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春眠不觉晓》图书信息
来源:其他 更新时间:
2011-03-29
作者简介:
梅吉,和第三季水稻一样晚熟。非典型的金牛座。从记者到编辑,再到撰稿人,一路走来,觉得每一次改变都是一个奇迹。并且认为奇迹会持续性地进行。喜欢用忧伤做文字的底色,相信付出就会有回报,相信爱。
已出版个人文集《最后的吻别》、《一个人,一座城,一生心疼》,以及《青藤之凉》、《蒲公英的半海》等十一部长篇。
短篇常见于《青年文摘》、《爱人》、《萤火》、《桃花来了》等。
内容简介:
大小姐区晓觉爱上帅气的暑期工顾眠。义无反顾。
在最美丽的花季,她为他吃尽苦头全心全意,却不知看似美好的背后正悄然展开一张网。
家庭突生风波,区晓觉决定与顾眠私奔,不想口口声声说爱她的顾眠却将她的钱财骗走,将她独自丢在异乡……
从此,美丽的区晓觉再不相信爱情。
上大学后,区晓觉与纨绔子弟郑晓峰相识,郑晓峰为了区晓觉被兄弟嘲笑,甚至在学校荷池公开裸泳,他费尽全力,放下身段,放下自尊。但他打动不了爱无力的区晓觉,他的好成为她的刺。
突然有一天,区晓觉再次遇见顾眠,他说他错了,他爱她,她却不知道是该爱他还是恨他……
精彩试读:
引言
1
接完夏千的电话,区晓觉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从这个角度望向窗外,是有些灰白的天,很空荡荡。她抬起手来,比划成一个取景相框的样子到面前,这时,她看到了昨天夜里切藕时弄伤的手指,就好像某些情绪,在过了许久后才感觉到它细微又锋利的疼痛。
半晌后,她终于起身,打开衣柜换衣服。她选了件青色的T恤,套上的时候才觉得有些紧,小腹的位置微微地有些隆起,腰间处就有些遮不住。她叹了口气,换了件宽松的白衬衫,袖口轻轻地挽起来,再站开镜子一步,仔细地打量下自己。虽然是胖了,但脸色却不大好,嘴唇有些蜕皮,脸上飞了一些斑,一双大眼空洞无神。她在网上有查过,原本妊娠期的女人皮肤应该是极好的,但到她这儿,却根本不起作用。
夏千本是说在家里来接她的,但她想了下还是说就在协和医院的门口见好了。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她隐隐地有了些怯意,应该是让夏千来的,起码这一段去医院的路程她的纠葛会少些。
夏千自从知道她怀孕后,也赞成她不留下这个孩子来。想想也是,她根本就没有勇气去独自抚养一个孩子,更是无法面对有一天孩子若懵懂地问她,爸爸呢?她该怎么回答呢?
只是这样,已经让她胆寒。
何况,她也不想再跟顾眠有着一丝一毫的联系。
出门的时候,风扑面而来。是薄秋,她穿得有些单了,又不想再换衣服,就那样将就了。她在小区的门口拦了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腿被车门反弹了一下,她疼得咝咝抽气,有些踉跄地上了车。
司机只是从倒视镜里瞟了她一眼。
“去协和医院。”她坐在后座对司机说,准备关门的时候,门突然被一股力道给扯出,她诧异地望过去,看到的是怒气冲冲的郑逸峰。
“下车。”他命令道。
区晓觉睁大眼睛:“你不是在出差?”
“下车再说。”他快速地说:“你想清楚了吗?”
司机不耐烦地催促:“小姐,到底走不走?”
区晓觉只得从车上下来,她知道她现在是没有办法去医院了,必须要先跟这个人做个交代。郑逸峰的手边放着行李包,一看就是从机场匆匆赶来的。
“一定要打掉吗?”他试探地问。
“是。”她叹了口气。
“到底是个生命!”郑逸峰想了一下,又补充地说:“我可以……我愿意把他视为己出。”
“可是,我不愿意。”她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我得走了。夏千帮我约了主任医师,很难约的……”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处理掉你自己的孩子?”郑逸峰不由地扬高声线。
区晓觉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话虽然难听,但她知道,这是事实。在她看到那杠红线的时候,她的脑海就轰的一声,几乎要懵了过去。等她清醒一些的时候,第一个念头就是,打掉,她和顾眠已经结束了。他们之间的过往就是一张撕开的纸,哗的一声,干净利落。
她只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夏千。那时候她和顾眠已经分手了,她把他留在她那里的行李全部整理好,甚至每一件衬衣都重新用手洗过,码得整齐妥当,再用快递发到他家去。
夏千狠狠地说应该给那个女人邮寄一双顾眠的旧鞋过去。这样的羞辱有意义吗?即使是初恋又怎样,爱得再深再浓也不代表你们就会一直在一起。败给的,是时间制造的那些千丝万缕的误会,是相处中那些琐碎而又无法被预料的错误,还有,那些细细密密命运给出的悲欢离合。
他们之间的问题不仅仅是那个叫佟棼棼的女孩。也许在开始的时候就有了一道裂狭,时光过去,这道缝隙不是变淡了,而是更加深刻斑驳。他们之间的所有争吵,都是一枚一枚的暗器,冷飕飕地从暗夜里飞过来,刺中的不仅仅是她,还有他。
一段失败的恋情里从来没有胜者,他们两败俱伤。
分手的最初,她一直在想《滚滚红尘》里的月凤,只是有一个转身的距离,就言笑晏晏地作别了韶华。她也希望有这份洒脱和决绝。但命运又推搡了她一下,在他们分手的第二十一天后,她发现自己竟然怀了他的孩子。有时候也想,如果他们早一些察觉到这个生命的存在,他们之间会不会有所不同呢?但世间从来就没有如果,所以,他们终于还是分手了。
夏千和她的想法一样:单亲妈妈不是闹着玩的。
区晓觉心里的决心就更多了一些,其实她已经有了主意,只不过是希望身边的人赞同她,给她更多一些的勇气。
“已经超过五十天,只能动手术了。”夏千停了一下,又说:“这件事也不用告诉顾眠了……若是说了他不会让你打掉孩子的。”
顾眠,顾眠。这个名字从旁人的话里蹦出来,不管有多想假装不在意,但在区晓觉的心里还是会有轻微的一窒。
“我不会说的。”区晓觉在抬眼之间,睫毛抖动了一下。这个动作让夏千的心微微地有些不忍,她叹了口气,手伏在她的肩膀上,安慰地拍了拍:“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郑逸峰就站在区晓觉的面前,她一猜就知道肯定是夏千告诉了他。她之前怎么没有想到要叮嘱夏千不要对任何人说呢?她不想要再节外生枝了,只是现在,郑逸峰在面前逼视着她,让她有些招架不住。眼前的是一个好看的男人,清朗的眉眼,坚硬的骨架,有些魁梧的身板让人有种很窝心的感觉,如果搁在古代,他一定是那种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大侠形象。
区晓觉把目光别向一边,看着马路上的一株梧桐树,梧桐树的叶子已经七零八落,就算悬挂在上面的也是险险的感觉,好像只是最轻的风,也可以散落了它们。这无尽的惆怅,这刻骨的惆怅,到底是在心里百转千回的。
“一直到现在,你也不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他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看着憔悴不堪的她,只是觉得怜惜不已。
“我知道你对我好,但这对你不公平。”她垂下眼去,手微微地蜷起来。
“区晓觉,不管怎样,这个孩子的事我还是希望你认真地考虑一下,我觉得你至少应该告诉顾眠一声……”
区晓觉终于抬起眼来,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紧紧地抿住嘴唇。
“你说话呀,区晓觉!”他说。
“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样想的。”他说。
“区晓觉……”
第一章 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
1
佟棼棼来找区晓觉摊牌的时候,区晓觉刚从一场午觉里醒来,看了看时间,是下午两点。
她在电台做导播,负责一档情感交流节目。节目一直做得不温不火的,不过现在网络这么普遍,谁又有心思在夜里十点的时候还静静地听电台的节目。
想想以前念书的时候.班上的女生都很喜欢在晚上,一宿舍的人打开一个收音机,听着主持人很有磁性的声音:这里是调频101.8兆赫,都市之声节目……大约是源于曾经对电台的喜欢,所以在找工作的时候区晓觉也把简历投了一份电台。没想到,就这样被录取了。
做得久了,发现在电台工作挺适合她的。时间上很弹性,不用坐班,而且人际关系很简单,一档节目,除了频道总监,编辑,导播,就是主持人,都是年轻人,大家很好相处,又爱开玩笑,让那时刚入社会的她也学到不少。而她导播的工作尤为清闲,除了帮编辑做做话题,或者联系一下嘉宾,就是在直播的时候坐在导播间里接电话而已。
佟棼棼敲门进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区晓觉一眼,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区晓觉当然知道她是谁,她穿着一件墨绿色宽松的韩版裙子,大蓬蓬的裙边很张扬,头发挑出两缕用水晶发卡别在脑后,齐齐的刘海看上去又无辜又单纯。这样浓艳的颜色,区晓觉一向是不喜欢的,她更喜欢一些素色服饰,所以穿着一身干练T恤牛仔裤的她在佟棼棼的面前,一下就显得老气横秋了起来。
“挺温馨的。”佟棼棼环顾一周后得出这样的结论。然后坐到浅灰色的布艺沙发上,她拍了拍靠枕让它更松软一些,然后垫在自己的腰后,说:“能麻烦给我一杯水吗?”
她虽然说是麻烦,但她的语气里,一点也没有是麻烦区晓觉的意思。区晓觉没有动,冷冷地注视她:“有什么事,快说。”
佟棼棼大概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并不介意,她递过来一页纸。其实这张纸从她开始进来的时候就是一直攥在手里。下意识里区晓觉接了过去。一打开来是个B超单子,有个图,黑色的背景,从上面一束光照下来是浅灰色的,有些光波的颜色。还有红色和黄色的一些小标记,就像是小火把一样。
区晓觉就看到了下面的诊断结论:子宫前位形态饱满,长径88MM,横径50MM,厚径46MM,包膜光滑。宫壁回声较均匀,宫腔内可见一大小约13MM*10MM的孕囊,有确切胎芽及心血管搏动,其它未见异常。
“你怀孕了?”区晓觉一问完,就觉得自己很幼稚。她来找她的目的,变得一目了然。她不用再问,就知道佟棼棼怀的孩子是谁。她的身体被震荡了一下,摇晃间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和顾眠真的完了。
他们之间,彻底的、终于的、完完全全地完了。
“我刚从医院检查出来,第一个告诉的人,是你。”佟棼棼轻声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你的信任?”区晓觉不无讽刺的说,只觉得胸腔处有一双手在剧烈地搅动,无形的血淌出来,疼痛从每一处毛孔里沁开。
被区晓觉的一讽,佟棼棼没有回击,微微涨红了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希望我成全你?”区晓觉的脸色越来越青,声音微微地颤抖,又问:“你们是什么时候上床的?”
佟棼棼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是问出这样的问题。她以为她看到单子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抬手扇她一个耳光,但区晓觉看上去除了脸色苍白了些,却并不表现的很激动。但她身上却有种大牌的范儿,让佟棼棼的心里有些恨恨的。
“去年圣诞节的时候,他喝高了,打了我的电话。”佟棼棼稳了稳声音说:“那天他说和你吵架了……”
“竟然这么久了。”区晓觉喃喃自语地说。
“你别怪他,是我主动的。”佟棼棼轻声地说。
“你走吧。”区晓觉已经觉得疲惫,所有的力气都从脚底被抽走了。现在的她,只是想要静一静。
佟棼棼迟疑了一下,站起来,从区晓觉手里抽走那张B超单子。对哦,她还要拿着它去给顾眠看。她要告诉他,他做爸爸了。
那么区晓觉,是不是应该恭喜他们呢?
走到门口的佟棼棼没有回头的说:“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爱的人是你,但是,你对他太冷漠了。你知道吗?你让他很伤心。”
这是什么逻辑?他让别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这个女人跑到她的面前,还口口声声地说是她伤了他,这是多么讽刺,多么可笑的一件事。看上去,他们才是受害者,而她,是始作俑者。
门被轻轻地扣上,却好像在区晓觉的身体里拉来一道口子,是再也愈合不了了。
她就坐在午后的阳光里,抱着膝盖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茶几上有顾眠的杯子,有他喜欢看的经济观察报,还有他昨天买回来的葡萄和石榴。电视机柜上是他们的合影,他们去千岛湖旅行的时候拍的……鞋柜里有他的拖鞋,衣柜里有他的衣服,漱洗台上有他的剃须刀和梳口杯。那个漱口杯是个情侣杯,一只小熊抱着另一只小熊,每每刷牙的时候拿过杯子,她的心里就会暖一下。
但原来这不过是她自以为是的安好罢了。
他们到底还是走到了尽头。
窗外有风过,那些微微袅袅的声音,怎么听来,都好像是一支悲伤的号角。
手机响的时候,她看了一下来电,是郑逸峰打来的电话。她想起来,今天是有个同学会,她原本答应了他会去的,但现在她谁也不想见了。她一直任凭手机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响着,那是陈升的一支歌--《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担心让你一个人走/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不能分担你的忧愁/如果这样说不出口/就把遗憾放在心中……
2
灯光在房间里骤然亮起的时候,区晓觉的眼睛有些刺痛。她使劲地闭了下眼,才缓缓地适应过来。
“你在家?”顾眠看到区晓觉,微微地有些诧异。他换鞋,放下公文包,径直走到阳台上,手揽过她的肩,伏下身温柔地吻了吻她的秀发,察觉到她的一些异样:“不是跟郑逸峰他们约了晚上有聚会吗?怎么没去?”
她的心抖索了一下。却只是把头依靠在他的怀里,他的怀抱和昨天,和前天,和以前的每一次那样,温暖宽厚。但她的身体却寒冷至极,她还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反应来面对他。
说什么呢?
