前面说了,不是我不帮忙,是现在不方便。如果你拿到确凿的证据,我再介入。”
罗人恒心中暗想,如果我已经拿到证据,怎么还需要你?
虽然对刘局不满意,但罗人恒可以理解,官场到了刘局现在这个位置,一切都得慎重,轻易不能闪失。
中国的官,都是人精,绝大多数能力超强,正在国家复兴的大好时机,如果精力放在做事上,都可以成就一番事业。如果精力放在捞钱上,现在也是大好时机。
刘局和他打交道有十多年,从一个小小派出所副所长到今天在市局的位置,虽然自己一路提供支援,帮助疏通,但关键还在于他自己能干,不是扶不起的阿斗。
刘局的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明白,罗人恒只好说:“刘局,你有没有什么得力的手下,给我介绍一个,帮我做调查。”
“你没有找私家侦探吗?”
“有,找了。没用,笨,只会盯梢、拍照,没什么用。”
罗人恒已经雇私家侦探在跟踪叶心,一直没有收获。其实也不能全怪私家侦探,因为罗人恒并没有对私家侦探交代事情全貌,只是要求侦探所跟踪叶心看她和什么人接触。
“我可不敢给你介绍警察,”刘局想了一下,“我给你介绍一个私家侦探吧。”
“私家侦探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你介绍的这个人什么背景,可信吗?”罗人恒担心遇人不淑,反而泄密,给人留下把柄。
“你放心,这种事最关键就是保密,我怎么会给你介绍信不过的人。”刘局知道罗人恒担心什么,“他是我以前刑警队的部下,能力非常强。”
“他为什么去做私家侦探?嫌当警察钱少?”
“不是,他离开刑警队是因为处不好人际关系,用时髦的话说就是:IQ高、EQ低。不过他的嘴很紧,为人绝对可靠。”
23
“叶心,成天桥为什么退订?”
“他说暂时不考虑了。”
“什么原因,是价格吗?”
“不是,莫经理已经向公司申请好折扣,就等签约了。”
“那是什么原因?”
“是——是莫经理的事。”
莫秋生死后,罗人菁救急代理“爱江山”售楼处经理。
近期销售严重阻滞,原先几户意向客户都回复暂时不考虑。叶心的客户成天桥已经下订又要求退订。
之前罗人菁很少来“爱江山”售楼处,她和莫秋生一直有矛盾,樑子从莫秋生调到上海就结下。莫秋生和罗子祺交往她是最坚决反对者,莫秋生成为罗人恒女婿后她无法发作,现在莫秋生之死让她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你答复他不能退。”罗人菁一贯强势。
“他当时付的是意向金,意向金是可以退的。”叶心有点急,50万意向金对成天桥虽然是小钱,但是因此得罪客户损失更大。
叶心接着解释:“他不是完全没希望,他只是需要再考虑一下。”
“你把钱还给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钱扣在这,还有希望挽回。”这是罗人菁的销售理念。还有一个原因罗人菁没说,公司现在严格控制现金流,能省则省,能拖尽量拖。
“成天桥肯定会吃了我。”
“那就让他吃了你。”罗人菁表情不屑、语气暧昧。
叶心意识到什么,不再吭声。
爱江山现在有8个业务员,原先的编制是10个。
两个月前一个业务员末位淘汰,一位辞职之后,莫秋生没再招新人。
叶心是这里资历最老的业务员之一,和她一同应聘进来的八个售楼小姐只剩下两个。
售楼处按照销售业绩执行末位淘汰制,旧人淘汰之后新人补进。有的售楼小姐是因为不能完成销售指标被淘汰,有的是自己离职。
有的流失属于非正常减员,很多女售楼员房子没卖掉,倒把自己卖掉了。
“爱江山”最初招聘售楼员,公司内部的要求是:美女,年龄28岁以内,身高1.60-1.7米,大学本科以上学历,熟练一门以上外语,聪明伶俐,口头表达能力强。
原先担心这样条件招不到足够多足够好售楼小姐,公司开出的待遇是底薪5000,销售提成千分之三。
名牌地产公司、优渥的待遇,应聘的简历如雪花飞来。
上海美女多啊,听说能天天和富豪打交道,多少女孩想进来,托关系有的是。即便刷掉百分九十自以为是美女的应聘者,剩下百分之十也令人眼花缭乱。
最后选中八个女生,加上两个从富海其他项目调来的男生,凑足十人。莫秋生任销售经理。
没成想这些美女售楼员流失速度惊人的快。
由于今年豪宅市场不振,“爱江山”订价又奇高,虽然有高额提成,但是达成销售并不是那么容易。
月薪5000,漂亮女孩到哪里赚不到?再加上很多女孩根本不是来应聘售楼小姐把卖房子当职业的,初衷就是想通过这个富豪平台推销个人。
逐渐有售楼小姐被看房的客户“买”走,一年多下来,第一批十个业务员只剩下叶心和另一个女生以及当初从公司其他项目调过来的两个男生。
“他妈的,我们这不是卖房,简直是卖人。”一周跑掉两个女孩,莫秋生很恼火。
多起类似事件发生之后,再补充售楼员就不强调美女,仪容大方得体亦可。
莫秋生专门和叶心谈过这个问题。
“最近约你出去的多不多?”