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感情。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不是说过吗,我只是没有安全感而已,所以你会用很多很多的爱来填满我的内心,让我去相信你,相信我们会,白首不离。
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的嗓子好像被捏住了。只是在内心百般的纠葛,面上,却是不断地隐忍。他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凉,抬手横抱起她来:“坐地板上多凉呀。”他把她放到沙发上去,静静地注视她。
“怎么了?”他问。内心不安。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他在等待里,不安就像丝网一样越来越厚。
隔了许久,她终于让纷乱纠葛的内心平稳一些,缓缓地说了一句:“我的策划书被否决了。”看着他关切的眼睛,她就撒了个谎。
“只是这样?”他狐疑地问,眼眸却亮了一下,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也知道这个策划我做了很久,希望能做一档全新的情感节目。”为了让他相信。她甚至有些委屈地嘟了嘟嘴。她突然不想在这个时候拆穿他,这会让他难堪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在担心他不会应付这样的场面。
他怜惜地拂了拂她额上的发,把她搂得更紧了:“那是他们没有眼光,要不你把策划给我,我帮你……”
“不用了。”她打断他的话。她知道他是想要帮她把这个策划直接交到台长那里,因为之前的一些业务关系,顾眠跟他们电台的台长也相熟起了起来。只是在职场,最忌讳的也是这样越级的行为,即使她的策划真的得到了台长的认可,但实施起来也会受到阻遏。何况,她不过是拿这件事做个挡箭牌,新节目的策划是否通过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只是小事别在意了,还没吃晚饭吧,我们出去吃吧!”他笑着说。
她点了点头,在他松口气的表情里,她想起佟棼棼说的话了,她说他爱的人,始终是她。
这句话从别的女人嘴里说出来,她竟然是信的。
但这句话,从顾眠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却是不肯定的。
前天晚上的时候,他也对她说他爱她。
那天她快睡下的时候,听到他的电话响了。他很小心翼翼地接了电话,然后合上卧室的门走到客厅里才说话。
她起身走到卧室的门口,静静地听了一下。他的声音太小,但音色却是冷静的,她只能含糊地听到他说,知道了,好了,我会处理。
她的脑海中就在想,对方是某个女人吗?
直到顾眠扣了电话,拉开门进来的时候,却被站在门口的区晓觉惊讶了一下。
“醒了?”他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手机:“都是杜柠的电话,说有份合同要改个地方,吵到你了。”
“杜柠的电话?”她静静地问。
“是呀,你也知道这小子总是这样急性子,也不知道等到明天上班再说。”他把手机随意地放在床头柜上,坐下来的时候,看到区晓觉还站在门口,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把你手机给我。”她命令地说。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妥协地默默地把手机递给了她。她打开来电显示,上面果然是杜柠的名字,但她还是摁了重播键。
“还有事儿?”果然是杜柠的声音。
听到这句,区晓觉才把电话递还给顾眠,他对着电话说了句:“好了,提醒你该睡觉了。”说完,他把电话有些狠狠地扣上了。
区晓觉走到床边,然后拉开被子,轻声说了句:“睡了吧。”
她侧躺在一边,好半天顾眠没有动,然后,他闷闷地问了句:“区晓觉,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
“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他冷冷地说。
“你值得吗?”她淡淡地回应。但这句话却像是一棍子敲在了顾眠的七寸上,让他突然地软弱下来。
她关了台灯。黑暗里,她知道顾眠一直都坐在另一侧。她有些后悔自己伤了他,但却又不肯认错,她该要怎样去信任他呢?她很想,也在努力地想这样做,但却在每每遇到事的时候,她就失去了辨别的方向。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敏感,多疑,猜忌,冷淡。
她曾经对他说,已经原谅他了。但她的内心,真的不再有芥蒂了吗?午夜的时候,她总是在噩梦里惊醒过来。她听到自己不断地喊:顾眠,顾眠,顾眠!但他在那里呢?偌大的城市,陌生而茫然。她对他遍寻不得。
她在困顿中,感觉到顾眠从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他在她的耳边说:“对不起。”他还说了一句,我爱你。
对不起。
我爱你。
这是多么奇怪的表白呀。
而此刻的区晓觉,却在指导顾眠真的背叛她后,失了声。她终于确定了她内心的不安,但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
3
区晓觉第二天起床后,先给郑逸峰打了个电话。只说是自己昨天没有带手机而又忘记了聚会的事,当然是被郑逸峰吼了一顿。她倒是一点反驳都没有,这竟然让郑逸峰有点惊讶。
“你们吵架了?”郑逸峰在电话那边询问。
“你是巴不得我们吵架?”她缓缓气氛地说。
“真是没心没肺,我这是关心你呢,若是他欺负你,我可不会放过他。”他在那边不满地回应,又说:“昨天沈小娟他们都问我来着,说有天在沃尔玛看到你和一个男的在一起,问你是不是恋爱了。”
“你怎么说?”区晓觉立即问。
“怎么说,当然是听你的吩咐说,她一定眼花了,你要是谈恋爱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区晓觉哦了一声。
“真是搞不懂你,人家明星才是隐瞒恋情,你瞒个什么劲呀!”郑逸峰不满地说:“你从来不给他一个名分,你不觉得对不起人家。”
区晓觉黯然了一下:“我只是不想以后分手的时候,大家还来追问。”
“区晓觉!”郑逸峰怔了一下:“你就这么没信心……没有人恋爱是为了分手的。”
她知道的。没有人恋爱就是为了分手的。但她和顾眠的感情,他们真的能一直走下去吗?他是她整个青春期的爱恋,曾让她心悸,颤栗,狂喜,雀跃……但他们之间是怎样走到现在呢?“再说吧。”她有些潦草地挂了电话。
顾眠已经去上班了。昨天夜里他们都睡得不太好,他从身后紧紧地抱着她,就像担心她会在转瞬之间就消失了。她的内心是有一些感动的,却只是执拗不肯朝他转过身去。
她的心,一直在抗拒着他。
她不是不爱,却发现自己不能爱。她的内心,充满了迷茫,充满了揣测。她把刘若英的《生日快乐》看了一遍又一遍,在听到小米对小南说,还是让我们做好朋友的时候,她的心总是会刺痛一下。只是朋友,只是朋友的关系,就不会被对方伤害了。就不会因为他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动作,或者只是一个眼神而无法释然呀。
恋爱真的是一件很累的事。
何况是顾眠这样的男人,有着希腊神话中的纳斯若斯的面孔,英俊得很,让人总是没有自信,他会属于我吗?一直一直的属于。
才知道,有些人不是不能爱,而是不敢爱。在内心的推搡之间,迟迟地没有一个了断。
区晓觉侧过身的时候,看到枕头上有一根顾眠的头发。她把它拾起来,然后拉开床头柜上的抽屉,找出一个小盒子,把那根头发连同以前收集的顾眠的头发,都放了进去。她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有了收集他头发的习惯,以前她总喜欢在收集到他的头发时,拿自己的一根头发与他的打个结--结发夫妻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他常常喊她老婆,也会跟她一起讨论他们的婚礼,他们未来的宝宝,但她的心里,其实觉得那样的生活就只是墙壁上一幅油画,看着美丽罢了。
她站在露台那里,看了看楼下的风景。
买这所公寓的时候,她就是先被这露台所吸引的。这是花园式的露台,和楼上的一层正好错开,这样阳光就可以全部倾泻进来。从露台上看下去是个斜坡路,有煤油灯式的路灯,还有路边的一些小小花圃。这是属于小区里一条比较偏侧的小道,平日里人很少,所以闲时她就在这里看看书,打个盹,很安静,很宅。
顾眠在证券公司做操盘手,他的工作比起区晓觉来,是忙了许多,压力也很大。不过倒也慢慢地顺利起来。平日里他也很少跟她谈及他工作上的事,他不愿意把工作上的一些负面的情绪带给她。其实,他对她,非常地体贴。事事以她为先,处处为她考虑,温柔,迁就,细心。
这样的好,却还是让她的心里充满了不安。
她把昨日换下来的衣服洗净,她总是手洗衣服,用带淡淡香气的皂粉搓洗,晾晒以后收进衣柜,会在衣柜里放一些薄荷叶片。用细纱布包好的薄荷干叶,这样等再穿的时候,衣服上就会有薄荷的清香,这是顾眠告诉她的--他的身上总种薄荷淡淡的清香,干净而清爽,不像其他的男生,总是汗津津的一身。想想,她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少年的模样,时光荏苒,竟然一晃已是十年。
她打开冰箱,看到里面还有红椒、白藕、青菜,看了看时间,开始给顾眠做便当。顾眠中午都不回来吃饭。都是在公司附近的餐厅随便打发了吃,偶尔的时候,她会给他送便当过去。每每她去,他都非常愉快。她喜欢看他吃得大快朵颐的样子,喜欢看他在一口一口里望着她笑,他的眼里盛满了感情,暖暖的,像清晨里最洁净的一缕阳光。
做饭了后,她给顾眠打了电话,说二十分钟后会到,约在他公司附近的公园见。她是从来不肯去他的公司的,也不愿意去见他的同事,陪他应酬。
打车到公园门口的时候,顾眠已经在了。他穿着白色的衬衣,沉稳而内敛,如流水一样的眼神,干净而清澈,望向她的时候,嘴角不由地笑了。
她朝着他走过去,明明他们之间的距离是近了。但她却总觉得他们之间是越来越远了。
他接过她手里的便当盒,娇宠地揉了揉她的发:“真是饿了。”她浅笑了一下。
他们坐到一棵芙蓉树下的镂空铁椅上。正是中午的时间,有些懒洋洋的阳光,不远处有蹒跚学走路的小孩,她的母亲在前面拍着手引导着她;有支着画板坐在草坪边画素描的男子;也有溜着小狗中年女人……这一派的安好,风轻云淡。
“你看他们多幸福。”顺着顾眠的目光,区晓觉看到在另一株芙蓉树下坐着的白发苍苍的夫妻,他们大约是走累了,停下来休息,丈夫打开随身带着的水杯,递给妻子。那种由时间沉淀下来的默契一目了然。
“但不是每一对夫妻都会那么幸运。”区晓觉有些落寞地说。
“我们就会这样幸运。”他笃定地说。
区晓觉没有回答,他们会幸运吗?就在昨天,还有另一个女人找上门来,这就是他给她的幸运吗?
他打开便当的盖子,说:“你的厨艺是越来越好了,色香味俱全。”他有些夸张地嗅了一口。
“快吃吧,已经冷了。”她催促地说。
“遵命,老婆!”他一边笑着,一边打开便当的另一个隔层。是米饭。他怔了一下,看到便当上用绿豌豆拼成的桃心的模样。
很多年前,他有见看到过这样用豌豆摆成的桃心的盒饭。那个时候的她,还是笑容灿烂甚至是骄横的少女模样,留着一头短短的碎发,说话的时候声音总是很张扬。她的笑容是从什么时候起越来越少的呢?他越来越猜不透她的心,很难以捉摸,有时候明明她就在身边,却总是感觉得很远。
她总是这样,让他不安。
4
“你有定去厦门的机票?”区晓觉轻声地问。
顾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即使嘴里含着口饭,但他姿态也是很清爽的:“你怎么会知道?”
“旅行社有打电话过来确定行程。”
“真是的,还想给你个惊喜。”顾眠皱了皱眉毛:“你的生日快到了,正好我可以把年假休了。你呢,时间可以安排吗?”
“应该没问题,只要把这几期的话题安排一下,让程云帮忙接一下班就好。”
顾眠看到她对旅行有兴趣,心情大好:“还担心你的时间调不过来。”
“我们就当是度蜜月!”区晓觉轻声地说。
顾眠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是在向我求婚吗?从来没有见你这样主动,真是难得。不过,这可不是真正的蜜月。蜜月我们去看爱琴海,你不是一直很想去那里吗?”
“其实去哪里都没有关系。”区晓觉说。
“这怎么可以?”顾眠坏笑起来:“那可是蜜月呀,一辈子就这么一次……”
区晓觉在他的笑容里有些失神。如果佟棼棼没有来找她,又或者,她可以一直假装不知道他和佟棼棼上床的事,再或者,她可以选择原谅,选择遗忘这件事。那他们应该也会幸福的吧。就像她在少女时候所期待的那样,和这个深深迷恋的他在一起,天长地久。
迷恋,应该是比喜欢,更深刻的词吧。迷恋他的英气的眉,清澈的眼,高挺的鼻翼,嘴角那一抹坏笑;迷恋他骑单车时被风鼓起的衬衣,就像一只巨大的鸽子;迷恋他站在路灯下曲着一条腿撑在墙上的样子,侧影就像遍风流侠少一样,惊心动魄;迷恋他从街口缓缓走来的场景,那么碧蓝的天空,那么喧嚣的路口,骤然失声;迷恋他在月光下低下头亲吻她的样子,细水长流的吻流成一张地图,让她按图索骥地往恋爱里走去……
那时候她的迷恋,就像一弯满月,沉醉不已。
顾眠中午休息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吃过午饭两个人细细碎碎地说了一会儿话,再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他上班的点儿了。
他问:“晚上我去接你?”
她立刻说:“好。”
见她爽快答应,他微微地有些诧异:“你这两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她故意地问。
“会突然给我送饭,又说要去度蜜月,还同意我去电台接你。”他顿了一下说:“每次说来接你,你都担心被同事看到,不是很愿意。”
“想对你好点,不行?”她莞尔。
“行!当然行!”他畅快地笑起来。
电梯的门快合上的时候,淙淙有些气喘吁吁地挤了进来:“喊你半天了,在想什么呢?”
区晓觉有些愧疚地说:“刚才没注意。”
“看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失恋了?”淙淙笑着问。她是《倾听你的故事》节目主持人,个子娇小玲珑,但透过麦传出去的声音却非常有穿透力,她比区晓觉大两岁而已,却已经结婚三年,是个不折不扣的毕婚族。一毕业就结婚,每次被人取笑早婚,都是一脸幸福的样子,笑说是担心老公被别人抢走,所以才要先占着。
“果然是情感节目主持人,一猜就中。”她打趣地说。
淙淙白她一眼,知道她是开玩笑:“对了,说真的,上次跟你提起的我表哥,什么时候有兴趣见见?”淙淙总是喜欢当红娘的角色,只是以前每每提起区晓觉总是敷衍了过去。今天倒是利落地回答:“好呀,你安排时间。”
淙淙确认地说:“你同意了?”