“有几个。”
“记住,一定要矜持,没有三请四请绝对不要去。”
“如果人家说要下定金或者付房款呢?”
“不要太天真,真的客户不会这么做。付钱、签约都必须到售楼处,这是公司规定。如果真的是客户有情况需要我们配合,我会带财务一起去。”
“你说的也是,那些人感觉都没什么诚意。”
“你看这些有钱人,都是四五十岁以上,全部已婚。事业做到这么大的男人,你以为会为你跟老婆离婚?千万不要因为一只LV包就把自己卖了,女孩子一贱就不值钱。”
“也有年轻未婚的,丁磊就才三十多岁。”
“如果是丁磊、张朝阳这种要追你,我不会拦你,但是你也要看这个男人是不是花心。”
“呵呵,男人都是花心的,就像你。”
“是啊,男人都是花心的,所以挑选一定要慎重,不要因小失大。像杜卿跟那个温州人跑了,多不值得。爱江山这就是上海的上流社会啊,多好的平台,就这样放弃。去给玩女人的富豪做小蜜,能赚多少钱?给你几十万、几百万?买些名牌,新鲜感一过,他马上换新人。”
“上次多喜鸟的老板请我吃饭,可是他的吃相太难看了,看了真难受,他再约我都推了。”
“这也没办法,这些温州老板,都是苦出身,从小没什么家教,吃相难看点难免。”
“他上海的房子买在联洋,我看他也没什么钱。”
“也不能这么看,要看有没有潜力,这批民营企业家做的好的公司一上市,身价也是十几亿。所以有一些年轻的,未婚的,现在看实力不够,但只要是潜力股,就可以嫁。嫁给他比总嫁给一个很有钱的老头子性福吧。”
“我们这四十岁以下的太少了,那些潜力股大概都不敢进我们售楼处的门。要不你帮我调一个房价便宜一点的售楼处吧。”
“都一样,便宜点的项目也不见得就有潜力股等你去,现在上海能买得起房的年轻男人早被女人抢光了。”
“那倒是,你这个岁数还没有结婚的,都是珍稀动物。生哥,公司里是不是很多女孩喜欢你?我看马舒雅就经常缠着你。”
“那是,我是相当受欢迎。妒忌了是吧?”莫秋生得意地笑,话锋一转,“兔子不吃窝边草,我这个人很讲原则性,公司同事绝对不能碰,否则还管理个屁。”
“我看你是怕被老板发现丢掉驸马爷的身份吧?”
“你太小看我了,男人管不住自己的老二,迟早要栽跟头。”莫秋生说,“咦,现在讨论的是你不是我。如果你想嫁个有钱人,最好不要找中年的,否则迟早变成怨妇。”
“为什么?大多数男人到了这个年龄才有足够的钱,那些运动员不都是嫁给中年富豪。”
“那些女人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想着经济上找到靠山,想没想过那些爸爸级的中年人在身体上是否可以满足你?运动员是什么身体素质,中年富豪的身体不是被工作压垮,就是早被女人淘空,哪有精力来满足你的需要。即便现在还能凑活交差,再过五年十年怎么办?”
“那找年轻的,等我人老珠黄,他另寻新欢怎么办?”
“那就离婚嘛,分一半家产,你一样可以找花样美男,气死他。你到四十岁,身体还是如狼似虎,他脸上一枝花,身体豆腐渣,以后还得担心娇妻会不会给他戴绿帽子。”
“那嫁个老头怎么样?”