“只是见见,全当多认识个朋友。”
“好,我马上安排。”好像生怕区晓觉变卦,她立刻地说。
两个人正闲聊,电梯门开了,正准备出去,才赫然地发现她们竟然只顾聊天,却忘记摁电梯了,顿时扑哧一下,笑成一团。来人进来看得莫名其妙,而她们却更是笑得厉害了。
来到六楼格子大厅办公室,里面是稀稀拉拉的工作人员,并不热闹。电台每档节目时段都是错开,所以大家时间不同也很难全部碰面,而他们的《倾听》又是安排在晚上十点的节目,时间上更是灵活自由。若是要开会,还要程云提前打招呼通知。程云是他们这个组的编辑,频道总监基本是不参与节目制作的,所以最忙的就是编辑程云了,整个节目的流程制作都是他在负责。
程云看到她们俩一起来,点了下头:“先过来讨论一下今天的话题。”
程云三十来岁,虽然长得有些粗枝大叶,但一看却也是光明磊落的男人。当初还是他面试的区晓觉,看到她在学历一栏,写的是大学未毕业,并没有太过惊讶,是区晓觉自己说了,大二的时候被学校开除了学籍。
程云看着面孔有些倔强,眼神虽然淡漠却又透着任性的女孩,就生了几分欣赏。没有人会这样写简历,也没有人会这样坦诚自己的经历。所以,他让她通过了。
这三年的相处,他们在工作中也磨合地很默契,虽然节目不算火,但也有一小众的支持,能持续地做下来。
会议中途的时候,区晓觉接到了夏千的一个电话。夏千说要去上海出差,三天后才能回来,让她有时间去帮她家里的鱼缸换换水。
区晓觉应承下来,还没等问,夏千已经在电话那边乐不吱声地说:“知道我跟谁一起出差吗?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争取下这个名额。哈哈,是跟林家聪哦!我就不信,孤男寡女的一起相处几天。我会拿不下他!”
区晓觉对她的豪迈语气,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她们两个的恋情,为什么总是这样曲曲折折呢?她只是希望林家聪有一天终于能看到夏千的好,而不是视她为洪水猛兽。
太过坚持的爱,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种负担呢?
就像夏千,这么多年来,只是一路追随着林家聪的步子,挫折,再挫折,却又百折不挠地前进,这样地去喜欢一个人,是真的很傻吧。
区晓觉叹了口气。
“那就先这样。”程云做了散会的指示,看到区晓觉的脸色有些不大好,又关切地问了句:“不太舒服?”
区晓觉摇摇头。而一边的淙淙却已经暧昧地冲她笑了笑,拿着杯子假装去倒水,避开两人的谈话。
其实程云对区晓觉是有几分好感,只是相处的时间长了,那种好感就已经变成纯粹的朋友同事之间的感情了,或者,他也知道区晓觉并不是适合他的女人,她的个性虽然平易近人,但又很难和人交心,她有很强的防备心理。当初他也有过暗示,比如下班的时候说送她回家,或者在闲暇的时候打个电话约她一下。她都是淡淡地回应,用很得体的方式拒绝。不伤他的自尊,又表现出拒绝的意思。
都是成年的男女,他试探几次,没有回应也就作罢。
“也许是昨天没有休息好。”区晓觉简单地说,想了一下,又说:“下个星期,能请几天假吗?”
“有事?”程云脱口而出:“倒是没关系,直播的时候我来接热线就好。”
区晓觉并没有回答是什么事,只是说过谢谢,然后说就请五天的假期就好。
5
厦门十月的天气也还是夏季,穿短T恤和凉拖就好。顾眠定的是在鼓浪屿上家庭式的旅馆,房间有个好听的名字麦田房,米黄色的装修风格,墙框画和随处可见小小的盆栽,氤氲的壁灯,显得极有情调。
白天的时候,他们就在岛上的小巷里随意地走走,看看那些有着岁月痕迹的老宅,他们拖着手,和所有的情侣一样,亲近,自然,说说笑笑。那些绵长干净的巷子,开得一簇簇的木棉花,从树的缝隙里透出来的光的影子,门牌上那些不甚清晰的花纹……每一眼,区晓觉都是认真而虔诚的。
她要记得这些时光。
这些再也不会重复的时光。
顾眠的笑容依然温暖,他的掌心传来的温度总是让她的心里有着不动声色的疼痛。
在鼓浪屿的几天,过得很悠闲和充实,找个靠海的咖啡屋坐坐,喝一杯现磨的咖啡,看看窗外的风景。因为已经过了国庆,所以岛上的游客并不多。
那天下午,人很少的时候,年轻的老板娘端着一盘糕点走到他们面前:“觉得这里怎样?”
“很美!”顾眠笑着说。
“浮生偷闲的感觉。”区晓觉也说。
“请你们吃我们这里手工的馅饼,味道可是很棒的。”老板娘坐到他们的面前。
区晓觉道过谢,拿过一块,小口尝了一下,啧啧地说:“很不错。”
“那是当然。”老板娘也不谦虚:“这里回头客很多。对了,我会看掌纹,有兴趣吗?”
区晓觉兴致勃勃地摊开右手说:“好呀!”
她看了看区晓觉的掌纹,又拿过顾眠的手,仔细地看了一下,说:“你们是天生一对哦!你们的感情线都是延伸到食指,这样的人诚实、可靠,对爱情很纯真!”
顾眠笑起来:“老板,倒是很准哦!”
区晓觉轻轻收回了手,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并没有做声。
“你们是来旅游?”老板问。
“是。”顾眠回答。
“不是。”区晓觉回答。
老板娘狐疑看着他们,区晓觉又说:“蜜月。我们来度蜜月。”
“你们新婚!”老板娘雀跃地说:“恭喜哦!”
这次顾眠没有反驳,拉过区晓觉的手,反扣住,十指相扣间两人相视一笑。这就是蜜月呀!属于他们两个人,最甜蜜而幸福的时光。没有猜忌,没有误会,没有伤害,不争吵,也不指责,当区晓觉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顾眠目光里传来的感情时,从内心里真正相信了他。
这个男人,这个曾经让她伤筋动骨的男人,现在是真的爱着她的。
傍晚的时候,顾眠神秘地说有份生日礼物要送。他用丝幔蒙住区晓觉的眼睛,牵着她的手朝旅店的小花园走去。
“什么礼物?”区晓觉好奇地问。
“一会儿就知道了。”他卖着关子。攥着她的手时,她的身体微微有些紧张地靠近了他,手上的力道不由地加重了。
待他取下丝幔,看着眼前的一幕,她的心里无比的动容。小小的石桌上有蜡烛,有准备好的晚餐,有娇艳的玫瑰,还有轻柔的音乐。
“虽然很俗,但烛光晚餐不都是这样。”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对于浪漫来说,怎样的方式都不算俗。”她轻声地回答。
他拉开椅子,让她坐。
鼓浪屿的夜晚是可以看得见星星的,繁星点点,让人觉得离得很近。但也许有的爱情也是这样,你以为近在眼前,抬手之间,却是两手空茫。
“你把戒指藏在哪里?”她玩笑地说。
“呵,你就不能假装不知道,然后惊喜一点。”他不满地说。
“惊喜,真的很惊喜。”她附和着露出很欢喜的表情,然后摊开手来。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煞风景呀!”
她盯着他,只是笑。
他也笑了。握住她的手,用一根细细的缎带绳子系在她无名指上,再摊开自己的手给她看,表示自己的手上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是弹个响指,一枚戒指已经滑过缎带,稳稳地套在她的无名指上。他再往手指里紧了一下。
她看着自己手指上多出来的戒指,用左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样式很简单的环扣式,但这是她收到的最美好的礼物了。
他向她求婚了。在她的生日,在这浪漫的夜晚,在这别致的小岛……
那天晚上,她在浴室洗澡的时候,一直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大小刚好合适,这么适合她的戒指,这么让她水心的戒指,是他给她最好的承诺了。
他在外面敲门,她并没有应。
他拉开门进来,看到她静静的目光。在对视里,他走向她,他们的身体在这个绮丽的夜里如两尾水草一样,纠缠在一起。
有海浪的声音,在不远处,层层叠叠。
顾眠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区晓觉已经离开了。他有些不确定,房间里还有着昨夜温存后的痕迹,但床头柜上那枚戒指和便笺,却是她留给他最后的答复。
没有办法面对你亲口说出分手,所以选择这样的不告而别。谢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我们之间,真的,真的,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
对不起。
我爱你。
对不起!
我爱你!
是怎样奇怪的表白。
顾眠没有追出去。他把戒指套在尾指上,他想起他去买戒指的时候,看到旁边一堆情侣,女孩把戒指套到男孩的尾指上说,知道吗?你的尾指能带上我无名指上的戒指,就表示我们是天生一对。顾眠的心里微微地一动,他戴上了为区晓觉准备的戒指,正好,刚刚好,他的尾指正好也能戴上--他和区晓觉是天生一对的吧。那个咖啡店老板娘不也是这样说的吗?
但明明是天生一对的他们,却又怎样离散了呢?
这一次,是她把他留下来了。
是,真的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吗?
是,真的,真的,就这样分手了?
第二章 不做朋友,不做敌人,而是陌生人。
1
区晓觉下了飞机,见到的人是郑逸峰。
他看着脸色苍白,眼神忧伤的区晓觉从人流里走出来的时候,迎了上去。是顾眠给他打的电话。他只是说让他帮忙去接一下区晓觉。他很想问他们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但在看到区晓觉的时候,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在明亮的机场大厅里,她望着他的时候,疲惫而虚弱地笑了。这个时候,郑逸峰的手机响了,他选择的是和区晓觉的铃声一样的音乐--陈升的《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
她跟郑逸峰的认识,其实就是因为这首歌。
四年前的区晓觉,还是一个大二女生,留着齐肩的短发,穿白衬衣和牛仔裤,眉眼之间透着一些冷淡疏离的气质。她不热衷于参加各种社团活动,跟周围的同学甚至是一个宿舍的女生也没有什么来往。私下里别人说她是有点傲,又给了个绰号,白百合。百合已经够清冷了,白色的百合更是多了清高,与众人之中拉开了很多的距离。
除了夏千。
她只跟夏千在一块儿。
若是夏千有自己的事,那她宁愿一个人落单,也不会拉着别的女生一起。
她常常去的地方,不是教室,就是图书馆。
那天他们班的教室被班上的团委临时征用要开会,所以她只得去另外的教室上自习。她挑选了一间人比较少的教室,又选了最末排的位置,翻看一本《新闻理论》,她念的是不太热门的专业,编辑出版学。这不像广播电视编导或者新闻专业那样,以后可以是出境的记者。
在她眼里,编辑就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看作者写来的文字。一杯清茶,一缕阳光,与世无争。
教室里有人放MP4,没有用耳塞,外放着。是陈升的第四张专辑--《私奔》。虽然音乐很美,但放音乐的人却和旁边的女生嘻嘻哈哈地说笑,一时之间就变得嘈杂了起来。区晓觉抬眼看了一下,那男生手里竟然还毫无顾忌地夹着一枚烟,抖着一条腿,整个身子侧向女生,看不出正面,两个人在教室里肆无忌惮的暧昧,惹得周围的人都很不满。一些不堪噪音的人干脆起身离开了教室,区晓觉忍了忍,她其实是个不喜欢改变的人。不知道这是美德还是懒惰。就比如她习惯了去几点去图书馆,就会一直在那个点儿,比如她习惯了去二食堂吃饭,就会一直去二食堂。就像现在,她既然已经坐下来了,就不想再去找个教室。
于是,她友好地提醒了一声:“同学,请你小声一些。”
对方头也没回,倒是跟他闹成一团的女生笑着推搡了他一把:“关小点声,吵到好学生了。”
但即使这样说,他没有去关声音,女生也笑了过去。
等了一会儿,区晓觉又说了声:“同学,麻烦你小声点,你影响到别人了。”
对方还是置若罔闻。
直到陈升开始唱,能不能让我牵你的手……区晓觉霍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座椅在地上划开一声响,但这并不是最响的,最响亮的是,她径直走到他们的面前,从桌子上拿过那个MP5很镇定地摁了“关键”。无形中的声音就在教室里炸了起来。
嘎然而止的除了陈升的声音,还有面前的一对男女。整个教室突然肃穆了起来,气压很低。
男生终于抬起面孔,看了一下面前的女生,说不上太惊艳,只是小小的面孔,一双湖泊样平静的大眼,一件款式简单的T恤,显得很淡定清丽。心里微微怔了一下,又当即回过神来,被当众扫了脸面,他很恼怒。
他重新摁开MP4。刚刚摁开,区晓觉就关了。陈升的声音就变成卡壳一样,能,不,能……教室里其他人在这样的争执里突然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如果你想听音乐,要嘛请你带耳塞,要嘛请你出去听。”区晓觉直视他,倒是他有些心虚。
和他一起的女生打着圆场:“算了,逸峰,我们去别处。”
而他怎么可能妥协了,当着这么多人,他的脸面何存。
“我今天就偏要在这里听歌,你要不乐意,你可以出去!”郑逸峰嚷着嗓门说。一有争执,周围的人反而激动起来,就连隔壁、隔壁隔壁班的人都跑过来凑热闹。这郑逸峰是谁?一直被传的事情是,他和同寝室的男生为了个女生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但结果是那个男生得了个大过的处分,他一点事都没有。因为他叔叔是这所学校校务处的主任,还因为他爸是经常在电视上出现,念名时还总排在前的市上重要领导。他的行事作风也一点不低调,在公开课上跟老师叫板,追女生,欺负弱小,标准的纨绔子弟。
对于这样难缠难惹的人,大家一向是近而远之的。但没想到,区晓觉却站了出来。
“这里是教室,是自习课,不是你打情骂俏,谈情说爱的地方,也不嫌丢人?”区晓觉冷冷讽刺说。
“难道你这是吃醋了?”郑逸峰突然眨了一下眼,脸上露出痞痞的坏笑。
区晓觉被呛了一下,正色道:“神经病!”
“就连我有神经病你都知道,看来你还挺了解我的。”他准备耍无赖到底。
周围又是一片笑声。区晓觉的脸不禁涨红了。
他咳嗽一下:“你就是想这样吸引我的注意?”
“无赖!”她狠狠地骂一句,转身准备走人。结果郑逸峰的手突然伸过来,她下意识地大力甩手,却挥到桌上的MP4上,它顺着力道在众目睽睽里摔了下去,“啪”的一声。
郑逸峰气急败坏地拾起来,摁了两下,结果毫无反应。
区晓觉也愣了一下。
“你赔!”郑逸峰嚷着嗓门说。
“多少钱?”区晓觉瞪他一眼,开口问。
“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你(赔)陪我!”他促狭地冲着她说。
“我赔。多少钱!”