“那要看他多老,现在医学发达,活个八九十岁不稀奇。如果嫁个六七十岁的,一嫁过去就守活寡。你等一二十年才有机会继承遗产,但青春年华就这么糟蹋,也不值得。要嫁就嫁个八九十岁的,一百岁以上的更好,嫁过去很快就可以继承遗产,不亦乐乎。”
24
崔攻长吸一口,屏住呼吸,让香烟在肺泡间自由流窜。然后再慢慢地呼气,烟雾一点一点从口鼻内渗出,缭绕在面前。
烟瘾是以前当刑警夜夜蹲守时染上的,对他这样一天要吸三包骆驼的人来说,现在吸烟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提神解乏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
崔攻觉得自己很失败,当初真不该意气用事辞职,否则以自己的能力再加上刘局的提携,现在至少是区刑侦支队副队长。
做私家侦探钱虽然赚得比原来多一点,但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虽说戴个侦探帽子,但每天不是盯梢出轨的老公就是跟踪红杏出墙的老婆,偶尔也有企业打假、商业调查的委托,但一样没有技术含量,照崔攻看来,这工作狗的智商就可以胜任。
09年很多行业不景气,连累婚外情调查委托都少了,曾经接待过一个疑神疑鬼的女白领,他已经将收费折上折,女白领还嫌贵,说:今年公司降薪,调查费这么贵,不要你查了,老公还是自己看紧点。
不过讨债的委托去年以来特别多,但是这种委托耗时长成功率低,加上讨债涉及的手段都是非法的,做了那么多年人民警察,崔攻很难说服自己去做黑道干的事。
像他这样刑警学院的高材生、十三年刑侦一线经验、立过二等功的刑警精英,居然沦落到和狗男女们讨价还价且经常还要催讨委托欠费的境地,简直郁闷到吐血。
上刑警学院时豪情万丈,曾经想过将来有一天自己得一等功,“挂”在墙上,接受战友们的景仰。现在看来自己得肺癌死在肿瘤医院的病床上概率更高。
唉,往事不堪回首。
崔攻掐掉残烟,把思绪拉回眼前,罗人恒来了。
崔攻就是刘局介绍的那个前刑警,刘局说他36岁,但罗人恒看他外貌有40多岁的样子。这些年,刘局帮他处理过不少棘手的事。他介绍的人,可信度不会低。
崔攻中等身材,今天也许是要见客户,刻意穿了一身深色西装。西服上有压痕,应该是很久没穿了。
罗人恒与他握手,觉得他的手冷冷的,没有热度,就和他那张脸一样,平静,没什么表情,即便挤出笑容也是冷漠的。
就这么一个外表平凡的冷漠中年男人,不知是那一点触动罗人恒,罗人恒决定把事情原委合盘托出。
除了行贿目的,罗人恒几乎把整件事向崔攻交底,包括他已经掌握的资料和他的怀疑。他已经想清楚,隐瞒没有意义,只会耽误时间或者把调查引入歧途。
听到C的名字,崔攻没有任何表示,这不是他一个私家侦探关心的问题。
他接这个案子首先是因为罗人恒对他的报价没有还价,其次他觉得刘局介绍的这个案子有意思,有挑战性。
罗人恒的调查委托是:第一,《花黄猫红》的卖家是谁?第二,叶心是否与人合谋?
对于《花黄猫红》的卖家,罗人恒已经通过佳仕德内部人士提供的资料得知:常玉这幅画的卖家就是09年在上海云轩春拍时的买家赖福珍。
刘局提供协助,对赖福珍银行账户往来进行追踪。调查发现拍卖款进入赖福珍账户之后立即被转出至多个账户,其中一个深圳发展银行账户系人民银行反洗钱中心监控的疑似地下钱庄。
罗人恒很清楚,钱如果进入地下钱庄的渠道,很快将消失得无影无踪。说不定已经在某地被提现,说不定早已经汇到国外某个保密账户。这种事他也干过。
赖福珍的户籍资料显示为广东韶关的一个农民,崔攻派助手到赖福珍户籍地查询,赖福珍本人依然在当地务农,家境贫寒,对时事一问三不知,更不用提常玉油画。她的身份证遗失已久。
另外从可以查到的资料看,广东韶关户籍赖福珍的家庭关系和C的主要亲戚都没有重叠。两人之间是否有关系,无法查明。
曾经接触过“赖福珍”的上海云轩拍卖公司方面,也没有更多进展,答复和北京佳仕德Jeffzhou的说法一致,卖家是倪真道,买家是赖福珍。
还有一个接触过“赖福珍”的单位是上海市立美术馆,世博会时《花黄猫红》在法国周内展览过。罗人恒托人去问,市立美术馆的答复是他们是通过云轩公司向“赖福珍”借的。
“赖福珍”一直很神秘,谁都没有见过她的真面目。
这个结果在崔攻预料之中,调查强化罗人恒之前的猜测,“赖福珍”系被人冒名顶替,背后实际另有控制人。
“赖福珍”为什么要用假身份参加竞拍?
如果“赖福珍”是艺术品市场的投资客(投机客),买进卖出这是正当生意,交易税收也是拍卖行代扣的,没必要使用假身份承担不必要风险。
用旁人冒名顶替,肯定是想隐瞒身份。如果卖家就是受贿人,隐瞒身份可以理解,罗人恒怀疑“赖福珍”就是C。
崔攻却想不通,一个位高权重的受贿者,2009年3月匿名买进一幅画,持有一年零八个月,2010年11月再卖掉。为赚钱如此处心积虑,有必要吗?更何况罗人恒已经把钱送出去。
事情没办成,受贿人还敢黑吃黑行贿人,又是如此巨额金钱,他就不怕罗人恒反咬?
也许那些混在官场、道貌岸然的家伙,就是一肚子屎,无所不用其极?