“你陪我!”他再加重语气,说。这下周围的人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而区晓觉也在他阴阳怪气的声音里明白过来。
“无耻!”她转身,大步挤出人群。一直到回到教室的时候,错愕的发现刚才自己竟然把书遗忘在教室里了。
过了几日,区晓觉在上公开课的时候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晚上去天河看电影,7点。让人错愕的不是这句话,最最错愕的是署名的人,竟然是郑逸峰。
夏千凑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纸条上的字。她一把夺过字条,很夸张地哇哇哇地张大嘴,若不是上课,这个声音会更响亮些。不过也已引得周围人的侧面,区晓觉感觉推了夏千一把,让她小声一些。
夏千八卦地凑到她的面前:“没想到动作比我还快,才开校几天就有人追了,这郑逸峰到底是谁呀?”
“不认识。”
“还瞒着我?”夏千不满地说。
“真的不认识。”区晓觉简单地说,也是一脸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的样子,夏千也就相信了。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可还是没有从周围的人里察觉出哪个人是郑逸峰。但一下课她就知道了。
走廊上,几个男生站在一堆,都是个子高高大大的男生,从那气势来看,真有点山寨版的F4的样子,不过装模作样的扮酷又让夏千有些好笑。
中间的男生穿着一件耐克的外套,很运动,见到区晓觉就迎了上来:“是七点,别迟到了!”他很痞气地说。但区晓觉头都没抬一下,直直地就从面前走了过去,而在身后短暂的静默后,就是一片狂笑声。郑逸峰的兄弟们看着自以为潇洒的他碰了个冷钉子,再看看他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又气又怒的样子,谁都没有忍住地笑了起来。
郑逸峰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笑声有所收敛,但只是一下,又狂笑起来,哈哈哈。
郑逸峰“靠”了一声,扔下他们几个追了上去。
夏千挽着区晓觉的手,回头扫了了一眼,低声地说:“他追上来了。”区晓觉就加快了步子。
可还是几步就被郑逸峰挡到了面前。
她向左走,他挡道左面,她向右,他亦向右。区晓觉不得不停下来,抬起眼怒视他。
“你什么意思?”郑逸峰气急败坏地问。
区晓觉有些不明白,明明是他来拦住她,还成了她什么意思了。
“你是存心的?当着我兄弟的面让我下不了台?”他也就是那天跟区晓觉在教室里起争执的事被宋康他们几个知道了,他们取笑他一番,说他被人骂了神经病骂了无赖还骂了无耻,现在威信大受影响。他一横,就跟他们打了赌,一个月之内就会拿下区晓觉来。如果他赢了,他们几个就要包下他大学里所有娇子烟的烟钱,如果他输了,就去学校荷花池里裸泳。
“你就是哪系的?”夏千不合时宜地问了个问题。
“工商管理。”郑逸峰回答完了才察觉自己怎么这么听话,看了一眼夏千,比起区晓觉来,她应该属于审美上给漂亮的那种女孩,圆润的鹅蛋脸,光洁的额头,大眼,长睫毛,身材也比区晓觉高挑一些。
“大几呀?”夏千继续问。区晓觉拽了拽她的手,示意她走。
“大四……我凭什么告诉你呀!”郑逸峰头一昂,急躁地说。
“难怪这么闲!”夏千技巧地说。
“你哪个葱呀!”
夏千白他一眼:“你想追她,得先过我这根葱这关!”
郑逸峰本来语气想软下来,但一看到宋康他们几个也跟着上来,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就又硬了起来。
“区晓觉,你听好了!要是你今天不出现……后果自负!”一时之间他也不晓得说什么了,胡乱地就威胁了上去,管它的,谁说追女生一定要哄呀求呀送花呀,他偏要威胁加恐吓,无赖到底。
周围是一片欢呼声,口哨声……这是郑逸峰对她的宣战吗?后来,有想过很多次,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呢?其实不是那个赌他也会去追的,因为在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的心就动了。他后来有跟区晓觉说过他对她是一见钟情,她总是对此鄙夷,她说一见钟情是最浅薄的了,也最不可信任的了。
是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给自己铸造了铜墙铁壁,与其说是要把其他靠近她的男生阻隔起来,不如说是她要把自己和想要靠近她的男生疏远起来。她竟然是这样难追的,非常,非常地难。
2
那天在哄笑声里,区晓觉清清楚楚地回答了:“我是不会去的。”说完,她就和夏千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是在穿过走廊的时候,区晓觉的眼前花了一下,突然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的声音,一时之间不知身在何处。
“晓觉?”夏千察觉出区晓觉的异样,她就像看到惊骇的场面,脸色突然惨败,嘴唇微微颤栗。
区晓觉在迷糊之间稳稳情绪,再定睛一看,只是静静的走廊,微风掠过,花圃里的草随风摇摆。心里松下一口气来,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那么多所大学,她不会运气这么糟糕的,偏偏与他在同一所大学里。
“晓觉,你怎么了?”见她没有反应,夏千摇晃了一下她的手臂。她有些虚弱地摇了摇头:“没事,刚才以为看到谁了。”
“认识的?”
“不算。”
“到底是谁?我认识吗?”夏千追问着说。
“你不认识。”区晓觉简单地转移话题:“快去食堂吧,都饿了。”
这个话题被区晓觉含糊了过去。她有些闷闷地,夏千也以为她是担心郑逸峰的事,两个人在食堂里吃饭的时候,夏千不以为然地说:“那个郑逸峰,我看也就是说说而已,他还能怎样?你也别担心了,以后小心避开他一下。”
看区晓觉有些意兴阑珊地吃着盒饭里的土豆,她拿勺子敲了敲她的碗:“那个,你对他到底有没有意思?”
“谁?”区晓觉反应过度地问。
“谁,难道还有其他人?”夏千狐疑地问。
区晓觉才明白过来,她说的人是郑逸峰。
“当然没有。”她立刻回答。
“其实他长得还不错,如果不是特别讨厌,可以试试……好想谈恋爱呀!”夏千一脸憧憬地说,然后把盒饭里的瘦肉全部刨到区晓觉的碗里,她明明不胖,却还总是嚷着要减肥节食。
“那你倒可以跟他试试。”区晓觉笑着说。
正吃着一口饭的夏千,有些含糊不清地说:“呸呸呸,就那一介莽夫的样子,我看还是算了。对了,反正今天你也不去看电影,陪我去钓鱼社吧!”
“钓鱼社?”区晓觉反问道。
夏千的脸不由地红了一下,明明根本就没有人听她们说话,还是压低了声音,凑到区晓觉的耳边:“带你去见一个人。”
心照不宣地,区晓觉就知道是谁了。早听夏千提到过林家聪了。外语系大三林家聪,学生会会长,长得貌如潘安,情如宋玉,才如子建……总之在夏千的嘴里他就是一“绝代佳人”。
夏千见到林家聪还是在大一的时候,在学校的小礼堂,只是一堂外语系辩论赛试听,人并不多,他在台上,她在台下。其实那天她是去交表格的,刚一入大学她就像放出笼的小鸟,自由自在,看到到处的社团招募,一口气报了好几个社团。就连很偏的剑道社也给报了名。
小礼堂的二楼就是活动中心,各社团都有自己的一个活动室。走到小礼堂门口,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进去--台上的男孩正用纯真的美式英语论古谈今,旁征博引……引得一阵掌声。而那个男孩长得真好看呀,白蓝T恤,白色休闲裤,秀气,斯文,因为自信眼神带着灼灼的光芒,就如一株乔木青葱芬芳。用芬芳来形容他的长相其实并不为过,只看五官,就比女孩还要精致,嘴唇浅薄,鼻梁很高。夏千看着他的眼,看着他的唇,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她在这个时候,脑子里色色想的是,若是能亲他一口,滋味一定是很好的吧。
她不由地朝前走,脚下撞到一把椅子,轰的一声响所有的人都会过头来盯着她。就连台上的男孩也停下来看了她一眼。
“你们继续!”她接着他的目光,内心如水波样荡开。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开始认真地听他的辩论。跟旁边的人打听了一下,就知道了,林家聪,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外语了得,只是大二就已经是很专业的翻译,有外籍人士来校内做报告演讲,他都是同声翻译。
“他可是前途无量!”旁边介绍的女生,用一种不屑的眼光看了一下夏千。其中的意味不过是如此优秀的人,并不是一般的女生可以亲近的。
当然,夏千并不是那种知难而退的女生。
这一点上,区晓觉是非常了解她的。她们从初中开始就最好的朋友,那个时候因为家境优渥,成绩优良,所以在学校里她们是有些肆无忌惮的。迟到、早退、旷课,时不时跟同学闹点纠纷。但因为她们成绩好,也很讨巧地让老师少了许多责骂。
是高中的时候,两个人才收了些心。特别是区晓觉,用夏千的话来说,是性情大变,以前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后来就突然安静了下来,一心就扑到学习上。
为了不至于落后太多,也想两个人都考上同一所大学,夏千也努力了一些。
好歹两个人终于都是被第一志愿录取,遗憾的是不是同一个系,夏千在外语系,她的理想是当外交官夫人。对于她的理想,区晓觉很不以为然,为什么不是自己去当外交官,而是外交官夫人。夏千就吃吃地笑起来:“我只是想跟着他,在这个国家那个国家之间游玩,身份又令人羡慕,受人尊敬。多好。”
区晓觉白她一眼,鄙视地说:“你就是这点出息!”
“我是胸无大志,鼠目寸光。”夏千回她:“至少我要学好一门外语,才能把自己嫁给外交官!”
两个人笑闹一番,对于爱情,夏千有着无数的憧憬。但即使你曾设想过无数次,预测过许多回,真的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才会恍然,哦,原来,就是他呀。
就是面前的这个人,让她砰然心动,一见倾心。
也就是面前的这个人,让她在许多年的时光里,都在不断地追逐。如果时光只是错开一下,那天,夏千并没有在小礼堂停驻一下,而只是顺着开始想的那样,去交表格,参加各种社团,丰富自己刚刚开始的大一生活,那她的人生是不是又会不同。
命运是在某一个时光,给了你一个玄机。
直到多年以后,你才能参透了它。
只是初见时,林家聪这三个字就已经成了夏千心头的刺青,很深,也很疼。
3
林家聪除了外语了得,还是学校钓鱼社的社长。在惊喜地了解了这一情况后,夏千果断地把其他所有的社团都退掉了,只是专心地参加这一社团。
她去买了一根最贵的鱼竿,配齐了所有的附件,然后浩浩荡荡地去参加钓鱼社了。钓鱼社里女生并不少,夏千敢打赌,一大半的女生都是冲着林家聪去的。这个时候才是接近林家聪最好的机会呀,想想,他会站在你的身后,告诉你如何地抛鱼线,如何地挂鱼漂,如何地用腕力……他是社长呀,所以她可以问一切幼稚可笑傻气的问题,然后拖着他在你的身边多待一会儿。
区晓觉是听过无数次林家聪了,所以夏千说让她钓鱼社,她也没有反对。一来对夏千心仪了整整一年的男生有几分好奇,二来也是为了躲避郑逸峰的骚扰。
钓鱼社的活动是在学校的操场,夏千带着区晓觉去见林家聪:“我好朋友她也要来参加钓鱼社,咱们钓鱼社真是越来越兴旺呀!”
区晓觉看着她献媚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一向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夏千竟然也会这样低眉顺眼。她可是在初中的时候能够把男生打得鼻青脸肿再跑去跟老师告状的人,也事故在高中的时候与打上门来找她挑衅的飞女混战的大侠,她的张牙舞爪,气焰嚣张却在遇到林家聪的时候,像妖精遇见了宝塔李天王,被收拢了起来。
原来爱情就是一物降一物。
区晓觉仔细打量了一下林家聪,是很帅,属于花样美男,眼神之中有着聪慧而冷静的光芒。
“欢迎加入。”林家聪略为颔首,清浅地说:“我是这个社的社长,林家聪,钓鱼是一件非常需要耐心的事,很安静也很枯燥,希望你能坚持下来。”
区晓觉笑了一下:“我会尽力。”
因为社团今天来了美女,社团里其他的男生都有些蠢蠢欲动,他们都千方百计地想要站到区晓觉的旁边来,而副社长苏豪更是把自己的鱼竿借给区晓觉。
“我们副社长可是从来舍不得把自己的鱼竿借给别人用的哦!”抢到站在区晓觉左边位置的社友泰丛打趣地说。
“钓你的鱼,少罗嗦。”苏豪白他一眼。夏千正缠着林家聪问东问西,也顾不得区晓觉,她一个人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干嘛,好在苏豪也对她的钓鱼知识扫了下盲。
“钓鱼分为传统钓、台钓、海钓,鱼竿分为溪杆、海杆、手杆……”苏豪戴着一副眼镜,讲话的时候习惯性的会要推一下镜框,很热忱真挚。
原来钓鱼社的活动就是大家分站在操场,重复一个动作,怎么把鱼线抛得又稳又远。不断地抛鱼线,收鱼线,这个过程真的很乏味,但是夏千却是兴致勃勃,侧过身的时候问了问区晓觉:“怎样?”
“看起来倒也蛮有趣的。”区晓觉笑着说。
“不是问你钓鱼,是问你……他!”夏千的脸上是娇羞的表情,区晓觉促狭地扫她一眼,点点头。
“当然,也不看看谁的眼光。”夏千随即说。
这个时候,夏千的目光看向了另一边,区晓觉也狐疑地看了过去。是个打扮时尚的女孩,高高束起的马尾,亮色的小坎肩,过膝的长衫和紫色袜子,正款款地迎着林家聪走过。
“狐狸精!”夏千没好气地骂了句。
“她也喜欢他?”区晓觉问。
“恩。”夏千含糊回答。区晓觉就看到女生走到林家聪的面前,毫不在意周围人的注目礼,只是抬手自然地挽住林家聪的胳膊,亲密一目了然。区晓觉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夏千,她狠命地抛出鱼线,因为幅度太大,鱼线晃悠悠地被甩回来,差点没勾到她自己。
“看他们什么时候分手!”夏千悻悻然地说。
“她是他女朋友?”区晓觉错愕地问,她只知道夏千对林家聪动心不已,却不知道原来林家聪是有女友的。这样的单恋,不是会受伤吗?
“只是现在的女友!”夏千不屑地说。
区晓觉沉默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对于夏千来说,她认定的事就会一头走到黑。那么她呢?她们不都是这样的吗?在喜欢上的一个人时候,就变得执着,变得盲从,变得无所顾忌。
区晓觉垂下眼来。
她们参加完钓鱼社的活动,回到宿舍的时候,又被吓了一跳。同宿舍的沈小娟和舒雯就像看到救星一样,迎了上来:“你们可回来了。”她们的目光朝后面示意了一下,而正是那个飞扬跋扈的郑逸峰,正气定神闲地坐在区晓觉的书桌前。
女生宿舍是严令禁止男生进入的,这郑逸峰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闯到区晓觉的宿舍,这让宿舍里另外两个女生,是呆着也不是,出去也不是,如坐针毡。
“舍监是你家亲戚?”夏千先火大了,冲过去嚷起来。
郑逸峰扫他一眼:“区区女生宿舍,我还有上来不了的?”