实在令人费解。
如果一切只是巧合:一个有易名癖的投资客09年买下《花黄猫红》,一年后再委托拍卖时,这幅画被C看上。这时罗人恒正好有求于C,C就让罗人恒去拍画。C把画拍下后,由于莫秋生的意外,C不敢收画。
一连串的巧合,很难被说服的巧合。
罗人恒对崔攻强调,他直觉有一个人(组织)设了一个局,钓鱼,鱼就是他。
崔攻隐隐感觉:无论设局者最初钓鱼的对象是否罗人恒,但是他一定认识而起非常熟悉罗人恒。
如果设局者就是C或者其同伙,找到证据,挖出他,和C这样的人斗法,接下来的游戏可能很刺激。如果C真是幕后黑手,自己坚持的下去吗?罗人恒有胆量玩下去吗?
如果设局者不是C及其同伙,那么这个人就必须同时熟悉罗人恒和C。有多少人可以同时接触到这两个分别在官场和商场的上海实力人物呢?
这个人也许离罗人恒很近。
叶心肯定是认识罗人恒和C的,但是崔攻不认为一个年轻的售楼小姐有这个能量。
25
“爱江山”当初招聘售楼员的时候,罗人菁就不同意用那么多女生。
买房子做决定的又不只是男人,在罗人菁家中,就是罗人菁说了算。但罗子嘉坚持爱江山的销售人员必须和楼盘一样赏心悦目,要用就用漂亮的。
罗人菁反问:那为什么不用漂亮的男人?
罗子嘉认为,买这么贵重的豪宅,毕竟拍板的还是男人,所以先要满足男主人的要求。
莫秋生袖手旁观,不支持不反对,罗人菁认为他肯定是喜欢的。随后莫秋生主动要求调到爱江山售楼处罗人菁认为更验证她的猜测,男人都不是好玩意。
事实证明罗人菁的观点大部分正确。
爱江山售楼处的售楼小姐陆续“阵亡”,试用期内就有人离职。最漂亮的最先走,一个戏剧学院的毕业生,刚进售楼处没多久就不辞而别。开盘三个月后被拐走的加上被淘汰的已经过半,再三个月后最先八女仅剩两人。随后再补进来相貌不是那么出色的女生相对第一批美女就稳定得多,工作表现反而优于美女前辈。
在最初招进来的女生中,叶心绝对不是最漂亮的,也不属于聪明伶俐的类型,如果不是莫秋生坚持甚至都不一定会被录取。当新人进公司之后,这个异常“乖”巧的女生和和其他伶牙俐齿的美女同事的差别就显示出来。
上海美女脸特别像爬树的猴子,你在上面向她看的时候,她迎面向你笑;你在她下面爬的时候,看到的永远是屁股。
叶心不一样,对所有人都好,无论是上面的老板,还是站岗的保安、扫地的阿姨都喜欢他。
天生的亲和力很快转化为生产力,“爱江山”的客户也很喜欢她,第一套房是她成交的,销售冠军也是她。
罗人菁也喜欢这个长相有点象演员许睛的女生,直到她从罗人恒那里得知叶心是C暗中的小蜜,立刻反胃,恶心得要命,对叶心的好印象登时改观。
最近罗人菁脾气很糟,也许是更年期的缘故,看什么都不顺眼。
罗人菁有一次对老公说:“你每天在外面学小日本点头哈腰没完没了的,怎么回到家和老婆说几句话就那么不耐烦?”
老公也不和她争,只回一句:“日本男人回家后都这德性。”话毕,就钻进书房再不吭声。
罗人菁气得要吐血。
老公是外语学院日语系主任,天天和年轻靓丽的女学生打交道,现在肯定是看她不顺眼。
她打肉毒杆菌、胎盘素,用深海藻,吃216块一个的德国进口活力苹果,每周做美容,天天做面膜,皮肤虽然光,但是肤色还是暗暗的,按上去软软的没弹性,笑起来满脸细皱纹。
如果脱掉衣服,满身的白肉实在无法摆脱地心引力,象背带裤一样往下掉。
前不久罗人菁去韩国整容,拉皮抽脂割眼袋,自觉效果不错。
回上海,晚上换上新买的性感内衣问老公:“怎么样?”
老公一贯说:“好。”头也不抬。
再妩媚一点:“哪里好?”
老公抬眼看:“这内衣很漂亮,价钱不便宜吧?”
胸中隐隐火气:“你看出我身上有什么变化没有?”
老公再上下打量:“是不是很久没练瑜伽了,最近腿有点粗。”
暴跳如雷,大骂,赶老公睡客房。这周想叫老公回来睡,老公昨天却买了一张新床,说是年纪大了,以后要和她分房睡。
现在看着叶心那像鸡蛋布丁一样,白日透红的鹅蛋脸,罗人菁气更是不顺。
“这个倪真道为什么不追踪。”
“我上周和他联系过,他说还要考虑。”
“和客户联系要勤快一点,你已经很久没开单了。”
“莫经理说我们这种房子不要催客户太紧,否则有逆反心理。”
“莫经理,什么时候还莫经理!你等下打电话给倪真道,约他来,我和他谈谈。”罗人菁听到叶心提莫秋生,怒从口出。
26
“你怎么还敢来?”山如黛瞪了眼搜飕。
搜飕笑道:“奔驰能来,我不能来?师姐,你未免太势利眼了吧?”