“你出去!”区晓觉不客气地说。
“你们都先出去,我跟她有话说。”这郑逸峰,倒是厚脸皮的反客为主地赶别人出去了。
“凭什么?”夏千站到他和区晓觉中间。郑逸峰用手一拨,夏千就被拨到一边儿去。他竟然给对女生动起手来,夏千简直想跳起来给他一巴掌。这个时候,一向跟她们不怎么有来往的沈小娟和舒雯也同仇敌忾起来,站在宿舍里偏不走。
“我们出去说。”区晓觉也不想闹大了,他来不就是想问为什么没去看电影院吗?这个人还真是无耻,明明都拒绝了还死皮赖脸的,看来还是她说得不够决绝。
“晓觉!”夏千过来阻止她。
“没事。”区晓觉安慰地说,又对郑逸峰说:“还不走?”
郑逸峰从区晓觉的书桌上拿了两本书,又变得嬉皮笑脸说:“这两本书我先借去看看,过几天再来还。”区晓觉想要抢过书来,他却一把举起来,他的个子高高,区晓觉踮起脚来没拿到,干脆算了,这样抢书反而是难看了。这一动作却是让郑逸峰笑了,顺势地握了一下区晓觉的手,她连忙甩开,如甩一堆垃圾。
占了便宜的郑逸峰才不会在意她这个动作,耍酷地吹一声口哨,朝楼下走去。
“她才不会喜欢你呢!”夏千在他身后,没好气地说。
走到楼下,区晓觉又担心在门口拉拉扯扯的被人看到不好,只好跟着郑逸峰走到边上小花园那里,有些昏暗的灯光,区晓觉站在他的面前,不耐烦地问:“我告诉了你,我不会去的。”
“做我女朋友。”他硬声硬起地说。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我要你做我女朋友。”
“你记得把我的书还给我。”
“听清楚了,我让你做我女朋友!”是闷闷的怒吼一声,倒是让区晓觉吓了一跳。
她冷静了些,干脆地回答:“不行。”
“我跟我兄弟都打赌了,追不到你我太没面子!”他蛮横地说。
“那是你面子,跟我有什么关系?”区晓觉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
“总之你就要答应我,你要是不答应,我每天都去你宿舍,每天都跟着你……你知道我舅是谁吗?校务处处长,你知道我爸是谁吗?郑成达。”
区晓觉嗤一声,心里充满了鄙夷:“校务处处长就能只手遮天?”
“我可以让你保送研究生,可以让你拿到交换生名额,可以让你科科得优……”
区晓觉不得不打断他:“你这是想把我潜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有点搞笑,但郑逸峰却还是点点头:“如果你这样理解,也可以。”
“条件挺诱人的。”区晓觉说。
“你答应了?”郑逸峰迫不及待地问。
“不答应。”区晓觉一字一字地说。
“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郑逸峰恼羞成怒,一把拽住区晓觉的手。她吃疼地挣扎两下:“你弄疼我了。”
正纠缠之间,有一块石子砸到郑逸峰的背上,他下意识地松开手,警惕地回头去看:“谁?”但小花园里昏暗不清,根本就没有一个人影。而乘着他发愣的间隙,区晓觉转身就朝亮光的地方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怎么觉得,刚才见到顾眠了。一闪而过的人影,模糊不清,但那种感觉却是熟悉的--她能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他,能在很远的地方,听出他的脚步,她和他,曾经那样亲密呀!
但,是他吗?会是他吗?
这样想的时候,却是让她更多了一些毛骨悚然的感觉。是怕的吧,是再也不想要见到那个人的吧,是在心里努力想要忘记的人。
4
去食堂的时候,区晓觉和夏千有点晚了,望着排得长长的队伍,两个人也只能无奈地选个稍微人少的队伍。
这时,听到有人喊区晓觉的名字,抬眼一看,是苏豪。他站在另一排队伍前面,朝他们挥挥手,示意她们到前面。
“算了,这多不好!”区晓觉说。
“没事啦!”夏千才不管,拉着她走过去。
苏豪匆忙看了一眼区晓觉,就对夏千说:“你们站我前面吧。”
夏千把区晓觉的饭盒拿过来递给苏豪:“她先去找座位,你帮她打好了。”又对着区晓觉说:“去呀!”
区晓觉迟疑一下,想把饭卡递过去,苏豪慌忙说:“不用,不用。”
“没事,用我卡!”夏千冲她笑笑。区晓觉只好去找了个空桌,四个人的位置。待到他们端着饭碗过来,秦丛也跟着他们一起。
苏豪、秦丛和夏千都聊着钓鱼社的事。区晓觉这才知道,苏豪、秦丛和林家聪是一个宿舍的,关系很铁,而这个钓鱼社的最初也是他们三个人一起创办的。
“区晓觉,你还没准备鱼竿吧!”秦丛问。
区晓觉点点头。
“不如周末的时候我带你去挑选吧,在武胜路那里有一排渔具店。”秦丛热情地说。
区晓觉怔了一下,其实她并没有打算一直去钓鱼社参加活动。只是被秦丛一问反倒是不知如何答复。
“我那里有多余的,先给你用着,看看手感如何。”苏豪插进话来,又对区晓觉说:“今天的藕不是很粉,不是很爱吃吧!”
其实是区晓觉没什么胃口,吃得意兴阑珊的,苏豪一说,她也就随口地嗯了一声。
待到他们都殷切地要替她们拿汤,夏千摇着头,唉声叹气地说:“惨了,惨了!”
“什么惨了?”区晓觉白她一眼。
“你有桃花劫了!”夏千拉长声音地说:“他们两个都对你有意思,再加上那个什么郑逸峰,三个人就不是桃花运,而是桃花劫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区晓觉把饭盒一盖,也不想再吃下去,干脆站起来就走。
“晓觉……”夏千急呼。
“暧?”区晓觉刚要回头,才明白夏千是提醒她小心,但还是在电光石闪间撞到一个人,她踉跄一下,对方立刻扶住她的手臂。她站定,连声地说:“对不起。”只是抬头的刹那,就石化在原地,手里的盒饭,咣当一声砸落下去。
有风浪,一浪,一浪地涌来,很快就盖住了区晓觉心里的某个位置。然后,轻微的一声漠响,断裂开来。
是他。
这几日的不安突然就得到了证实。
许久不见了。
除了男孩的那种干净,他还多了一份男人的成熟。
板岩灰的衬衣,端端正正的扣着,英气逼人。目光沉稳。
时光被拉成一个幽闭的走廊,在散发着腐旧气息的空间里,区晓觉看到了自己的样子。狼狈、邋遢、从杂草一样的发丝里沁出来的汗臭,满脸的泪痕。
这是被她藏了又藏的记忆,这是被她掩了又掩的片段。只是在面对着他的时候,这些不堪的,凌乱的画面纷沓而至。
“晓觉?”夏千走过来,轻轻摇了摇她的手臂。
她终于把自己从纷乱里找了回来,虚弱回答了一声:“没事。”
而对方已经弯下身去替她捡拾摔开来的饭盒,他递还给她的时候,一直看着她。几秒的停滞,她没有接,夏千接过去了,还说了声谢谢。
苏豪和秦丛也过来了,他们有些警惕地看着对面的人,然后问区晓觉:“怎么了?”
她只是呆呆不语。
她终于见到他了,她不是找了他许久吗?她在陌生的城市,在异乡的街头,四下里寻找着他,那些夜晚是她见过最黑的,浓墨样的黑,透不过一丝的光。
“你认识他吗?”后来,夏千问。
“谁?”
“顾眠。”夏千不确定地望着区晓觉。
“不认识。”
“哦,苏豪说他名声不太好。”
区晓觉没有吭声,停滞一下夏千又说:“应该是说他很风流滥情的吧。那样的男人,除了长得好看……”
“夏千!”区晓觉打断她:“我的饭盒呢?”
“我替你洗干净放在桌子上了。”
“帮我扔掉它。”
夏千诧异不已:“我已经洗干净了。”
“他碰过的东西,我不要。”区晓觉厌恶地,一字一句地说。她没想到会再遇到他,她以为他已经彻底地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却又在她几乎要忘记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你有事瞒着我吗?”夏千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会?”区晓觉顿了一下,又缓和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
5
区晓觉正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舒雯急匆匆地在门口喊她。她站起来,舒雯已经跑到她的面前:“小礼堂,你快去,夏千和别人打起来了。“
区晓觉心里一急,合上书就跟着她朝外面走。在门口的时候,看到顾眠也正好要出去,她垂下眼,静静地从他面前经过。
即使很想假装无视,但他还是像幽灵一样在区晓觉的周围。去教室的路上、在图书馆、或者是食堂,只要她抬眼,她就会在人群里一眼就找到他。
这该死的习惯让区晓觉很生自己的气。
而他也没有要和她打招呼的意思,是的吧。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她是要质问他,指责他吗?还是他来解释,来给个说法吗?
他们竟然平静的,如同陌生人,甲乙丙丁。只是这样久了,她的警惕心倒是慢慢地放松下来,这不过是个巧合,他们在这所学校遇到。
区晓觉赶到小礼堂的时候,看到夏千和成洁似乎已经打完了。夏千除了衣服被扯得有些凌乱,脸上倒是没伤,成洁的眼睛淤青着,头发凌乱。区晓觉就知道,夏千没有吃亏,只是她怎么会和林家聪的女朋友打起来呢?
“不要脸!”成洁哭着说。
“谁不要脸了?林家聪是你的人吗?他又没写着你成洁专用,凭什么就不允许别人喜欢他!我就喜欢他了,我偏喜欢他了,你管得着吗?”夏千气势汹汹地说。
区晓觉走过去,拉她走:“行了,少说两句!”
夏千得理不饶地指着成洁说:“都不晓得林家聪看上她什么了,长得不咋的,还生了个猪脑!”
“你别欺人太甚!”成洁不甘示弱:“你每天跑到林家聪宿舍干嘛,又是给他洗袜子又是给他打热水,他躲着你避着你,你还恬不知耻地跑到教室……”
“你说谁恬不知耻!”夏千气得脸色发白,跳起脚来又要冲过去打,好在被几个女生及时揽住。
“走了啦!”区晓觉连拖带拽的:“别吵了!”
“说清楚!”夏千不甘心地转身。区晓觉紧紧地拽住她:“你这样,林家聪多为难呀!”
“他那个没水准的,就挑了个这样的女朋友!”夏千气得连林家聪一起骂了。谁叫这个成洁不自量力跑来找她谈判,结果两人一言不和就打了起来。
跟舒雯一起好不容易把夏千拉出小礼堂,她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骂着。
区晓觉不经意回过头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在身后一晃,下意识里她想也没想地一把推开夏千,转过身她正对上成洁惊恐万分的脸,还有她手上拿着的半块砖头。
区晓觉想要说什么,却是觉得金星乱舞,天旋地转,她感觉到头上有温润的液体淌了出来,摸了摸,竟然是嫣红的血。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然后,夏千愤懑地一声:“成洁,你找死呀!”
区晓觉的身体忽然放软,而已经有人在此时拨开众人,推开正要扶住区晓觉的夏千,抢先扶住了她。
夏千被粗暴地一推,有些没站稳。但她没有骂人,她看着面前的男生对她大吼一声:“给她止血!”她才醒转过来,惊慌失措地用手摁住区晓觉的头,跟着男生朝医务室奔去。
区晓觉挣扎了两下,想要下来。
但男生轻呵一声:“别动!”
她听到他的心跳,扑通,扑通,那么强健,那么急促。
她听到他的声音微微地有些颤栗,他在喊,医生,医生。其实她的意识并没有模糊,但她就是发不出一个字来。
如果她能,她一定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对他说:你--滚--
医生给她缝针的时候,她一直像个木偶。他的手始终握着她的手,他关切的目光一点也不像装出来的,他紧张地几乎要屏住呼吸。夏千只是站在一边,她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紧张,他面部的所有线条都绷起来,好像是谁要来碰区晓觉一下,他就要拼命。
有消毒水的味道。
很静。
白色的墙壁,桌上的器皿里有几块被血浸过的纱布,窗户是磨砂的玻璃,有一些凸起的花纹……她的脑海里太乱了,直到医生说,可以的时候,她也没有察觉到疼。
这太不正常了。
缝了五针,流了那么多血,竟然不觉得疼。
原来疼的极致是麻木。
那么她多久才能缓过来呢。
“晓觉,你怎样?”夏千带着哭腔地说。
她想要回答夏千,却在终于可以开口的时候,说出了在脑海中盘旋了很久的字:你滚。
夏千愣了一下。
而他站了起来,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心疼不已,只是那样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静静离开了医务室。
有好半天的时间,她就如雕塑一样地坐在那里。她在想,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天郑逸峰纠缠她的时候,也是他扔的石块吗?今天他也是跟着她去的小礼堂,然后在她受伤流血的时候抱着她到医院来。他是想要赎罪吗?想要用这些来弥补吗?他的良心受到谴责,他是不是也常常被噩梦惊醒,是她在梦里指责着他。
不。她不会原谅他。他怎么可以轻易地得到她的原谅呢?
百折千回的情绪里,有海鸥一样哑哑的声音在空中,盘旋不去。
6
区晓觉在宿舍里静养了几天。其实并不太严重,只是总觉得头好像被厚幕缠着,不清醒地很。也没有什么心情去上课,让夏千帮她请个假,想好好休息一下。其实需要静养的,不是身体,而是心情。
遇到顾眠后,她的情绪一直都很纠葛。她不想要再和他有任何的联系,但偏偏他却总是出现在她的周围,影响着她的情绪。
门被推开的时候,她的心紧张了一下。看清竟然是郑逸峰,脸色就垮了下来,幸好她穿着便装。但女生宿舍他就这样有恃无恐的窜来窜去,还不懂得敲门?
“我给你带了汤来!”郑逸峰人来熟的样子,走到区晓觉的床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又不是发烧!”她被他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
“对哦!”他也做恍然大悟状:“那成洁,真该开除了她!”
“跟她没关系!”区晓觉警惕地说。虽然谁都知道是成洁,但她却总是矢口否认,她不想让她受到处分,只是女生之间的小纠纷,何必闹得太大。
“我才知道你这么善良!”郑逸峰夸张地笑,把保温杯打开来,用汤勺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她别过面孔去。
“我自己熬的!”他的脸微微地有些涨红,粗声粗气地说。虽然前几天才因为扫了面子对她威胁恐吓,但见她一副“不鸟你”的架势,他的气势反而是下来了。不怒自威就像她这样的吧,淡淡的,却是一碰一个硬钉子。
他无奈地发现,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她。
听到她受伤的消息,他一下就急了。流那么多血,不是要补吗?跑回家,跟着保姆要学煲汤,虽然材料都是保姆准备好的,但他守着煲锅几个小时,也就是他这么大所做过最痴情的一件事了。想想,自己都被感动了,可区晓觉却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要休息,你赶紧走吧!”区晓觉下着逐客令。
他的怒火蹭蹭上来,缓了缓,自己压了下去。
“你喝了我就走。”他耐着性子的说。若是换了别的女生这样不识好歹,他早就转身走人,可面对着区晓觉,他却忍不住地温柔下来。
“放那吧,我一会儿喝。”她知道他是好意,也不想跟他争执,想了一下又说:“那个,谢谢你。”
听到她稍许松动的语气,他又振作起来:“你要是爱喝,我每天熬来给你。”
“别别别。”她连声拒绝。
“不麻烦。”他随口说。
“是我觉得麻烦。”她老实坦白地说:“你不要来找我了……”
“行了,你好好休息!”他粗暴打断她,冷起一张脸,朝外面走。要合上门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过头来说了句:“乘热,喝汤。”说完了,心里又骂了自己一句贱。
那几日,夏千在区晓觉身边细心照顾,满心愧疚。
“要喝水吗?”
“饿了吗?”
“我给你削个苹果吧!”
……
区晓觉见她这样,忍俊不禁:“什么时候变这样体贴了?”夏千挨到区晓觉身边,看着她额头上缠着的纱布:“还疼吗?”
“其实不疼。”她笑了一下:“就是头发怎么办呀?那块全剃了,得一直带着帽子了。”
“就担心这?”
“那还担心啥?成洁再砸我一转头?”
夏千扑哧一声笑起来。
等到区晓觉开始上课的时候,苏豪和秦丛也来找她。区晓觉也有心躲避了过去,态度冷淡。倒是郑逸峰,不管她怎样冷漠,怎样疏远,每每被她气得盛怒而走,隔天又像没事儿似的出现在她的身边。上课的时候会突然跟旁边的同学换个桌位,挨着她坐;去自习的时候不管她找了多偏僻的教室也会被他找到,他也不怎么吵她,就抱着一本书坐在她旁边,也不看书就盯着她看,看得她毛骨悚然的;或者在食堂的时候,他已经替她打好饭菜,占了一张桌子见到她就扬手招呼,她装作没听到,他就咚咚跑到面前,缠得她好几天都不敢去食堂只能让夏千帮她带会宿舍……
除了像个影子一样跟着区晓觉,而且,学校广播站一遍一遍地放着:下面这首歌是郑逸峰同学送给区晓觉同学……搞得区晓觉在路上,好多人指指点点,哈,那就是区晓觉呢!
真不知道,那些目光是同情多,还是羡慕多。
被这样一个男生追求,应该不是一件幸运的事吧。
区晓觉不胜其烦。
而她也不再去参加钓鱼社的活动了。她只是想要安静地生活,而对爱情,更是一点也不想去触碰。
从图书馆回来的路上,区晓觉远远地看到郑逸峰朝她走来,她想躲,转过身,匆匆地走向另一条路。
“区晓觉!”郑逸峰在她的身后连喊几声,他知道她在躲着他,心里很是不痛快。他就那么令她讨厌吗?他已经放下身段,去讨好她,迎合她,尽量地控制脾气,不去发怒,动粗……他从来没有这样低三下四过,这可是被宋康他们取笑不已。想想他,虽然没有正经地追过女生,但也不是没有人喜欢他的呀?面对她时,很让人气垒。
“区晓觉!”他追上她,粗暴地说:“这么躲着我,有意思吗?”
区晓觉无奈地看着他,若不是他这样打扰她,她也不至于见到他就想躲。
“你非要看我去裸泳?”他沉着脸说。
“恩?”
“我跟他们打赌了,如果一个月没追到你,我就去荷花池裸泳。”他狠狠地说:“要不你就假装跟我好几天,让我赢了这个赌注?”
区晓觉别过面孔:“就算你不去,他们也不会拽着你去。”
“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豪气地说。
“那个……还是不行。”区晓觉摇头。
“区晓觉,你吃定我了?”郑逸峰带着狂乱说。
“什么?”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所以这样对我?”他的声音软了下来,鼻翼竟然一酸。
区晓觉怔了一下。他喜欢她?不是因为一个赌所以才来追的吗?不就是不想去裸泳所以才找她的吗?是喜欢?她不相信。她分不清真的还是假的,所以她宁愿统统地不信,也不给自己徒添烦恼。
“郑逸峰……”区晓觉偏着头,迟疑地说。
“什么?”他充满期待地望着她。
“你可不可以,别来打扰我了!”她认真地说。
“靠!”郑逸峰真的是要抓狂了,他刚刚对她表白,结果她竟然说让他别来打扰,还有比他更失败,更落魄的表白吗?真怕她还说一句,你喜欢我哪点,我改,改了还不行吗?
“区晓觉!给你脸不要脸了!”他头脑一热,把少爷脾气给发了出来。从小到大,谁不是哄着他,宠着他,让着他,现在他都已经这样低头了。她竟然还一点不感动。
看他脸色大变,拳头握紧,一副吃人的样子,区晓觉轻声地说:“我走了。”
“不许走!”他毫无耐心地挡在面前。
她昂起头来,怒视他。
看着她娇艳欲滴的嘴唇,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的脸,他竟然一时鬼迷心窍,一把抱住她。
“你疯了!”区晓觉挣扎着说。
可她越是挣扎,越是被他的蛮力箍得紧紧,头低下来想要亲她,她只是惊恐躲闪,而他只能胡乱亲到她的头发。
只是刚想大声呼叫,她的身体却被一股大力拽开,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拉扯到身后。这个身影,太过熟悉,她的心,猛烈地被撞了一下。
“以后不要骚扰她!”顾眠冷冷地说。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谁呀?”郑逸峰粗着嗓子,冷嗤一声说。
区晓觉大力甩开握着他的手,只觉得浑身虚弱无力,如被猛兽追着狂奔。刚才被郑逸峰轻薄也没有这样愤怒,被他碰了一下手,却是觉得羞愤不已。
“不要你管。”区晓觉厌恶地说。
“看来我真是多管闲事?也许被人追逐,你乐在其中。”他懒懒地说。
“滚!”她气得声音发抖。
“他让你滚!”郑逸峰已看出,区晓觉对眼前这个男生的抵触,自己一下优越起来。
顾眠深深地望了区晓觉一样,指了指郑逸峰说:“你以后离她远点!”
“哦?”郑逸峰分明一声:“如果我不呢?”
“她不会喜欢你。”顾眠不屑地说。
“那么她会喜欢你?”郑逸峰反驳地说。
“是!”顾眠说。
“当然不!”区晓觉愤懑地喊起来:“你滚,你滚,你滚!”
他是想要来保护她吗?是让她不被骚扰,不被打扰吗?可是,他不明白,她最最不想见到的人是他,最最能打扰到她的人也是他。他有什么资格来保护她?他忘记他做过什么了吗?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就好像所有的过往都是风轻云淡,他怎么会这样可恶呢?
纷乱中,她转身要走,把两个男生统统地丢在脑后。
顾眠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而郑逸峰也毫不示弱地抓住了她另一只手,她看着如洋娃娃一样被抓扯在他们中间的自己,觉得这一切都荒谬之极。
“我们谈谈。”顾眠突然软下声音来。
“放手!”区晓觉的心里充满了无助的鄙视。
但他们只是看了对方一眼,谁也没有先放手。
“区晓觉……如果,如果我跟你道歉呢?”
如果,如果我跟你道歉呢?
这是他说的吗?
有那么片刻的时间,区晓觉听到自己内心凹陷的声音,就好像在平静的湖面上,有人丢了一块石头,呵,飞出了几个漂来。咚,咚,咚。
这是他击中她心上的一块暗器。
区晓觉想起了一句台词:如果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吗?
他以为他是谁?只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一笔勾销吗?
那个时候的区晓觉……
那些幼稚和卑微,在时光里,就像一株生在秋天的树,泛着迟暮的光。
第二个晚上的时候,郑逸峰去荷花池裸泳了。夏千笑着回来学,已经是十一月的天,他直直地就扑到荷花池里,然后在他那群狐朋的哄笑声里,一件一件地往外面脱衣服,末了,连裤衩也给脱了。他朋友也不含糊,用竹竿把他衣服捞起来,就不让他上来。好多人围着看,都笑,可热闹了。
第三天的时候,区晓觉在学校里见到了郑逸峰,他不断地擤着鼻子,连声地咳嗽,看到区晓觉的时候,立刻迎了上来。
“那个赌已经结束了。”他说。
“又怎样?”
“跟赌没关系,我现在,正式地追你。”一边说着,他一边猛咳几声。
“也许,我们可以试试。”区晓觉说。
郑逸峰像被人打了一棍子,只是呆立在那里,停滞了几秒后,他颤声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等区晓觉回答,他突然间就明白过来,叹气:“是因为那个顾眠?”
区晓觉别转面孔。
“你和他到底怎么回事?”郑逸峰停了一下,又说:“不管怎样,我都答应你,但至少你要让我这个挡箭牌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区晓觉从来没有想过,她和顾眠之间的往事,告诉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郑逸峰。也许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她把伤口撕裂开来给对方看的时候,会不那么羞愧。那些驻扎在她记忆里的疼痛,在剥开的时候,依然是新鲜的。
午后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却极其的忧伤。
第三章 欠着的时候,也是一种牵绊。
1
是镂空的铁栅栏,里面是一座天井,有一株橙树,不是开花的季节,但也有一种独有的香气,沁人心脾。七月的阳光就像冰雕一样干净,投过树叶的缝隙来映在身上,很惬意。
这是区晓觉的开场白。
十六岁的年纪,高一的暑假,区晓觉她爸找了个外籍老师给她上英语课。原本她是非常反对的,但被逼着到这里,看到老师的家,突然间就喜欢了。她喜欢这样的房子,在青石板巷子的深处,灰色的砖瓦,墙壁上层层叠叠的爬山虎,那株橙树下老师沏着茶,三只薄胎瓷斗彩杯,青绿色的龙井,叶子展开的时候很轻柔。
夏千去旅行了,她一个人也无聊,所以有这样的地方呆着也好,何况老师Adair也教着另外的一个女孩,她们在一起,也就是聊聊电影、书籍,谈谈明星和一些琐碎的事,这样也锻炼了她们的口语能力,区晓觉也就喜欢上那里。
跟顾眠的认识也是在那条巷子里,长长的石阶,区晓觉抱着书本一格一格地往上走,而这个时候骑着单车的顾眠从石阶上冲了下来,在他一声“小心”里,她下意识地向里面靠了靠,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有微凉的风掠了过去,就好像惊起了一排正闲庭散步的鸽子,扑扇扑扇地腾了起来,或者惊起的,还有区晓觉内心最微妙的情愫。她回转过身的时候,看到是一个青葱的背影,白色的衬衫被吹得鼓鼓的,他终于一个刹车回身,停在了台阶下。他抬起头来,冲她笑的时候,四周,静谧得厉害。
他的脸,生动,具体,干净,俊朗,黑眼珠浓得化不开,目光如琴声一样流离。七月的天空竟然是这样的蓝,而这个青碧的少年磊磊地站在她的面前,就像一幅画一样。后来,有想过,这个镜头真的如一幅画,那么牢地挂在她的心墙上。
是一见钟情?郑逸峰忍不住问。
对,一见钟情。
我对你也是一见钟情。他又说。
她的嘴角牵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知道吗?一见钟情其实是浅薄的一种感情。
顾眠在附近的洗车厂做暑期工。他是另一所高中高二的学生。但实际上,他说的那所学校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区晓觉后来有去问过,一无所获。其实她也只是想把自己最后一点希望给掐掉,他根本是从一开始就骗着她的,一句真话也没有。
或者,除了名字。
那天差点撞到区晓觉的顾眠有些不好意思地朗朗说:“抱歉!”
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歉。那么,他们的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不吉利的吧。
区晓觉笑着摇头:“你竟然可以从石阶上骑下去。”
“其实挺好玩的。”他笑着,又说:“要不要试试?”
“可是……我连单车都不会。”她不好意思地说,在她看来,这是很丢脸的一件事。事实上,她除了不会骑单车,还从来没有坐过公交车,她的父亲区海城是这个城市有名的企业家,她从小就是专车接送上学放学,很小的时候父亲带她去学的是马术剑道……她喜欢骑马,所以那时候的性子也像个小马驹一样横冲直撞。
“那我教你好了。”顾眠说。
“好呀!”她快步走下台阶,那么自然地踏上他的单车,伸手揽过他的腰身。那个时候的她根本不会矜持,也根本不会设防。
“顾眠。”
“区晓觉。”
十六岁的喜欢,是一朵蔷薇花,开得纯粹,朵朵芬芳。
她坐在他的单车后面,轻轻摆着双脚,她跟他说很多的话,叽叽喳喳的,说她的英文老师,说夏千,说她养的那只雪瑞拉,还有去过的地方。巴黎的乡间小镇,埃及的骆驼马匹,俄罗斯大眼睛的漂亮女孩……她去过很多地方,她是在周围所有人的疼爱里长大。在她看来,所有人都是好的,这样的单纯,又这样的轻信。
顾眠静静地听着,他说他从初中开始每个寒暑假都要在外面勤工俭学,他做过很多工作,在超市店里做营业员,在废品站里工作,还去发过传单,30块钱一站就一天,累得浑身都要散架。
他们在街口分开的,她跟他挥手,从原地的地方往后退,她说了一串数字,又说了一串数字,清清脆脆地说:“这是我的QQ号,我的电话号码,一定要记得哦!”