奔驰借市立美术馆场地办活动,邀请媒体参加,搜飕跟同事来凑热闹。
“那你有邀请函吗?没邀请函请买票进场。”山如黛不依不饶。
“好好好,师姐你饶了我吧,上次是我不好,晚上我请你吃饭赔罪。”
“谁稀罕。记住,以后和大人讲话要有礼貌。”
“Yesmadam。”
同事去参加活动,搜飕不感兴趣,还是和山如黛聊天好玩。
“师姐,这是你们的生财之道吧?”搜飕指着美术馆门外停的一排各色奔驰汽车。
“守着这样一块风水宝地,当然要拿来生钱。否则每天靠那几张门票钱,连电费都付不起。”
“你们不是事业单位,有财政拨款。”
“那点钱只够发工资,其他的还是要馆里想办法。你看我们这里面能出租的房子都租出去了,开了西餐厅、画廊、咖啡馆。”
“师姐,我给你们出个主意。我觉得你们可以给每件作品标上价格,这50万,这300万,这6000万,然后我给你们宣传一下,人来的肯定多。”
“哈哈哈,这主意不错。”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笑声。
搜飕看那中年男子模子巨大,身高将近一米九,方脸大眼,头发乌黑油光发亮,一副领导风范。
“严馆长,这是我复旦的学弟,新申报的记者搜飕。”山如黛先把搜飕介绍给中年男人,然后又对搜飕说:“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我们上海市立美术馆的严大馆长。”
“严馆长,你好。”搜飕赶紧掏出名片递上。
“严馆长,你不要听他胡说,他这个人油嘴滑舌惯了。”山如黛在一边说。
“记者的主意虽然比较俗,但对俗人还是有用的,中央电视台那些鉴宝节目不是最后都要估价吗?观众不就爱看这个吗?”严大昧接过搜飕的名片,扫了一眼,也不知道看清没有,就放到口袋里。
搜飕得意洋洋:“师姐,还是严馆长水平高,识才。”
严大昧问搜飕:“你们新申报也是奔驰邀请来的吧?”
搜飕答:“是。”
“他们要付你们广告费吧?”
“这次我不清楚,估计是没有,奔驰很少在我们报纸上做广告。”
“我们这环境很好,可以举办各种活动,记者同志,有机会帮我们介绍点客户。”
山如黛抢在搜飕前说:“严馆长,他们新申报就会举办征婚交友聚会,哪舍得花钱租场地。”
搜飕说:“那倒不一定,我跑房地产的,很多房产商喜欢趋风附雅,我觉得会有房产商愿意和美术馆一起办活动。”
“那很欢迎,以后有机会帮忙我们拉些客户,我们有奖励的。”严大昧表态。
“我会留心,这件事师姐已经跟我说过。”搜飕说,“严馆长,我另外有一件事想咨询一下。我在世博会上法国周内看见你们馆办的画展,其中有一幅常玉的画《花黄猫红》,上个月拍出天价,刚才我问师姐,她说不是你们馆的藏画,是借来的。严馆长,这幅画的画主是谁?”
严大昧反问山如黛:“小黛,有这幅画吗?”
山如黛:“有的。”
“那你查一下告诉搜记者好了。”严大昧接着说,“小黛,你等下跟奔驰的人说一下,叫他们尽快把剩下的钱汇过来。”
山如黛应道:“我知道。”
严大昧和搜飕握手告辞:“我还有事,你们聊,我走先。”
搜飕对山如黛说:“你们馆长满有腔调的。”
山如黛轻声说:“外人很容易被他的外表迷惑,这个人经常说一套做一套,就是一政客。”
“有这么严重?”
“你问他那画的事,他清楚得很,现在装傻要我去查,就是不想告诉你。”
“哦,我也是随口一问,罗人恒已经辟谣说那画不是他买的。”
“我查过,那幅画原来的主人是倪真道,但是去年初就在云轩春拍上转手了,当时的成交价是1200万。”
“哇,1200万买进,6800万卖出,一进一出,那个买家不赚翻了。”搜飕惊叹。
“那是,那个买家很厉害,我觉得他把画送到世博会上一展览,又升值了,搞不好买家是严馆长的关系户。”
“那李政道还不肠子都悔青了?”
“李政道?不是李政道,是倪真道。你不要倪李不分。倪真道年纪那么大,又不缺钱,应该看得开。”
“你认识倪真道?”
“你不知道倪真道?”