2
事实上,顾眠并没有加她的QQ,也没有给她打电话,他只是在与昨天相同的时间里,还是出现在了那个巷子里。他撑着一条腿在单车上,举着两枚雪糕冲她晃了晃。区晓觉就蹦蹦跳跳地迎了过去。
他们坐在台阶上,巷子的深处有人在拉一把胡琴,应该是初学者,断断续续、磕磕巴巴的声音,但区晓觉却觉得这声音格外地动人。
“有雪糕。”顾眠看了区晓觉一样,说。
“哪里?”她用手指抹了抹自己的嘴角,笑着问。
“这。”他突然靠近她,伸出舌头,把她鼻翼上蘸到的那点奶油轻轻地舔了过去,是温润的感觉,而她觉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个暧昧,亲密,却又自然的动作,让她的心像夜里的海--汹涌澎湃。
“嗨。生气了?”顾眠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慢慢醒转过来,脸却涨得通红,低低地抱着手臂垂下面孔,轻轻地说:“你喜欢我吗?”
“快吃你的雪糕,都滴下来了。”他催促地说。
果然,雪糕已经融化,黏在手上,腻腻的。她从要滴下来的地方咬了一大口,含在嘴里,呼哧呼哧地,冰凉的感觉就着盛夏的阳光,在那些青砖的石板和路灯杆子之间,轻快而欢喜。
“在洗车厂上班,累吗?”她看了看他的肩膀,心里却在想,这样靠过去,头正好可以抵在他的肩膀上,站起来的话,她应该刚刚到他的下巴那里。他的个子真高呀。
“不累。都是自动清洗,我就是做抛光和打蜡。”他说。
“我可以去吗?”
“洗车?”他问。
“对呀,我也想打份工。”她暖暖地看着他:“应该很有趣。”
他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
“不行吗?”没有等到他的回答,她追问着。
“怎么可能?”他说:“那里根本没有女孩子做这样的工作,何况是你,更不行了。”
“为什么是何况?是更不行?”
“大小姐呗。”他不以为然。
“其实……”
“你的生活就是冬天的时候去滑雪,夏天的时候去露营,坐飞机从来不用提前买打折票……”看到她的脸色有些黯然,他停了下来:“对不起。”他不是故意要去说这些的,只是她的想法太过天真。
隔了几日,当看着区晓觉穿着黄色的工作服出现在洗车场的时候,顾眠的脸忽然变色。区晓觉是费了好大劲才跟老板说通,可以让她不带薪的试用两天。
“怎么不去上课?”顾眠皱着眉说。
“跟Adair已经请过假了。”她笑着说,有些讨好地看着他:“就让我试试,我想跟你一起工作。”
后面的这句话声音越来越低,但顾眠还是听见了。他迟疑了一下,说:“那一会儿你就跟在我身后好了。”
“好!”她清清脆脆地回答,嘴角扬起来笑成了一朵喇叭花。
顾眠简单地跟她介绍,看上去洗车很简单,但是在用自动洗车机清洗后,还是需要人工擦拭。有的车需要打蜡和抛光,打蜡的时候要用打蜡机直线的往复、这样是防止涂层的不匀而造成强烈的环形散漫射效果。蜡层涂抹均匀要等十分钟后,才用纺布毛巾进行抛光,这可是需要很谨慎和细致的,因为稍不注意就会留下划痕,如果一有划痕,车主就会找到扯皮,所以每个人在工作的时候都很小心。
区晓觉只是跟在顾眠的身后,帮他做些琐碎的下手,拿一下工具,递一下毛巾。在他汗流浃背的时候她掏出纸巾为他擦拭,在他工作一会儿后,就端来水杯递水给他。
“瞧这对小情侣,真是恩爱。“工友们打趣地说。
“去!别瞎说。”顾眠轻斥地说。
区晓觉低着头,笑得恳恳的。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我高兴。”她大大咧咧地说。
他明白她为什么高兴了,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他别过面孔。
“区晓觉,给我拿一下钢刷。”工友严于洲在一辆帕萨特的车底说,他正在给这辆车的地盘上保护蜡。
“钢刷?”区晓觉在一堆工具里翻了翻。
“那个!”顾眠替她拿出来,正要递的时候,区晓觉说:“我来。”
她拿着钢刷伏到车下面,刚想说话,突然眼睛猛然一疼,失声喊起来,连退着坐到地上。原来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方向,严于洲正在喷清洁剂,里面有化学成分,一下灼伤了她的眼睛。
“区晓觉!”顾眠大喝一声,冲过来一把扶住她,当即明白怎么回事:“快拿水来。”旁边的人也慌着赶紧过去拿水。
区晓觉只觉得眼睛一阵酸楚的疼,眼睛根本没有办法睁开,又疼又怕,眼泪就流了出来。
“没事。”顾眠把毛巾蘸过清水清洗和擦拭她的眼睛,但眼睛还是无法睁开,很快就肿胀充血起来。
“带你去医院检查。”顾眠急急地说。
“我会瞎吗?”她问。
“傻瓜,怎么会?”顾眠宽慰地说。
她放下心来,他说不会就不会。她相信他,相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后来再想起那时的自己,就觉得是真正的天真呀,一心一意,全心全意,毫无芥蒂。而人心,又怎么可以预测的呢?
原来这是所有天真的女孩都要过这一关的,让你知道这个世界就是一块玻璃会破碎会摔碎会打碎,会让你看到什么就现实。对,这就是现实。你只能慢慢地摸索,然后迅速地成长,才可以在这个充满诱惑欲望的社会里生存,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不被伤害和欺骗。
这是项生存技能。
毫无保留地去喜欢一个人,再彻彻底底地被他伤害。
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医生给区晓觉的眼睛上了药膏,蒙了纱布。嘱咐只要准时换药很快就没事。她的手一直地攥顾眠的手里,即使眼睛看不见,但她也能感觉到他掌心里那种适度的温度,他每一个刚劲的指关节,还有他身上那种清浅的薄荷香。
她从来没有恋爱过,她什么都不懂,但她就是知道。她喜欢他,在入睡前想着他,在醒来的那刻想着他,在行走的时候想着他,在看书的时候想着他,他就像是呼吸,很自然,很依赖。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也是欢喜的。
年少的喜欢,从来不问出处。
只是在悸动的时候,就知道了,呵,是喜欢了呀,喜欢上你。
“今天可以不用上班,想去哪里玩?”顾眠漫不经心地问。
她哇啦哇啦地大叫起来,没想到因为眼睛受伤还有意外的收获。
“去游乐场、去看电影、去动物园、去打电玩……”
“等等。”他不可奈何地打断她:“你确定你可以去看电影,去游乐园或者动物园?”
她忙不迭地点头:“都没问题。”
最后商量的结果,先去看电影,这样不那么突兀。其实去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跟他在一起就好了。
经过路口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他狐疑地转过身,望着她。
“你听。”她笑着说。
是一家店里在放着刘若英的歌,她在唱:想要问你一句敢不敢,像我一样为爱痴狂……
她轻轻地和音调唱着,她其实是想唱给顾眠听的。她不知道他明不明白,但这就是她想要告诉给他的话。
他们那天看的是一部喜剧片,周围的人都在笑,她也笑。然后伸手在顾眠的面前拿爆米花吃,她的手调戏着每每都要在他身上“摸”一下才能准确地摸到爆米花,他低低地说:“区晓觉,你个小色女!”
“嘿嘿。”她坏笑起来:“终于明白秀色可餐的意思。”
他嗤一声,抓住她的手,不要她乱动。然后用另一只手往她嘴里塞爆米花。
“那个,”区晓觉有些不好意思地欲言又止。
“眼睛又疼了?”
“不是呢。”她顿了一下,伏到他耳边低声地说:“我想去卫生间。”
话一说完,两个人都有些愣。区晓觉的眼睛根本睁不开,又怎么一个人进到卫生间里。想了一下,顾眠低低地坏笑起来:“还没去过男厕吧!走,带你参观下去。”
正是电影途中,所以男厕没有人。顾眠牵着区晓觉进去格子间,然后把门关上:“我在门口守着,等一会儿进来。”
她笑着用力点点头。
隔了一会儿,顾眠进来牵她出去,对她说:“你在门口等一下。”
她在原地停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推开门,摸索着进去。她听到水声,内心又是激动又是娇羞,这个世界上,有谁倾听过他嘘嘘的声音呢?她有。她就是最特别的那个人了,不是吗?和他在一起,所有微不足道的事都变成了一件大事。
“你喜欢我吗?”她问。
“区晓觉,你是女生吗?”顾眠被她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说。
是呀,这是男厕所。在这么奇怪的地方,问这样的话题,真的有些奇怪。区晓觉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笑了起来。
3
“傻笑什么?”卢悦清看着女儿,问。
“想起昨天的电影了。”区晓觉说。因为眼睛疼的缘故,这两天她只能呆在家里,虽然QQ一直挂在那里等着顾眠来敲门,但她的QQ一直很安静,偶尔有人说话,也是让她妈来帮忙看一下是谁。但,都不是顾眠找她。
想想,自己是不是太过主动了呢?他会讨厌这样的女生吗?他会喜欢她这样大大咧咧的类型吗?原来恋爱中的人是这样患得患失,情绪反反复复,自己都觉得有些矫情。终于,还是离开电脑面前,坐到客厅里,“听”电视。
“爸还没回来吗?”区晓觉大口啃着一个苹果,含糊地问。
“你爸现在都快成隐形人了,让他回家吃饭还要先跟秘书说一声。”卢悦不满地说。
“爸是为社会主义做贡献呢,咱们得理解,得支持!”区晓觉安慰着说。
“跟Adair老师学得怎样?”卢悦清随意地问。
区晓觉哦了一声,说:“挺好的。”她自己擅做主张跟Adair请加去洗车行的事没好意思说出来,不过顾眠是坚决不让她再去洗车行了。她也只好作罢,想想,跟他“同事”还只有半天的时间。
等眼睛终于消肿后,区晓觉就去Adair那里上课了。看着镜子里自己的眼睛,还有些细细的血丝,但嘴角却扬着笑意。无聊的时候跟夏千打了电话,她正在去尼泊尔的路上,她也是个随性的女孩,去了尼泊尔,知道尼泊尔离巴基斯坦近,就又去了哪儿,然后把东南亚附近的国家挨着挨着地走了个遍。
“一会儿给你发照片,我都成黑碳了。”夏千吃吃地笑,又说:“你怎样?”
“恩恩。”区晓觉用肩膀把电话托住,腾出手来看了看电脑。还是没有顾眠发来的验证信息,有些失落。
“什么恩恩?你到底怎样?”夏千不满地说。
“这个……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好了。”区晓觉打着马虎眼。
“快说!”夏千扬声地说。
“我遇到了一个人。”
“男孩?”
“废话!”区晓觉第一次发现,夏千怎么这么迟钝。
“很帅?”夏千好奇地问。
“等你回来的时候,带你见啦!”区晓觉笑着说:“不过他都还没说过喜欢我……”
“那他喜欢你吗?”夏千问了个重要的问题。
“喜欢的吧,应该是喜欢的。”怎么会不喜欢呢?不喜欢会陪着她坐在石阶上聊天,怎么会带她去电影,怎么会骑单车送她回家,怎么会在她眼睛受伤的时候紧张呢,又怎么会那么亲昵地“擦”掉她鼻子上的雪糕呢。
这是初吻吗?这真是个有点奇怪,又让人不确定的初吻。不应该是这样,但却又是如此的甜蜜。
“你这个蠢女人。”听完她说的,夏千忍不住打击地说:“没听过黄舒骏唱过一首歌吗……不要只因为他亲吻了你。”
“呸呸呸!”区晓觉不爱听夏千这样说。那个时候的她,又怎么会相信顾眠不喜欢她呢?虽然他总是酷酷的样子,虽然他有时候对她是爱理不理的样子,但也有很多的时候,他对她,体贴,细腻,温暖。
在Adair的院子里,一边喝着龙井,一边翻着《呼啸山庄》,明明是一个复仇阴谋的故事,但里面的爱情却让人唏嘘,看到一段对白时,她指给Adair看,问怎么翻译会恰当一些。 Adair轻声地念了出来:If you also exist in this world, then this world, regardless of what, has to me is meaningful. But if you not, regardless of this world has how well, he in my eye is also only a wilderness. But I likely am a fox soul wild ghost.
“可以这样说。” Adair轻声地说:“如果你还在这个世界存在着,那么这个世界无论什么样,对我都有是有意义的、但是如果你不在了,无论这个世界有多么好,他在我眼里也只是一片荒漠。而我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
区晓觉跟和她一起上课的女生倪兰都被这句话震住了,这是多么美的告白,像,生死挈阔,与子成悦。
在后来,区晓觉已经能够流利而完整地阅读英文书籍的时候,对着那些经典的句子却已经没有感觉。她已经过了那个相信爱情的年纪了吗?在那个如栀子花一样的年纪里,她们对爱情的向往,只是在一句话里,一首诗里也能生出很多的想象。
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也许是我们明白,一夕忽老的那刻。
顾眠骑着单车立在铁栅栏外的时候,区晓觉的面孔在那一瞬间就亮了。她放下手里那本《呼啸山庄》,有些期待地问:“可以下课了吗?”
Adair笑了笑,宽厚地说:“这样好的天气,应该出去玩的。”
“他是你男友?”倪兰朝顾眠的方向努了努嘴。
区晓觉看了顾眠一眼,笑了。她没有否认。虽然顾眠并没有说让我们交往吧这类的话,但在她的心里,这就是交往了吧。
跟Adair和倪兰打过招呼,区晓觉就飞快地跑到顾眠的身边,他今天穿着一件灰白色的运动衫,七分短裤、白袜和球鞋,浓黑的眉毛和轻轻抿起的嘴唇,让她忍不住想要抱抱他。是有好几日没有见了,原来这就是思念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来上课?”区晓觉坐到他的单车后,扬着声线问。
“……我每天都来这里转转。”他停顿了一下,回答。
这个回答让她的心里一热,满心都是欢喜。那么,这几日,他也跟她一样,在等着这一刻的吗?
“对了,该滴眼药水了!”她从车上蹦下来,翻开自己的包找到一个小小的药水瓶子,递到他的面前:“帮我。”
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她的眼睛:“已经好很多了呢。”他接过药水瓶打开来,用一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扳开她的眼睑,拿药水瓶的手举到她的面孔前。她看着他的眼睛,他们之间靠得如此地近,鼻息在空中若有若无地缠绕,阳光在四周就像昙花样,一朵一朵地开着。
区晓觉抬起手来,紧紧地揽住了他。他手里的药水一抖,便滴歪了。就像一滴泪水在她的脸上滑了下来。很冰凉,很冰凉的感觉。
她直视着他,静静地说:“我喜欢你。”
既然喜欢就是喜欢,谁主动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躲闪了一下,然后说:“滴眼药水呢!”
“你喜欢我吗?”她期许地问。
他手里的药水就准确无误地滴到了她的眼睛里,下意识里她闭上了眼睛。有一些药水溢出来,就好像哭过了一样。
“带你去玩吧!”顾眠拍了拍她的头。她在瞬间整理了自己失落的情绪,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清脆地回答:“好呀!”
是在江边举行的一台文艺晚会。露天的舞台,一些彩灯,和一排排给观众准备的塑料椅子。
“其实是一会儿节目后要放烟花。”他说。
她点点头,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是有意义的。他们选了后面一些的座位,人慢慢地多了起来,也变得热起来,她翻了翻自己的包,找到一本薄一些的书。她举到他的面前,一下一下地帮他扇。
“不用了,我不热。”他说。
“怎么会不热,你看你都出汗了!”她自己也热得够呛,汗水把额前的头发湿得一缕一缕的,后背也潮潮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我去给你买水!”顾眠说:“你就在这里,我一会儿来找你。”
“行!”区晓觉说。
顾眠走过一格一格的椅子时,她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他的背影被挡了一下,被遮了一下,但很快还是会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看到他走到一台推车前,还回过身望了一眼。她就对着他笑了,其实她在人群里,他是根本分不清来的。只是当他回头的时候,她就下意识地冲着他笑了。
有个男人在她的后背上摸了一把。区晓觉愤怒地转身,是个穿着花T恤的男子,真若无其事地看着前面的台上。区晓觉瞪了他一眼,回身。
只是很快,男子又在她的背上噌了一下。区晓觉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了,她拿起手里的包转过身劈头盖脸地打过去:“色狼!”
男子不甘示弱,粗着嗓门嚷:“谁色你了!别冤枉人!”
正吵着,顾眠过来了。她无比委屈地对他说:“他摸我!”
“胡说,谁看到了?”男子很不要脸地说。
区晓觉以为顾眠会一拳砸在男子的脸上,或者也要狠狠地骂他几句。但他只是淡淡地说:“别说了。”
区晓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相信他竟然会不帮她。
“我们先去江边吧,一会儿要放烟花了。”他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手里紧紧地拽着自己挎包的带子。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天幕慢慢地黑了下来,不远处的舞台上主持人还在说着什么,声音很嘈杂,她听不清。然后看到“倏”的一声接着一声,有烟花在空中散开来,姹紫嫣红的颜色,空中亮了一下,暗一下,亮一下,暗一下,而堤坝上有一些小孩也挥舞着烟花,小小的棒子,顶端有着璀璨火花,非常的愉快。
“我只是不想跟那样的人吵。”他看着烟花,静静地说。这是一句解释,她明白了。在这样的场合,和那样一个无赖争执确实是没有意义的一件事,这么美的烟花,应该带着幸福的心情去看,而不是惆怅的,失落的情绪。
她平躺在草坪上,头枕在他的腿上,抬眼看那些璀璨的光芒,还有他,他的五官在烟花乍放的瞬间隐退了痕迹,只有一双眸子黑而深邃。
“没关系。”她听到自己静静地说。是的,她已经不气了,她相信他,他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女孩只有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时,才会变得这样柔顺吧,所有的菱角都被藏了起来。即使会生闷气,会有小小的别扭,但只是哄哄,只要一哄,就好了。
那一夜的烟花在她的心里,是空前绝后的。后来,她看过无数次的烟花,但心境却大不相同,她总是想起自己枕在他的腿上,仰头的情景。是如此的美好,而忧伤。
4
和顾眠在一起,所有微小的事情都变得很美好。
他教她骑单车,找了一辆二零圈的小单车,红漆的颜色,摆在面前的时候,就像一辆玩具车,她扑哧地笑出来。虽然骑这样的单车有些古怪,但却是很不容易摔倒,歪歪扭扭地前行,他也会在后面适时地扶一下。阳光扑面而来的时候,如钻石一样闪眼,她的头发轻轻地扬起来,在惊呼中,在每一次回转身看他时,心就变成了一粒水果糖,甜的。
他跟她说吉祥街的灌汤包很好吃,她穿着T恤和牛仔短裤,跟在他的身后排队,即使是那么长,那么长的队伍,她一点也不觉得厌烦。慢慢地朝前移动,抬手在他的背后写一些字让他猜,他有些无奈地说痒,她其实写的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呀!
他们去逛超市,她偷偷地打开一罐七喜来喝,他有些无奈地闪得远远地,做出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样子,但是当营业员出现的时候,她突然把打开的七喜迅速地塞到他的手里。在营业员的逼视下,他微微红着脸去柜台结账。而她在身后,乐不可支。她去过无数次的超市,但只有和他一起逛超市的时候,才会变得这样如此地有趣。
他们去书店买书,有个男人把自家的哈奇士栓在门口的灯箱上,哈奇士在门口狂吠,吵得不得了,而主人却是气定神闲地翻着书本。区晓觉偷偷地移过去,在顾眠的眼神一再阻止之下把狗绳从灯箱上解开,哈奇士就嗖一下窜上大街,而它的主人狼狈不堪地追过去。区晓觉笑得前俯后仰,而顾眠则是一脸隐忍笑意的表情。
有一天,顾眠去借了辆摩托车出来,他啪啪的兜停在她的身边,很潇洒地扬扬后座。她踏上去,戴上头盔,双手抱紧他的腰身,头靠在他的背上,跟着他在一盏路灯一盏路灯之间急驶而过,什么都不说,只是静静地依在他的身后,感觉耳边呼呼的风声,还有那些模糊而过的景致。
还有,他们在一场暴雨而来的时候,跑到路边的公话亭里躲雨,那么逼仄的空间,他们的身体有些微微地靠近,她在他的身后,轻轻的牵住他的衣角,那一刻,她会觉得,站在他的身边,天永远都不会塌下来。只是静静的看着,也都会让她沉醉。
……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的记忆会这样的好。她记得他们之间所有的细枝末节,她去球场看他踢球的场景,他是9号球员,他是后卫;他们在露天的烧烤店吃小吃,她喝两灌啤酒,而他只是喝茶;他们去海洋馆看企鹅,她在一个台阶的时候差点摔下去,是他及时地扶住了她;他们还去打了一场台球,她竟然以一个球险胜了他,她挥着杆子哇啦哇啦地大叫,很激动……
那时候的区晓觉,全身的沃土都被开垦了出来,无处不结满了芬芳的果实。
还有半夜里偷偷地从家里溜出去。
顾眠是跟洗车行的同事一起住在三室两厅的套房里,每一间卧室都住了两名员工,其实也就是洗车行的宿舍。区晓觉之前有去过一次,顾眠的房间明显比其他的整洁干净,只是一米二的铁架子床,薄薄的凉席和毛巾被。没有空调,只是吊扇,晃悠晃悠地在头顶,还要发出低鸣的声音。除此以外,都很简陋。
区晓觉很是心疼。偷偷去买了一台电扇给他,顾眠怎么也不肯收。
“怎么能要你的东西?”他很顽固地说。
“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太热了。”她有些不悦地嘟起嘴来,为什么他还要跟她这样客气呢?他们之间不是已经很熟悉很亲近了吗?
“你拿走吧!”他板着一张脸。
“挺好的呀,一点噪音都没有。”和顾眠同一屋的耿强摁了摁开关键,打着圆场地说。
“拿走!”他的怒气有些莫名其妙。
她在他的喝斥里委屈不已,只不过是一台电扇,也不见得多贵,可为什么就是不肯收下呢?
“顾眠,你看买了都买了……”耿强笑着说。
“你闭嘴!”顾眠恼怒地打断他。
耿强有些讪讪地,看着区晓觉,无奈地摇了摇手。
“可是,我拿回去也用不了呀?”她也有些赌气地说。
“哦?你们家都是空调当然是用不上,”他盯住她:“那么,你可以退掉,可以送给任何一个人,但我不需要你做慈善事业!”
“顾眠!”区晓觉的眼泪蓄上泪来,她第一次觉得他是如此地不可理喻。她气急败坏地转身就走,而他还在身后冷冷地说:“你的电扇,带走!”
她抹了一把眼泪,回转身,瞪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地有些吃力地搬起电扇。
“我来帮你!”耿强疾走一步。
“不用!”她拒绝。她拖着电风扇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只是轻轻一推,它就咚咚咚地滚了下去。他不要,那她也不要!
那一天,她的眼圈一直都是红红的。回到家里晚饭都没有吃,只是抱着她的猪公仔打个不停。卢悦清来喊她吃饭,她扬声不舒服,怎么哄就是不吃。
“你这大小姐脾气,真不知道谁受得了。”没法哄了,卢悦清也批评起来。
她愣了一下,难道她的脾气就真的这么坏?
“我不是大小姐!”她辩驳。
“是,你不是大小姐,你是姑奶奶,让你吃个饭还要哄上半天!”卢悦清好笑地说。
区晓觉心里哼哼两声,把卢悦清不耐烦地朝门外推:“烦死了,烦死了!”
她就这么不讨人喜欢吗?
他就不能来哄哄她吗?他怎么可以这样?他不帮她出头的时候,她可以谅解,他不接受她的好意,她也能够忍受,但只是对他说一句软化,也不可以吗?或者只是一句,区晓觉,别闹了。她就一定会收起自己的情绪。
可,明明他们这么亲近,为什么却总是无法感觉亲密呢?
因为电风扇的事。他们有冷战几天。她下课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在巷子口,她每天都恹恹的,倪兰都问她是不是跟男朋友吵架了。
男朋友?他是她男朋友吗?她表白过,但他却连一句回答也没有。每次都是她亲近他,但除开她眼睛受伤的那次,他却连手都没有主动牵过她的。他的表现,就像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但不像是一个恋人。
她是极度地郁闷呀。
终于还是忍不住去洗车行找他。他们说他生病了,发烧咳嗽,在宿舍休息呢。
“他就是不吃药,说是睡一觉就好了。”耿强说:“脾气真是不小,你还是别去,免得当炮灰。”
“知道了!”区晓觉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说。
她去药店买了退烧药,又去街口的河南煨汤馆买了一盅乌骨鸡汤就朝他宿舍走去。为了怕鸡汤溢出来,她的手举得稳稳地,不一会儿就酸了,又怕凉了忍着不停下来休息会儿,到的时候手都要断掉了。但,汤一点也没有泼出来。
顾眠挣扎着开门,看到她,冷冷地扫了一眼:“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了。”她笑着说,前几天争吵过的痕迹一点也看不出来。
“没事了。”他说。
她抬起手在他的额头摸了一下,滚烫着。手倏然地收回来,惊呼:“怎么不去医院?”
他躺倒床上,背过身去:“我想休息,你先走吧。”
他的冷漠和疏离就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她忍了一下酸楚的鼻翼,把退烧药递到他的面前:“你先吃药,吃了我就走。”她倔强地坚持,手一直举在空中,对峙了片刻后,他终于接过药,喝了一些水送服下去。
“你走吧!”他不耐烦地说。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地说:“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他没有吭声,她停了几秒,还是轻轻地退了出去。在经过客厅的时候,她看到了她买的那把电扇,除了铁网那里有些凹陷,竟然一点摔过的痕迹都没有。
夜里的时候,她辗转着无法入睡。心里都是沉沉的担忧,怕他的烧不退,怕他因为太热而更加难受……左思右想,就突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念头,时间过去,这个念头在心里却被放大了无数倍。终于她从床上起来,换上衣服,赤裸着脚轻轻地穿过走廊。区晓觉的房间在二楼,父母的房间在楼梯口的右边,她在黑暗中适应了光线,小心而谨慎地一步一步地走着阶梯,楼下是保姆许姨的房间。时钟上的时间已经是夜里的十一点,卢悦清这个时间是已经睡下了。许姨的房间还亮着灯。刚想穿过客厅从正门出去的时候,外面有了汽车声,看来是区海城回来了。
她吓了一跳,惊慌间闪身进到厨房。而此时区海城已经开门进来,皮鞋嗵嗵地蹬在木地板上。他打开客厅的灯,换鞋,倒茶……区晓觉紧张地几乎屏住呼吸,她看了看四周,厨房那里有个窗户,她从里面打开来,站上去然后一跃,动作轻捷,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声响。她在黑暗中听了一下,区海城并没有察觉,她悄然地立起来,又轻轻地把窗户虚掩过去。
她飞快地打开铁栅栏的门,并没有扣严。若是今夜有小偷上门,就会惊喜地发现他们家的大门都没有锁上。她也顾不得那些,及着拖鞋在路上奔跑,路边黑影婆娑,有些沙沙的声响,但她竟然没有觉得害怕--真的,再回头想想,那个时候满脑子都是如何快地赶到顾眠的身边,竟然没有丝毫担心自己的安危。她忘记了顾眠对她发火,对她冷漠,即使她有怎样的大小姐脾气,娇蛮任性,遇到他,就像遇到了化骨绵掌一样,没有了锋芒。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对她忽冷忽热,忽远忽近。
还有,她其实对他毫无了解。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生活……他是从一开始就隐瞒了下来。而她却按照他预期的那样,深深地喜欢上他。
她在路口的地方拦了辆的士。她敲开他们宿舍的时候,耿强愣了一下,但随即明白过来。
“他的烧还没有退下。”耿强说。他好心地把房间让给他们,自己去隔壁睡去了。而整个晚上,区晓觉都在不断地给用冷毛巾擦拭他的额头,掌心,他迷糊间醒来,看了看区晓觉又迷糊地睡着了。他的眉头紧紧地蹙起,脸因为高烧而绯红,浑身就像碳一样烧着,咳嗽的声音扯到胸腔那样难受,区晓觉就坐在地上,背靠在床沿边,守着他。
天蒙蒙亮的时候,看着他的呼吸慢慢变的平顺的时候,她终于松了口气。她又拧了一把毛巾,给他的额头上换上。她看着他纤薄的嘴唇,心里微微一动,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轻轻地伏下身,一点,一点地靠近他的嘴唇。
她终于碰到了他的唇,因为发烧的缘故,他的嘴唇有些皻裂,但她的心却要跃了出来--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初吻了吧。
是她吻了他。
原来被某个人冲得七零八落,是这样的感觉。迷恋,痴狂,无所顾忌……
那个早晨,区晓觉溜回家里,她跳窗户的时候,觉得阳光那么明媚。
呵,这一天,她把初吻给了那个喜爱的男孩。
如此虔诚,如此慎重。
你知道童话故事总是这样写着的。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但,这是童话。
不要轻易地去信。