“你说的是不是那个老中医,经常在电视上讲养生之道?”搜飕知道上海有一个老中医很有名,好像名叫倪真道。
“还有那个倪真道?他家离我家不远,经常碰到。”
“太好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等下我跟你回家。”
“你跟我回家干嘛,我家今天没准备你的饭。”
“小气了不是,我正好要采访倪真道。”
“刚才还不认识,现在却要采访?”
“刚才我不知道他是那副画的藏家,现在知道了,赶紧去采访。”
“你没有预约,人家怎么会接待你?”
“我们这一行被人家拒绝是常事。”
搜飕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实际上他对这条新闻线索不怎么感兴趣,主要是今天没事,回家也就是上网,还不如出去逛逛,如果能够在山如黛家蹭一顿饭就好了。
永嘉路茂名路一带,文化广场流线型的建筑掩映在绿化从中。现在是下班时间,路上的人车开始多起来,但是相对一条马路之外的复兴路、陕西路,这里简直可以称为静地。
搜飕赞叹:“毕竟是上只角,氛围就是不一样,有一种旧旧的味道,什么时候能够在这里买一套房子就满足啦。”
山如黛说:“有什么好?我都住二十多年,腻味死了。”
搜飕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山如黛家在永嘉路永年里,永年里是解放前建的新式里弄,跟现在的联体别墅比较像。搜飕读大学时来过一次,当时建筑都比较旧。现在这里的道路和建筑外立面都经过整修,修旧如旧,既保持旧时建筑的味道,又不失现代生活便利。
现在这里普普通通一户三层的联体新里,售价都要大几百万,品相好一点、花园大一点房价上千万很正常。
新里的不足之处就是房子和房子之间间距比较近,没有什么大的公共空间。旧时的房子也没有设计车库,车子都停在巷子里,显得很拥挤。
山如黛和搜飕走在巷子里,不断和人打招呼,有老人好奇地打量搜飕,看来这里的人都很熟悉。
搜飕对山如黛说:“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是啊,我爸妈就是舍不得这里氛围,我结婚后一定要搬到外面去。”
“你这已经是上海的黄金地段,老好了,你还想住到哪里去?”
“我觉得那个爱江山就很好。”
搜飕无语。
山如黛家在永年里的中段,是一栋夹在中间的三层新里,前面有个小天井。
山如黛带搜飕继续往里走,永年里的深处是一些独栋别墅。这些别墅都带私家花园,可惜每家都被围墙遮得严严实实,站在窄窄的巷子里,只能看到一些别墅的屋顶和探出围墙的绿植。
“不好,一点都不通透。”
“这就是围城,在里面的人想出去,在外面的人想进去。”山如黛意味深长。
确实,搜飕有一点理解山如黛想换一个环境的想法。
今天他听山如黛说倪真道是她邻居,就借口想去采访倪真道,可以跟山如黛下班一起回家。和师姐在一起的感觉还是不错的,搜飕一直喜欢山如黛,更准确的说法是仰慕,吃不到的葡萄才是最甜的。不过刚才听山如黛说心目中理想的住宅是爱江山后,搜飕彻底打消追山如黛的念头。
“那就是倪真道家。”山如黛指着一个木门说。
搜飕看山如黛指着的那家有一人高的石砌围墙,围墙内有一颗树龄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广玉兰探出墨绿的枝桠来。门只是很简单的木门,油漆已经斑驳,原来的颜色大概是蓝色和白色混漆。
门口停着一辆粉色的小车,SMART。
“你没预约,人家不见得愿意见你。”
“没事,我今天先探探路。”
搜飕绕过SMART,走近木门,想先从门缝里侦察一下。
就在这时,木门打开,走出一个女郎。
女郎身材高挑,披肩发,穿一件短款的洋红色羽绒衣,搜飕觉得她很面熟。
女郎看见搜飕先是一怔,很快露出笑脸:“搜飕,怎么这么巧,在这碰到你。”
搜飕马上反应过来:“叶心,怎么是你?。”
以前见到叶心都是在售楼处,穿着制服,头发也是挽起来的。今天叶心穿便装,长发散下来,披肩,显得青春洋溢,难怪搜飕一下没认出来。
“我来采访倪真道,你是?”
叶心哦了一声:“倪教授是我的客户,我是来拜访客户的。不巧,倪教授出差去了。”
搜飕顺着说:“是不巧,倪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清楚。”叶心说,“我还要赶回公司去,先走了,Byebye。”
叶心钻进那辆粉红的SMART,发动,再和搜飕挥手示意,走了。
“依依不舍啊。”山如黛揶揄道。
“这个女人是爱江山的售楼小姐,你想买房可以找她。”搜飕主动向山如黛介绍。
“这女孩长得挺不错。”
“爱江山里的售楼小姐都很漂亮。”搜飕尤其欣赏叶心。
“就是有点俗气。”
山如黛这句话让搜飕听起来挺不舒服。
“我可不是故意贬低她,你看她车窗上挂了那么多绒布玩偶,按照《恶俗》里说,这种习性都是下层平民的喜好。”
“我不觉得车里挂些绒布玩具有什么大不了的,SMART本来就像玩具一样,加多一些玩具很卡哇伊啊。”搜飕替叶心辩解。
人家与你无怨无仇,这样贬低人家,显得为人不够厚道。搜飕觉得山如黛这时候贬低叶心,可能是美女之间天生的敌意。叶心个高,山如黛苗条,叶心虽然长相不如山如黛精致,但比山如黛亲切的多,两个女人完全是两种风格,说不上谁好谁坏。
“不过我认为她不适合你。”山如黛不容搜飕分说,“你看她用的那个LV包,穿的MOSCHINO羽绒衣,戴的CHANEL手表,开的车,这种物质女人绝对不是你可以供得起的。”
尽管说话刻薄,搜飕还是非常佩服山如黛,区区两分钟时间,他只来得及看清叶心的脸和新做的发型,她居然把叶心全身上下都扫荡了一遍。
“师姐,你刚才说什么马嘶肌肉,是哪里的牌子?”
27
搜飕下巴快掉下来,半天才合上:“你不是骗我玩吧?”
电话里山如黛给搜飕爆了一个大料,大意是:倪真道要结婚了,新娘是叶心。
搜飕急匆匆赶到山如黛的办公室,才弄清楚事情原委:山如黛家的阿姨和倪真道家的阿姨是老乡,老乡经常开会,最新的会议传出中央精神:倪老教授和一个年龄可以做他曾孙女的女孩登记结婚啦!那个女孩很高很漂亮,有点像电影明星许睛,开一辆小红车。倪真道家的阿姨叮嘱山如黛家的阿姨:千万不要到外面乱说,不然东家会怪的。山如黛家的阿姨没有对外乱说,就是在家里吃晚饭的时候告诉山如黛一家人。
山如黛不像阿姨那样三八,她是睡了一觉早上上班后第二时间才通知搜飕,搜飕立即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搜飕在报社里做了一个调查:你知道倪真道吗?不是李政道。
结果是一半对一半,一半人知道,一半人不知道。报社内的外地人大都没听过倪真道,年轻人知道的也不多,但随着年龄上升,听过或知道倪真道的人逐渐增多,中年人几乎都知道倪真道。上海人几乎都知道倪真道。
这是又一对杨振宁翁帆!著名老夫少妻的大新闻!又是独家!
搜飕紧张的跑了好几趟厕所才理清思路:首先还是要先确认事情的真伪,山如黛是听自家的阿姨说的,山如黛家的阿姨是听倪真道家的阿姨说的,倪真道家的阿姨可没说倪真道娶的是叶心,叶心是山如黛根据阿姨传言高个年轻开红车的女孩推断是叶心。搜飕问她凭什么认为是叶心,她只在倪真道家门口只见过一次叶心。山如黛说,凭什么?高个年轻开红车除了叶心还会有谁?!
搜飕知道这件事得立即查证,倪真道是中医泰斗、政协委员,不是电影明星,记者可以随便写。万一报错可是要担责任的。而且不知道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有多少,估计通过阿姨传递,永嘉路的住户有一半都知道了吧。好在即便有记者得知倪真道新婚的消息,也很难查到女方的确切消息。
新闻还是得抢!搜飕列出要调查的项目有倪家阿姨、婚姻登记处、倪真道本人、叶心本人。
倪真道不知道可不可以联系上,叶心自己可以去问,倪家阿姨估计知道的有限,如果当事人不愿意说,唯一可以证明的就是婚姻登记处。
这次吃独食是不可能了,必须要有可以查婚姻登记关系的记者配合才好做,搜飕决定找宋律帮忙做这个新闻。
宋律是社里的老记者,老油条,公检法、民政等政府职能部门个个熟,想查什么信息找他就好,几乎可以抵得上半个私家侦探。
“这是又一对杨振宁翁帆啊!”老宋和搜飕的反应一致,“倪真道虽然不如杨振宁知名度高,但是倪真道绝对是中医界的大腕、巨星,你去调查上海的中老年人,肯定知道倪真道的人比知道周杰伦的多。”
有这样的新闻可做,老宋也很兴奋,他主动揽下采访倪真道和婚姻介绍所的活,搜飕负责叶心这一边。
两个人商量一下,如果先采访当事人,万一当事人否认的话容易弄僵关系,还是先到婚姻登记处查实再找当事人逼供更好。
如果婚姻登记处已经确认,即便当事人再否认,这个新闻也成立。
婚姻登记必须到一方户籍所在地,两个人应该不会跑到武汉去登记,倪真道家在永嘉路永年里,属于卢湾区,应该找卢湾区的婚姻登记所。
宋律确实神通广大,就在卢湾婚姻登记所给某人打了一个电话,然后把手机递给婚姻登记所的办事员,办事员就开始在电脑里查倪真道的登记资料。
在排除几个同姓同名者后,倪真道的登记信息映入眼帘。
“你们查的是这个人吗?”办事员指着电脑上一张老头的照片。
搜飕根本没见过倪真道,瞅老宋,老宋一锤定音:“就是他。”
叶心的资料跟在后面,老宋问搜飕:“是你认识的女孩吗?”
“是。”
“嗨,多好的女孩,非得嫁这么个老东西,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登记的资料显示倪真道出生年月是1926年4月12日,今年虚岁已经85。叶心的出生年月是1986年9月27日,周岁24。
无论是单人照还是两人合影,照片上叶心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甜。相形之下,倪真道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在搜飕眼里更像一张停满苍蝇的土家烧饼。
两人的登记时间是2011年1月6日,离今天不过一周。
搜飕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么好一个女孩,不知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嫁这么个行将入土的老人?难道是为了莫秋生说过的九位数存折?
“现在的社会,现在的女人,没治了。”老宋摇头。
两人分头继续采访倪真道和叶心。
叶心的手机关机,爱江山售楼处亦称叶心没来上班,搜飕只好给叶心发了一个短信:听说你和倪真道结婚,想和你聊聊。
老宋方面,倪真道也联系不上,国医大学方面对媒体传倪真道新婚的消息很吃惊,反而追问老宋消息来源。
搜飕和宋律再到永年里倪家求见,遭拒。
叶心一直没有回音,手机关机,搜飕无奈再试着发一条短信:我觉得我们是朋友,由我来报道总比其他记者乱写好吧。
老宋说:“不管他们了,我们手上的素材已经可以足够做一道大餐,我们先做吧。”
老宋确实厉害,不仅在婚姻登记处拿到倪真道和叶心的登记资料,还到派出所拉出倪真道和叶心两人的户籍资料,再到房产交易中心查倪真道兴高里花园私宅资料。
倪真道的公开信息很多,经常出席各种学术活动,头衔一大堆:校长、名誉主席、政协委员、教授、博士生导师……
倪真道的医术在民间也传得很神,网上有很多他妙手回春的案例,很多药品、保健品也打他的旗号做宣传,真伪难辨。
根据户籍资料,倪真道前妻在2003年病故,有两个女儿。
永年里的花园别墅登记是倪真道的名字,建筑面积314.23平方,占地面积877.55平方。
这些素材加照片新申报这样的小尺幅报纸可以排满满两版。相反叶心的资料就很单薄,户籍资料登记叶心户口是武汉人,今年24岁,是家中独女。
由于搜飕联系不上叶心,对叶心和倪真道之间是如何结识以及为何会嫁给倪真道的原因无法采访,只能介绍她现在的工作情况。
“没关系,我们把她的照片和糟老头的照片放在一起,就超级震撼了。”老宋看过搜飕文件夹中收藏的几十张照片,啧啧赞赏:“你怎么有她那么多照片,暗恋她吗?”
搜飕自我解嘲:“老婆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老宋安慰道:“这个女人男人都会喜欢,怪不得你,当然也怪不得倪真道。谁叫人家有钱,嫁给一个85岁的老头最大的好处是不用等很长时间就可以继承遗产,光那栋别墅也要好几千万吧。”
“这个地段,这么大花园,五、六千万肯定要的,不过倪真道有两个女儿,这栋别墅要分的吧。”
“倪真道是中医世家,神医这么多年,求他看一次病比见总理都难,家底应该深不可测。”
“倪真道搞不好有什么祖传秘方大力金丹,活过100岁怎么办?”
“没结婚也许可以活到100岁,娶了这么漂亮的小老婆,估计撑不了几年。”
嘿嘿嘿,老宋和搜飕都笑得很猥琐。
两个人认定叶心就是为了钱才嫁倪真道,难道还会有其他原因吗?打死我也不信。
但是哪家报纸敢这么写,搜飕和老宋决定就把查到的资料摆出来就好,加上糟老头、美少女、大别墅照片,读者自然会浮想联翩。
“祝福的话,难听的话都由人去说吧。”晚上在报社赶稿的时候,搜飕收到叶心回复的短信。
搜飕赶紧回拨,这次叶心没有关机,搜飕直截了当对叶心说,新申报已经得到倪真道和她登记结婚的确切信息,明天就将见报。
搜飕问叶心能否愿意接受他的采访,他保证自己据实报道。
搜飕很诚恳地对叶心说:“我觉得我们应该是朋友。”
叶心没有挂电话,平静听完搜飕介绍已经接近完稿的稿件,纠正一些错误,然后主动介绍了自己的家庭情况,父母的工作和自己的简历。
对于自己的学历,叶心对搜飕介绍自己是中专毕业,学校是武汉医科大学附属职业技术学院,也就是俗称的护校。
这与搜飕的印象有一点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